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四二章:沙場救急
說起來,左校本為這次討伐西涼的『先鋒官』,理應呆在此處。只是因為西涼人去而復返,猛然擺了他們一尾,致使天王寨損失慘重,後來才因為張繡不顧士氣冒進,這才讓陳諾指揮天王寨大勝了西涼一回,算是將場子找了回來。但天王寨因此兩場大戰,本來就戰力不行的他們,在這兩戰後,人馬損失數千,傷員不計,那些傷員留在這邊自然無法得到安排,只能是由左校暫時帶回了天王寨本寨安置。左校這一去,諸事處理完畢,今日方才回來。只是他一回來,還沒有到營邊呢,便遠遠的聽到一絲絲的琴音,不由眉毛輕輕一蹙,心下就有了火。
他這傢伙也根本不懂音律,初聽時只當是玩樂的,便暗道如今剛剛經過兩場大戰損失了不少弟兄,如何還有人有心思聽這靡靡之音,便是心裡不爽。他二話不說,便即搶到了轅門前,喝開轅門守衛,帶著眾嘍囉徑直撲向琴音方向。只是,他兜步向前來,多聽了兩聲,先還不覺得,猛然一頓,突然是啞然的住了住步,不由一聲暗嘆,便已經聽出這琴音里的哀怨之氣了。
「左頭領,你是怎麼了?」
他身後,小嘍囉們見剛才還氣勢洶洶的左校突然頓步無聲,便有點奇怪了。那左校一聲不吭,帶著部下繼續往琴音方向趕來。等他快到一大帳前,遠遠的看到蔡文姬撫琴,便立即頓住了,靜靜的站在那裡聆聽著,不說一句話,也不讓其他部下上前驚擾。當此之時,不光是左校在聆聽,其實蔡文姬撫琴之處,身後有一撮人默默的站立著,其中就有陳諾的一對年老『父母』。
這對年老的『父母』,他們皆都是花白著頭髮,手攙扶著手,用著一對慈祥的眼睛,充滿愛意的盯著蔡文姬,卻又要用那種複雜的哀傷來傾訴自己內心的痛苦,眼睛裡的淚水不知濕過多少回了。他二老如此,其實其他人也差不多是這樣。蔡文姬對面,那更是不知不覺停留下一隊隊巡邏的嘍囉們,還有那些聞聲趕來的天王寨寨眾們,他們把這裡遠遠的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卻都一個個默默不做聲,很是默契的配合著不說一句話。
此時,他們不說話,蔡文姬的琴聲其實都在替他們說著話。
琴聲所說出的話,雖然不能字正腔圓,卻勝在聲韻天然自成,讓人聽來有種此地無聲勝有聲的感覺。便是這些平時懶散慣了的天王寨寨眾們,平時只嘴裡整天罵娘的賊漢子們,他們粗魯咆哮的嗓門也已經沒有了,被這琴音所摧毀了,變成了有如體質虛弱的小孩兒,聽到這一聲聲悲愴的琴音,也是由衷的從內感到了一股刺體的寒意。這種寒意由腳心湧泉,達會陰,至紫府,而直衝頭頂百會而去,讓整個人全身機靈靈的發出一陣顫抖。然後是,那些卑劣的,粗鄙的,頑固的劣性根都沒有了,剩下的全都是柔弱的,纖細的,敏感的神經。這種脆弱得不堪一擊的神經,終於在蔡文姬琴音的撩撥、摧殘下,迅速決堤崩潰,以致一發而不可收拾,變成了淚如泉湧。
於是,聞琴音而墮淚者不計其數,從中感悟悲愴者更是不計其數,至於麻木不仁者,卻也有之。整個欣賞琴音的隊伍,倒像是被蔡文姬琴聲所魔化了,情緒低落悲愴到了極點,渲染到了極致。這種情緒,一旦被撩撥到了頂點時,也終於集體迸發,發出嗚嗚咽咽之聲,有如三千男兒戰沙場,卻無一人是好漢,全都變成了敏感的動物,在集體宣洩著內心的不滿。
