第九章:義氣應長存
騎都尉、琅邪相臧霸手扶著佩刀,立於開陽城城樓,傲視著城下方綿延望不到眼的營盤,眉頭深深皺了起來。徐州的局勢實在是出乎他的預料,本來,他因為聽從陳諾的意見,親自去了趟下邳國,勸動闕宣舉義,以擾亂陶謙後方,來個圍魏救趙。雖然他的目的是達到了,可到最後,事情的發展卻偏離了軌道,跟他想像的完全兩樣。先是陶謙回兵,只是將闕宣暫時從東海擊退,並沒有想像中舉大兵攻打闕宣。而這之後,闕宣稱帝,自為天子,陶謙甚至親自去下邳城中向闕宣道賀,兩家由仇敵頓時變成友軍。這之後,陶謙反過來說動闕宣,勸動闕宣與他共同起兵,攻打開陽城。而闕宣,居然是答應了。於是,局勢出現了逆轉,原本指望闕宣能夠拖住陶謙的,最後不想闕宣反被陶謙給利用了,兩家還聯兵數萬,大舉進犯一開陽城。這樣一來,臧霸原本準備趁他兩家大戰之機,他好休養生息,以備來日大戰的計劃完全落空。如今眼看著賊人已經兵臨城下,他臧霸如何坐得住?
身處開陽城頭的臧霸,手扶著佩刀,盯看了城下營盤良久,越想越不是事兒,心裡煩惱更增。一家陶謙已經很是難以應付了,如今又有一個闕宣幫忙,他該如何打發他們?再說,經過前時一戰,他手上士兵損失嚴重,就算後來招攬訓練了些,但在短時間內根本就沒有效果,讓他們出戰,又如何應付城下強敵?更何況,現在的士氣也尚未恢復,再與賊兵大戰,如何討得便宜?
當然,雖是艱難重重,但他同時知道,開陽不能丟,他不能走,他勢必要與開陽共存亡!然而,賊勢浩大,他又該如何拒敵呢?為了此事,臧霸是煩憂不堪,在城頭裡立了都快一個時辰了,到此仍是一籌莫展。也就在這時,那城下孫觀、吳敦兩個帶著兵刃走上城來。他們兩個遠遠的看到臧霸立於開陽城頭一動不動,心裡也知他們的大哥是在憂慮著什麼,便是對了一眼,然後相攜著走了上來。
「大哥!」
「大哥!」
孫觀、吳敦兩個走了近了,叫出了這聲,只見臧霸也沒有多大反應,只是稍稍瞥了他們一眼,淡淡說道:「老二,老三!」也並沒有多說一句話,轉過頭去,又即看向城下賊營。孫觀望了吳敦一眼,兩個人隨即走上前兩邊,跟著看了城下一眼。賊人已經來了三五天了,他兩個也已經早就看過賊營了,這時貓了一眼,也沒有多看,隨即將眼看向臧霸。
孫觀說道:「大哥,要說起來,這闕宣好歹也是混江湖,刀口舔血的,與咱們以前過的日子那還不是一樣?照理說來,他闕宣再怎麼混蛋,也不應該與陶謙聯手對付咱們,更何況,大哥你與他以前還相識一場呢。叵耐這廝不知江湖義氣,做了個什麼狗屁天子,為了得到陶謙支持,便是是非好歹也不分了,簡直是個混帳王八蛋!今日他來,若是出戰,小弟我定然要當面罵他一個狗血淋頭,看他知不知恥!」
吳敦在旁邊早憋紅了臉,聽孫觀說完,立即拍手叫道:「二哥說得是!這闕宣妄為江湖人士,居然一點義氣也不講,如這般狗賊,他日在戰場相遇,定砍了他的狗頭!哼,他還自稱什麼狗屁天子,簡直痴人說夢,以為一個陶謙承認了,他還真的把自己當成天子了,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看他那副狗熊樣!」
他兩個扯起袖子,紅著脖子,在臧霸身後你一句我一句大罵闕宣不休,好為臧霸出氣。臧霸哪裡不知道他們的意思,只是他心裡煩亂,哪裡聽得這些,只越想越生氣,太陽穴兩邊青筋直突,顯然也是動怒了。也就在這時,他們身後突然有一人走過來,笑了一聲,道是:「不知是什麼事情讓二位將軍如此動怒,爭得面紅耳赤的?」
