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二九章:帳下兩兒
營帳內,將軍牛輔坐於主位,其下手有賈詡、張繡等人。
「這個……事情就是這樣,各位有什麼看法儘管說吧。」
將軍牛輔將話說完,眼睛看著帳下人等。
其時,長安方面李肅等一行,目下已經過了弘農城,向著陝縣而來,不數日功夫眼看就要到這邊來了,牛輔這裡得到消息自然要準備一番。這不,他聽到消息後,也立即召集了帳下人等都來帳中議事了。李肅的來,代表的是董卓之後的朝廷,傳達朝廷的意思,攸關西涼今後的去留問題,牛輔等西涼等輩焉能不重視?
所以說話時,帳內的氣氛也不免要壓抑些,眾人都只聽牛輔說,很少有輕易開口的。便是此時牛輔問來,帳下人等盡皆沉默著,各自鼓囊著內心,計較著厲害,想到自身的命運還掌控在人家手上呢,不免惴惴。只這邊牛輔一句話說下去後,眾人沉默了半刻鐘,還沒有開口的,倒是被帳外的篤篤聲給驚住了。嘩啦一聲,帳門掀開,走進來一個一身憊懶的將軍。
「牛將軍,賈先生!」
「咦!胡將軍,你這是怎麼了?」
帳外走進來的正是剛剛從天王寨一戰大敗回來的將軍胡赤兒,他一進帳,甚至都未來得及讓人通報,便即闖了進來。其實這也不用見怪,想來胡赤兒乃是牛輔的心腹,從來到牛輔帳中都是直來直入,何須通報。只是他這時帶著渾身血污進來,莽莽然的闖入,忽然看到帳下黑壓壓的都是人,先是一愣,倒是沒有考慮其他,抬著腳就走了進去。
那沉思中的牛輔和賈詡等人看到胡赤兒突然入帳,也都是吃驚非小,互相望了一眼。再一看到胡赤兒滿身憊懶,哪裡像一個將軍的樣子,皆都是心裡驚咦,問了出來。
胡赤兒一進來,便即向著牛輔下拜,大喇喇的請罪,說起了天王寨兵敗一事。
說起來,天王寨一戰,當真是兇險迭起,精彩紛呈。想來,他先前如此之順利,被人家都請到第三關關口下了,眼看再過一關就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三關,進而控制天王寨了。然而,先是在第三關關下遭遇左冷的堅決抵抗,丟下了千餘人;後來好不容易攻上山了,眼看著局面就要打開了,然而,卻又被陳諾率領的區區兩百多黑甲軍給擋住了鋒芒,以至雙方呈拉鋸戰形勢;這且不說,最讓人糟心的是,他一箭沒有射中陳諾,反被祝融青衣給追殺,殺入他陣心,害得他為了保命倉皇逃走,以至境況一發而不可收拾,終於被對方用『謠言』之計得逞,讓部下誤以為他已經戰死了,這才迫使他收兵下山。
當然,如果胡赤兒想要就此順利逃走,他也知道這並不可能。也正是他被張白騎等追兵追得急了,情急智生,這才利用了山下的地勢,就地設伏。他準備以『迭兵』之計將張白騎給活捉了,企圖顛覆戰果,說不定還能夠反敗為勝呢。然而,是人算不如天算。他的西涼騎先是被陳諾給絆住,後是被外圍突然殺出的高順一部給救出困陣中的左校,遂使他們前後兩部完成夾擊,這才打破了他胡赤兒最後一絲希望。面對當前局勢,部下們當然開始勸起了胡赤兒,而胡赤兒也深知再戰也已經沒有用了,還不如留得有用之身將來再報仇。
