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章:兩大考題
陳諾兩眼盯著眼前這個小姑娘,確定蘇離目光沒有閃避,方才接著說道:「你……自何處而來?」
「我……」
她與陳諾相識不過兩三天,相處機會也不多,但她能夠感覺到,他陳諾對她一直都是不錯的。起碼,他每次跟她說話神情都很是自然,有時還會跟她揶揄兩句,就像是鄰家的大哥哥那般,很是可親。有時,從他灼熱的目光里,她甚至看到了某種東西,雖然猜測不透,但這種感覺很是奇妙。她也知道,這種奇妙的感覺,不過是如閃電一般,一閃而逝,並沒有過多逗留。這或許,是她身上有某種東西讓他留戀,讓他找到了某種熟悉的感覺吧。總的來說,陳諾這個大哥哥對她還是不錯的。可今天,今時,今地,他臉上寒若冰霜,僵硬得要死,就連問話,也是那般的僵硬。這種僵硬,毫無通融之處,完全沒有了昔日的自然,以至讓她以為是另外一個人。
陳諾的變化,讓她一時無法適應,腦子裡早已準備好的說辭,突然間不知哪裡去了。想不起來,她臉上跟著一紅。
「呵……好吧,或許我應該換一個問法。」
陳諾乾咳了一聲:「蘇姑娘你不願意回答自何處來,其實也沒有關係,我也不想知道,我現在很想知道,蘇姑娘你現在將準備去往何處?蘇姑娘,你不需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你知道,這軍營之中是不能有女人的,就像和尚廟裡不能藏尼姑,你明白嗎?」
「陳哥哥……你,你這是要趕我走嗎?」
蘇離抬起眼睛直視他時,陳諾反而沒有了剛才那種乾淨利落了。
他很想去摸袖子裡的那支蛇鏢,然後當面質疑她這支蛇鏢是不是她的,她跟那個紅衣女子又是什麼關係?本來,若這個東西是她的,那麼他說不定還要感謝她一聲,畢竟是她恰時出現,打出一支鏢救了他一回。可也正是因為如此,一個救了他一回的人卻始終縮頭縮尾不敢露面,實在說不通,豈非更加可疑?且她處心積慮的接近典韋到底是何意,他當然不會相信這個小姑娘第一眼就看上了那個傻大個,這種機率太低了,很難說服他。那麼,為了典韋的安全,他不能不親手了結此事,做一回惡人。
陳諾沒有直接回答她,也沒有繼續說話。
靜,室內靜得可怕。
「我知道了……」
蘇離低下頭去,伸出手來,拉了拉陳諾的袖子,說道:「那你,可以讓我臨走之前最後看一眼韋哥嗎?」
「這……」
陳諾一咬牙:「這樣說吧……聽說典君受傷時是你救了他,他的確是欠你一次。可姑娘你也知道,你自己身陷賊手,是他拼死從賊人手上把你搶出來的,所以只能說……你們是兩不相欠。我這麼說,你明白嗎?」
蘇離仰起頭來,貝齒輕咬朱唇,兩眼逼視著陳諾。要看她這個陳哥哥,為什麼變了,變得這麼狠心了。不過,她很快低下頭去,覺得這個想法太過可笑。她與陳諾,相識不過幾天,幾天裡能對一個人了解多少?或許,他陳諾本來就是這樣呢。
蘇離一笑嫣然,放下陳諾的袖子。
「陳哥哥,讓我最後一次叫你陳哥哥吧……」
「陳哥哥,你放心,我不是那種糾纏人的人。我這就走,不會去見他……」
……
篤篤篤,蘇離的背影離開了陳諾的視線,陳諾呆愣了良久,從袖子裡摸出那支蛇鏢。
蛇鏢輕巧而靈便,通體黝黑,不過寸長。
一寸長,一寸險,人心不也如此嗎?
