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七章:一個契機
張白騎胯下白馬,馬高腿長,鬃毛凜然翻飛,眼睛四顧,神駿睥睨。他身後,尚有數百的弟兄,他們衣服上幾乎全為赤色,血跡斑斑,便是刀口劍戟上的鮮血仍是淋漓著,尚未抹去。就在先前,他們這一行數百人,剛剛經過了一場廝殺,將城內張晟的百數匪人全都驅散走了,這才解救出了他們的頭領張白騎。
現在這數百人就在張白騎的身後,張白騎則與陳諾相對片刻,隨即扯馬上前,抱拳與陳諾說道:「今日白騎我沒有陪兄弟你好好喝完這場酒便匆匆散席,實在是我白騎對不住兄弟。不過請兄弟放心,這次白騎我回去若是能有幸繼續活下來,他日與兄弟相見,自當捨命陪兄弟你再好好喝上一回,兄弟你看如何?」
先前城內一戰,雖然因為張白騎所部這數百的人馬出現而化險為夷,其實也是驚險萬分。想當時,張晟突然發覺上當了,他是暴跳如雷,也不管其他了,只一心要張白騎死,招呼著大伙兒,拼命殺上樓去。然而,當他們衝到樓上時,卻被陳諾的手下據守了樓梯口,將他們的去路給攔住。而也正是因為陳諾的出手,這才拖延了時間,讓張白騎的人馬陸續殺到,將他們全都殺散。
想來,當時若非陳諾及時出手,張白騎最後縱然能夠脫困那也一定是狼狽不堪,甚或有性命之憂。所以,對於陳諾這個恩情,他張白騎自是記在心裡。只不過,他也知道,他現在要趕著回天王寨,此去還有一個義弟王故在等著他,生死殊為難料,而他與陳諾這一別,只怕是很難再見面了,所以對於陳諾的恩情,想要報答,他也只能是寄希望於將來。
陳諾聽來,一笑道:「這有何不可?待白騎兄你順利接掌了天王寨,兄弟我說不定還要專程去白騎兄你那裡討上一杯喜酒喝呢。」
張白騎聽來,呼哈哈一笑,一抱拳:「承兄弟你吉言!不過……我突然想起來,好像白騎我到現在都尚未請教兄弟你的大名,不知兄弟……」
「咳咳!是我莽撞了!」
陳諾向他一拱手,說道:「鄙人姓陳名諾,草字然之,白騎兄可直呼我名就是!」
「陳諾?」
張白騎眉頭不覺一動,對於這個名字有點熟悉,但一時卻又想不起來。他一拱手,說道:「然之兄,你我就此一別,容他日相見!」
陳諾笑道:「好說好說!」
張白騎聽來,向著陳諾頷了頷首,又即掃視了陳諾身後諸人一眼,方才是呼喝一聲,帶著其他人馬都上了路,望著西南面消失。只張白騎等人呼嘯而去,陳諾身後的米萊姑娘,方才是狠狠吐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胸口。她自與張白騎見面,被張白騎無意間道破她手中黃絹秘圖裡的十六字,一直是中心惴惴,生怕這東西是他的,又要被他討要回去。不過還好,張白騎之後倒是再也沒有提起,便是臨走了也似忘了這麼一回事,她終於可以是放下這顆忑忒的心來。
