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給你一個承諾
城下,人馬如同螻蟻一般散在廣闊的大地上,層層迭迭,仿佛要將偌大的平原城給啃噬掉。滔滔的戰意,迫使得城上的每一個守兵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緊張。這城下,號稱萬餘人馬,他們的領兵將軍正是陳諾。不到半個月的時間,陳諾所率領的隊伍如同推土機一般,碾壓著一座又一座城池。貝丘、靈縣、高唐,如今,殺到了平原城下。
「咳、咳!」
也不知是緊張,還是心虛,單經看了城下一眼後就不敢再看了,轉而問身後士卒:「求援的人馬可派出去了?」那士兵立即向他回稟:「將軍放心,求援人馬已經在路上,想來不數日之間便可有消息了。」單經點了點頭,同時囑咐一聲:「加緊巡視,不可給賊人以有趁之機。」陳諾大軍一到,他就連一場戰都沒有打,將兵馬收攏進了城內,閉門待援。
單經交代完,忽然抬頭看了一眼前方。前方數里處有一座小山丘,山上有樹,在此清晨太陽剛起之時,散發出一股股霧露之氣。然而,那霧露之氣中忽然一閃,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閃動。只一眼,讓單經看來輕咦一聲,不由一皺眉,揉了揉眼睛,這才發現什麼也沒有看到。他身後的士卒看他如此古怪的舉動,也是奇怪:「將軍,你怎麼了?」單經沒有回答,以為是錯覺,也就徑直下城去了。
那對面山丘頂處,有一塊大石,大石之上,陳諾盤腿而坐,正做著呼吸吐納的動作。這套功夫還是于吉交給他的,這些日子以來他也是嚴格按照于吉的吩咐,早晚各做一回。剛才所發出的閃動,卻是陳諾無意間引動的。說起來,于吉交給他這套吐納之法,簡單一點說就是教其利用自然之力,引到入身體,使其壓迫、吞噬他體內的另外一念魂魄。
這些日子以來,陳諾每做一回,只要到一半時,他內里就會生起一股無形的暖烘烘之氣。而這股氣息就像是陽光一樣,灼熱照耀著。而每當此時,那體內另一念魂魄總是受不了這種氣息,不免要掙扎一番,卻是痛的死去活來,有如拷打。每『拷打』一次,陳諾同時也不得不忍受它所發出的悽厲叫聲。當然,這種叫聲只在他腦子裡產生,外面倒是沒有感覺,只是會閃出一些光亮出來。這光亮,有如一道人影衝出陳諾頭頂,仰頭咆哮。但咆哮不可聞,就連影子也是散在清晨的霧露之中,並不清楚,形同雲霧,一般肉眼難見。而在經過一次次的『拷打』後,那廝本來強大的魂魄,在一點點受到摧殘後,這個時候它對陳諾的驚駭之意更甚,畏之如虎,自然再也不敢輕易試圖反噬於陳諾。白日之煉,算是壓制之法。
至於晚上,面對的是月光,產生的是陰寒之氣,這個時候,陰寒之氣每每侵蝕進那念魂魄里,如蟲咬一般,將這念魂魄一寸寸的咬噬掉。日子一久,陳諾也就明顯感受得出,那念魂魄正在逐漸的殘缺、縮小。當然,被咬噬的對方魂魄,則同時轉化進他的魂魄之內,不斷強化,加強他自身魂念。而這,也就是此法的築基之境中的第一境,培元固本。吞噬對方魂魄,加固自身魂念。等到將體內的這念殘魂徹底吞噬,徹底煉化之後,相信也就可以開啟築基的第二境補虧復壯,乃至第三,第四,第五境之回龍秘訣、爐火鑄、幻影劍法。
