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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清寧看著王楊倒下,眼睛不自覺地睜大,鮮血染紅了地面,也染紅了他眼中的世界,一個鮮活的生命,就在他眼前死去。
明明已經做出選擇,可當一切成為現實,心為何這般難受?
楊清寧,你可真是個偽善的人!福祿做的不是你所想的嗎?難道人只要不死在你面前,你的心就不難受了嗎?承認吧,你就是生性涼薄之人,老天便是看出這一點,才奪去了你的性命,免得你當警察去害人。
心中有個聲音在不停地說著,楊清寧緩慢地伸出雙手,那是一雙沾了血的手,紅得觸目驚心。眼淚奪眶而出,他惶恐地搓著手,想要將這滿手的鮮紅搓掉,卻根本無濟於事。
福祿並未看向他,並不知他此時的模樣,掃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冷漠地說道:「清理乾淨。」
暗衛領命,拎著長劍上前,將那些已經沒有反抗之力的人,一一斬於劍下,仿佛殺人在他們眼中,不過是殺豬宰羊一般。
待所有的人都滅了口,福祿這才轉頭看向楊清寧,卻見他淚流滿面,眼中儘是驚懼之色。福祿微微皺眉,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走上前說道:「不過幾個死人而已,何必如此驚慌失措?」
楊清寧下意識地抬頭看向他,仿佛在看一個擇人而噬的怪獸,他害怕、畏懼,甚至是憎惡,只是面對危險的敏銳直覺,將他拉回了現實,讓他看清了面前這人的面目。
楊清寧慌忙垂下了頭,遮掩眼中的情緒,道:「奴才……奴才只是第一次見這麼多死人,有些害怕,還請公公恕罪!」
福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道:「只要你乖乖聽話,死的就不會是你。」
楊清寧只覺得肩上的那隻手有千斤重,身子竟有些難以支撐,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多謝公公提點,奴才明白。」
「廠公那邊,咱家已為你擺平,以後他不會再找你麻煩。」
「公公的大恩,奴才銘記於心,願為公公赴湯蹈火,肝腦塗地。」這樣的話,楊清寧已記不清說了多少次,一次比一次流利。
「好,你的話,咱家記下了。」福祿掃了一眼在場眾人,「今日之事不得外傳,若當真有人走漏消息,咱家絕不輕饒!」
眾人齊齊應聲,道:「奴才不敢!」
福祿吩咐暗衛暫時將屍體放到一處,待到夜間統一轉移出去。
對於福祿的所作所為,楊清寧十分不解,既然已經將所有責任都推到王楊身上,為何不直接對外宣稱,是王楊假借秦淮的名義意圖不軌,擅闖東宮,而要他們裝作無事發生,保守這個秘密?若這般做可行,為何又要殺王楊等人滅口,生命在他們面前到底算什麼?
楊清寧猶豫片刻,將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公公,既然讓奴才們裝作無事發生,為何又要殺他們滅口?」
福祿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卻並沒有回答楊清寧的問題,而是轉身離開了東宮。
楊清寧看著地上的血跡出神,即便用水刷的再乾淨,也無法抹去有人在那裡被奪去生命的事實。
楊清寧的心很亂,他原以為福祿的想法跟他一樣,可如今看來,還是他自以為是了,他到底是個外來者,根本不是這些原住民的對手。惶恐洶湧而至,他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無論怎麼拼命掙扎,都無濟於事,強烈地窒息之感接踵而至,他下意識地張開嘴巴,大口的呼吸著。
「小寧子。」
軟軟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將楊清寧從夢魘中叫醒,他猛地轉過頭去,只見凌南玉小小的身子正站在寢殿門口。
楊清寧下意識地擋住了凌南玉的視線,快步走到近前,將凌南玉抱了起來,道:「殿下,您怎麼下床了?快回去躺著。」
凌南玉自然地攬住了楊清寧的脖子,小眉頭緊緊皺著,擔憂地說道:「小寧子臉色不好,是不是又被人欺負了?」
聽凌南玉這麼問,楊清寧本能地長出一口氣,這就證明方才發生的事,凌南玉並未看到。
楊清寧強打起精神,安撫道:「鬧事的人被趕出去了,殿下無需擔心。」
凌南玉伸出小手,輕撫楊清寧的眼睛,輕聲問道:「那小寧子在害怕什麼?」
被凌南玉這麼看著,楊清寧突然有種被看透了的感覺,好似他看懂了自己藏在心底的恐懼與矛盾。他短暫地移開視線,遮掩道:「奴才不怕,殿下看錯了。」
凌南玉抱緊楊清寧,輕聲在他耳邊說道:「我來保護小寧子,小寧子不怕。」
楊清寧聽著他稚嫩的聲音,突然鼻頭有些酸,眼淚沒出息地湧出眼眶。他吸了吸鼻子,偷偷擦去眼淚,道:「嗯,有殿下在,奴才不怕。」
凌南玉的小手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嘴裡還不停地說著,「不怕,不怕……」
楊清寧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這些天來所受的委屈猶如潮水般湧來,讓他再次有種窒息的感覺,好在凌南玉給了他一個宣洩口,他抱著凌南玉快步走進寢殿,將殿門關好,抱著他小小的身子哭了起來。
凌南玉也濕了眼眶,稚嫩的聲音帶上了哭腔,「小寧子不怕,我會保護你……」
楊清寧哭了許久,將這些時日來壓在心裡的負面情緒,全部發泄了出來。
凌南玉見他平靜下來,伸出小手為他擦著眼淚,「等我長大,不會再讓小寧子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