孫觀兩個聽得聲音,不看也知道是將軍高順來了,連忙回頭來,將高順扯住:「將軍你來說說,這闕宣是否王八蛋。他真他媽不講義氣,前時還是個草莽,跟哥們幾個也是一樣在刀口上混日子,如今他做了什麼狗屁『天子』,居然人模人樣混了起來,也不把我等放在眼裡了,還聯合狗賊陶謙進犯我開陽城,你說這樣的人該不該罵?」
也不怪孫觀兩個不把高順當做外人,逮著就說事情,實乃因為前時高順為了幫助他們抵禦陶謙,那是身負重傷,臥榻月余,對於高順其人十分感激加敬重。想來要不是高順幫他們據守開陽,此時的開陽在誰手裡還說不一定呢。高順對於開陽上下來說,那是有救命之情的。更何況,他們與高順廝混得久了,也知道高順其人正直,值得一交,也就不把高順當做外人了。當然,他們敬重高順,還有一層意思,那是因為陳諾在去渤海之前,特意將高順留在了開陽城,繼續幫助他們訓練兵馬,協防開陽,對於這樣的友軍『客將』,他們焉有不敬重的道理?
高順早在來的時候就聽他們咋呼這些,都將這件事情嚼爛了,此時聽來也沒有什麼稀罕的。聽他二人嚷嚷完,高順方才呵呵一笑,不慌不忙的看了臧霸一眼,方才回顧他二人:「如這樣說來,闕宣這廝是該千刀萬剮。既然現在賊人就在城下,二位為何不將他們活捉了來?」
孫觀聽高順一說,立即是一愣,苦笑一聲:「我倒是想去,可城中兵馬不多,貿然出擊只怕不妥。更何況,大哥也不讓不是?」臧霸沒有理會,倒是吳敦脾氣不怎麼樣,受不得高順一激,眼睛一起,扯起袖子,說道:「高將軍說得是,我們只顧在城上打嘴仗,哪裡能夠說得闕宣死,倒不如現在就打開城門,衝殺了出去,將那廝活捉了來!」
他說著就要走,被臧霸呵斥一聲,說道:「老三啊老三,高將軍這是故意這麼說的,你倒聽不出來,還真的要去了?」當即向高順一拱手:「看高將軍的樣子,是否已經想到什麼好的辦法來了,不知可否說出來?」高順說那一句就是要挖苦吳敦兩個,聽臧霸說來,也即一點頭,說道:「好的辦法倒沒有,不過我一想,這闕宣當初既然能聽臧將軍一言在下邳舉義,多少還是講一點江湖義氣的。此時他雖然是隨陶謙而來,或許他也能聽臧將軍你一言,再打道回府。」
臧霸一愣,隨即搖頭苦笑:「闕宣當初能聽從我言,那是因為他也覺得時機已到,趁此舉義也是有利於他,與江湖義氣只怕無關。如今他既然與陶謙聯合,豈有聽我一言便退兵之理?」高順苦笑一聲:「或許臧將軍你說得對吧。只是,在這件事上我始終覺得,闕宣與陶謙根本不是一路人,他們一時間聯合,那不過是在彼此利用罷了,一旦臧將軍你能夠從這點上找到突破口,或許勸退之事也不是沒有可能。更何況,前次闕宣露面時,我見他似乎有愧於臧將軍,都沒敢跟臧將軍你說上幾句話,足見他還是知恥的。既知恥,不怕不能說動他。」
臧霸被高順這一提醒,琢磨了片刻,眼前也是跟著一亮。當日陶謙初來開陽城下,他們雙方是見過面的。只是當時臧霸因為闕宣之來,很是氣憤,並沒有對闕宣給予好臉色,此時聽高順一說,恍然說道:「如果是這樣,這小子倒也不是全無義氣。」
高順一點頭,又道:「再者,兩軍聯合貴在互相彼此信任,臧將軍若能以一書達闕宣,就算不能勸動他,亦能起到離間之用,想來以狡猾的陶謙,本來就是忌憚闕宣,若是讓他知道將軍與闕宣仍在通信,他焉有不懷疑之理?」臧霸聽來一點頭,想來目下開陽城已經處在危機關頭了,不管是什麼辦法也只能是拿來就用了,更何況高順的辦法也不是全沒道理。
只是,他左右一想,說道:「這封書信我做可以,卻又如何送達到闕宣手上?」
這也是個難題,他與陶謙雙方正處於敵我狀態,若是送書給陶謙,或許可以派使者光明正大的過去,但若是送給闕宣,只怕半路就被陶謙的人馬給截獲了,哪裡能送到他的手上?