他相信,按照這個吐納法練習下去,他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夠徹底將體內的這念殘魂完全吞噬,收為己有。而一旦將殘魂收拾乾淨,這具身體才能說是他真正所擁有。陳諾在經過一番『拷打』,將體內的殘魂摧殘到羸弱之後,方才緩緩吐了口氣,睜開了眼睛。早上的功課算是完成了。他一站起來,吸了吸大山周圍的草木之氣,頓覺神清氣爽,撐了撐懶腰,方才從大石上站起。放眼望去,對面的平原城,如一座四方形的盒子被他收入眼底。陳諾嘿然一笑,嘴裡念道:「單經啊單經,你倒是聰明,我來,你一刀一槍都不敢接就回城裡縮著去了,想必是要等候公孫瓚的援軍吧?哈哈,我倒要賭一賭,你幾時能夠等到公孫瓚來。」
他身後,有典韋等親自護法。典韋看到陳諾行功完畢,走上前來,向陳諾拱手道:「主公,趙雪將軍問可否對平原城展開進攻了?」陳諾一笑,說道:「打吧!不給他點厲害看看,還真讓他做了千年王八!」
陳諾圍攻平原城的消息傳到了渤海的公孫瓚帳前,當然,與這個消息同去的還有劉備丟失高唐的軍情。
公孫瓚看到平原被圍,劉備出走,眼睛是瞪得老大,咆哮而起:「混帳!什麼!又是那陳諾!」
那帳下站著的公孫范,看到公孫瓚神色不對,立即走上前來,向公孫瓚問道:「大哥,這是怎麼了?」公孫瓚不說話,將密函交給他看。公孫范快速的掃視了一眼,臉色跟著一黑:「什麼?劉備丟失了靈縣、高唐,如今陳諾又派兵圍攻平原?這……這……」公孫范嘖嘖兩下後,想到了關鍵,一抱拳,說道:「大哥!請給我五千兵馬,弟這就去馳援平原!」公孫瓚盯著公孫范看了一眼,突然輕嘆了一口氣,說道:「陳諾非是善輩,不是我看不起你,你去只怕不是其對手,白白枉自送了性命。再者,我與袁本初在渤海一戰已經到了緊要關頭,我這邊且力敵不住,若是分兵,不但不濟事,只怕還要著了對方的道兒。難!難!難!」
公孫瓚聲若洪鐘,這三聲『難』有如霹靂,公孫范聽來身子一顫,也立即清醒過來。他想到了之前在廣川時他是怎麼敗給陳諾的,他想到了界橋一戰,白馬義從是怎麼徹底覆滅的。他膽顫一陣,不敢再說。轉念又問:「以劉備的人馬尚且被陳諾耍得團團轉,最後兵敗而走,如今平原城內人馬不過三千,糧草只怕也是供給不了一時,若我等不派出救兵,只怕難以維持……若是讓陳諾也占了平原,隔絕我軍與青州之間的聯繫,則對大哥來說只怕更加不利吧?」
公孫瓚搖了搖頭:「平原的安危乃是維繫青州穩定的關鍵,可也不是絕對。如果有得選擇,我當然是不會將其置之不理。然而,然而目前形勢已經不利我等,若我等強行分兵,不但不能救平原之圍,只怕同時增加自身危險。當此之時,只能是棄車保帥,放棄平原……」
「什麼,放棄平原?」公孫范還以為自己的聽錯了,不由揉了揉耳朵。
公孫瓚看了他一眼,說道:「兵法有言,合則利,分則散,既然平原已經不可保,那就丟給他好了,只要將齊國保住了,我公孫瓚在青州的基業便是不散!哎,說起來,都是我當初心太急了,在沒有穩固冀州的基礎上,便將人馬強行分派出去,想在青州來個四面開花,準備一等拿下了冀州,將青州連成一片,則我公孫家基業也就算是穩固了。可,可誰知界橋一戰,我軍一陣大敗,以至鬧得如今局面,被袁本初頂在家門口了卻毫無還手之力。如今倒好,眼看著好不容易將青州之地收入囊中已是一半了,突然又被袁本初調回陳諾那廝,被他一陣廝殺,害得我青州人馬四潰,就連那劉大耳也是無濟於事。既然陳諾要平原,那就丟給他好了,想老夫將劉玄德還有單經兩部人馬都加入齊國,憑藉田楷這麼長時間的經營,想必也能抵擋陳諾一陣。只要我這邊尋機反勝袁本初,騰出手來再對付陳諾不遲。」
