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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冽的香氣竟是將江雲喚醒了,安放在腹部的指尖輕輕動了下,眼皮也在此時緩緩睜開,那是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卻也是一眼便叫人冰冷徹骨的眼睛。
陳千帆面上不再帶著往日的溫和笑意,只道:「師兄醒了。」
江雲初時醒來,身上仍是無甚力氣,張了張口,卻不發不出任何聲音,陳千帆刻意側耳靠近過去,問道:「師兄想說什麼?」
江雲喘息一陣,發出很是輕微的沙啞聲音,「畜生……」
卻將陳千帆激得笑了起來,頗有些懷念之意,笑嘆道:「畜生啊……當年師父收我為徒前,你見我殺了人,也是這麼罵我的。後來,你要殺你的時候,你也是這麼說的,江師兄啊江師兄,你就不能換句話說說嗎?我可是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江雲那雙眼睛死死地瞪著他,沒再說話,陳千帆卻像是打開話匣子似的,自顧自地在他身側說起話來。
「你兒子挺好的,乖乖的跟著我,我不會為難他。對了,今天我沒給你用藥,祠堂上面發生了什麼事情,你也該清楚吧?也聽到了環兒說話了吧?他說想你了,你說說,這可怎麼辦,要不要我帶他來見見你?」
「陳千帆!」
江雲似咬著牙恨聲叫道,陳千帆笑吟吟道:「我在啊,江師兄,我很好,你不用常惦記著我。」
他又嘆氣道:「我也不想傷害環兒,更不想傷害你,可是你為什麼,從來沒有替我想過呢?江師兄,」他眸中似有些什麼,望著江雲那雙眼睛,低聲問道:「你我師兄弟四人,師父最不喜歡的就是我,可是你卻是對我最好的,你要做樓主,我便做副樓主永遠扶持你,也不是不行。」
「可是你呢,明明跟我說過你要帶著環兒隱退江湖,屆時就把樓主之位傳給我……」陳千帆垂眸道:「你知不知道將一頭狼的胃口養大後,你若是做不到許諾過的事情,給不了我想要的東西,是會給自己帶來禍害的?」
江雲微微蹙起眉頭,索性閉上眼睛不願意再聽。
可陳千帆還在繼續說著,溫和的面上甚至有些猙獰。
「小師妹過世,你將謝寧帶回來,奉他為尊者,我也沒意見,他畢竟是師父唯一的血脈。可是你為何,又偏要改變主意,要將風雪樓傳給他?」
江雲睜開眼睛,冷聲道:「風雪樓原本就不屬於你我,師父臨終前曾說過要等小師妹回來繼任,若不是小師妹不願意,正副樓主也落不到你我二人手裡……我將風雪樓還給阿寧,有什麼不對嗎?」
「你沒有不對啊。」陳千帆低聲笑道:「錯的人都是我,反正我已經一錯再錯,阿寧也活不過幾年了,為了我自己,我也得錯下去。」
「你……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陳千帆抬起頭來,又從那食盒中取出一個玉碗,裡面是一碗全新的蜂蜜水,他拿起勺子攪了幾下,輕描淡寫地笑道:「我沒有要做什麼啊,你看今天徐師弟不是回來了嗎?你說,我過幾天告訴他們,說阿寧就是殺了你的兇手,徐師弟還會不會再幫著阿寧,跟我作對了?」
「陳千帆!你怎能如此?」
江雲面露痛心,說話間帶上幾分喘息,陳千帆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舀起一勺蜂蜜水就要送到江雲嘴邊,笑眯眯地說:「那些事情就不說了,免得弄得你我又不開心,江師兄,來喝點蜂蜜水吧。」
江雲緊抿唇瓣將臉側到一邊,陳千帆不疾不徐地繼續說:「你若不喝,那我就送去給環兒喝,你也知道,這裡面有什麼東西。」
江雲復又回頭瞪他,那勺子已經到了唇邊,陳千帆笑著望他,非要他喝下那蜂蜜水,江雲只得張口,任他一勺子一勺子地將蜂蜜水餵完,期間陳千帆也沒再說話,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他。
他好像只是來給江雲餵些水喝,其他什麼都不做,將東西收進食盒中後,在桌前鼓搗一陣,繼而手中拿了幾顆藥丸塞進了江雲嘴裡,江雲被餵藥習慣了,也沒辦法阻止他。
可他今日餵食過後還不走,就這麼靜靜地坐在江雲身邊,看得江雲心裡發毛,聲音虛弱的怒斥道:「你又想做什麼?」
陳千帆一手支撐這下巴,纖細的脖子就在江雲眼前,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掐斷那脆弱的脖子,只可惜他現在沒有力氣,而陳千帆還有功夫在身。
陳千帆看到他眼底的殺氣,卻是輕輕一笑,他的相貌的確生得好,就算唇上蓄起了鬍鬚也沒辦法掩飾他的俊朗。陳千帆又嘆了口氣,目光灼灼地看著江雲的臉。
「就是想再多看幾眼江師兄你,等過段時間除去了阿寧,那江師兄你這個已死之人,就不能再留下來了,到時候我該怎麼辦呢?是大發慈悲,用藥抹去你的記憶將你送走,還是一刀殺了你,給你和痛快呢?」
江雲語塞,他不知陳千帆為何要同他這樣的話,只冷笑道:「要殺便殺要剮便剮,我已落你手上,還不是任你處置。」
陳千帆笑著點頭,指尖在江雲脖子上來回遊走,眸中含著森冷的光,點頭應道:「好,到時候我給你個痛快。」
那邊還在低聲絮絮叨叨的說這些什麼,可陳千帆卻遲遲不走,蕭邢宇的臉色越發慘白,額頭全是忍耐痛苦泌出的汗水,神智亦在漸漸昏聵。
他的手卻被謝汝瀾握得緊緊的,可謝汝瀾掌心裡的濕潤和另一手拿著短劍悄然顫抖已然將他出賣,他心中糾結許久,真要像蕭邢宇所說的那樣,斷臂保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