臧霸這聲說出,其他人還未開口,倒是那邊踢踏聲響,一人長聲說道:「這有何難?書信寫好交予某,某代送就是了!」臧霸等轉身一看,卻原來是將軍陳榮到了。在陳諾離開青州後,特將陳榮也調來開陽,與高順一同幫助臧霸據守開陽。陳諾這麼做,原因有二。一,陳榮本名徐榮,是西涼戰將,為袁紹所忌憚,雖然認得他的人少,但幾個認得他的如呂布等人都在渤海,要是帶他同去渤海,未免讓呂布等瞧破;這二,開陽城雖然已經派出一個高順,但陳諾因為早在這之前聽說闕宣稱天子,與陶謙聯合,怕對開陽城形成壓力,是以給了陳榮千餘人馬,以好與高順協防開陽,幫助臧霸守城。
臧霸看看是陳榮來了,也是微微吃驚,隨即與孫觀幾個上前來,向陳榮見過,同時笑道:「陳將軍本乃陳侯麾下行軍主簿,身份尊貴,我等何敢勞煩陳將軍你冒這個險,要去也是下面幾個人去。」照理說,陳榮為行軍主簿當處理文書之類的,是不能直接領兵的,也不該稱將軍,但陳諾既然給了他兵帶,那就有了領兵之權。同時,陳榮對別人稱他『主簿大人』不習慣,故而仍以將軍照稱。
陳榮聽臧霸說來,當即手一揮,說道:「臧將軍你快別這麼說,什麼尊貴不尊貴的,這我不愛聽,難道陳侯派我來不是為協防開陽,是做甩手掌柜來的?不管了,今兒我既然討了這個任務,你們誰也別跟我搶。」說起來,雖然賊人緊逼開陽城下,但因為開陽城不應戰,賊人也沒有辦法,只能是一面挑戰,一面趕造攻城器械,所以他們雙方到現在也未能真正接仗。而陳榮在青州時也已經做了幾個月的『干』主簿,很少領兵直接出戰,手也早已經癢了,此時既然有這個大好機會,焉有不搶的道理?
臧霸幾個聽陳榮一說,知道是勸不得,只能是勉為其難的同意了。當下臧霸到了城內做了封書,讓人謄抄了幾份,全都交予了陳榮。陳榮拿到手,將之全都綁縛於箭矢之上,又親自選了七八名身手好的將士,開了城,帶著他們一路直奔賊人營盤而去。當然,在這之前,陳榮也已經知道闕宣的營盤是在開陽城的右手邊,是以一出城就直奔闕宣大營而去。
開陽城連日緊逼城門,此時突然開城了,也的是驚動了城外的巡邏人馬,沒等陳榮他們靠近,就有兩三股攔兵先後出擊,但都被陳榮他們輕易避過了。等到了闕宣這邊時,闕宣營前的人馬也立即被驚動。他們這些人,先前只道他們一行人不過是從營前路過,只是沒有想到,他們一來,有直接衝擊的架勢,那些士兵看見也是傻愣了,難道他們就憑這幾個人就想衝殺不成?