其實說來,張白騎他心急著天王寨的變故,哪裡有心思再去想其他的事情,早將這事給拋諸於腦後了。便是剛才陳諾自報姓名,他雖覺耳熟,卻也並沒有多想。然而,等他率領著人馬一路跑出了數里之遠,猛然間也記起陳諾此人來。想來,他一直混跡於函谷關一帶,跟洛陽相距不遠,雖然消息閉塞,但發生在洛陽以東的事情他還是知曉一二的。對於陳諾其人,他也是有所耳聞,且知道陳諾是袁紹的部將。更何況,前不久發生在偃師的一場大戰,有傳聞這場戰爭的勝利者正是那個叫陳諾的人。而他,不該不知道此人。不過,目下卻是因為行色匆匆,卻最終與他失之交臂,沒能深交,實在是引以為可惜之至。
張白騎輕嘆一口氣,往回看了一眼,罷了,能不能再見陳諾是另外一回事,現在他目下最要緊的就是趕回天王寨,阻止王故奪權。
「駕~~~~!!」
張白騎一行,又加重了腳步。
而新安城西門下陳諾一行人,也動了身,趁著天色尚早,他們得繼續往西趕去長安。
路上,祝融青衣對於陳諾新安酒肆內的舉動表示極為埋怨,向著陳諾說道:「陳哥哥,有句話叫做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可你,居然為了一個土匪而將自己身陷險境,實在是不值得啊!想來當時若是出了什麼差池,這可如何是好?」
陳諾一路上見祝融青衣不說話,也心知她心裡一直嘀咕著這件事情,難為她憋到了現在。此時聽她一說,方才是哈哈一笑,說道:「青衣,你說我是怎樣的一個人?在你眼裡我難道就是一個莽撞之輩麼?」
祝融青衣鼻子一皺,吐舌道:「想來當時的情況,還有陳哥哥你的一舉一動,讓我如何形容的好?難道還要讓我夸陳哥哥你兩句,說道陳哥哥你為了結交一個匪類,就連自己性命也不顧了,還將自己往別人刀口上送,是如何如何的大義凜然不懼生死嗎?」
陳諾呵呵一笑,搖了搖頭,說道:「這只是表面現象,但青衣你難道就沒有發現其他的什麼問題麼?比喻張白騎……」
「張白騎?」
祝融青衣眉頭一剔,說道:「哼!張白騎當時也只不過是一個光棍罷了,想來若不是他的手下及時出現,也早為亂賊給殺了,說不定還要害得我們受到牽連。」
陳諾聽來,搖了搖頭:「難道青衣你不覺得張白騎的那幫部下出現得太過及時了嗎?」
祝融青衣一聽,似乎到現在才想到這麼一回事情。對呀,當時聽他們交談,張白騎曾說他先行,人馬在後,如何最後又能及時出現?她此時被陳諾提起,不由的耐心品咂回味,突然想到什麼來,方才是張眼看向陳諾:「陳哥哥你是說,這張白騎先前與張晟的對話都是假的,他的人馬其實並不在後頭,而是躲過了張晟的眼線,早是埋伏在了城內外了?那麼張白騎引張晟出來,是張白騎他的預謀了?」
陳諾笑道:「預謀未必,這大概就是張白騎他的二手準備罷了。」
祝融青衣看到陳諾嘴角掛笑,也即醒悟:「哦,我知道了,怪不得當時我勸陳哥哥你走,陳哥哥你非但不聽,而且還決意插上一腳,想來大概是陳諾你當時已經從張白騎身上發覺出了什麼吧?」
「聰明!」
陳諾一笑,說道:「想來當時情況下他張白騎面對張晟的百數人馬尚且都能從容淡定,有恃無恐,他若不是有了後路,如何有那般的閒心與我繼續喝酒?而我,既然看出了他的心思,自然也就不必替他瞎操這個心。當然,我陪他喝酒嘛,自然是替他拖延拖延時間,等候救兵罷了。」