公孫范聽公孫瓚前後一說,也只能吞了氣,說道:「看來也只能是如此了,希望陳諾那廝得了平原後,莫要不知進退再犯齊國的好。」
同時,陳諾攻下高唐、靈縣,逐走劉備,兵圍平原的消息報到了袁紹案前,袁紹帳下諸將自不免各懷心思。有眼紅耳熱的,有真心敬服的,只有袁紹乾笑兩聲,說了些體面的話,也就散帳。
回到帳下,袁紹沉默不語,帳內一時陷入冷靜之境。
「將軍,逢紀大人求見。」
「傳!」
逢紀進帳來,一眼就看出了袁紹的眼色了,只不說破,故意說些渤海目前的狀況,為袁紹分析兩句。等聽逢紀大致說的差不多了,袁紹早已是急不可耐的向著逢紀低聲說道:「這陳然之,實在讓人頭疼,使人難安!」
逢紀眼睛一轉,低聲笑道:「袁公不是一直頭疼青州之事嗎,如今青州有陳然之在,袁公你自不必操心了,如何反而頭疼起他來了?」
袁紹鼻子一哼,說道:「當初我因為陳然之斬殺了西涼張濟三將,怕他在偃師做大,這才商議出『調虎離山』一計,將他的根本從偃師徹底拔走。如今他襄助我兒,本是權宜之計,只他半月不到就連下了數城,每戰必先,威望日積。反是我兒跟在他屁股後面亂轉著,倒像是個傀儡了。如此長久下去,這青州縱然是打下了,到時成就的是他陳然之的威名,我兒這個刺史豈不是反要受制於他,將來我如何控制得了他?」
逢紀一笑,點頭說道:「原來袁公頭疼的是這個問題,好辦!如今平原被圍,想也用不了多久陳然之就可將其拿下了。既然平縣縣城都打下了,大公子也就有了根本,到時也就不必害怕不能一步步蠶食青州。如此,能夠利用到陳然之的地方也就不多了。既然這樣,他陳然之能夠扶持大公子,難道別人就不能嗎?」
袁紹聽出味兒來:「元圖你的意思是再次調走陳然之?不行!若將他調走,只怕不好安排,放在別處我又不安心,放在帳下……只怕他又撿了便宜,跟我部下爭這渤海之功……」袁紹話剛剛一頓,逢紀立即笑道:「不須這麼麻煩,陳然之還讓他在青州繼續呆著好了,倒是袁公可以再派出一支人馬輔助大公子,這樣大公子手上也就有了兩隻臂膀,不怕事事依賴於陳然之一人。」
袁紹眉頭一皺:「二桃殺三士!元圖你的意思是再派一個人去,與陳然之爭功?」
逢紀點頭道:「差不多這個道理,到時只要有這個人在旁制掣,他陳然之再大本事也只怕頭疼不過來,還哪裡有心思再立新功?」袁紹聽來,連捋鬍鬚,點頭道:「這一招倒是不錯,不過……」袁紹眉頭一皺,看向逢紀,「當初我兒性命是陳然之在黑山時所救,我兒對陳然之可謂是信任有佳,而這次讓陳然之輔助於他不是我先提出來,倒是他先有求於我。本來這件事情是有利於我的,我也就順水推舟答應我兒。只是現在看來,我兒對他如此信任,就算是給他再派出去一個助手,只怕他也未必肯用,到時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逢紀說道:「袁公所說在理,故而此人……一,要有威望,二,給他以臨事決機之權,則不怕不能起到制衡作用。」袁紹想了想,問道:「然則何人合適?」逢紀說道:「如今渤海戰場處於僵持階段,這時候這邊的將領實在不好任意抽調。不如……不如就用淳于仲簡,袁公你看如何?」
