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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一片陰影。
陰影之上是一片白瓷一般潤澤的皮膚,男人黑色的眼垂著, 看不清神色。
周眠動了動泛著淡淡色澤的唇,白色的、沾著水珠的棉簽便被青年半半含入口中。
男人的動作很明顯的一頓, 他慢慢收回棉簽, 冷淡的眼正對上周眠尚有些迷糊的眼。
左季明眉頭微松:「你醒了。」
周眠動了動喉頭, 想要說話, 可發出的聲音卻過分的沙啞。
「我、怎麼了?」
他們靠得太近了,可左季明卻好似毫無感覺一般, 他盯著青年的翕動的唇角,好一會兒才道:「你生病了, 昨天半夜發了高燒, 並發引起了腸胃炎。」
周眠只覺得渾身疲憊,身後的虛汗讓他十分不舒服, 但在聽到左季明的解釋後, 他一瞬間僵住面色。
青年深黑色、顯得有幾分陰鬱的眼盯著眼前如雪如玉的男人, 聲音低啞緩慢:「你是怎麼知道我半夜發燒的。」
或許是他過分陰冷的視線令人感到不適、甚至是具有攻擊性的。
左季明微微眯眼,他修長的指節撫了撫袖口微微泛起的褶皺,自然而冷淡的開口道:「我路過你的房間上廁所的時候聽到你的房間傳來了很大的動靜。」
「你最近的狀態似乎不太好,出於擔心, 我敲了敲你的房門,但你沒有絲毫回應,我就打開了你的門,看到你躺在地上。」
男人的說法合情合理, 因為病情的原因,周眠在一定程度上無法判斷自己真實的情況。
對方的表現自然正常,更何況這已經是左季明不知道多少次幫助他了,周眠實在沒有什麼立場為一個夢魘或是幻覺來懷疑對方。
青年軟化的姿態十分明顯,蒼白的、泛著淡淡色澤的唇抿緊,黑蒙蒙的眼也失去了某些冷漠與疏離,他輕聲道:「謝謝。」
他應該是有些愧疚的,愧疚於自己第一時間選擇懷疑對方。
是啊,他和左季明相處也有一段時間了,對方是什麼樣的人他怎麼會不清楚呢?
左季明並沒有多說什麼,他起身,出去了一會兒,再推門進來的時候,手中拿著一個杏白色的紙杯。
男人將溫水自然地遞給他,淡聲道:「你發了一晚上高燒,現在喝點水吧,我訂的粥應該快要到了。」
周眠接過水,他看起來更加不好意思了,又低聲道了謝。
左季明垂著眼看著青年因喝水而慢慢洇濕紅潤的唇,喉頭微動:「不用和我客氣,你是.......弟弟。」
周眠的眼珠晃動,捏著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緊。
小時的記憶對於周眠來說已經過分遙遠了,那時候周眠的家庭尚且完整,周父也沒有染上賭癮,所以小時候的他並不像是現在一般的寡言陰鬱。
年少的孩子眉眼總是充斥著光彩,他活潑好動、玉雪可愛,像是一道明媚的陽光。
左季明是他家的鄰居的孩子,兩家關係十分親近。左季明在周眠的印象中是一個十分冷淡、不愛說話、非常愛乾淨的鄰居哥哥。
小周眠經常會偷偷觀察他,後面走動的多了,小周眠便鼓起勇氣和這個冷淡的哥哥搭話,將自己喜歡的玩具、零食一股腦的送給對方。
左季明一直都是淡淡的態度,相比較同齡人,他顯得太過成熟,分明並不喜歡小周眠的靠近,但還是會看在兩家的關係上勉強敷衍。
小周眠送的東西他從未收過,甚至拒絕小孩子的一切肢體接觸。
小孩子雖然小,但也不是感知不到對方對自己的抗拒不喜。
小周眠不是沒想過不跟這個哥哥玩了,但就在他下定決心不再追著這個不喜歡他的哥哥的時候,對方反而開始主動了起來。
那段時間,左季明破天荒地主動來周家送母親做的糕點。
出去買東西也會為小周眠帶一些有意思的玩具和零食。
小孩子總是忘性很大,沒過多久,他就又開始追在對方身後,心甘情願地成為對方的小跟屁蟲。
左季明之後也沒再拒絕過他的親近,兩人越來越親近,甚至一起同床共枕地睡過。
那段時間周母甚至還調笑過兩人,說他們兩個孟不離焦的,周眠一直跟在左季明的身後,像個小媳婦似的。
為此小周眠還私下問過左季明小媳婦是什麼意思。
左季明比小周眠成熟許多,但也只是個孩子,他想了想,說:「就是老婆的意思,以後會和我在一起一輩子,給我生孩子。」
小周眠什麼都不懂,想到以後能一直和這個對他很好的哥哥在一起,高興都來不及,那段時間便一直嚷嚷著要做左季明的小媳婦,給他生孩子。
年少的記憶過分遙遠,如今想來宛如隔在雲端。
再見面的時候,周眠對左季明也只有一個『小時候比較親近的哥哥』的印象,其實和陌生人也沒什麼兩樣。
但如今看來,左季明分明一直都沒變過,對方一直都將他當做弟弟來照看。
倒是他,在接受過男人這樣多的幫助後,還如此懷疑對方。
周眠心裡愈悶,手上捏著的紙杯都微微變形了。
溫涼的觸感從手腕上傳來,青年下意識抬頭看過來。
左季明從他的手中拿過紙杯,眉目細緻,甚至隱隱顯出幾分細微的關心來,這與他冷淡、不動聲色的面容實在相差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