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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裡的筵席,阿哥們一般七歲前陪著額娘,七歲後才會來到前殿,因此這還是胤禘頭一次跟著阿瑪同朝臣們宴飲。
胤禘看著老老實實跪地俯首的重臣,一路被康熙帝牽著穩步走到最上首的位子。胤禘心潮彭拜,心湖掀起萬丈波濤。
胤禘不得不承認,哪怕所有人都夸自己天資非凡,可自己也只是個凡人,會緊張,會激動,會野心勃勃,會雄心激盪,面對觸手可及的龍椅和權利會迷茫、會有欲望。
察覺到兒子翻滾的情緒,康熙帝緊了緊握住兒子的右手,靜謐的大殿中,帝王的聲音清晰可聞。
「胤禘,阿瑪會牽著你、扶著你、抱著你,直到你能獨自撐起萬里江山的那一刻。」
胤禘心頭忽然一陣輕鬆,他抬起頭來甜甜地笑著:「阿瑪,兒子不會辜負您的期待,兒子要做比您更棒的帝王。」
康熙帝抱起胤禘放到龍椅左側的小案後,朗聲大笑:「這才是朕的好兒子,有志氣!阿瑪會好好教你的,阿瑪相信你能做到!」
聖上醇厚的聲線和太子稚嫩的嗓音,截然不同卻相得益彰。
跪地的眾人還未來得及替太子的狂言抹一把汗,就聽見聖上語氣中純然的開懷和欣喜,垂首靜止的臣子們只能轉動眼珠子交流,所有人的眼神中都是同樣兩個字:「穩了」。
裕親王直起身來仰頭高呼後再次下拜:「恭喜皇上後繼有人,大清萬年!」
其餘人心裡暗罵一聲「賊子奸臣」,動作卻絲毫不慢,神色也誠摯激動:「恭喜皇上後繼有人,大清萬年!」
康熙帝甩了甩衣袖,笑意吟吟:「說的不錯!都起來吧。」
眾人抬首後再次吃了一驚,太子殿下竟穿著九龍騰雲紋的明黃色袞服,跟皇上今日身上的服飾如出一轍。再仔細一打量,高台上端坐的父子二人就連朝珠、壓襟玉佩、腰帶、扳指都一模一樣,只不過太子的服飾較皇上小了許多。
大臣們不動聲色地看向禮部尚書陳璸,眼神示意:老陳,你瞅瞅是不是不對勁?皇上才能穿袞服,太子只能著龍褂啊!更何況還搞了個聖上同款出來?你快上!懟他們!跟他們講一講禮儀規範。
陳璸老神在在地一動不動,眯著眼睛緊盯桌案上的八瓣梅花酥不放,渾身上下透露著抗拒:我老眼昏花,看不清。
陳璸傻了才會這個時候開炮呢,不說現下是喜氣洋洋的除夕宴,時機不對,就看皇上恨不得讓太子殿下騎在他脖子上的疼愛,陳璸也不會去觸這個眉頭。
新太子不僅是中宮嫡子還是皇上心愛之人給他生的兒子,皇上多寵寵怎麼了?
眾人皆以為這一身是康熙帝決定立太子後吩咐內務府準備的,其實不然。
康熙帝本打算明年春立太子,提前下旨是事發突然,內務府還沒備好太子的禮服呢。至於這身衣服,那是康熙帝讓內務府做的親子裝,不僅胤禘有,就連青璃的衣櫃裡也有一身同種顏色、九鳳和鳴紋樣的女款旗服。
這種親子裝自胤禘滿周歲後每年都會收到,只不過他不想被彈劾嘮叨,以往只會在坤寧宮和廣安殿穿一穿,出了門就會脫下,所以至今無人得知。
胤禘雙眼亮晶晶地坐在康熙帝左手邊,挺胸抬頭,盼著耿直的忠臣來一出當庭勸諫。可他等了又等、盼了又盼,一個個看似風度翩翩的謙謙君子,敬完酒說的都是阿諛奉承之言。
面對諸臣妙語連珠、舌燦蓮花的吹捧,胤禘非但沒有飄飄然不知所以,反而擰起小眉頭不太開心。
胤禘挪了挪小身子,側身靠近康熙帝,蠕動唇瓣小小聲:「阿瑪,咱們愛新覺羅家就沒有一個敢於直言、鐵骨錚錚的臣子嗎?」
康熙帝被兒子逗樂了,語氣戲謔:「安安心中的直臣是怎樣的?除夕宴時給朕來個死諫嗎?」
胤禘嘟起小嘴:「也不是。但最起碼不該全都視而不見,反而溜須拍馬吧?」
康熙帝摸了摸胤禔的小腦瓜:「他們並非都是奸佞之輩,也有不少為國為民的忠臣,只不過都不傻,都聰明圓滑識時務。」
康熙帝耐心地引導:「安安覺得前朝的張居正是忠臣嗎?」
胤禘回答:「張相是大明的忠臣,卻非明神宗朱翊鈞的忠臣。」
康熙帝聽出了胤禘語氣中的推崇,再次發問:「那海瑞是忠臣嗎?」
胤禘脫口而出:「海青天的忠直清廉天下皆知。」
康熙帝挑眉笑了:「若是張居正跟海瑞只能得其一,安安選誰?」
胤禘毫不遲疑:「當然是張相。」
海瑞正直但太過天真,一生被「道德」二字所束縛,即使被百姓愛戴稱讚,可卻站在所有臣子的對面,沒有同僚願意跟他相處、被他用嚴苛的道德標準束縛。因此海瑞就算做出了成績,也無法在政壇上呆太久。
張居正卻不同,他看似隨波逐流,連嚴嵩、高拱這樣的大奸之臣都能跟他談笑風生,但這些不過是他達到目標的手段,只有融入其中才能改變環境。張居正腐敗、濫用權力、奢侈、不孝,可他卻從未忘記過自己步入官場的初心——救國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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