「淳于瓊?」袁紹一愣,隨即一點頭:「說起這個傢伙,倒也用得,他昔日與我同為西園八校尉,董卓之亂便追隨我到此,一直在我帳下效力,威望也足。只是,仲簡他此時好像在黎陽守著,這黎陽又是我鄴城南面門戶,實在不能輕易調動,若他走了該以何人鎮守?再說,這陳然之曾經過黎陽一次,回來就罵仲簡是『烏巢酒徒』,如果將他兩人放在一起,只怕要打起來,更加不妥吧?」
逢紀笑道:「這個袁公放心,想來陳然之也不是魯莽之人,更何況,袁公要的不就是此人與陳然之不和麼?要是派出的是一個和事老,那才不好呢。至於調走淳于仲簡之後,將軍不如請張郃張儁義鎮守此地。」
袁紹聽來,眼睛一轉,說道:「張儁義這些日子以來倒是頗立了些功勞,可是這廝我用著畢竟還不放心,想想他是陳然之當初勸降過來的,我就歡喜不起來。若是此時將他調離渤海,倒是可以省了我許多煩惱。只用他在黎陽守些日子,等到我平定了公孫瓚之後再將他調走,換上可信之人也是不無可以的,元圖所言正是。」頓了頓,又道,「只那陳然之畢竟是青州督軍,青州以下人馬名義上皆歸他管制,若調仲簡過去,又該如何安排?」
逢紀一笑:「這簡單,可再設一監軍,監青州兵馬,可有臨機決斷之權。如此,陳然之事事都要受制於監軍,還用怕他麼?」袁紹聽來,甚是滿意,連連點頭道:「青州監軍?青州督軍?哈哈,這兩個職責雖然只差一字,但若給『監軍』以臨機決斷之權,他陳然之便如一隻螞蚱被繫上了線,再也蹦躂不起來了。哈哈哈,有意思,就按照元圖你說的去做!」
逢紀笑眯眯的,站起了身子,拱手道:「諾!」
走出帳來,望了眼帳外高天,逢紀輕嘆道:「陳諾啊陳諾,非是我要跟你過意不去,實在是……我若不能為袁公分憂,則我自身都失去作用,何談其他?」逢紀甩著袖子,往前走去。
就在袁紹與逢紀密謀調淳于瓊去青州赴任之時,那平原縣城內,守將單經也已經接到了公孫瓚的密函。
單經只看了一眼,整個人身子一怔,半天不語。
「將軍,渤海方面的援軍什麼時候能到?」
「援軍?」單經哈哈而笑,說道:「什麼狗屁援軍!公孫將軍命令我等撤出平原,去與齊國田刺史會合。」「什麼?撤?」眾人都愣住了,紛紛嚷道:「這怎麼能撤?我們都被人困十幾天了,現在撤還哪裡來得及?再說了,我等去齊國,到時我們到底聽誰的?是該聽單將軍的,還是該聽他田刺史的?」這是一個很嚴峻的問題,單經聽來敏銳的眉頭一皺,虎眼瞪視著左右,左右人立即不敢說話了。
單經與田楷同為公孫瓚部將,公孫瓚委以他二人各為一州之刺史。前為兗州,後為青州。只是,因為青州都還沒有拿下,而兗州恰時又鬧起了黃巾,在前一陣子才被曹操給滅掉,而曹操又實際控制了兗州,單經於是只能暫時屯駐在平原,遙領兗州刺史。不過,因為之前劉備以縣令之尊在平原駐紮,在此之時也被公孫瓚一紙命令調到高唐,並以劉備為相。想來,他這個兗州刺史在平原駐軍已經很是不像話了,若再搬到齊國去,跟青州刺史同在一個屋檐下,豈不是更加的不倫不類?而他內心所忌諱的,還有其他。想他若是乖乖去了齊國,反被田楷壓制了一頭,則他這個兗州刺史也就形同虛設,變成人家手裡的大將了,這在他看來很是不情願,是其所忌。而更加讓其心悸的是,他之前就與田楷不和,如今再去他地盤,若他藉機吞併了他的人馬,情勢則更加的不利於他了。是以,單經聽到部下們一番猜測後,他心裡也是悸動了。