「賊人不知好歹,我們也不必客氣!」
當先,從闕宣營內先後衝出兩三股人馬,迎著陳榮等人衝殺了過來,還一面搭箭呵斥,陳榮他們自是不理,帶著人馬仍是馬不停蹄的沖將過去。等到了近前,由陳榮先行動,取了馬鞍邊的一張弓,拔了帶書信的箭矢,直接往賊人迎面射了過去。弓開如滿月,箭去如流星,當即就有三五個人被射中,紛紛落將下馬。
「完了完了,這下死了!」
落馬的這些人滾將下來,只一個勁的在心裡告訴自己這些,甚至是閉目待死。然而,滾將下來,死了半天,仍是不見斷氣,這些滾下的人也是愣住了,也不知是誰說了一聲『快看箭矢』,他們順手扯過箭矢一看,原來箭矢的頭子早就被撅斷了,射到他們身上的不過是羽箭的杆子罷了,雖然當初釘在身上有點痛的錯覺,但並不能輕易傷人,更別說是殺人了。等這些人搞清楚了這些,更加琢磨不透了,難道賊人遠來就是為了捉弄他們來的?但很快發現了箭杆上的異樣,原來箭杆上還綁縛著書信。
這下,他們是明白過來了,連忙取了書信,再看來人,早就絕塵而去。他們這邊立即止住了追趕,將各個箭杆上的書信都取了,合攏一處,送呈到了闕宣這裡,報於闕宣知道。陳榮這裡在將書信送將出去後,也沒有耽擱,隨著一聲呼嘯,跟著陳榮往城內折返而去。不過,他們這麼一陣鬧騰,闕宣營前的士兵雖然是暫時退下去沒有追,並不代表他們就可以順利的回營了,還有陶謙那邊的追兵追殺上來,並沒有輕易放過他們。本來這些追兵被陳榮他們追丟了一陣,此時倒是因為他們迴轉,雙方兜頭遇到,自不免有一番搏鬥。
他們這邊鬧出的動靜,自然是驚動到了陶謙這邊,陶謙尚未出來,倒是駐紮在右邊營帳的劉備,此時也因為城外有異,帶著人馬過來查看。劉備也沒有貿然出擊,看看只是十幾個人自也沒有放在心裡,準備折轉回去的。只是他回眼時,眼角掃到場中陳榮身上,便是愣住了。雖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其模樣卻是一收眼底,讓他觸目而驚。
當下,劉備捻著下巴,搖了搖頭:「這人……這人以前好像是哪裡見過。」只是哪裡見過,一時卻又記不起來,但剛才剎那觸目而驚的感覺,分明不會欺騙他。他一語罷了,張飛走上前來,問道:「大哥說什麼?」關羽卻是聽了出來,也逮著眼睛看了片刻,隨即將眼看向劉備:「沒錯,大哥,這人大哥是見過!」
當下說道,「大哥莫要忘了,當年虎牢關一戰,逆賊董卓火燒洛陽去後,就是以此人墊後的。當時我等隨盟軍進駐洛陽,不料在半路上就曾遭遇此獠,此獠手上兵馬強壯,我等就曾在他手上吃了一虧,大敗了一陣。據說此前,曹孟德就是因為遭遇他伏兵,損兵折將不說,他自己也差點死在此獠之手。」
劉備眼睛遽然一亮,點頭說道:「不錯,不錯!我想起來了,卻有此事。此獠正是徐榮,我是不該忘記他。不過,聽關中傳來消息,此獠在董卓死後,為朝廷招安,後又與李肅同往陝縣,傳朝廷旨意,處理西涼餘孽。聽說最後因為他們處理不當,反為西涼亂兵所殺,不知他如何會突然出現在了這裡?」
劉備想了想,實在不明白這其中之關鍵。想來,就算他想破腦子,也斷然不會想到此人跟陳諾有關。只不過因為他在開陽出現,他倒是懷疑徐榮在這之後是不是直接投奔了臧霸。張飛聽劉備和關羽一說,也是瞪起了銅鑼大的眼睛,看清楚了。他把矛一挺,叫道:「原來是這廝,以前被他僥倖跑了,這次倒要活捉他來見,給大哥賠罪!」
