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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賀蕭妥協地點頭,低聲說,「我就看看她,不靠近。」
何田點了點頭,兩人各自解開安全帶下車。
療養院掩映在一片綠影中,高大挺拔的水杉分列兩側,門左邊是一棵高大的槐樹,枝頭掛滿成串的白色槐花,風吹過瑟瑟作響。
賀蕭腳底像生了根,每走一步都沉重異常,需要拔根而起,痛徹心扉。
走進療養院往右拐,是一排紅頂白牆的房子,何田走在一側,突然輕聲說,「賀蕭,今天看過夢川後,以後就都不要來了吧……」
賀蕭腳步猛地頓住,他不可置信地搖頭,聲音發顫,「阿姨,我不能。」
「我知道你們是好朋友,但作為朋友,你做的已經夠多了。」
她不能看著兩人羈絆漸深,怕某一天悲劇猝然來臨,賀蕭也會成為加倍痛苦的人。
聽到這話,賀蕭緊緊抿住唇,他不會給出回應,因為知道無法做到。
再往前走是一座樓房,房後成片的樹木,何田說何夢川這個時間正在花園,說完引領賀蕭往樓東側走。
前面一處月洞門,嵌著一架玫紫色薔薇,繞過薔薇架掩映在綠蔭中一間涼亭,何夢川正躺在其間的躺椅上,腿上蓋著絨白色毯子。
她閉著眼,臉上落下斑駁的樹影,風吹過,樹影搖晃,她的整副五官便顯露出來,蒼白、脆弱,在陽光下近乎虛幻的透明。
賀蕭不由自主向前邁了半步,可終究沒走過去。他靜靜看著躺椅上的女孩,覺察到她並不平緩的呼吸,似乎每一次都懸在線上,搖搖欲墜。
苑持正坐在旁邊看書,注意到動靜,抬頭看過來,何田隨即對他搖了搖頭。
何田輕聲說,「夢川的心衰是不可逆的,每一次呼吸消耗的都是生命……」
賀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口像被利箭一遍一遍刺穿,痛到麻木,明明是六月的天氣,他卻覺得周身冰冷,像經歷了一場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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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鐘後,何夢川從夢中醒來,她盯著虛空看了一會兒,幾分茫然地問,「是不是賀蕭來過了?」
何田猛地愣住,心在一瞬揪起,「……你看到了?」
何夢川愣怔地搖搖頭,隨即又點頭,「我感覺到了,他站在那兒。」
何田驚愕地發現,此時她指向的,正是賀蕭剛才站過的地方。
何田把輪椅推過來,扶她坐上去,遲疑稍許還是問了一句,「你真的看到他了?」
何夢川淺淺地伸了個懶腰,目光有些不解,「看到誰?我沒看到誰啊。」
何田神情一凝,躊躇間沒說出賀蕭的名字,可心裡恍然泛起疑惑,一時之間竟覺得剛才何夢川說看到賀蕭,只是自己時空錯亂罷了。
另一邊,苑持把賀蕭送到鎮上的車站,賀蕭卻在客車發動前又走了下來。
他在秀水鎮附近晃蕩了許久,最後走進一家網吧。
第二天憑著記憶中的路線,賀蕭騎共享單車來到療養院,還是那個時間,他又在花園裡看到何夢川,這一次她沒有睡覺。
何夢川腿上放著一本書,目光垂在書頁中,很久才翻動一頁。
賀蕭隱在一叢灌木後,隔著枝丫縫隙靜靜看她,直到她對一旁的何田說了句什麼,何田俯身攙她起身。
看著她們走進樓內,賀蕭才離開。
他回到網吧窩在沙發里睡了一覺,醒來只覺得整個人像被抽空似的,起身從前台買了瓶飲料,咕咚咕咚灌進去半瓶,然後隨便找了電影看。
半睡半醒看到一半,覺察到身邊坐了個人,賀蕭轉眸瞧了一眼,是林幽。她看上去又累又乏,正火大地盯著他。賀蕭覺得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他大概已經被大卸八塊了。
顯然,林幽是專程來「逮」他回去的。她軟硬摻半地把賀蕭數落了一頓,賀蕭知道自己已經出來太久,萬鳳香大概是急壞了。
他從沙發上起身往外走,「我出去一趟,」腳步一頓,又說,「然後和你一起回去。」
賀蕭走到網吧外給何田打了個電話,擔心何夢川正睡覺,何田或許不方便交談,電話一通,他率先開口。
「阿姨,您不用說話,聽我說就好。」電話那頭寂靜無聲,賀蕭知道她在聽,「我不想給您和夢川造成困擾,但作為朋友任何關心和擔憂都是應該的……我請求您,能讓我在合適的時間探望夢川,我只是看看她,不讓她知道……行嗎?」
電話那頭依然沒有聲音,賀蕭兀自結束通話,「那我就當您同意了,阿姨再見。」
另一頭,何夢川慢慢將手機放回原處,門外隨即傳來何田的腳步聲。
她閉上眼睛佯作已經睡著,心情卻始終無法平靜。腦海中閃過一個個片段,每一個都有關一個人,從最初的笑意張揚,到後來的沉靜內斂,滿目憂傷。
復學的那段時間,她明明感覺自己在好轉,便天真地以為在北都這麼久的治療起作用了。
可那天在教室,突如其來的窒息感卻給了她當頭一棒,原來之前一切的努力只不過是在儘可能延緩死亡的來臨而已。
那天在診室,陷入昏迷的她,意識卻是清醒的,她甚至聽清了醫生和苑叔叔的對話,每個字,每句話,甚至話音里的每一點情緒。
「她的心臟在不斷衰竭,右心室壓力負荷過重,長期缺氧,隨著時間推移,只會越來越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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