思前想後,單經臉上汗都下來了:「是聽從公孫瓚調令去齊國,還是抗令不遵?」
聽從調令則有可能將自己身陷死地,而若不聽號令,則是跟公孫瓚公開作對,也就再無退路。到底該如何抉擇,單經陷入了迷茫之中。部下們猜疑不定的聲音,在他耳邊如馬蜂一般嗡嗡嗡的叫個不停。
「嚓!」
單經拔刀,一刀剁在木案上,木案幾乎為其剁成兩段:「都不要吵了,本將軍決意……投降陳諾!」
投降陳諾,或許是最好的選擇。就連陳諾也沒有想到,他等到的不是公孫瓚的援兵,而是單經的投誠。單經所部三千人馬,一起跟著加入了陳諾帳下。陳諾當然是對他進行了一番撫慰,同時上書袁紹,看袁紹對此事如何處理。單經的臨陣倒戈,對公孫瓚來說打擊最大,公孫瓚聽到這個消息,當時是身子一晃,差點就吐血了。他前後一想,後悔不迭,捶胸頓足疾呼:「我如何糊塗了,我如何糊塗了!若是派出援兵或許還有一線希望,而如今……我怎就沒有想到讓單經投入田楷帳下會讓其難堪,是將其逼入死地呢?」公孫瓚後悔不迭,袁紹則是大笑不已。
這可謂是個意外之喜。對於單經的投誠,袁紹加以著重首肯。因為單經在公孫瓚部下時是偽兗州刺史,如今兗州已經有了州牧曹操,自然不能再繼續擔任此職,於是以單經為中郎將,讓其督本部人馬,隨袁譚繼續留在青州作戰,以觀後用。陳諾這邊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平原,不過兩日功夫,太史慈就找上門來了。
「將軍,帳外有一人自稱是太史慈的求見!」
陳諾當時在處理案牘,聽到太史慈三字,他是眉頭一挑,笑道:「有意思,看來我這次是賭對了。快請!」不一時,帳門一掀,一位壯士走了進來。陳諾故意沒有抬頭,等到那人開口了,方才抬起頭來。那人向著陳諾一拜:「罪人太史慈,見過陳將軍!」陳諾抬起頭來,仔細看了太史慈一眼,說道:「咦,不對!這不是孔慈嗎?如何你這麼快就改姓了?」他嘴上說著,早已經長身而起,伸手將他雙臂托起,笑道,「哈哈,憶昔當日高唐時壯士之風,我便時常懷念,還道此生無緣再見。沒想到,沒想到士別數日,讓陳某再次能有幸得瞻壯士音容,實在快哉!哦,宋壯士快請!」
太史慈慚愧不已,別頭道:「罪人太史慈生母曾受過孔北海饋遺之恩,今孔北海受困於都昌,生母不忍見,故而遣某趕赴都昌城相助一臂之力。只是那城下黃巾實在太多,非外援不能救得,因此自請去高唐送信,以為可請得平原相劉備助以一臂。只是某剛到不久,不想因將軍討伐大軍攻下了高唐,高唐易主,某因急著要找劉備,又怕恐為將軍部下為難,不得不假扮客商身份,欲要混出城去。便是當日高唐城下,某遇將軍,又恐將軍阻撓,不得不隱瞞事實,變異姓名,還請將軍恕罪!」
陳諾聽來,點了點頭:「壯士何不早說?我早已有言在先,我與孔北海雖然不相識,但他有難,我亦不敢袖手旁觀,欲結一善緣。只是壯士不說,我亦無可奈何,這才匆匆作罷。對了,壯士你去了這麼些日子了,想來劉玄德你也應該追上了吧?只是,如何壯士不在都昌,跑到我這裡所為何來?難道是他劉玄德也救不了都昌城麼?」
