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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殷勤地跟著站起來,「好的,陸總,慢走。」
辦公椅滾輪在木地板上快速划過,發出強烈摩擦聲。行為快於意識替夏遇安做好了衡量,失禮又如何總好過後悔,他倉促起身追出門,「等等!」
不論會議里的助理,還是走廊上路過的其他職員,都吃了一驚,齊刷刷看過來。
陸聞鐘被叫得莫名其妙,轉過身。相比較夏遇安的慌亂,他的姿態和措辭都很雲淡風輕,「還有事?」
夏遇安狼狽開口:「陸……陸總,能留個聯繫方式嗎?」
陸聞鍾打量了一眼夏遇安,被拒的乙方想私下套近乎走捷徑時常有,但他們這個項目都談得差不多了,完全沒必要。他想不通,也不想浪費時間再細究,公事公辦地拒絕:「工作時間打我助理電話,如有必要,他會轉達。」
僅有的聯繫方式都不一定能聯繫上。言至於此,陸聞鍾拒絕私下接觸的意思,就差貼他腦門上了。
夏遇安從沒見過這副冷漠模樣的他......不,在那個夢裡,自以為穿越的起初,調查他資料時看過相關採訪視頻。畫面中,陸聞鍾對著記者的表情,就是現在這幅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誰曾想,自己會成為被他冷遇的對象。
走廊有一扇側窗,上午十點半的自然光線投射進來。陸聞鍾站在亮光中,穿著一身深色挺闊西裝,被光影襯得更加肩寬腿長,像極了第一次在菠蘿台迷路時偶遇的場景。不遠外,夏遇安站在背光的陰影里,過往的一幕幕如走馬燈在腦中快速閃過,令他分不清究竟夢境和現實。兩人之間僅隔著四五米的距離,卻像是隔著一個世紀。
一般人如此便知難而退,但夏遇安不是一般人,他迅速解鎖手機,亮出名片二維碼,「或者加個微信也行。」
毫無章法的社交手段,甚至稱不上禮貌而有些粗笨,他固執地舉著手機,眼底迷離很空洞。
這樣的眼神令陸聞鐘不由得心疼,一種難以言說的篤定湧上心頭,這雙好看的眼睛原本應該是清澈而透亮的,他一定在哪裡看過。
空氣凝滯,辦公室里連敲鍵盤聲都停了下來,沒有人敢明目張胆地看老闆熱鬧,但都恨不得眼睛長在腦後,豎起八卦之耳,注意力全在外面。
走廊上的職員挪著小碎步,再慢下去就過於刻意了,路過陸聞鍾時恭敬地稱呼一聲「陸總」。
飄忽不定的思緒被這一聲打斷,陸聞鍾對職員輕點了下頭,就要開口再次拒絕。手機號碼都不給,怎麼可能給比號碼更隱私的微信。
夏遇安先一步搶白道:「關於人物曲,我還有個不成熟的想法。既然是打造本土IP劇目,可以在傳統西洋樂器的基礎上,再加一些傳統國風樂器。」他小心觀察著陸聞鐘的表情,微妙地開始鬆動變得柔和,繼續往下說:「以鋼琴為主伴奏樂器的基調上,穿插琵琶和揚琴。我錄了小樣,回去後可以發給你。」
的確被他賭對了,陸聞鍾當初看上這個劇本就是衝著這首曲子。明明是第一次聽的原創,莫名而強烈的似曾相識,像聽過許多次。熟悉之餘又覺得哪裡有些不同,總覺得缺了點什麼,現在經眼前這人一說,竟有些茅塞頓開的舒暢感。
陸聞鍾想了想,鬼使神差解鎖手機,『叮』一聲掃出名片,添加了好友,沒再多說什麼,轉身離去。
情節推進到到這裡,吃瓜群眾再圍觀就不禮貌,辦公室陸續響起鍵盤聲,文件翻動聲,仿佛被按下靜止健的電影畫面又恢復播放。
助理小林這時也走了過來,對夏遇安比了個大拇指,眉飛色舞道:「真沒想到,厲害啊。聽孟導說,這位投資人很神秘,約見客戶從不在辦公室以外的地方,不接受飯局邀約,酒局就更不用說了。還是咱們夏老師有辦法。」
夏遇安身心俱疲,太陽穴直突突,不想回應也不想多解釋,只簡單說:「先回去吧。」
車上跟導演通了電話,反饋項目最新進展,夏遇安再回到家裡已過中午。推門而入的瞬間,一腳踏空的那種失重感再次襲來,兩室一廳竟也看著空曠起來。掌心不自覺握緊,指甲嵌進肉里,傳來明顯的刺痛感。
他翻開微信,將好友欄新添加的好友設成置頂。該用怎樣的開場白呢?
『在嗎?』像是下一句就要開口借錢的樣子;『在幹嘛?』過於自來熟,偏離自己真實性格太多;『你好。』又顯得呆板......光標在對話框裡進進退退,斟酌到最後,一字不剩地刪除。
顯而易見,微信另一頭的人,不會對任何無意義的寒暄感興趣,更沒耐心應付。夏遇安退出聊天界面,放下手機。接下來的兩天,他忍著沒有再試圖聯繫,而是找精通民樂的朋友,把當初說得小樣做了出來。
雖說是小樣,但製作過程堪比正式發售。花高價租了最頂級的專業錄音棚不說,摳細節摳到會民樂的朋友差點當場翻臉。夏遇安好聲好氣把朋友哄回來,繼續一絲不苟地摳細節......
最後成品不負眾望,十分完美,與那個車載音響放了不下百次的版本幾乎一致,這兩天的辛苦都值了。如果初印象已經無可挽回,那就用它做為彌補。哪怕現下他仍搞不清,那段過往經歷究竟是夢,還是以另一種超自然的形態真實發生過。無論如何,自己的心意足以說明一切。
夏遇安將音頻文件發過去,這個兩天時間點開無數次的對話框,終於有了第一條聊天記錄。隨即有了第二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