其實這件事情說起來,城內一戰,張白騎之所以有恃無恐,還真是因為城外有人馬的緣故。想來他一人再怎麼大膽,也得有二手準備,他過張晟之境前,就刻意隱藏了勢力在外,為的自然是不想與張晟人馬起衝突。只是,最後到底還是引了張晟來,而他,雖然一直沒有離開酒肆,卻是因為身後暗藏了護衛,他們在變故發生的那一刻,也即跑出了城外,帶來了城外的人馬,這才解了圍。
「原來如此!」
祝融青衣聽陳諾這麼一說總算是明白了過來,原來陳諾並不是盲目的逞英雄,卻是因為細心觀察,早已將自身處境看得清清楚楚,這才大膽做出留下來的決定。而這個決定,不但讓陳諾贏得俠義之名,且還因此獲得了張白騎的好感,可說是雙贏了。
陳諾看祝融青衣展顏了,他這才呵呵一笑,向著西南方向望去。想來他第一眼見著張白騎時,看他人物魁梧,膽色不錯,只道他頂多不過一莽夫罷了。不過經此一事,他陳諾也放下心來,相信以張白騎的手段和武勇,也應該在他那個義弟王故手上吃不了虧,這天王寨大概他是拿定了……
思及此,陳諾亦是輕輕吐了一口氣,正欲打馬向前,沒想到旁邊又有米萊悄悄跟了上來,與陳諾說道:「將軍,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考慮?考慮什麼?」
陳諾被她一說,有點懵了。
「自然是那個……那個……咱們玩雙.修的事了……」
「……」
突然看到米萊那雙饑渴的眼神,陳諾整個人渾身一哆嗦,差點就要墜下馬去。
………………
在陳諾西去長安的同時,他在偃師一戰的成就也已經報呈到了袁紹案前,巧合的事,在陳諾一舉擊殺張濟三家人馬廓清洛陽一帶的勢力同時,在兗州的曹操,此時卻因為一件事故,讓他領了兗州牧。
曹操這邊事情是這樣的。
在這之前,他曹操脫離袁紹掌控,自領了人馬轉戰兗州,與湧入兗州的一股青州黃巾作戰。曹操也因為屢戰,將黃巾擊退了數次,也漸漸積累了些勢力。然而,天下亂戰不止,青州湧入的黃巾也是不止。就在年前,又有一夥黃巾攻入兗州,並殺害了兗州刺史劉岱。也就在這時,州人鮑信等乃奉曹操為兗州牧,暫攝兗州事。而這之後,曹操兵出壽張,雖然是大敗了黃巾,但其好友鮑信亦在此戰中犧牲。目下,青州黃巾退了回去,兗州也得到了暫時的安定,曹操等人於是上表天子,希望自為兗州牧。當然,因為曹操以前畢竟曾依靠過袁紹,且名義上仍是袁紹的部下,於是,這件事情他還得上書讓袁紹知道,希望得到他的默認。
而這兩條消息送到袁紹案前時,袁紹尚在渤海,與公孫瓚仍是做著不死不休的較量。可恨,這公孫瓚自界橋一戰敗後倒是有點吃一塹長一智的意思了,也越發的難以對付了。且因為渤海距離公孫瓚大本營幽州過近,不管是糧草的運輸還是地勢的便利上,都要較袁紹為佳,而袁紹要想一舉殲滅公孫瓚卻是有點難了。
袁紹在渤海戰場上沒有占到便宜,且在這時又先後收到了這兩條消息,如何不惱人?想來他這個當老大的一事無成,偏偏兩個做小弟的都有了一些成就,在袁紹看來實在是沒有天理,太過跌面子了,心裡也隱隱的生著暗氣。這不,明里讓幕僚們商量著如何獎賞曹操與陳諾二人,暗地裡卻是時不時的找來逢紀等心腹,向他們詢問意見。
這個意見,當然也不是什麼好意見,大概他的心腹逢紀不用聽,光從袁紹的顏色上也能判斷得出。看來,袁紹是不爽了。
袁紹不爽,陳諾與曹操大概也要遭殃了!