太史慈心下汗顏,說道:「罪人倒是追上了那廝,奈何……奈何……哎!」太史慈說到劉備,眼睛裡一紅,牙齒痒痒的。陳諾看到,問道:「莫非是這其中出了什麼變故麼?」太史慈一搖頭:「不提這廝也罷!慈這次來,一是除了向陳將軍你賠罪,二,則是欲要向將軍求個情面,還請將軍能夠看在孔北海面子上,救他一救。慈實在再想不出第二人了!」太史慈說著,又是向著陳諾一拱手。陳諾立即將他手臂扯住,面露難色:「這個,壯士你也看到了,我現下剛剛拿下平原城,還有許多的事情要等著處理,實在是……」
太史慈心下一動,再次拜道:「若將軍肯援救都昌,就算是慈欠下將軍一個承諾!」
陳諾心下一喜,等的就是他這句話:「這個嘛……非是我有意要為難壯士,壯士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平生最是愛才,像壯士你這樣的孔武兼且機智之士,我是求之不得呀……咳咳,我的意思是我真的很忙。而且,壯士你也是應該清楚,我若發兵,必走齊國。可齊國守將田楷又是我方死敵,而且我剛剛拿了劉備的城池,劉備又去了齊國,我此時若過去,只怕北海不到,半路就要被齊國這夥人馬給截殺下來,這事……」
太史慈一咬牙,說道:「我欠下的這個承諾可以為將軍去做任何事,此事後,便是讓某留在將軍帳下,亦無不可!只是如今都昌被圍甚急,將軍你看可不可以將這善後之事交給其他部下處理?至於去北海之路……其實也並非只有一條,將軍可以繞過齊國,走泰山東萊一地也是可以過的。」陳諾聽他這麼一說,沉吟片刻,說道:「說起來,我在此時向將軍要承諾說出去實在有點趁火打劫的嫌疑,恐怕將軍你心也是不喜。可壯士之才,我陳某佩服之至啊。這樣吧,這件事情我也不能做主,還需會同帳下諸將商議一番再做決定,且還要向袁刺史請求才能通過。至於壯士的這個『承諾』,若非真心,我陳諾絕不勉強,但這件事情我會竭力為壯士爭取,還請壯士放心。」
他這邊一句話也不多說,讓典韋進帳來,吩咐道:「且帶這位壯士帳下休息,準備些飯菜給他,要好生招待。」典韋應了聲諾,立即帶了太史慈下去。太史慈眉頭一直皺著,心下道:「說來慚愧,先前我還道陳諾此時向我要『承諾』實在不像話,還真是有點趁火打劫的意思。不過被他說明白,倒是我誤會他了。也是我想得太過簡單了,想來陳諾不過袁譚帳下一個督軍,他此來的任務是幫助袁譚拿下平原,而非其他。如今他剛剛來此地,且四面都是敵人,在此之時如何能輕易脫身?且我還出主意讓他走泰山一線,那邊山路縱橫,易藏匪類,我這麼做豈不是陷他於死地麼?豈是大丈夫所當為?」
太史慈想到這裡,腳下一窒,便想要回去。但他轉念一想,如今都昌形勢不好,求劉備不得,也只能轉而求他,若舍他而去更有何人可托?只他想到因為此事連累到陳諾陷入尷尬境地,心裡也是十分過意不去。在前帶路的典韋眼看著太史慈突然不走了,便是輕咦一聲,回身來,向他問道:「咦,你為何不走了?」太史慈聽來一愣,隨即一笑,跟著典韋的步子走去。
