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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是他少年時從京城一路逃離,最後落腳之處,鶯歌鎮的楊家村,他曾經的舊居。
在這兒,他遇上了人生中最痛恨的一個人,這個人,改變了他對世人的看法,使他明白,世上竟還有如此齷齪至極的人活著。
閃電暗下,四周又陷入一片漆黑。
『傅琴』轉身要下床,突然察覺不對,猛地轉頭看自己床里,有個人睡在他身旁?
是誰?
『傅琴』頓時警覺起來,按著遠去的記憶找到燈火點燃,屋子瞬間亮堂,『傅琴』看見了一個小小的身影,正睡在床裡面沉沉呼吸。
是小時的重雪,『傅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一般,緩緩走上前,舉燈照著重雪的側臉細細察看。
果真是重雪,記憶中早已模糊的小人兒,他稚嫩的臉蛋,這一刻又重新開始鮮活起來。
『傅琴』怔怔立在那兒,意識到事情出現不對。
重雪該死了才是,一身榮華緊纏,該死在那座雕欄玉砌的深宮裡才是,該為了他那個滿手髒血的主子,站錯歡君的陣隊,死在後宮裡的鬥爭中才是。
而他自己...因得重雪相護,最後得以平安終老,但也該死了才是,為何他現在竟還活著?
『傅琴』後退幾步,坐到桌邊,心中驚惶不安,今夕是何年?他如今身在何種境地?他竟然還活著,那,那個...賭鬼呢,她呢?
自己既然還住在這間屋宅里,她就一定還活著...吧?
楊三娘...楊泠!
『傅琴』一想到過去久遠的記憶,眼底里便慢慢浮現一股刻骨的恨意。
她活著嗎?
一定要活著。
活著最好,活著好啊...
他想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腦海里忽然像光束倒帶,無數影像全部蜂擁呼嘯而過,『傅琴』忍不住抬手按住頭,他的頭好疼,好疼,腦子裡有什麼要強烈地迸出來。
『傅琴』頭痛欲裂,忍不住雙手抱頭,咬牙靠後,為何他會有頭疾?他此刻真的是傅琴嗎?
他記得他從前並無頭疾啊!
『傅琴』不再肯定,他起身翻找鏡子,果真找到,他拿起一看,鏡子裡,那個幾十年未見的俊美少年郎,一下出現在他眼前。
這是...他...?
『傅琴』呆看片刻。
這是十七歲的傅琴,模樣非常年輕,沒有後來沾染上的欲望與狠厲蓋滿臉皮,沒有眼裡渾濁無情的野心。
『傅琴』懷念地看著此刻鏡中如此乾淨靈氣的自己ʝʂց,他長嘆一口氣,慢慢放下鏡子。
他竟然,重回少年人。
『傅琴』坐在桌邊,看見窗外雷鳴陣陣,他苦笑一下,再回這一年,他怕是,又要受那個賭鬼折磨了。
『傅琴』靠著椅子,無聲地喘氣,他好似走了很遠的路,才一路走回到十七歲的傅琴這裡,他此刻睏倦不易,走到床上躺下,慢慢進入夢鄉。
第72章
今日傅琴極為反常地起晚了, 天已大亮,他還沉沉睡著,重雪輕手輕腳下了床, 去找楊泠。
昨日傅琴發話,收拾乾淨屋子便可以隨楊泠去鎮上,重雪早等不及,跟在楊泠身後不停轉悠,楊泠洗漱, 重雪也跟著洗漱, 見楊泠洗漱好出了後院,重雪趕緊放下巾帕跑出去。
楊泠在廳中裝書本, 重雪也跟進屋裡, 雙手撐在桌面上看著,楊泠背起布袋,走到屋檐下穿鞋襪,重雪也急急套上鞋, 楊泠好笑地低頭看一眼重雪, 「你得跟傅琴說一聲。」
「昨日已經說過了。」重雪迫不及待地跳下台階, 踩在泥地上,身子一轉往院門跑去,楊泠無奈地搖搖頭笑笑, 也跟著重雪出了傅家。
她人一到鎮上, 所有鄉民全都親熱地朝她打起招呼,「三娘啊, 這麼早來啦, 可用過早飯?」
楊泠搖頭,「一會。」
「那來吃我家的。」鄉民將幾個肉包子裝進布袋, 硬塞給楊泠,楊泠無奈,自從鎮上流民一事之後,鄉民們對她的態度,與往日更加不同。
「三娘,你家重雪回來了?那妹夫也回來了?」馮嘉打著哈欠,一邊把自家鋪子的門搬開,一邊遠遠問著。
楊泠道,「回來了。」
「三娘,我昨夜這腿腳疼,你給我看看吧。」另一位鄉民攔住她,楊泠點點頭,「等會去我醫館。」
楊泠就在這一路招呼中,帶著重雪進了楊氏醫館。
她將肉包子遞給重雪,指著櫃檯後邊的椅子道,「你坐進去吃,我先收拾下鋪子。」
楊泠拿起巾帕,沾水擦拭桌面,藥櫃,而後將書本拿出,放在桌面上。
哎呀,她隨身攜帶的針給忘在家裡了,楊泠原本坐下,一下又站起身,「壞了,我針昨日放屋裡,我得回去一趟。」
重雪一聽,立馬道,「那我給你守鋪子。」
「你同我一塊回去吧,放你一人在這,我不放心。」
「有什麼不放心的,我可才剛來,你回去也就一個時辰的事,走快些不就好了?」重雪不肯,坐在椅子上就嘟起嘴,他才不傻,萬一跟著回去,郎君到時反悔不讓他出門,可如何是好。
楊泠無奈,「我把門關了,你就在這,怕不怕?」
「不怕,你快回去拿針吧。」重雪催促著,等楊泠果真合上門離開後,立馬出了櫃檯,手裡拿著個大肉包子,好奇地在鋪子裡滿屋的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