也正是想通了這點,他胡赤兒便即帶著心腹人等從著戰場上殺出,逃入了密林之中。這一路逃來,胡赤兒是不敢有絲毫的鬆懈,也是狼狽至極,雖然沒有被天王寨的人追上,但也一路因傷重損失了不少的人馬。到今日他進了牛輔軍大營,胡赤兒身邊所帶回的人馬不過幾十騎,還差不多都是帶傷之身。
胡赤兒將前後事情一說,眾人聽來皆是駭然,議論紛紛,就是牛輔也是不禁身子一動,大聲叫道:「赤兒!你胡說什麼,我交給你的可是三千西涼勁卒,如何輕易就被一群山賊給殺敗了,你是在跟本將軍開玩笑吧?」
胡赤兒眉頭一皺,趕緊說道:「將軍,這個玩笑末將開不起呀,也不敢跟將軍你開這個玩笑啊。卻是如此,當日一戰末將的確是敗了,且回來的弟兄不過幾十……」
「咳、咳!」
老謀深算的賈詡立即咳嗽了兩聲,打斷了胡赤兒的話,又使了眼色給牛輔,讓牛輔不要窮追此事。若是平時,對於這件事情當然是要深究的,可如今情況,李肅之來,朝廷態度未明之前,西涼人心早已經不穩了,此時再刻意提起胡赤兒大敗一事,那無異於雪上加霜了,勢必會引起人心更加的不安,所以賈詡見勢頭不好,便趕緊將胡赤兒的話給打住。
看看胡赤兒閉口了,賈詡也立即吞聲說道:「這個,胡將軍,我看牛將軍說得對嘛,想來將軍所部三千人馬盡皆西涼勁卒,那天王寨些許賊子輕易豈是將軍對手?將軍說這些,莫不是酒後之言,要不將軍你先下去醒醒酒,等酒醒後再議此事何如?」
胡赤兒一愣,沒有明白過來,當即是搖頭道:「呃,賈先生,這樣的話赤兒豈可亂說,實在……」
帥案前的牛輔,他到現在仍是沒有明白過來賈詡的意思,聽到胡赤兒這句,倒是有心要計較了。他身子一正,說道:「赤兒,這件事情就是你的不對了,想來你剛才明明白白的說了,道這最難攻打的三關都被你給拿下了,還有什麼可以難得住赤兒你的?可赤兒你最後居然打成了這個樣子,實在是讓本將軍對你心寒啊。」
胡赤兒被牛輔教訓一通,臉上一紅,不得不重將陳諾和他的黑甲軍說了出來。他先前沒有道出陳諾,一來他是沒有弄清楚,也無法確定那個姓陳的到底是不是那個陳諾;這二來,被牛輔一說覺得自己輸得實在是大意了一點,為了挽回一點面子,也只能是將陳諾端了出來。反正陳諾的名目西涼都有耳聞,若說輸給了他想必也不太丟人。
「陳諾?是他?」
牛輔和賈詡對上一眼,誰都沒有說話,心裡各種計較。陳諾的名目他們當然不會不熟悉,那個斬殺了張濟等西涼三將的河北戰將早在西涼軍中傳開了。然而,畢竟陳諾斬殺張濟等人在偃師一帶,離這邊尚遠,影響力到底還是有限,便是牛輔等人也只是茶餘飯後談談,也並沒有將這個陳諾放在眼裡。然而,就是這麼一個先前還是『傳說』中的人物,此刻卻突然出現在了關中之地,且還跟他們有過一場較量,這讓牛輔等人內心不覺微微一顫。
他兩個一時沒有說話,反應最強烈的莫過於張繡了。
那張繡突然聽到陳諾之名,想到叔父張濟之死,到而今大仇未報,臉上肌肉遽然凝固,眼睛跟著連連轉動。他還沒有說話,他身後胡車兒早已經跳了出來,向著胡赤兒叫問:「你是說陳諾那廝就在天王寨?」
胡車兒這一猛然跳出,如一尊虎,且聲量不小,直將胡赤兒耳鼓震得嗡嗡作響。
胡赤兒突然被旁邊跳出的胡車兒嚇了一跳,不由臉色一變。想來他仗著牛輔的寵信,平時作威慣了,且因為天王寨一敗一直心裡窩著火,還沒找到人發泄呢,突然看見胡車兒,也不管他是誰,當即跨步向胡車兒走去,突然戟指著他,喝叫:「大膽賊子,你是何人,居然在帳下當著牛將軍的面向本將軍咆哮!你這廝到底是仗著誰的勢,不把本將軍放在眼裡也就罷了,難道就連牛將軍你也一併無視麼?」