便是那左校,也是一聲不發,眼睛都有了某種朦朦朧朧的感覺。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不讓『悲愴』將其擊倒。雖然努力是這麼做了,但內心的那股激盪,卻是難以壓制,像是火山,隨時都將迸發。也幸好,這時候琴音住了,周圍的一切仿佛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不悲不喜,不歡不懼,仿佛亘古未變。
若大的軍營,就這麼突然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除了那一聲聲細細不可聞的抽噎之聲,就像是進入了一座死營。那些人矗立良久,一時誰也不說話,誰也不肯散去,仿佛他們還有未盡的悲傷,無限的淒涼沒有發泄完,還需提煉,再提煉。
「都散了都散了!」
左校收斂了心神,帶著部下往前趕來,將其他人都轟散了,方才走到蔡文姬面前,仔細的看了蔡文姬一眼,以及他身後諸人,便是輕咦一聲,與蔡文姬道:「姑娘是何人,我卻未曾見過,你在營中鼓琴,又發出如此淒涼之音,這是為何?」
蔡文姬將琴放下,起身斂容,說道:「只為一飯耳。」
「只為一飯?」
左校以為自己聽錯了,一個要飯的都要到山賊窩裡來了,當真是天大的笑話。本來,要是以他平時的脾氣,也早讓人將蔡文姬轟走了,只他那一絲的惻隱之心被剛才蔡文姬的琴音所勾起,自然也就不將這些小事放在心上。他也不細想,便是大手一揮,向著身後的嘍囉一指,喝道:「去,準備這些人的飯菜,讓他們下去吃。」他卻沒有功夫招呼她,便即帶著部下向著張白騎大帳走去。
他也奇怪了,別人都在他帳前鼓琴鼓半天了,他張白騎卻一點反應也沒有跟死人一樣,實在是不像話。左校心裡嘀咕著,也不管蔡文姬等人什麼表情,便即帶著人望著張白騎帳下鑽去。只他剛剛掀帳而入,一股刺鼻的酒臭味猛然灌來,只嗆得他眉毛一擰,卻也不做理會,直直的走了進來。帥案前也沒有張白騎的影子,倒是空酒罈子跌了一地,左校左右一看,這才從旁邊的榻上發現倒臥的一人。不用說,就知道是張白騎了。
看到醉得不省人事的張白騎,左校眉頭一擰,叫來帳外人問話,卻是知道了大概。他仔細一想,怪不得先前進帳時有一人醉臥在地,敢情將張白騎灌醉的正是他。只是,看先前那人他也不認得,張白騎又是如何跟他喝成這樣,實在不明白。他這邊要回張白騎的話看來需要等張白騎酒醒來,現在卻是不能。他想了想,也只能是轉身出帳,就要去向蔡文姬問話。
只是這時,有一卒子過來,想要代陳諾傳話給張白騎。卻是陳諾出兵匆忙,本來是準備帶上高順的,只那高順醉酒,他也不好再帶上他,只好將他留在帳下。本來要讓高順順便傳句話給張白騎的,只是高順醉得實在太過嚴重了,倒榻就睡了,也只好是另外派了人來傳話了。那左校一見,便攔住那人,讓那人將話跟他說了。左校聽到陳諾出兵的消息,微微一愣,尚未說話,那邊蔡文姬早已經聽到,趕緊是走上前來,向左校問道:「這位頭領,你們是說陳諾陳將軍他已經領兵出去了?」
左校看了蔡文姬一眼,說道:「是便如何?你一個小女子問這些幹什麼,吃好了你們就走吧,別在這裡晃晃悠悠,我們可不是什麼好人!要是遇到一兩個不懂事的,到時有麻煩纏身了,可千萬別怪我沒有提醒你。」