典韋路上想起一事,看看左右沒人,說道:「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怎麼樣,吃過後要不要再跟我玩玩?上次在高唐東門下咱們雖然比劃了兩下,可還沒有分出勝負來呢。」太史慈一笑,他此時哪裡有心思再跟典韋比試?也沒有多說。只他想到這一路而來,也實在艱辛,不免輕嘆一聲。
當日他在密林時受到劉備的十二影衛追殺,雖然當時是將十二影衛都殺了,但他也為此付出了代價,身上受了多處創傷。雖然說他當時是走出了密林,只是剛剛撐到一個小鎮上時,因為流血過多,暈倒了過去。等到他醒來已是耽誤了一天。他在鎮上稍稍找人包紮了一下傷口,也就繼續趕往高唐,欲要來見陳諾。只他來晚了一步,原來陳諾早在這之前就已經發兵攻打平原去了。平原距離此地本來也不遠,想來以他腳程不日也能趕到。不想,因為他在密林時殺露了一人,那人回去報告給劉備知道,劉備震怒,怕此事泄露,立即又追派影衛追殺。而太史慈,被這些影衛追到後,雖然是一時將他們給擊退,然而他也因此臥榻養了幾天的傷,傷好後,這才堪堪的趕到平原來。只是他也沒有想到,這陳諾居然不日之間就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平原城,心下大定,也知此次沒有白跑,倒是找對了人。
典韋將太史慈請入帳下,並讓人安排了飯菜給太史慈。太史慈也是顧著趕來,一路少有吃飯,此時也是餓得不輕,拿了碗筷就動起手來。典韋在他旁邊嘿嘿笑著,眼睛一轉,突然問道:「你可能飲酒?」太史慈聽來,眼睛冒著綠光,說道:「酒水不過家常便飯,哪裡不能飲?」典韋笑道:「能飲就好,我陪你飲上兩杯可好?」太史慈正要點頭,突然想到此時還是保持頭腦清醒的好,搖了搖頭,說道:「多謝壯士好意,此時飲酒只怕不便。」
典韋笑道:「沒關係!你也不要壯士壯士稱呼我了,我叫典韋,人稱古之惡來是也。當然,這個稱號還是將軍給送的。嘿嘿,不知壯士如何稱呼?哦,對了,上次你留名好像是,是什麼來著?」太史慈說道:「那個不算,鄙人東萊太史慈,草字子義。」典韋念了兩遍,笑道:「東萊太史慈,字子義?哈哈,韋記住了,韋今後叫你子義好了。對了,如子義兄你這般本事,不知在何人帳下效力?」太史慈說道:「說來慚愧,某前時曾為郡下奏曹史,因為毀了州里文書,不得已避難遼東,目下回來不久,故尚無去處。」
「那太好了!」
典韋剛剛說完這句,看到太史慈錯愕的表情,連忙改口:「這個……韋的意思是說,那太糟糕了,居然得罪了州里之人,只怕讓子義你吃了不少苦頭吧?對了,看子義你這一身又是雙鞭,又是長槍,腰裡還別了弓箭,不知這些子義你可都熟練?當然,長槍和雙鞭韋是見識了,不知子義你這箭術如何?」太史慈呵呵一笑:「我也覺得我這一身是累贅,但這都是保命的傢伙,不得不帶著身上,至於這箭術……算是稍微精通些皮毛罷了。」
看到太史慈洒然而笑的樣子,其實典韋也已經猜出他是謙虛了。只他不說,嘴上笑道:「那個,別怪韋多嘴,子義你一身保命傢伙的確不可少,只是如今亂世,男兒大丈夫當立不世功績,若習得一身武藝只為保自己一人之身,那豈不是可惜了?就像是我,我雖然本事不濟,但也好歹在陳將軍帳下混了個小小的武衛長,統攝親兵衛。嘿嘿,像將軍這麼愛才之人,都能將韋這種草莽之輩提拔起來,如子義你這等身手,若是投到將軍帳下,將軍想必自不會虧待子義你的。」
「呃!」
