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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眠, 怎麼樣了?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女人關心的聲音穿梭在他鼓脹的耳道, 仿佛夾帶上了嗚嗚的風聲。
蒼白的青年微微別開了臉頰, 恰巧避過了沈清拿著紙巾試圖為他擦拭汗水的手。
他的聲音起伏不定,令人想到若隱若現的霧:「學姐還是先回去吧。」
沈清描繪的彎彎的細眉微垂, 她慢慢收回了手中的紙巾, 聲音帶著幾分落寞的微啞。
「小眠到底是在懷疑什麼?」
女人的眼眶有些紅, 她本就高挑,這會兒眼眶透著薄弱的紅,竟顯出幾分脆弱易碎感來。
她說:「我不知道為什麼這副畫會讓小眠這樣害怕戒備, 但小眠, 我根本不明白你說的雕像是什麼。」
周眠白瓷般的臉將將垂下, 身體的疲憊感讓他愈發倦怠, 可身體上潮濕的黏膩感莫名的令青年生出幾分熾熱的躁意。
甚至連難以啟齒的地方都在隱隱泛著奇異的刺痛感。
走廊中空調的冷風都無法緩解這樣的不適。
周眠說:「抱歉,學姐, 我現在不想說這些。」
沈清微微顫了顫眼皮,她像是受到了某種打擊, 身體都有幾分搖搖欲墜,她抿唇道:「那讓我送你回家吧......我沒法放心你一個人。」
周眠沒有再拒絕。
回去之前,周眠並未避諱沈清,依照醫生的意思去做了個全面的體檢。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轎車停在老舊公寓下,周眠的眼睛依舊是閉上的, 眉頭微蹙。他太累了。
青年額前的髮絲已經不是潮濕的狀態了,但或許是過路風的糾纏,有幾撮黏黏糊糊地交錯在一起。
這讓他看上去多了些難言的頹敗感。
沈清靜靜地看著身側的青年, 黑而深的眼有細微的翻湧,許久才輕聲道:「小眠,到家了。」
周眠睡眠很淺,顫了顫睫毛,很快就睜開了眼。
他們沒有再多說話,默認的沉默蔓延在兩人之間。
從前的心有靈犀、曖昧溫柔似乎被一層細密的紗簾攔截在外。
沈清只將他送到了樓梯口。
黑沉沉的樓梯像是擇人而噬的巨獸口齒,讓人心頭髮慌。
可很快,燈火便重燃起來。
周眠深黑恍然的眼看向身邊仍然穿著商務黑裙的女人,是她點開的燈光。
窈窕而立的身影下有隱約的燈光倒影,橙色的燈光照拂在她的臉上,愁緒、失落、愛慕的情緒幾乎叫人一覽無遺。
青年能夠感覺到心中的情緒慢慢如漲潮的海水,充盈起來。
沈清是他第一個喜歡的人。
他沒有哪一刻比此刻更希望那些懷疑與猜測就只是懷疑與猜測。
觸控的燈光再次熄滅。
一個溫熱的、帶著顫抖與小心的懷抱緊緊裹住了周眠的腰身。
細弱的月光打在對方綢緞一般的黑髮上,像是在髮絲上系入了淺淡的銀絲髮帶。
不知名的香水味在黑暗中愈發肆意,像是生有意識一般,霸占了周眠全部的鼻息。
在這樣的曖昧與慌張中,周眠聽到了女人低而啞的聲音。
「小眠,不分手好不好?」
她的聲音似乎有些哽咽:「小眠,我也是第一次戀愛,我從來不像表面上別人所說的那樣完美,我也會害怕、慌張。」
「你轉身的時候,讓我覺得,你想把我徹底拋下了。」
沈清似乎正在努力克制自己的音調:「可我完全不明白為什麼。」
她看上去多麼無辜、令人憐惜啊,捧上一顆真心,像是甘願戴上鎖鏈,將自己交到愛人的手中。
她任由愛人的傷害,卻不忍苛責,只是默默忍耐下來。
周眠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他是迷茫、惶然、蒼白的。
猜疑與愛意撕扯他的理智。
繃緊的手腕在隱約的啜泣聲中慢慢攬緊了女人的腰,修長的指骨甚至都隱隱泛著青意。
許久,青年才啞著嗓音輕聲道:「不分手,我只是......還需要一些時間弄清楚一些東西。」
「抱歉。」他低聲說。
沈清輕輕吻住了他的唇。
只是吻住,他們都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沒有叢生的欲.望、沒有荊棘般的渴望。
他們更像是互相安慰彼此的獸類。
「不要讓我等太久了,小眠。」女人輕聲道。
*
周眠關上了公寓的門。
衛生間隱隱傳來水聲,很快又停了下來。
周眠換好鞋,夏日的夜晚十分燥熱,青年本想去冰箱找一些冰水喝。
但餘光及時扯住了他的動作。
收拾地極為乾淨的餐桌上擺著一杯常溫的水。
是他的玻璃杯。
似乎每天晚上回來,他都能看到這樣一杯溫水。
周眠垂眼,最後還是握住杯柄,咽下幾口。
衛生間的門被人拉開了。
左季明穿著白色的睡衣,脖頸上隨意掛著一條白色干毛巾,或許是浴室過分狹小導致熱氣格外集中,對方瓷白的皮膚近乎被悶出一種漂亮的粉意。
像是無暇的白玉被塵世的脂粉慢慢暈染浸透了一般。
「謝謝。」
周眠抬眸,低聲道:「不用這樣麻煩。」
左季明看他的眼珠慢慢轉動,他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不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