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頁
李煦發出一個輕輕的語氣詞,說道:「他是陸老教練的孫子,對吧?」
柏延腳步一頓,不咸不淡地上下掃了掃李煦。
他不像那種肯低頭討好喻淮息的人,但他又能在喻淮息的領地範圍能為自己爭取到最大的利益,現在又看似小心翼翼地猜測他和陸意洲的關係,柏延實在摸不透李煦的目的。
「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柏延背部繃成一條直線,無聲地拉響了防空警報,對於目的不明的人,他一向抱有極高的警惕心理。
李煦嘆聲道:「什麼呀……」
他的肩膀肉眼可見地耷拉下來,宛如夾著毛絨尾巴的小狗或者小貓,周身散發著示弱的氣息。
「柏延,我是來投誠的。」李煦笑眯眯道。
「投誠?」
李煦:「等你見到王教以及……其他人,你會明白的。」
柏延皺著眉,不知道他打的什麼啞謎。
王景那邊的訓練場在進行日常練習,柏延找過去的時候,所有人都在中場休息。這一批國隊選手已相互結識了很長一段時間,柏延還未完全走進去就聽見了里頭輕快的談笑聲。
李煦和喻淮息無疑是同一時間抵達的,喻淮息自然地融入到了那群人中,像一滴水滴進湖泊,悄無聲息地成為了當中的一份子。
柏延越走越近,那群人察覺到了他的到來,交談聲戛然而止。幾個背對他的人在旁人的眼神或者手部動作的提示下轉過身,帶著幾分他也形容不上來的情緒。
輕蔑?敵意?排斥?
柏延看了眼離他幾米遠,雙手插兜的李煦,他還是沒明白他的「投誠」究竟指的是什麼。
大多朝他投射而來的目光帶有審視的感覺,像水潭裡攪動浮波的鱷魚,深色的盔甲很好地將他們偽裝起來,只露出一對眼睛在水面上,窺視著變動的環境。
「抱歉王教,我剛在外面打了一通電話。」
陸意洲姍姍趕來,親近卻不親昵地站在他身側。
柏延莫名鬆了口氣,那股令他有些難受的感覺頓時煙消雲散。
王景沒說什麼,交代了幾句注意事項,便擺擺手去糾正某一個選手的動作,王景走後,那些肆無忌憚的打量也隨之退去。
柏延和陸意洲並肩同行,兩人手裡拿著各自的牌子,準備找個場地開練,李煦這時跟了上來,抓著他的手臂詢問答覆。
「我不喜歡和不熟的人有親密接觸。」
柏延克制地瞥了一眼李煦的手,忍住了將其一把揮開的衝動。
下一秒,一顆圓形球狀體朝李煦後背飛來,擊中正心後,桌球回彈到他腳邊,在地上畫出一個滑稽的半圓。
「欸。」
柏延從始至終都沒注意到,離他們不遠的那張球桌旁,站著一位他的老熟人。
劉銳對著李煦又「欸」了一聲,說:「麻煩把球發過來,謝謝。」
「你不是坐過站了嗎?」
劉銳解釋道:「後來打飛的,趕上了。」
比他更好的投誠對象這不就來了嗎,柏延拉著陸意洲拐去了隔壁那一桌。
國隊的訓練日程要緊密得多,配備的醫生和康復師也更加專業。
從前在省隊,柏延覺得每天的時間剛剛好,夠訓練,夠復盤,夠勻出一點點和陸意洲交流感情。
現在他兩忙得腳不沾地,帶著一身的疲乏回去倒頭大睡,練習占據了全部的精力。
李煦之前說的小積分賽,從柏延在王景那裡報導的那一刻起,他的名字就正式添進去了。他試著與幾位師兄打了幾局,積分一下子往前躥了六七名。
這次注進國隊的新鮮血液都發揮出了不錯的水準,柏延雖然短時間內沒空和王颯聯繫,但飯後閒談時,他聽過有人提起王颯的名字,說她在女乒那邊大開殺戒,血虐了一幫前輩師姐,教練拍板要她參加即將到來的那場外賽。
每個人的積分都在上下浮動,由於進入到了後期的角逐階段,隊裡氛圍越發緊張。
柏延對上了一位資歷較老的選手,姓何,在此之前是國隊的主力,也是唯一一個能打到八強附近的選手。
他看過何為年的訓練現場,作為資歷較老的選手,他的球風已經發展得非常成熟了。同時,他也處在退役的邊緣時期。
越到後面,運動員的身體機能會一日不如一日,就像使用過久的機器,儘管一直被完善和維修,卻還是逃不脫老化的命運。
但是何為年不能退,他必須站在這裡,必須被迫延長他的在役時間,完成最後的使命,直到新一批接班人的出現。
柏延上場前,同他交流了一下有關球拍的話題。按照年齡來排,何為年算他們當中較為年長的,平常不參與亂七八糟的瑣事,該訓練訓練,該拉伸拉伸,該做康復做康復。
單憑這點,柏延對他初印象很好。
與何為年對戰的時候,柏延突然產生了一種全新的感覺,它極大程度地把何為年和劉銳他們區分開來。
打個比方,劉銳、李煦、陸意洲……他們仿佛銳不可當的風,與他平行前進,在一望無盡的長空追逐搏鬥。
而何為年是停滯的參天古樹,他的葉子被風拂過,窸窸窣窣地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