太史慈抹汗,趕緊低頭吃飯,心裡暗道:「這傢伙怎麼跟陳諾一個嘴臉,一上來就勸我投入其帳下,兩個人倒像是誰給誰帶壞了,同一個鼻孔里出氣了。不過,我也能看得出來,陳諾他是真的想要我進他帳下,而這位典君,他所言也是在理。男兒大丈夫身在世間,便當立一番功名,干一番事業,想來我武功足可保一人的確是可惜了,若能仗此建立不世功勳,倒也不失為一出路。更何況,這陳諾能急人之所急,且還是個信守承諾之輩,倒也是我輩中人,若能保他,倒也不難成事!」
太史慈心下這麼打著主意,只是想到這些年來因為得罪州里,許多年躲在外沒有歸過家,如今歸家來母親也漸漸老了,實在不能輕易放心讓她一人在家,這卻又犯難了。然而,如今他為了能夠請到陳諾這支救兵,以報孔融這些年來時常接濟他母親的恩情,便是將自己的一個『承諾』輕易許給了陳諾,這件事情……如果陳諾最終的意思是要他投效其軍中,他當然不能食言,只是那時,又將置母親於何地?太史慈輕輕一皺眉頭,不敢再想了。他心裡的事情藏得多,自然也就沒有口味再吃飯了,扒了兩口,匆匆結束。
太史慈站起身來,向典韋問道:「我在帳外隨便走走可好?」典韋笑道:「反正左右無事,讓韋陪子義你走走吧。」「也好!」太史慈稱了聲謝,也就轉而向帳外走去。典韋在他身後,說道:「其實,我們將軍他的確是個愛才之人,像韋這樣的草莽他都肯接納,子義你這樣的人才更不在話下,若是子義能入將軍帳下,前途必是無量的。」
太史慈眉頭一皺,沒有想到典韋居然有此鍥而不捨的精神,一次沒有勸動,第二次又來了。他此時聽來,心下一動,問道:「對了,典將軍你能說說你是如何進入陳將軍帳下的嗎?」典韋立即點了點頭,將黎陽時的遭遇全都給太史慈說了。聽到陳諾在黎陽時抓了典韋,又因為典韋一句話,立即放了典韋回去,太史慈便覺得不可思議,同時,對於陳諾坦蕩的心境欽慕不已,嘆道:「想來若非是典將軍這樣信義之士,天下恐怕沒有幾人能夠守住此諾,被陳將軍放了後還能回去。不過,典將軍你信守承諾,他陳將軍也是坦蕩之人,非有廣闊胸襟不能比,慈聽此事後,倒是對典將軍你與陳將軍這段事跡很是欽佩不已呢!」
太史慈的心下卻是一松,暗道:「如此看來,陳諾愛才不是口頭上說說,他倒是能夠放開胸懷。此人能有如此胸襟,當可成大事!若我能投入他的帳下,卻也是我的一番造化。」太史慈這麼一想,突然耳邊傳來馬匹驚嘶之聲,他抬頭一看,只見數十丈遠處,正有一匹馬帶著一人向著轅門處奔去,眼看就要衝出去了。
「快攔住他,他是奸細!」
「賊子休走!」
典韋扯步向前,想要動手,這才發現背負的雙戟沒帶在身上,無法拋擲了。他心裡一急,怕奸細跑遠了,就要徒步去追。只恰恰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一口風聲,嗚的一聲,還沒有反應過來,數十丈處奔跑中的那匹馬,忽然被人一箭射中脖項,悲鳴一聲倒地。那奸細栽下馬背,摔暈了過去,典韋立即讓人拿了下去。他這時回過頭來再看太史慈,知道剛才那一箭是他射的,便是心下好不佩服,連連道:「子義太過謙虛了。如這般百步穿楊的箭法,豈是皮毛能為?」
太史慈收回了弓箭,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