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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章:轘轅關下

    何謂『收』,入宮也?

    回想起紅衣女子洛陽城南時凌厲的手段,顯然這種幹練的女人,絕不會自求『入宮』的。陳諾呵呵一笑,將身而請,伸手虛托她雙臂,說道:「好妹子,怎麼說著說著就下拜了起來,哥哥我可不敢生受。至於妹子口裡所謂的『收了』,哥哥我實不知何意,妹子你千萬把話說清楚,不然哥哥我想差了,到時可就沾污妹子你的一身清白了。」

    紅衣女子臉上一紅,小嘴一別,幽幽的橫了陳諾一眼,說道:「將軍這麼聰明的人還難道還不明白小女子我的意思?好吧,小女子我就把話說清楚了吧。」

    「雖然,小女子我不知將軍你為何冒此大不違膽敢孤軍深入洛陽,還得罪那幫西涼賊子,但將軍雷厲風行的行事風格小女子我還是十分敬佩的。就比喻說這次吧,據我所知,將軍不過數千的步兵,就敢面對西涼張濟的數千西涼鐵騎,可見將軍你的膽色不輸他人。且,屍鄉一戰,將軍殲敵數千,伏屍百里,大獲全勝,實乃大快也,小女子我不得不再次佩服!」

    「不過,令小女子不明白的是,將軍膽敢孤軍深入,自當明白,這洛陽雖然殘破,張濟雖敗,但好像陳留、潁川一帶尚有李傕、郭汜等輩數萬精兵強將,將軍你今日大敗張濟,就不怕他日他們聯軍而來,喋血偃師嗎?所謂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是孤軍深入,這可是犯了兵家之大忌,不知將軍你到現在為何還如此之鎮定,實在讓小女子我看不明白。或者說,將軍你鎮定若此,信心從何而來?」

    紅衣女子一連數語,侃侃而出,一席話說完,突然轉過身來,眼睛緊緊的盯著陳諾,看陳諾如何回答。

    這紅衣女子在陳諾心目中的形象,如果說在此之前她是個能夠操縱靈蛇的神秘巫女,那麼這之後,巫女的神秘面紗更加神秘了。她一個小小女子玩玩靈蛇也就罷了,居然對這些事情如此關心,且能分析得頭頭是道,這實在不能讓陳諾對她等閒而視了。

    一個不願意透露姓名,且行事神秘的女人,陳諾如何能將實情輕易透露。他嘿然一笑,拂袖道:「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張濟我都敗了,我還怕李傕、郭汜等輩?縱然雙拳難敵四手,可我還有兩隻腳不是?就算他們來了,大不了我雙手加雙腳,敵他四手就是了。姑娘,你可別笑,我這話難道說錯了,竟然惹得姑娘如此好笑?」

    紅衣女子別了他一眼,一笑掩口,說道:「我是跟將軍說正經事,想不到將軍卻這般跟小女子打馬虎眼,想是欺負小女子我不懂什麼戰事了。罷了,既然將軍你都這麼說了,我不說也罷。只是,我看將軍你這架勢好像不是路過此地,是準備呆在偃師不走似的,雖然這是將軍你的事情,可小女子既然看到,就不得不多勸說將軍兩句了。」

    「有句俗話將軍你可別不愛聽,所謂好狗不擋道,而恰恰相反,將軍你可知你現在占據的是什麼地方?那可是西涼將士東出西歸的咽喉要道,你把人家這條路給堵了,無異於掐住了他們的脖子,想來縱然張濟大敗,李傕、郭汜等輩也未必輕易出兵,但若是聽聞將軍此舉,只怕立即發兵前來,勢必是要跟將軍你拼個你死我活。所以我勸將軍一句,要麼將軍你不當這隻『好狗』,要當,就當只兇猛厲害的『惡狗』!只要他們敢來,將軍你就敢『咬』,絕不姑息!就讓他們嘗嘗將軍你的厲害,好讓他們今後不敢輕易再犯!」