左校這句話有點嚇唬人的味道了,但蔡文姬是何人,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她聽得左校說是,便是心裡一喜,趕緊道:「你是說陳諾就在這裡?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就沒有來錯地方。」蔡文姬說著,又趕緊回過身來,拉住陳諾一對年老『父母』的手,與他們說了沒有找錯地方,陳諾就在這裡。那陳諾『父母』聽來,也只是『兒』『兒』的輕喚個不停。這邊的一舉一動自然是逃不過左校眼睛,左校聽來,自然是愣住了。
陳諾先有指揮天王寨擊退叛徒王故,殺退胡赤兒,後有帶著他們重創陝縣西涼人馬的壯舉,其人對於天王寨上下來說,可謂是有莫大的功勞。不說張白騎對陳諾感恩,便是左校亦是欽佩陳諾其人。左校此時眼看著陳諾的『父母』就在眼前,也是一下子愣住了。他先還道是聽錯了,及至仔細一看,陳諾卻是有幾分與他『父母』相像的地方,便是趕緊上前,向著蔡文姬追問起來。這一問,也立即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趕緊是埋怨起蔡文姬來,只怪蔡文姬不早說,又立即一面請著他們到旁邊的一座大帳里暫時歇了下來。
那左校又立即讓人再備上一些好菜好飯,一面招待著他們,一面又向陳諾『父母』表示歉意。只那蔡文姬一心要見到陳諾,好將陳諾『父母』交付出去,卻是拉住左校,要左校告訴她陳諾的蹤跡。左校也是將聽到的消息跟蔡文姬說了,只說陳諾帶人去迎一個小將去了,那小將有可能是趙雪云云。蔡文姬聽來,心裡邊掛念著趙雪,卻也不放心,想要自己跟過去看看。畢竟,趙雪曾救護過她,與她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卻也融洽,如今趙雪失去了消息,她當然極是擔心,便要懇求左校,希望左校能代為照看陳諾『父母』,她則領著餘下的隨從去追上陳諾。
那左校聽來,臉上一松,差點就要笑出來。他還道蔡文姬是在跟他開玩笑的呢,只是見得蔡文姬一副極其認真的表情,便是心裡咯噔一跳,趕緊說道:「這不成!你一個姑娘家的,我如何放心讓你過去?再說,這件事情有陳將軍親自出馬,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你且寬心在這裡等著,陳將軍遲早會回來的,你卻冒險不得。」
蔡文姬卻仍是搖頭,只是固執要去。那左校也說她不過,只好妥協下來,親自挑選了兩百的精銳給她,讓她帶上。只他本來是放心不下她的,還道最好自己能夠跟過去,只是因為張白騎醉酒,營內無人主事,他卻需要留下來片刻抽不開身。那蔡文姬反覆叮囑了左校兩句,讓左校好好代為照看陳諾『父母』,她這邊帶了兩百多人,一路出了轅門,沿著陳諾人馬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卻說陳諾自領了人馬,一路風風火火望著東南方向而來,一路上卻也遇到了不少股兵馬。只是這些兵馬大概都是西涼的散兵,因為西涼大股人馬走了,他們追趕不上,或者是有心不追趕,紛紛潛入山林草澤間做起了打家劫舍的勾當。陳諾遇到一股最大的人馬也就三五十人,被陳諾領著黑甲軍稍稍一衝,也就潰散了。那陳諾繼續望著目標前進,卻兜頭遇到了一夥被匈奴騎兵追打的人馬。期間,匈奴騎兵成股成股的望著這邊添兵,而那支被追打的人馬,在迫不得已之下,只好回過頭來與匈奴騎兵大戰。只是礙於匈奴騎兵實在太多,一時擺脫不了,兩邊的拉鋸之勢,也立馬變成了單一被圍打的局面。雖然說這伙被圍追的人馬勢單力孤,也立即陷入了重圍之戰,不過好在其中有一員小將,手持一把長槍,揮灑自如,槍出如電,將所有的擋敵破之於槍外,很快就殺出了一條重圍,帶著眾人外圍外突破。
