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頁
陸寒之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一顆腎？什麼腎|源移植？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件事請。」
醫生用筆在文件上劃出重點，說：「這是胡小姐在今年六月簽訂的協議，擬定時間是今天下午五點。」
今年六月，那正好是胡瑩回國的時間？
陸寒之接到手中，不由得頓了頓。
那會兒他出事，確實沒什麼大礙，小朱應該跟胡瑩說了才對，不過胡瑩還是從澳門過來了，而且在這裡逗留了這麼長的時間，按她那個性一般不做這種浪費時間的事情，難道說就是在忙著做這個手續？
陸寒之連忙問：「那腎|源接受者是誰？」
「咦？」醫生驚訝道，「上面沒有寫嗎？接受者是胡承承。」
.
胡瑩醒來後，第一個看見的人是陸寒之。
陸寒之坐在床邊，盯著她，手上拿著那份腎|源移植的文件。
「你知道了啊？」胡瑩盯著天花板，喃喃道。
陸寒之沉默片刻，說：「醫生說你只有一顆腎，還要給承兒，怎麼回事？」
滅怨鬼（23）
胡瑩盯著天花板，久久地沒有說話，承兒被帶去外面的休息室睡覺了，病房裡面只有她和陸寒之兩個人。
「其實承兒不是我的孩子。」
這麼一句話，就像驚天炸雷，讓陸寒之猛地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她仿佛她剛剛說的不是話，而是吐出來一個炸彈。
「那他能是誰的孩子？」陸寒之忍不住說，只當是胡瑩頭腦不清楚，胡亂說話。
胡瑩將目光挪過去，看著窗外，輕聲道：「承兒是……五年前，我在斯密思堡外的護城河撿來的。」
護城河。
陸寒之下意識抬頭，果然看見窗邊的空氣輕輕顫了顫。
他低下頭，盯著胡瑩。
「天生腎枯竭是家族遺傳，我家裡沒人得這個。況且，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生得出來承兒那樣的小天使。」
天生腎枯竭，陸寒之知道一個人也有這個病，而且是唯一的一個——齊雪怡。
「那你另一顆腎難道……」陸寒之嘴唇輕輕顫抖著。
他說了一半，聲音突然停住了，窗外的風颳過簾口，胡瑩就那樣一直盯著外面，臉色乾枯蠟黃，眼角微微發紅。
五年前的夜晚，奔騰的河水，嬰兒的啼哭聲仿佛重新在耳邊響起，她光著腳不斷沿著河邊奔跑，最後撲到石頭邊上，一把將那一團浸濕的被褥揪了起來。
那么小的孩子，還不會說話，閉著眼睛哭得很厲害。
什麼都沒有做錯的孩子。
胡瑩一個女人將承兒拉扯帶大，最艱苦的日子每天晚上只睡一個小時，一盒泡麵掰成三頓吃，別人的化妝檯上都堆著名貴的化妝品，只有她桌子上只有寫不完的曲譜。
承兒怎麼會不是她的孩子？
陸寒之從病房出去，承兒不知道什麼時候醒的，被護士裹了薄薄的毯子，靠著走廊的長椅，低著腦袋。
陸寒之腳步一頓，不知道那些話他有沒有聽到。
「承兒，」陸寒之走過去，摸摸他的頭髮，「我們去吃飯吧。」
承兒點點頭：「嗯。」
孩子的手小小的，很柔軟，輕輕抓著陸寒之的手指，他的眉眼烏黑，皮膚雪白，現在看來，應該是那一個人的模樣。
.
手術安排上了，醫院的人來來往往，陸寒之圍著圍巾，旁邊跟著徐景酲，向著預備室的方向走。
胡瑩只做了半身麻醉，聽到開門聲，睜開眼睛，徐景酲沒進去，站在門口等著。
陸寒之走到她身邊，聽著她說話。
「小陸，」胡瑩說，「等承兒醒過來，你記得告訴他你是他爸爸。」
「嗯。」陸寒之輕輕點了點頭。
護士推著她進去了。
陸寒之站在外面，看著一個穿著白裙的身影逐漸出現在門口，轉過頭來看著他。
「承兒……真的是，我的孩子嗎？」齊雪怡睜著眼睛，那雙黑黑的眼眸里盛著淚水。
陸寒之只是看著他。
齊雪怡轉過身，影子慢慢地消失了。
那一抹黑色也隨之飄去，而胡瑩的靈魂沒有看到顏色。
陸寒之：「666，她走了嗎？」
系統：「走了。」
.
承兒的手術很成功，醫生說沒有太大的排斥反應，看看孩子多久能醒過來，一定要好好照顧一下。
他又說，孩子的媽媽那邊醫院會負責安排，讓陸寒之他們不用擔心。
陸寒之和徐景酲守在承兒身邊，看著他年幼而小巧的臉，眉目間有齊雪怡的樣子，很好看，希望長大後也一樣好看。
承兒只睡了十八小時就醒了。
陸寒之把醫生叫過來，醫生問承兒疼不疼。
承兒戴著呼吸面罩，不知道是不是說不了話，張著嘴發不出來聲音。
他們只好又讓他睡了幾個小時。
半夜的時候陸寒之突然醒了，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難受得厲害，悶得慌，他去看承兒，發現承兒睜著眼睛，一直盯著天花板，看來他也醒了，眼角濕濕的。
承兒，陸寒之輕輕呼喚他的名字，你很疼嗎？
承兒輕輕地說，陸叔叔，承兒不疼。
承兒只是想媽媽了。
房間寂靜，輸液管的藥水滴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