當初,如是仔細調查劉瑩的底細,也斷然不會出現趙雪被騙之事。人心,險惡,他不得不這麼做。或許,有可能是他誤會這位姑娘了。但如果一個誤會能避免典韋成為第二個趙雪,那麼,也是值得了。
「將軍,那位姑娘一直從南門去了!」
陳諾的思緒被打斷,聽到部下的回報,也即點了點頭。他將蛇鏢再次收回袖中,左右踱步,問他:「她……臨走前沒有去看典將軍嗎?」
「沒有!」
陳諾一點頭,又問:「那城外可都布置好了?」
部下拱手道:「將軍放心,一切安排妥當!」
「那好!行動吧。記住,萬不得已時,不得傷害這位姑娘!」
「諾!」
「去吧!」
等到部下走了下去,陳諾方才仰起頭來,看向天外。天外一片澄明,今天又是一個好天。
對了,昨天因為平縣那位張縣令的死,還罵了鄒靚一通,現在看來是該他出面安慰這位前平陰縣令的時候了。鄒靚雖然沒有多大用處,但他好歹是鄒靖的老弟,將來幽州之事還有大用,切不可因此疏離了他。
陳諾想到這裡,也立即去找到這位平陰的前縣令鄒靚,與他說了一通。解釋說是,他是因為太過愛惜張縣令的緣故,故而對於他的死很是傷心,當時心情不好,不該連帶殃及到他,讓他海涵云云。鄒靚聽來哭笑不得,連連說道:「我還道是何事?其實要說起來,都是我不好,若我能夠早點明白將軍你的意思,斷然也不會出現這種事情。將軍你沒有怪罪靚,靚已經很是感激不盡了,何敢讓將軍你親自來賠禮?」
陳諾瞥眼看他那副表情,非常之誠懇,倒也並不是像是裝的。看來對於張縣令的死他是徹底沒有懷疑到他的頭上,且還因此讓他明白他的『愛才』之心,看來這一箭雙鵰的效果是達到了。
陳諾放下心來,在他這裡跟他胡扯兩句,剛剛起身要走,不想外面送來的緊急消息傳到了這裡,卻是有關鄒靚的事情。
前次,鄒靚在平陰城下之所以接受陳諾的『招安』,進入陳諾軍中為幕僚,卻是因為陳諾答應會將他的家人從董卓手上悄悄的接入軍中,保證他們的平安。而此事後,陳諾也立即實現諾言,悄悄派人去了一趟華陰,將被董卓扣押的鄒靚一大家子都接了出來。這一路倒是頗為順利,眼看再過幾天也就能將他們平安接到偃師這邊來了。可現在消息傳來,說是鄒靚一家子將至弘農時,突然為一夥山賊裹挾,失去了蹤跡。
這個消息是親衛悄悄告訴他的,他聽來如雷轟頂,有點不安了。
他答應鄒靚家人的平安,可此時突然失去了他家人的蹤跡,若是有個好歹,這卻如何是好?陳諾偷偷看了鄒靚一眼,心裡也打起了鼓。若將此事現在就告訴鄒靚,只怕鄒靚有可能立即暴跳而起,說不定會做出些意外的舉動。看來,在這件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先還是悄悄隱瞞下來,不能照實說了。
「對了……我那妻小……」
鄒靚很可能是從陳諾眼睛裡感覺到了什麼,沒見他說話,他的一顆心倒是突然緊了起來。雖然陳諾答應接出他一家子,但畢竟此去路途遙遠,且沿路多為西涼將士所把守,要想帶出來也不是那幫容易。對於這件事情,只要一天沒有落實,沒有看到妻兒,他是一天也不放心。他此時突然看到陳諾臉色有變,自然而然的聯繫起了他的妻兒,生怕會有什麼變故。
「先生不用著急,這件事情在辦,你再耐心等個幾天吧。」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陳諾暗暗抹著汗,看來這裡是不能夠多呆了,他趕緊隨便安慰了他兩句,從他這裡出來了。那個傳話親衛就在外面按照他的吩咐等著他,陳諾一旦出來,他也立即閃出,緊跟在他後面。