胡赤兒這句話當真厲害,本來是他自己的事情卻一下子將牛輔也牽扯了進來。而牛輔自從董卓的死訊傳來後,他內心就很是不安,害怕外來人會謀害於他,有心要杜絕一切外患,便有了讓筮者卜筮一事。雖然這件事情最終因為得了吉卦暫時放過了張繡等人,但他內心卻是一直糾結著的,總不能安定,且隨著朝廷的來人漸漸逼近,更是讓他整日坐臥不安,就怕有人要害他,對於張繡自然也就放心不到哪裡去。
想來他本來對張繡一直都是複雜對待著,雖然一時相安無事,卻也隱隱有了某種不悅,只差一個導.火索將其引燃。而今,他被胡赤兒挑撥兩句,不覺眉頭一皺,臉上已經顯出了不悅之色,眼看著隨時都要發作了。
牛輔那邊恨著,胡車兒這邊可完全不知道他心裡的小九九。只他面對胡赤兒時,卻一點也沒有寄人籬下的覺悟,他聽胡赤兒如此一說,倒也不願墮了威風,便是手按佩刀,就要牴觸他兩句。只他還沒有上前,早被張繡一聲斷喝,將他喝退。
張繡雖然一直呆在牛輔軍中,但他對於牛輔晦暗不明的態度也一直擔著些心。想來,中郎將董越的死還一直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對於牛輔其人他更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以對,輕易不敢惹他。這事要放在以前,張繡大概也不可能隱忍得住。可自從他叔父張濟的死,也一下子改變了他的性情。他想要報仇,必須仰賴於牛輔的人馬,和牛輔交好。也正是因為他有此謀慮,故而學會隱忍,學會低頭做人。他先是藉助賈詡的勢,進入牛輔軍中,後又小心在牛輔帳下行事,為的是得到牛輔認可,以好換來將來牛輔出兵助他。
說起來,在這件事情上,雖然他明明知道胡車兒未必有錯,且他張繡應該為此感到慶幸才是。畢竟,胡車兒此舉雖然莽撞,卻也足以見出他對他叔父張濟的忠心。但他現在,在此時,他寧可寒下胡車兒的心,也決不能輕易得罪牛輔。故而,在將胡車兒喝退後,他又立即上前,拉下面子替胡車兒向牛輔向胡赤兒賠罪。
張繡來投時胡赤兒因為不在,自然不認得他,只將他當做一般人看待,本不準備理會他的,還想將事情鬧大。不過此時見張繡言語唯唯,心裡的火氣也就消了一半,加上旁邊賈詡適時為他引見,給他介紹了張繡的身份,知道他是張濟的侄兒,也是不覺多看了張繡兩眼。想來,張濟之前在陳留、潁川一帶的勢力儼然不小,也是一鎮兵馬,雖然目下敗了,到底名聲尤在。而張繡雖然只是張濟的侄輩,但看他能謙卑至此,倒也知道做人。加上賈詡介紹胡車兒時道是他本家,且說起來他們名字只差一字,也一下子拉近了他跟胡車兒的關係,不覺對胡車兒另眼相看,對於先前的衝突自然也就一笑淡過。
那牛輔性情本來就是起伏不定,常常因為別人的好壞而判斷一個人,他本來準備借胡車兒一事發作的,只是如今見得胡赤兒跟胡車兒兩人和好了,心裡的氣也不知為何突然消散得乾乾淨淨,且因為胡赤兒倒是對胡車兒頗為另眼相看了。嘴裡念著『兩胡』的名字,不覺撫掌笑道:「赤兒!車兒!哈哈,妙哉妙哉!想我軍中能得此『兩兒』,倒是難得的佳話。車兒,你上前來,讓本將軍好好看看你!」
