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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啟的怒氣蓄滿全身,他站在門口,只見原本關著許暮寧的房間大開門戶,除了傾倒的桌椅、丟在地上的餐盤和水杯外,還有五六個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保鏢,而最應該待在房間裡的許暮寧,卻失去了蹤跡。
窗戶玻璃被敲碎了,冷風從窗外湧進屋內,程啟儘管並不認為許暮寧會通過三樓窗戶逃離,卻還是衝到窗邊查看。
這一查看,他的臉色便霎那間變得蒼白。
只見一條用撕開的床單擰成的繩索自窗邊向下延伸。
那條繩索在冷風之中靜靜地飄動著,猶如另一種形式的挑釁。
*
慕俞到了醫院後,發現慕母雖然身體仍然不算好,得躺在病床上輸液,但精神狀態卻還算是不錯。
見狀,慕俞鬆了口氣,慕母可是他未來的飯票之一,要是她莫名其妙就出事了,那她名下的股份財產什麼的,估計很難落到他頭上。
畢竟,傅遠擎早在慕母還不知情時,就將他的名字從戶口本上摘下來了,從法律上看,他已經不能算是慕母的親生兒子了,慕母就算是去世,她的遺產只會落到唯一的親生子傅遠擎手上,而不是慕俞。
慕母並不知道慕俞心中的彎彎繞繞,一見到慕俞,她那雙嚴厲冷酷的眼中就綻出暖意,將瘦得只能摸出骨頭的手撫在慕俞手上,細細地問他近況。
慕俞當然不能告訴她實話,就編了一大堆有的沒的,還解釋了自己沒來的原因,「都怪大哥!說什麼怕我擔心,所以沒跟我說媽媽的身體狀況,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媽媽又病發了!」在慕母面前,他還是假裝成與傅遠擎兄友弟恭的樣子,好讓她放心。
聽他說到傅遠擎,慕母眸光一陣閃爍。
忽然,她問道:「你大哥,還在門外嗎?」
慕母過去鮮少提起傅遠擎,最近這段時間卻頻繁提起傅遠擎,儘管見了面之後卻還是說不了什麼好話,慕俞卻明昕能感覺到,她似乎還是想和自己這個大兒子緩和關係的。
「當然在,怎麼了?媽媽不會是想問他相親的事吧?說真的,他太兇了,來跟他相親的女孩子都給他嚇跑了。」慕俞開了個玩笑。
按道理來說,他這個反派應該在慕母面前污衊傅遠擎的形象,但見慕母臉色蒼白,隨便一氣說不定就要進搶救室了,因此慕俞也沒敢太過分。
然而,聽了他的話,慕母卻是微微彎起眼,竟是被逗笑了,笑了一會,她說道:「叫他進來吧,我有話想單獨跟他說。」
慕俞出了精裝公寓一般的病房,叫傅遠擎進去,他就留在門口。
不知道為什麼,見慕母精神狀態還算是好,他應該放心了才對,但與慕母聊過之後,他卻是有些不安。
「系統,她的病能治好嗎?」慕俞不由得在腦海中問道。
系統卻說:「我哪裡知道,我只是個輔助系統,又不是啥都知道。」
聞言,慕俞有些失落。
系統見他露出那種神情,頓時有點受不了,還是決定道:「嗨呀,別想那麼多,她都治病治了五六年了,看起來還能活上挺久,別想那麼多。」
「也是。」慕俞被它說服了。
說實話,最開始他討好慕母,當然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得到她名下的股份和財產,當年傅父去世,把傅家一部分股份留給了慕母,要是慕俞能得到這部分股份,再加上他自己本來有的,合起來差不多能有個10%,至少能在傅氏集團里有一定的說話權,還能給傅遠擎製造點麻煩,好貫徹自己的反派道路。
但與慕母相處到現在,她雖然情感淡漠,對慕俞卻很好,好到慕俞能篤定,即使她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也會把自己當親生的看待,現在慕俞忽然又不那麼想得到慕母的遺產了,她活著挺好的,活著的慕母也能保護他。
病房內,傅遠擎站在離病床有一定距離的地面上,卻聽到慕母道:「小擎,再過來一點,到床邊來。」
小擎。
這個久遠的稱呼令傅遠擎一個怔神。
上一回慕母這樣稱呼他,已是接近20年前。
那時還沒有慕俞,慕母會抱著年幼的他出門,同另一人笑道:「看,小擎年紀輕輕的,居然就學會板著張臉了。」
另一人也笑,是那種溫溫柔柔的笑,「你要是不好好養,以後說不定就變成臭臉帥哥了,小姑娘都得被他嚇跑。」
不知不覺間,傅遠擎走到了病床邊,慕母卻勉力支起身體,傅遠擎雖然不喜歡她,卻也不會親眼看著她這樣勉強,便主動搖起了病床的靠背,讓慕母得以坐起來。
這樣下來,慕母已是氣喘吁吁,緩了一會後,她忽然抬起手,撫上了傅遠擎的臉龐。
傅遠擎皺緊了眉頭,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慕母在他臉上摸了一會,忽然道:
「對不起,小擎。」
傅遠擎沒有說話,他對慕母這一聲道歉沒有任何反應。
慕母莫名帶著慕俞離開後,那個被迫背負起傅家的十二歲少年也許需要這一聲道歉,但如今的傅遠擎已然不再需要「對不起」。
慕母似乎也知道傅遠擎不會接受,她將手放下了,凝視著她的兒子,從前她一直不敢直視她的兒子,仿佛多看一眼,就會被迫想起那個男人,然而此時此刻,她才恍然發覺,原來她的兒子,與她是最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