陳諾一面走,一面給他下達命令:「加派人手趕往弘農附近,不管付出如何代價也一定要救出鄒靚一家老小,可明白?」
「明白!」
「去吧!」
陳諾剛剛趕回大廳,又有人走了進來,傳遞小姑娘蘇離的消息。
陳諾問道:「怎麼樣,有沒有試探出結果?她的馬術如何,可否身負武功?」
「這……」
來人搖了搖頭,支吾了兩句,方才說道:「好像是沒有,不過現在要緊的是,那姑娘……那姑娘從馬上摔了下來,被我等追上,卻突然又昏了過去,到現在都沒有醒來。將軍,這,這接下來該怎麼辦?」
「什麼亂七八糟,把事情說清楚!」
陳諾腦袋本來痛,被他這麼沒頭沒尾的一說,十分惱火。他坐到蒲蓆上,那人走前兩步,也即應諾,將前後事情說了出來。
原來,陳諾雖然將蘇離驅趕了出去,卻並沒有將路完全給她堵死,為她準備了最後兩道考題。
他有兩個問題想要證實,一是她的馬術,二是她的武功。
他與她初次見面時,就與她共乘一騎。當時他好像聽她說她不會騎馬,但她上馬時的動作太過瀟灑,讓他印象深刻,實在不敢輕易相信她的話。而她既然會騎馬,卻又為什麼要隱瞞這點?這是其一。
其二。他手中的這支蛇鏢到底是不是她打的,不能完全確定。既然不能完全確定,那麼就考驗她武功。若她沒有武功,那麼斷然打不出蛇鏢之類的暗器,也足以證明她的『清白』。
為此,他特地為她安排了這兩道考題,等待著她為他解開。而南門外,就是很好的考場,他也早已經安排布置妥帖,只等著蘇離往裡鑽去。
話說小姑娘蘇離一旦出了南門,那些早已經等候在南門外的人馬也立即行動起來,悄悄尾隨她而去。這些人都是陳諾的部下,他們化妝成了匪徒,一直出了南門很遠,眼看到了荒郊處,也即按照原計劃突然沖了出來,追殺蘇離。那蘇離嚇得當即往前亂跑,眼看著身後這伙匪徒兇險不堪,將要追到時,幸好路邊及時出現了一匹馬,讓小姑娘蘇離看到了希望。
這匹馬孤單的繫於道旁,當然是陳諾的安排。而小姑娘蘇離見到時,左右無人,也就跑上去解開馬匹的韁繩,將身上去。那些故意落後的匪徒們,眼看著蘇離上了馬,也即鬆了一口氣。只要蘇離打馬而去,那麼陳諾為她準備的第一道考題她就不過關。既然她會馬術,那麼他們也就不用再追了。
然而,當所有人都以為不用再追時,意外卻發生了。好傢夥,蘇離在馬背上左踢一腳馬,右踢一腳馬,把馬弄得團團轉,還沒跑出幾步,可憐卻將小姑娘徑直摔下馬背去。不過好在她身子摔在了旁邊的草坪上,這才沒有出大事。既然蘇離沒有騎馬跑走,那麼他們還得裝模作樣的跑上前去,繼續追殺她。
而蘇離,雖然是從馬背上摔下,卻為了甩脫他們死命的往前跑去。但是,她的腿好像摔到了,跑不動,沒兩步就被他們追了上來。本來,他們事先已經得到命令不到不得已時不准輕易傷害她,但為了將戲做得逼真,這夥人衝上來,舉刀就是一頓亂砍。可憐小姑娘蘇離看到無數刀光劍影,當即是嚇暈了過去……
話說到這裡,陳諾眉頭皺起,又問了幾個相關的細節,比喻她騎馬時的動作,以及她是如何被摔下馬等等。在得到答案後,陳諾鬆了口氣。聽此人述說當時蘇離騎馬的動作,倒是跟她上次爬上馬背時模樣幾乎差不多,如果說蘇離會騎馬,大概也只是會些把式。那麼馬術一項,蘇離勉強算是過關,並沒有騙他。
至於武功一項,似乎更不可能了。想在當時的情況下,正常人都知道求自保,絕不可能還傻乎乎的站在那裡任由他人砍殺。看來,她的確是沒有什麼武功,這蛇鏢一事卻也跟她無關。
她既然一沒有騙他會馬術,二確實不會武功,那麼,兩道考題她都過了關,看來這次是他疑心太重了,實在不該輕易懷疑人家小姑娘。陳諾想到這裡,也即釋然。
「將軍,那這件事情該如何處理?」