他也不跟劉備打招呼,直接駕著馬,斜刺里沖了陳榮而去。場下,陳榮帶著七八騎,正要往回走,突然看到有一股人馬攔路,當下不二話,扯起手中的弓,連放了幾箭,射殺了兩個。箭去之後,立馬收了弓,當下捉起大刀,直接劈砍了上去。那些與陳榮接戰的士兵,被陳榮一頓迎頭廝砍,頓時又有三五個遭殃,跌身馬下。
這股人馬還未能剿殺完,又有一股人馬從斜刺里殺來,兩相聯合,將陳榮等圍在垓心,反覆拼殺。陳榮倒是沒有將這些阻兵放在眼裡,揮起大刀,又是一頓猛砍,可憐這些人哪裡又是陳榮的對手,很快又被陳榮砍開一條口子,向前奔去。他這裡跑出數丈遠,又有一隊人馬殺將上來,這支人馬少說也有個二三十人,將他去路攔住,陳榮也頓時感到了壓力。
陳榮身後,與他同來的這七八騎,個個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雖然是血戰良久,亦是沒有一個倒下的。只是,隨著敵人不斷從各處增援而來,若陳榮不能夠及時從重圍里撤將出去,只怕是難以出圍了。他身後將士見陳榮仍是力戰不歇,怕他一殺昏頭,就不知道輕重了,趕緊是提醒陳榮不可戀戰。
陳榮一連殺了十數個人,殺得身上滿是鮮血,倒是過足了癮了,此時被身後隨從提醒,恍然抬頭一看,也是看出賊人是越來越多了,不能戀戰。他這裡見好就收,立即是一聲呵斥,大喝一聲:「擋我者死!」一騎當先,連連磕殺三人,慘呼不絕。這樣一來,眾賊懾於陳榮的威猛,稍稍走卻,陳榮也就帶著人馬沖開了一條口子,從容從賊軍之中殺了出來。
他身後人殺得驚心,本以為這下要困住了,沒想到將軍是說走就走,這麼快就帶著他們殺了出來,皆都是歡呼了一聲,隨著陳榮拍馬向開陽城迴轉而去。然而,也許是他們高興得太早了,他們只剛剛殺出重圍,片刻只見斜刺里又衝出了賊人。這次,賊人雖然只來了一個,但這黑廝挺著一把長矛,分明有點厲害,還一面跑來一面呵斥滾滾,聲勢頗振,讓人沒來由的驚駭。
「將軍快走,我們攔住他!」
正是因為感到了威脅,這些心腹人馬,在片刻後達成默契,不等請示直接離了陳榮,殺奔黑廝。黑廝張飛就是怕陳榮跑回了城,看看他脫離了眾人的纏縛,又加了把勁,一路吼叫著殺了過來。他手中的長矛,在這時舉了起來,一面駕馬,一面突突的亂刺。那衝上來試圖阻擋張飛去勢的士兵,甚至來不及揮舞兵器與張飛交戰,就有兩三個栽下馬來。
陳榮聽到這一聲聲咆哮,心裡說實話片刻之間也有了寒意。本能的想要按照隨從的意思扯馬走開,然而,當他看到隨他來的心腹轉眼之間就損失了一半,心裡震駭之餘,更多的是憤怒。他沒有跑,突然折轉馬來,舉起大刀,與張飛直接殺了起來。被張飛料理了兩三個,其餘人張飛還來不及動手,眼看著陳榮殺上來,他道了聲『來的好』,挺起長槍,呼呼的與陳榮戰了起來。
陳榮本事本來就不及張飛,此時因為是奮戰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自也沒有什麼好猶豫的,只將手中刀使勁揮舞,一刀刀與張飛對磕,勉強的還能跟張飛對上兩手。那隨陳榮而來僅剩的三五騎士兵,見將軍與賊將對上了,他們也沒有插手的餘地,只好是稍稍往後。這時,又因為身後的追兵殺了上來,他們也只好是拼命抵擋。