那逢紀聽袁紹詢問意見,沉默了片時,方才說道:「先說說曹操吧,他雖然表面上是徵詢了袁公你的意思,請求袁公讓他權領兗州牧,可那也只不過是表面文章。想來他要是真正的將袁公你放在眼裡,就不是今日這個先斬後奏的局面了。所以袁公你此時雖然是十二分的不爽,想要不同意,只怕也未必有效……」
袁紹一拍帥案,臉上一橫:「你是說曹操.他的翅膀長硬了,我袁某人動不了他了?」
逢紀搖著頭,笑道:「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想來袁公你此時完全可以丟下公孫瓚不管,然後轉移兵鋒直接調頭去對付曹操。想那曹操剛剛與青州黃巾一戰,雖然收攏了些人馬,但本身實力已然折損,定然也抵擋不了袁公你的兵馬。可袁公想過沒有,就算袁公你懲戒了曹操,將曹操掃除出了兗州之地,那麼屆時從青州那邊湧來的黃巾又將如何對付?這且不說,而更要命的是,冀州此時並不穩定,他公孫瓚雖然暫時龜縮在渤海一線,可他會甘願在此時蟄伏不出,等袁公你收拾完了曹操再與你一戰麼,只怕不會吧?」
「……」
袁紹雖然咽不下這口氣,但也並非是腦子發熱得不知輕重的人,他聽逢紀這麼一說,也不由倒吸了一口氣,仔細琢磨了起來。而逢紀,則繼續為他分析:「我相信,在河北之地未能平定,公孫瓚尚未剪滅之前,袁公你最需要的是幫手。而有了這個幫手,就可以幫助袁公你穩定兗州局面,吸引青州方面的黃巾,這樣於袁公你來說是最過有利。而若是背後都得不到穩定,又怎能戡平河北之亂,一統四州呢?袁公,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望望袁公你能明白這點!」
「別說了!我知道了。」
袁紹一擊帥案,敲定道:「向曹孟德回話,就說本將軍同意他權攝兗州牧。」
「善!」
逢紀一點頭,又即說道:「至於洛陽陳諾方面……說實在的,他能以三千兵馬轉戰宛洛之地,不但立於不敗,且利用偃師戰場,將西涼張濟、郭汜、李傕等都吸引了過去,以一戰定之,滅其數萬人馬,誠乃大將之才也。想來,這宛洛之地乃緊鄰西涼腹心,若能利用陳諾所得之地與豫州刺史周昂所部連為一體,威懾關中,則事無不可成也,對於將軍你來說是有莫大的益處……」
逢紀話還沒有說完,便見袁紹臉一沉,吞聲說道:「是啊,陳諾以區區三千人馬就滅了他西涼賊寇數萬之眾,誠可喜也!」
他說出這句話時哪裡有半點『喜』色,心裡早是窩了一把火。想來當初他陳諾自請鎮守宛洛,卻是是得到了他的同意,只前提是他並不希望陳諾能在宛洛之地鬧騰出什麼來。可,現在不一樣了,他陳諾不但鬧騰了,且還鬧騰得這麼厲害,實在是出乎袁紹所預料了。以他的秉性,對於這樣的能人,焉能放心?難道要讓他培養出第二個曹操出來,好讓他今後頭疼?
「咳……咳……」
看袁紹此時的臉色,他逢紀焉能不明白袁紹話里的忌憚之意。他眼睛一轉,也即順著袁紹的意思,話鋒一轉,說道:「當然,這陳諾雖然是大將之才,在此一戰中也頗立了些功勞,是不能不賞的。要說來,便是讓陳諾繼續鎮守宛洛也無妨,只那宛洛經過數戰大多地方都成了荒蕪之地,就算是守下去也沒有什麼意思,倒不如……不如及時將他召回來……」
袁紹眼前一亮,笑問:「哦,原來元圖你也是這個意思?」
逢紀一點頭,可隨即說道:「只是,只是陳諾剛剛去宛洛不久,且還立了大功,此時突然召他回來只怕不妥,難免引起他人非議。」
袁紹聽他一說也只能是點頭:「看來,現下要召回陳諾,只怕不易。這其間,尚缺了一個契機。」
是啊,一個契機,只要這個契機充分,不怕外人說道。
逢紀沉下身來,臉上一僵,腦袋電轉著:「契機,到底什麼契機呢?」
也就在這時,那帳外有袁譚求見。聽到袁譚,袁紹眼睛亮了,逢紀眼睛亮了,契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