「她現在還在城外沒有醒來嗎?這樣,傳我命令,讓人安排馬車將她帶回城來,並讓軍醫隨行,看她有沒有受傷,給她及時處理傷口。」陳諾吩咐完這些,那人也即領命出去了。
陳諾這邊處理著公.務,也不知何時,門外人報說已將蘇離帶回房中。陳諾長身而起,立即過去看她。蘇離倒是醒了過來,見到陳諾,一聲陳哥哥沒有出口,換成『將軍』,在榻上說道:「將軍,離兒……離兒沒有走成,不想半路遇到了賊人,幸得將軍你的人馬及時發現救了離兒一命。離兒,離兒感激不盡!也……也請將軍放心,我將養一時,天黑之前我就出城去,不會礙將軍眼睛。」
陳諾默默的坐到榻邊,一面問著軍醫,得知蘇離並無大礙,這才稍稍放心。他聽蘇離一說,心有愧疚,也不做解釋,只道:「蘇姑娘,你還是叫回我陳哥哥吧。」
「什麼?」
蘇離兩眼一亮,以為自己聽錯了。
陳諾嘿然一笑,伸出手來在她腦袋上輕輕一拍,說道:「叫我陳哥哥吧,我以後不會再攆你走了。」
陳諾伸過來的手掌結實厚大,拍在小姑娘頭上,小姑娘仿佛受不了重力,跟著腦袋向下歪去,好像斷了似的。正是陳諾吃驚時,小姑娘又突然抬起頭來,別著嘴巴說道:「我可不敢再叫你陳哥哥了,誰知道哪天陳哥哥你又突然犯起脾氣,又要對離兒不好,又要攆離兒走,到時離兒又要傷心的說最後一次叫你陳哥哥。想來一句話讓我說上兩回,離兒卻是划不來……」
陳諾微微一愣,看她狡黠的笑著,恍然間看成是雪兒。
他伸出的手掌突然窒住,悄無聲息的收了回來。這麼親密的動作雖然是無意,卻似乎是某個巨大的磁場在引導著他,讓他自然而讓的做了出來。陳諾輕輕嘆了一口氣,居然沒有接下蘇離的話。
那蘇離看到陳諾這副表情,趕緊是伸出手去,拉著陳諾的袖子,搖了搖:「好嘛,是離兒錯了,既然陳哥哥讓我這麼叫,那離兒以後就這麼叫陳哥哥你就是了。可陳哥哥,你好像突然看起來有些心思似的,你難道是在想念某人嗎?」
是啊!某人,你現在可好?
陳諾伸出手來,不帶任何雜念,再次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腦袋。
從蘇離這邊出來,陳諾又去探看典韋。典韋屁股上掉的肉多,受的傷重,雖然陳諾已經讓人用了最好的傷藥為他治療,但要想完全治好,可能還需要耽誤些時日。典韋看陳諾來,就已經不安分了。說到昨晚的戰事,典韋只恨他不能親自出戰,好一頓埋怨。陳諾看他樣子,笑著安慰了他兩句,道:「你現在關鍵是要把傷養好,其餘的事情已經再慢慢說吧。」
趁此機會,陳諾又跟他提到蘇離的事情。說蘇離畢竟是個大姑娘,將來大軍移動作戰,實在不好帶在軍營里,所以要及時做好安排。典韋聽來悄悄低下了頭,好半天道:「蘇姑娘她畢竟有恩與我,讓我此時丟下她……」
「典君哪裡話來,我找你並不是想要將她丟下,卻是來和你商議如何安排。」
聽主公陳諾沒有驅逐蘇離的意思,典韋方才輕吐一口氣,說道:「韋一切聽從主公安排!」
陳諾點了點頭:「是這樣,她既然不好以女孩子的身份出現,我想讓她女扮男裝留在我的身邊,讓她暫時擔任親兵衛,屬於典君所部,將來也好為典君你幫襯幫襯,典君你看如何?」
「那自然是最好,但不知蘇姑娘的意思……」
「我已經跟她說好了,她沒有意見。」
陳諾這麼一說,典韋忙不迭的點頭。陳諾看他這樣子,嘿然一笑,悄悄問他:「怎麼樣,蘇離這姑娘還不錯吧?」
「嗯。啊!主……主公你說什麼?」
典韋撓著腦袋,重重的咳嗽了幾聲,好像噎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