胡車兒可不比張繡,張繡知道隱忍,但胡車兒未必懂這些。只他聽牛輔言語中道出『兩兒』來,便是臉色一僵,鼻子一哼,心裡極其不舒服。當然,要他按照牛輔的意思應聲而出,卻是不可能,只是恍然抬起頭來,凜然看了牛輔一眼。那牛輔猛然與胡車兒眼睛一對,心下不覺一寒,臉色的笑容也一下子僵硬了。
那張繡聽來,雖然覺得牛輔言語無禮,不過內心卻道如能將胡車兒引見給牛輔,讓他牛輔高興了,說不定可以再從胡車兒那邊借借勢。他心裡有此計較,還沒有什麼,忽然又想到胡車兒性子不好,加上牛輔言語不敬,只怕胡車兒一個脾氣上來,搞不好就要跟牛輔鬧翻。他心裡剛剛有了這個想法,突然聽到胡車兒鼻子一哼,全身不由一個抽搐,汗沁在了手心。他腦子電轉著,就要呵斥胡車兒一句。不過,好在胡車兒還沒有走出去,那胡赤兒卻是哈哈一笑,只道:「將軍要見車兒,難道不見赤兒了嗎?要不赤兒也上來,讓將軍你好好瞅瞅?」
牛輔被胡赤兒一說,不覺哈哈一笑,也就將這件事情揭過了。那下面倒是讓張繡暗暗抹了一把汗,唬了胡車兒一眼,讓胡車兒且往後退。帳中也因為牛輔這一笑,緊張的氣氛也是稍稍緩了緩。
那胡赤兒一笑後,又即提起天王寨兵敗一事,道是無論如何,也要帶兵上天王寨,一雪前恥,請求牛輔派兵給他。胡赤兒這麼一說,倒是暗合了張繡的心思。想來陳諾既然在天王寨上,若是胡赤兒能領兵去殺了陳諾,卻是給他報了仇。當然,在這件事情上,他還是願意自己親自報仇的。故而聽胡赤兒說來,心下不覺一動,也想帶兵跟隨出戰,差點就要站出來說話了。不過他這點心思早被賈詡看穿,趕緊遞來一個眼神,示意他不要冒失行事。
賈詡其實一直都在注視著張繡的一舉一動,對於張繡先前的舉動還算是滿意的。只是,在這件事情上,他當然不願意張繡出頭。畢竟,現在正是關鍵時期,他牛輔一直都防備著他呢,若他此時自請出戰,也必引起他的更大的猜忌。雖然在此情況下張繡出走是在上計,但有時以不變應萬變才是最過保險,以他賈詡對於牛輔的度量,自然知道張繡在他面前如何做才不至於引起他更大的猜忌。
那主帥席上牛輔聽了胡赤兒的話,心裡也是不覺一動。雖然在這件事情上胡赤兒最終是敗了,但他卻絕沒有怪罪胡赤兒的意思,甚至在胡赤兒請求派兵的那一刻,他也覺得是該給天王寨一點教訓,準備就要應允了。不過,他這邊一動,賈詡也立即開口,將牛輔想要說的話立即給堵住。他咳嗽了一聲,說道:「將軍!天王寨的事情不急,我們慢慢理會。只那李肅代表天子而來,下的是朝廷旨意,想來他們一行都已經過了弘農城了,不久就要到我陝縣來了,我們現在當務之急,是不是先要派出人去探探李肅的口風,以好做萬全的準備?」
牛輔聽賈詡一說,似乎才一下子想起了此事,也是不由心裡一動,跟著有了莫名的緊張:「嗯!賈先生的話不錯,想來天王寨雖然可惡,但他們畢竟是一群山賊,一時也翻不起什麼浪花來。倒是李肅等一行關乎我西涼的生存,我們卻是不可不早做打算。這樣吧,天王寨的事情暫時且壓下,赤兒你可帶兵去迎迎李肅等一行,至於怎麼做,你等會可向賈先生討要計策。」
「諾!」
雖然有點不情願,但胡赤兒還是拱手為禮,轟然應承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