城下殺做一團,劉備那邊倒不必擔心張飛,樂得袖手旁觀,所以也沒有阻止張飛的意思。只是那城上,臧霸幾個雖然最終是同意陳榮出城送信,但卻並不放心,將著人馬放在城下,隨時準備接應。本來,看看陳榮都快殺到城下了,他們也不必為他擔心了。然而,黑廝張飛的突然殺出,也立即揪住了眾人的心。若一旦陳榮擺脫不了張飛的糾纏,而身後又有許多的追兵即將殺到,那就麻煩了。
陳榮是陳諾派來的客將,是為協助臧霸守城的,臧霸當然不能眼看他有事,當下就要親自開城接應陳榮,卻被高順阻止住了。高順在北海時就曾跟張飛酣斗過,知道張飛的厲害,而以臧霸,只怕是難以對付,故而趕緊將臧霸扯住。不過,他同時也深知,不能撇下陳榮不顧,只好是自請帶兵,親自接應。
高順有這個想法,但臧霸無論如何也不能同意了。一個陳榮已經身陷賊兵了,若然再讓高順陷進去,他們如何向陳諾交代?是以,臧霸二話不說,就要下城去。高順眼看說他不過,立馬將張飛的厲害說了。臧霸聽來尚未開口,他身後孫觀、吳敦兩個站了出來,拍拍胸脯道:「縱然賊人厲害,但有我三兄弟齊出馬還有什麼搞不定的?高將軍儘管放心,請為我等在城上掠陣!」
一個臧霸對付不了張飛,但若是孫觀、吳敦三人齊心殺出,倒也使得。高順一想,左右他們是不會讓他出城了,而這裡又僵持不得,只好是同意他們出戰。當下,臧霸三個各拎著兵器,來到城下,喝叫開城。等那城門吱嘎嘎一開,他三個首當其衝,身後則有百數騎人馬隨之衝去,喊聲震天,聲勢倒是頗為壯大。
此時,高順立於開陽城頭,眼看著戰做一團的張飛、陳榮兩個,不由心裡一緊。雖然說,陳榮是拼死力戰,但要想脫了張飛之手,又豈是容易的事情?不片時,二十個回合過去,突然只聞一聲慘呼,陳榮肩膀上被張飛一矛挑中,鮮血頓時灑了出來。張飛看到鮮血,狂性也爆發了出來,吼叫一聲,手中長矛喋喋殺下,比起剛才的去勢更加的緊急,有如狂風暴雨。仿佛,張飛之前跟陳榮的戰鬥不過是熱身,直到殺傷了對方,這才真正激發了他的戰力,變得暴戾起來。
在張飛長矛之下,陳榮先還猶自能拼鬥一時,但現在,因為張飛的突然發飆,他也頓時感到了吃力。吃了這一矛後,他也顧不得身上的傷,豁著大刀,兀自力戰不休。然而,身自帶傷,氣勢又為對方所奪,哪裡還有與張飛拼鬥的資本。這樣勉強支撐了三五個回合,已是滿頭大汗,心裡悸動不已,知道是自己再要打下去,也必死於賊手。說不得,只能是保命要緊。他有這麼一想法,當即拼了全力,一頓猛砍,稍稍逼退張飛,扯著馬轉身狂奔。
然而,殺到現在,張飛也知道陳榮已經是強弩之末了,他突然拼命,多半是為了接下來好逃命。既然都殺到這一步了,他張飛哪裡有饒過他的道理,當下是力喝一聲:「哪裡去!」扯起馬韁,抓起長矛,就要直突過去。然而,陳榮剛剛一個轉身,就有兩個士兵衝殺上來,舉起手中兵器瓜瓜來剁,堪堪抵擋了一下張飛的攻勢。等到張飛將這兩個卒子解決了,陳榮也已經扯馬離了他丈許的距離。丈許距離不短,但也不長,張飛沒能一下子擊殺陳榮,已經是暴怒非常,此時看看他即將逃走,那更是怒不可遏,扯起馬韁,騰騰的衝到。
馬未到,矛已刺來。
