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頁
「難道鍾大夫是楊大夫的先生?」
「楊大夫如今還在學習醫術嗎?」
「楊大夫多學些, 咱們鎮上沒個好大夫,聽說先前被請去陶家的大夫,近日要隨陶家家主離鎮了。」
「什麼?咱們鎮上就這麼個年輕點的大夫,那陶家,究竟要占用到何時?」
楊泠面無表情地拿出針,腦子裡原本回想的知識要點被鄉民的話打斷,陶家?她知道的,賭坊主子,雖然她沒見過其人,但也聽過陶玥的名字,陶玥手下第一狗腿子就是許淵,當日上門搬空傅家家具的人,便是她。
鎮上最大的富戶,也是陶家,因著陶家是賭坊發家,鎮上的人都不喜歡陶家,可陶家養有眾多打手護衛,鶯歌鎮的鄉民們敢怒不敢言。
誰叫人家陶家,為人處事也極有分寸,約束手下十分嚴苛,輕易不許賭坊的奴僕打擾到鎮上的人,而且,陶ʝʂց家還和知縣、縣薄等關係甚好,逢年過節,少不得去府門裡走動。
如此之家,誰敢得罪?
楊泠抬起頭,病人們全部安靜地排排坐,一個接一個等著楊泠施針。
這麼說,鎮上的大夫是被陶家給接走了?難怪鍾大夫一介年邁之軀,要在附近幾個村子和鎮裡之間跑來跑去的,楊泠嘆口氣,低下頭,看著眼前的病人,精準地施針在紅點上,趁著留針的功夫,她思緒又飛到另一處。
還有半個月,陳老娘子那的十三本書就要交貨,楊泠頭疼地捏捏鼻子,若是沒有鍾大夫的功課,她還是從容的,可如今每日要學習,抄書一事,便成累贅。
若是能再找個抄書的,把這些活分發下去...楊泠若有所思。
次日,又到去周府幫工的日子,楊泠早起過去,今日的周府里卻靜悄悄的。
孫娘子只有接她入府時露了面,而後匆匆去忙自個的活,除此再瞧不見旁人,楊泠獨自走去書房,她熟路的。
一進書房,房裡卻早已站著一人,一身淺灰色交領長衫立身在那,聽見腳步聲,那人轉過身來。
看著熟悉的幕離,楊泠客氣開口,「周郎。」
周瑛笑一下,似是未察覺楊泠語氣里的疏離,「楊娘,你來了。」
楊泠點點頭,看著周瑛手裡的《相與寄》,她道,「我今日打算曬這邊架上的書。」她伸手指著沒有放《相與寄》的書架。
「那我給你讓位。」周瑛貼心地讓至一側,楊泠走過去,站在書架邊,她抬手抽書,周瑛卻冷不丁問,「那日的菜,為何一口也不吃呀?」
楊泠低頭繼續抽書,語氣無波,「我只是個幫工。」
「不是說了,在我看來,你更像是朋友。」
「朋友也吃不得每頓的山珍海味。」楊泠抬手摸摸書,有些冷淡地開口,「一個月十兩工錢,已是鎮上極貴的報酬,尋常洗衣人,一日只賺二十文,一月不過六百文,而農戶,交完糧稅人頭稅,留在手裡的銀錢,更是稀少,我的活,比之她們,實不配得如此之價。」
「楊娘在與我生分,也是,你我相識不久而已。」周瑛嘆口氣,「我以誠心待楊娘,楊娘卻對我戒備森嚴。」
「周郎。」楊泠轉過頭,看著面前人垂落的幕離,「我是有家室的人。」
「楊娘。」周瑛卻笑起來,好似全不在意楊泠的話,他甚至有意問,「有家室又如何?我女國里,女子納側夫的數不勝數,難道你一生只肯一位,要枉度此生?」
周瑛的話太突然。
楊泠有點詫異,周瑛這是承認了?他承認他對她抱有別的想法?
所以...周瑛這般接近自己的原因在此?若果真如此,周府這份工,她做不了。
楊泠有點好笑地反問,「不知周瑛怎會喜歡我呢?又何時動心的?」
周瑛轉回頭,抬手摸著《相與寄》,不知想到什麼,語氣突然有些黯淡,否認楊泠的話,「不,我並未說喜歡與你,我說了,我當你是朋友,今日我在這兒,只是不希望你誤會。」
「既如此,為何待我如此...不同?」
周瑛沉默下來,久久不言。
好一會,幕離下周瑛輕輕嘆口氣。
「你...」楊泠疑惑地出聲,她察覺到周瑛突然心緒低落,好似有什麼事要說,猶豫間,連話都猶疑起來。
周瑛深吸口氣,強自笑笑,抬手輕輕撫摸自己的幕離,「楊娘不是想知道我為何總戴著幕離?楊娘真想知道嗎?」
楊泠眉頭一跳,張口想阻攔,周瑛已緩緩摘下幕離。
這一摘下,楊泠看怔當場。
只見周瑛半邊臉,模樣清澈可愛,可另半張臉,卻紅斑潰爛,坑坑窪窪,儘管早已傷好,依舊能叫人看出他半張臉曾被炭火燙燒過。
周瑛緩緩拿下幕離,目中神傷,「如你所見,我有這副模樣,不敢見人,成日不是待在家中,就是待在寺里,可我幾次遇見你,你都在為你夫郎忙活。」
說實話,突然見到這模樣,楊泠確實被嚇了一跳,可此刻,她捏著手中的書,更愧疚地,「抱歉,我不知道是這樣...」
「無妨,本就是我多情。」周瑛將幕離重新戴上,遠離楊泠幾步,「我想,連那手不能舉的病骨之人,你都能疼愛有加,若是見到我這樣的模樣,想必你也不會異眼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