    紅衣女子一席話罷,陳諾聽來卻是觸目驚心。

    他此來的目的,正是想要藉此『要道』掐住張濟等人的咽喉,迫使他們不得不出兵,從而一舉擊之。而只要重創了這些遍布關東的西涼騎兵,方才他才能放心西上長安,將人馬留屯此處。他如此周密的計劃,沒想到卻被她口裡隨便幾個『狗』字給點破,若非陳諾仔細看她臉色,不過無心之語,不然陳諾還真懷疑她是不是故意要說出這樣的話,來點破他的初衷。

    陳諾暗暗的抹了一把汗,臉上卻是罵笑不跌,說道:「好哇!我只不過是說了句雙手雙腳敵人四手,你這妹子就把我罵成是四條腿的惡狗了,妹子你可太不厚道了。想你哥哥我若是『惡狗』,那妹子你又是什麼,難不成是『母狗』?」

    「母狗?」

    紅衣女子眼睛一翻,呸了他一句,道:「看來,將軍你是當真準備做只『惡狗』了。既然如此,看來偃師城這場山雨勢必難免了。也罷!值此風雲之際,想必將軍你也正是用人之時,我還是先前那句話,若是將軍不棄,小妹願助將軍一臂之力,共退大敵!當然,這個前提是,將軍你可否願意收留小妹?」

    「咳……」

    若單論見識膽色,這個紅衣女子的確無可挑剔,且不輸於一般男兒。可她身份實在太過神秘,且值此風雲之際,若她向他還好,若非,則功敗垂成,追悔莫及矣。

    陳諾身子定了定,一笑道:「沒想到妹子你如此古道熱腸,哥哥我很是敬佩感激。只是,妹子你應該聽過一句話,所謂『無功不受祿』,不知妹子你相幫哥哥,前提是什麼?換句話說,你的條件是那些,不妨說出來讓哥哥我先聽聽。」

    紅衣女子哈哈一笑,說道:「果然爽快!既然將軍你都開口了,那么小妹我也不兜著掖著了。我幫將軍的條件是,將軍你事後必須答應小妹一個要求,且不許拒絕,不得反悔,不管此事如何困難,將軍你都要為小妹辦成!」

    「哦,我看還是算了,小妹若是讓我陳某去死,陳某隻怕不能答應,非拒絕不成,那就是失信於小姑娘了。想我陳諾雖然非是貪生怕死之輩,但滾滾紅塵,既然來了一遭,若不能玩個盡興,就這麼被你一個要求稀里糊塗逼我自殺,那可就沒趣了。」

    陳諾當然知道她不會提這樣的要求,但陳諾知道,若非等價的價值,他又怎麼能輕易應人?

    紅衣女子臉色如舊,也根本看不出她有什麼失望之色,只是如常笑道:「看來將軍你真會開玩笑,我只怕廢再多口舌將軍你也未必會答應,就算一時勉強答應了,只怕將軍還會在心裡嘀咕到底值不值得?這樣吧,我也不逼將軍,等到將軍你哪天想明白了,或者是哪天困惑了,突然想到小妹或許能相助一二,到時將軍你再來洛陽城南老地方來找我吧。我相信,我絕不會讓將軍你失望,也一定讓將軍你看到我的價值!」

    紅衣女子說著,向陳諾一福,往後一退,飄然而去。

    陳諾微微一愣,此女子如此之氣度,如此之膽色,實在非常人也。且她最後那句話居然說得堅定若斯,信心十足,讓他陳諾聽來由不得很是好奇。難道,她能未卜先知不成?陳諾相送紅衣女子出了門,一拱手,笑道:「妹子好走,有空來看哥哥!」