只是,那員小將雖然將重圍打破了一道口子,走脫了他身後幾個,其餘人馬可還在圍中呢。那些來不及跟上來的人馬.眼看著匈奴兵又即殺將上來,將道堵住了,眼看就要被包餃子了,如何不心慌如焚,又幾個將士便在哪員小將身後疾呼起來:「將軍欲棄我等乎!」
這聲喊出,在前面的那員小將,也立即聽到了。他二話不說,豁起手中長槍,又是電蛇而反,轉身殺了數個匈奴騎兵,再次豁開了一道口子,直接將餘下人等全都解出重圍,卻是一個也不留下。也正是他們歡欣時,不想也正是因為那員小將反身之間這麼一個耽誤,卻同樣給了匈奴騎兵一個補充兵源的時間,那些沒有趕上來的匈奴騎兵,他們也立即如雁翼伸展,鋪天蓋地將著小將等里外圍住。這樣一來,本來還是身陷小圍之中的小將等人,因為這麼一個耽誤,也立即變成了身陷重圍。就他那麼一點的人馬,頓時如泥牛入海,再也找不到北了,只見場上都是無窮咆哮的匈奴人馬。
「將軍,快看,那人就是先前的那位小將!」
這時,在前引路的探馬,指著場中那個被圍的小將,與陳諾說道。便是陳諾也已經主意良久了,雖然失落於被圍之人並不是趙雪,卻隱隱又感激於能在這裡遇到這樣一位沙場小將,不免起了愛才之心。陳諾還沒有說話,他身後祝融青衣眼看著陳諾遲疑不動,便向陳諾問起,那人可是趙雪。陳諾聽來,方才一笑,搖頭道:「雖然同為小將,所使兵器也差不多,只那人身材個頭都要比起趙雪壯實高大許多,自然不是趙雪。只我先前來時一心急著趙雪的安危,卻是最重要的一點忘記問了。」
祝融青衣聽來,說道:「如此說來,這人不是趙雪了?那我們豈不是白跑了?」她這邊就要冷下臉來呵斥探馬一聲,只陳諾搖頭說道:「不白跑不白跑,雖然不是趙雪,但這樣的戰將卻也是值得我陳某走上這一趟。」祝融青衣啞然道:「將軍這話是什麼意思?」陳諾看了她一眼,與她輕輕一笑,祝融青衣也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只祝融青衣看了看下方戰場,卻立即驚愣住了,趕緊說道:「可是,將軍,這匈奴騎兵加起來少說也有個三五百呀,說起來將軍身邊總共不過兩百騎兵,這要是與匈奴騎兵纏上,只怕難以脫身哪。再者,這裡既然沒有趙雪在,將軍你又何必要冒這個險?不如……」
祝融青衣的『不如』還沒有說完,陳諾就已經扯緊了馬韁,打了一聲呼嘯,向著左右叫道:「不怕死的都給本將軍上,怕死的留下!」一句話出,他帶頭就已經扯馬向著匈奴的重圍裡面沖入了,而他身後不論是黑甲軍,還是帶來的親兵,皆都是如一窩蜂似的隨著陳諾蜂擁而出,直接沖了下去,猛往匈奴騎兵堆裡面狠狠的蜇下。
那祝融青衣不讓陳諾出兵,卻是怕他犯險,是以難免要勸上兩句。隻眼看著陳諾已經扯馬走人了,她也是本能的扯馬往前衝去,緊隨陳諾身後,一面疾呼讓陳諾要小心。陳諾卻是不然,帶頭拎著一桿長槍,破殺三人,將匈奴騎陣闖開。迎著那員小將,陳諾疾呼出聲:「將軍可隨我來!」他也不管那員小將錯愕的神情,便即領著人馬往斜刺里一通衝殺,攪得匈奴騎兵大亂,破開了一道口子,然後望著前方疾呼而去。那員小將稍稍錯愕,雖然認不出陳諾其人,卻也信得過他,鼻子哼了一聲,便帶著餘下的人馬緊隨著陳諾往前衝去,卻也不做片刻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