此時,隨陳榮而來的心腹幾乎都戰死盡了,在此之時也沒有誰出來能夠為陳榮擋這一矛了。陳榮雖然是在逃跑之中,卻也猛然的感到了身後的威脅,沒等張飛這一矛刺得老辣,立即是回身劈出了一刀。呼啦一刀,帶著滾滾風聲,也帶著陳榮最後的憤怒。然而,刀出如風,刀走也是如風。這一刀,猛然與張飛手中矛相撞,不想,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從對方長矛中傳來,砸到他刀上,經刀杆而至刀柄,帶來了一股巨大的震顫。虎口如被人突然撕裂,手中刀跟著脫手飛出。而他的身子,被這股大力一震,差點也跟著脫身下馬。
戰場之上,沒有了兵器,也就沒有了保命的根本,可以想像這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情。當他手中刀脫手而飛,看到對方起手第二矛即將殺到之際,陳榮眼睛裡滿是死灰之色。
「難道,就這樣結束了嗎?」陳榮在這一刻,問著自己。
他問出這句,上天也立即給了他一個回答。就在這一矛即將要刺到他身上時,突然有一把大刀伸了出來,將刺過來的長矛給打偏、打開了。遂使這一矛,沒有刺到他身上。陳榮微微一愣,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是他手中飛走的刀又飛了回來?開玩笑,當然不是這麼一回事。也正是陳榮呆愣之時,這時只聽耳邊傳來一聲『快走』,將他驚醒了過來。
這一看,原來剛才替自己擋住一矛的不是別人,正是臧霸。隨著臧霸殺上來的,還有孫觀和吳敦兩個。陳榮死裡逃生,手中也沒有稱手的兵器,只能是聽從了臧霸的話,扯馬轉身就走。其實此時留下他也不濟事,他身上多處創傷不說,也已經被剛才張飛的攻勢給驚破了膽,一時是緩不過來了,幫不上忙也不能添亂,也就只好轉身回了開陽城。
張飛兩次欲殺陳榮都被人給救下了,也頓時是惹毛了他,把個兵器扯得呼啦啦的響,吼叫連連。臧霸也深知若不能將張飛擊走,他們要向回城,只怕很難。說不得,臧霸亦是吼叫一聲,掣起手中大刀,對著張飛劈砍不止。他身後孫觀和吳敦兩個,各使兵器,大叫著,也相繼加入了戰團:「大哥,我們來了!」
本來,若是讓臧霸一人對付張飛,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久必成困。然而此時有孫觀、吳敦從旁幫忙,三個人圍住張飛廝殺,倒是將張飛困在其中,伸展不得,張飛是氣的哇哇的大叫。這邊的形勢劉備他們當然是看在了眼裡,劉備一時尚未開口,倒是關羽已經急了,趕緊道:「大哥,三弟被賊人圍住,只怕不好,是否去救?」劉備看了他一眼:「二弟,三弟什麼脾氣你還不知道,他此時殺得興起,我等冒然過去只怕會讓三弟不高興,他既然想要廝殺,就讓他廝殺一頓好了,再看看情況,若是實在不濟,二弟你上。」
關羽聽來,方才捺下心思,點頭點頭:「使得!」
場上,張飛雖然一時間被臧霸三個圍困住,但這也難不倒張飛。就在混戰中,張飛突然一聲暴喝,長矛挑起,就有一聲慘呼。跟著,只見吳敦被摔到了馬下。臧霸兩個見之大驚,趕緊各挺起手中兵刃拼死來擋張飛。只是,張飛這一矛掃出,頓時間將臧霸幾個掃開,吳敦突然落馬,跟他們還是有點距離,要是不及,很可能被張飛搶先一步,斃吳敦於馬下。
情況緊急,臧霸是青筋怒起,呼啦一刀直劈張飛,喉嚨里吼道:「賊子,休要傷吾老三!」