    紅衣女子嘿然一笑,往前而出,忽然消失於黑夜。

    「這……」

    守衛在陳諾門外的那兩個親兵,分明沒有看到人進去,此時卻有人出來,都是相顧駭然。好在陳諾只是瞪了他們一眼,沒有重加責罰,只好是趕緊低著頭,不敢去看陳諾了。

    呀……

    陳諾關門,閉戶,和衣上榻,眼睛輕輕合上。

    但眼睛裡,卻分明是剛才那紅衣女子風.流的身段。手摸被褥,這才發現褥子裡面尚有熱氣,也不知這女子是什麼時候偷溜進來的,以至於他先前都沒有察覺。這幸好不是刺客,不然小命可丟在這裡了。不過,他腦子裡想的更多的,卻是那位姑娘最後留下的那句話。她說得如此堅定自信,他倒是要看看,將來是不是真有用得著她的時候……

    腦子裡不知何時,突然又有趙雪的身影溜了出來,與她說著笑著,不覺沉沉睡了去,日已三竿矣。

    …………

    駕!

    數騎馬從偃師方向撲來,直奔至轘轅關下。

    「是何人,快快下馬,否則休怪我等亂箭殺之!」

    轘轅關城頭上,勁弓利箭,已瞄準了城下那數騎不速之客。

    「不得亂來!」

    當前一騎,將手高舉,望著城頭的守兵,高聲叫道:「鄙人潘璋,奉渤海太守、武功中郎將陳諾陳將軍之命,前來送信與你家豫州刺史大人,望城上兄弟行個方便,開城放我等過關去陽城!」

    城上守兵互相看了一眼,方才問道:「你說你是渤海太守、武功中郎將陳諾陳將軍派來送信於我家周大人的,可有什麼證據,讓我們如何相信你?」

    「有陳將軍印信在此!」

    潘璋從懷裡摸出印信等,高舉過頭,且指著身後陳諾的旗號與他們看。那些守兵七嘴八舌的說了幾句,一人道:「你且等著,容我等先行請示!」那人說著,立即吩咐左右繼續監督,他則轉身下了城去。

    潘璋,以及他身後數騎兜轉著馬匹,不得不靜候關下。去後多時,方才只聽關門呀呀的開了,一支人馬嘩嘩的跑了出來,擺成了陣勢。陣中,一人騎著匹高頭大馬,甲冑全身,緩緩扣馬上前,抬頭目視潘璋等,開口問道:「陳諾將軍信使何在?」

    潘璋等距他數丈遠,聽到這聲問,方才扯馬上前,高聲應道:「末將潘璋,奉陳諾將軍之命前往陽城送書,望這位將軍行個方便,放我等過關,末將先行謝過!」

    那人卻是仔細的打量了潘璋兩眼,說道:「書信何在?」

    伸出手來,向他就要。

    潘璋微微一愣,當即一凜,說道:「恕末將眼拙,不知將軍高姓大名?末將所送之書乃是豫州刺史周昂周大人,未見其人,恕不能輕易易於他人,望這位將軍恕罪!」

    「大膽!你眼前的就是你口裡的豫州刺史周昂周大人,如何不識得,還不趕快下馬送過書來!」

    那將旁邊突然有人這麼一聲大喝,倒是讓潘璋吃了一驚。再看那將,卻見那將向那說話人同樣呵斥一聲,說道:「此乃陳將軍信使,不得無禮!」又即看向潘璋,拱手道,「這位潘將軍久聞大名,剛才他說得沒錯,鄙人正是豫州刺史周昂周某人,望將軍恕罪則個。」一面說著,一面恭迎潘璋等先行入關休息,備了些酒菜給他們吃喝了。潘璋等從偃師而來,趕了大半天的路程也的確很是飢餓了,卻也並不推辭。

    飯後,周昂等也即請潘璋來說話。

    周昂手中陳諾給他的書信是用綿帛書寫的,火漆已經拆開,顯然已經看過了。他將書信放在案上,看向潘璋,笑道:「想去年時,下官曾與袁公路等周旋不下,被他數路人馬困死於陽城,險些喪命賊手。後來,幸得陳諾陳將軍率義師相救,方才脫得此困,下官一直念此恩德,從不敢或忘。」

    「不瞞潘將軍,便是這轘轅關,想當初亦是陳將軍打下,後來將軍從此處撤兵後,便將關口暫時交由下官派兵駐守。就在此之前,下官聽說陳將軍率領義師將至,半途卻為張濟等西涼賊寇所阻撓,下官聽了此事後憂心如焚,立即從陽城移師至此,以為策應。今有陳將軍書信來此相問別後安否,麻煩潘將軍轉達一聲,托將軍之福,下官身體無恙,謝他掛念。只是,下官看這前後書信都未曾提到西涼之事,不知何故?難道是陳將軍他信不過下官,以為下官在西涼賊徒面前就不敢說話了,視下官為見利忘義之徒,因此不賜片語?」

    潘璋來前聽說周昂一直駐守在陽城,他也準備過轘轅關到陽城送書,實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出現在此。但他此時聽周昂一說,也即明白過來,原來他是聽說了西涼事,立即從陽城移師至此,也的確是難為他有此良苦用心了。

    不過聽他後面激昂之詞,說得臉色都通紅了,想來他是誤會陳諾了,趕緊解釋道:「周大人誤會了!想將軍此來,乃是奉了袁將軍之命駐守宛洛,正欲與大人你做個鄰居呢。不說以前的事,就是鄰居有難,大人焉有坐視不理的道理?將軍與我說過,誠然,將軍他以前的確是曾幫助過大人你擊殺袁術等寇,解了陽城之圍。而今將軍遭遇西涼等輩,誠然渴望大人你守望相助,只是將軍說他不願因為昔日一點恩情,便對大人你指手畫腳,實乃小人之徑,不齒為之。只是,將軍正是因為想到昔日之事,又故知大人你深明大義,聽聞此事必不肯見死不救,勢必起兵相救。只不過,將軍在此之前不敢冒昧揣度,故而信中不敢言明,只好先行派遣末將前來,與大人你竄通消息,以好做接下來安排。」

    周昂一聽,方才點了點頭,是自己魯莽了,原來陳諾信中不提,確實考慮周密。

    周昂想了想,說道:「煩請潘將軍帶話給陳將軍,就說只要西涼賊寇膽敢涉伊水向洛,下官必親提陽城大軍直撲鞏縣,為將軍掠陣,好叫西涼賊人知道將軍不是好惹的!」

    潘璋拱手說道:「大人高義,末將佩服!末將在這裡先行謝過。不過,將軍在此之前有過交代,說道大人若欲起兵,並不急於一時。」

    「嗯?」

    周昂有點不明白了,看向潘璋。潘璋一笑,走到周昂耳邊如此如此一番說過,周昂聽來驚疑不定,看了潘璋一眼,說道:「這樣不好吧?我豈能坐視賊人圍城不理?若賊人攻破偃師,這便如何是好?外人不知的,豈不是要罵我乃不仁不義之徒,這卻不是損了我的名聲,你家將軍是怎麼想的?」

    潘璋一笑,說道:「大人說過,若賊人能破偃師,那大人也不必來,來也沒用。但若是賊人相持於城下,則是大人你用兵之時,大人也必能成此大功。將軍交代的也就是這些,還望大人善自斟酌。」

    周昂眉頭皺著沒拉下,仔細想了想,拍案道:「既然將軍有此周密安排,那我周某人全聽他的就是。麻煩潘將軍回去告訴將軍,說我同意了。只是若偃師城破,若我來不及救他,到時可別怪我周某人不仗義。」

    「大人這是哪裡話!」

    潘璋打著哈哈,將身站起,說道:「時候也不早了,相信賊兵這幾日就要扣關偃師,末將的任務也完成了,是要趕著回去的,這就與周大人一別,來日再會!」周昂也站了起來,想了想,說道:「如此,那我就在此靜候時機,希望到時果能取到效果,一擊大敗賊寇方好。」

    潘璋重重點了點頭,別了周昂,與隨行數騎出了轘轅關,一路往偃師城回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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