便是孫觀,在酣戰中,往前扯馬拼死撲來,喉嚨里同時喊道:「賊子,休要傷我三弟,我跟你拼了!」這兩個人先後殺到,試圖恐嚇住張飛,逼張飛後退。只是張飛乃何許人也,豈是被他們三言兩語就能輕易給恐嚇住的?再說,以現在的勢頭,他要想搶在臧霸和孫觀兩個來救之前擊殺吳敦於當地也是不難,自沒有退卻的道理。
就是落馬在地,翻轉身來的吳敦,面對張飛急沖而來的馬,還有他抬手的一支長矛,亦是嚇得面無血色。不過他雖然怕死,但也知道,此時逃生已經無望,若是因救他一個而連累到兩位哥哥,他卻是心有不忍。當此之時,他沒有顧及自己,而是向著兩邊疾呼:「二位哥哥,不得再上前來!」再上前來,只怕進入了張飛的攻擊範圍,他們要逃就難了。
臧霸三人的話幾乎是同時說出的,但傳入張飛的耳里卻是分了先後,聽得字字清楚。他手中挺著矛,矛上閃著血光,在即將將這一矛砸入吳敦胸口的一刻,張飛手上突然一頓,嘴裡發出輕咦一聲。在這一刻,他為臧霸三兄弟不離不棄的情義所折服:「當此之時,他們三人並沒有一個怕死的,倒是頗讓人敬重,俺若是殺了他們其中任意一人,卻非是好漢所為。」
他平生最是敬重英雄俠義之士,此時也不忍下手了。但長矛已在手,且已殺去,豈有空走的道理?看看一矛即將刺到,忽然半途一頓,矛離開了目標吳敦,卻是殺向了旁邊一匹馬的身上。這匹馬本乃吳敦騎乘,今吳敦落下馬,馬倒是沒有來得及逃開,突然被張飛這一矛刺中,也立即是慘嘶一聲,頃刻斃命倒地了。
這一擊後,張飛迅速扯馬後退,也沒有緊逼臧霸兩個,直接跳出了攻擊圈。既然已經動了惻隱之心,知道今兒是下不了手了,只能是能退多少就退多少。吳敦在張飛一矛將刺到的一刻,也已經急喘了一口氣,準備束手待斃了,沒想到最後會是這個結果,也是不解了。張飛之所以退,難道是為他兩兄弟的攻勢所逼?再看臧霸兩個,也是一臉的茫然,他們也不會想到,張飛這一矛殺出去,死的不是吳敦,卻是吳敦的馬。難道張飛是眼瞎了不成,當然不是!再看張飛急速反身,他們也立即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事已至此,他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當即是抓起吳敦,將驚愣中的吳敦丟上馬背,然後迅速的逃離戰場,不與張飛糾纏。
張飛這邊,收起長矛,呼哈哈一笑,提著馬,轉身就走。
當然,張飛雖然走了,還有不少的追兵已經衝殺上來,他們並沒有跟著離開。眼看著衝出來的人馬都往城內轉去,他們也立即殺奔了上去來,試圖追擊。然而,一旦臧霸等人一過吊橋,城上的高順也沒有絲毫猶豫,立即是喝令左右扯弓放箭。箭雨一頓噼啪的砸下,那城下攆來的人馬,頓時就是慘呼一片,不敢緊逼了。等到吊橋扯起,他們眼看不能再追,只能是相繼折返了回去。
城上,高順迎著臧霸等人,與他們談論起剛才的事情,臧霸幾個也不明白張飛為什麼最後不殺吳敦,反而斬殺了他的馬匹。同樣,看到這一幕的劉備,等到張飛迴轉,也是極其不解的問張飛為什麼要這麼做。張飛呼哈哈一笑,捋著衣袖,連連說道:「痛快痛快!俺好久沒有如此廝殺過了!」顯然是答非所問。
劉備看張飛不答,想想也知道了,對於此種事,他也不好責備他,只是道了兩句可惜,與關羽回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