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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稠的番茄醬汁從陽言秋的發梢滑下,意面摔在他的衣服上,又落在他的腳邊。
那捧玫瑰也被糟蹋得不成樣子。
而陽言秋本人被這突入其來的襲擊震懾,礙於面子又不敢反擊,不敢商旻深在大庭廣眾下大打出手……
好不窩囊!
商旻深笑了聲,「餐廳很漂亮,餐具又貴,在這裡抽你賠起來我都心疼,你也不配;不過以後再讓我聽到這樣的話,不管我在哪兒在幹嘛,你都別想好過。」
怕事情鬧大,侍應生從四處跑來,擋在兩人中間。
一撥人負責給陽言秋遞毛巾,隱藏起那些不堪;另一撥人負責穩定商旻深的情緒,息事寧人。
穿過人群,商旻深找到僵在原地的鐘臻,拉著他的手一路走進停車場,將人塞進副駕駛。
「我沒喝酒,我來開車吧。」
鍾臻沒說話,商旻深打開暖風,加熱坐墊,勻速踏上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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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高峰餘韻未消,他們一路走走停停,竟然看到雪花飛揚。
商旻深壓著身體,從車頭望天空望,調侃著:「鬼天氣,昨天下雨,今天下雪,明天要下什麼呢?」
「對不起……是我一直沒有告訴你。」鍾臻意有所指。
「沒事啊,這是你自己的隱私,治好了就好了,都過去了。」
這麼說時,商旻深有些心虛,不停在褲子上揉搓手心。
雪越下越大,前方有事故,他們被徹底堵死在路上。
「很痛苦嗎?」商旻深問。
「什麼?」
「抑鬱症,很痛苦吧?」
鍾臻笑了一下,「當然啦,有人把『抑鬱症』形容為太陽下的夢魘,我覺得很貼切。」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得病了的?」
「15、16歲吧,」鍾臻嘆了聲,盯著不斷落在擋風玻璃上的細雪,「那會兒只覺得疼,頭疼身體疼,疼得我睡不著覺,也讀不了書,只能沒日沒夜地哭。」
「去醫院查了一圈兒也沒查出什麼,醫生建議我們去看精神科門診,結果在那裡總算有了結果……」
商旻深看著他,「現在還會很痛苦嗎?」
鍾臻輕輕搖頭,「不會了,偶爾有復發的跡象,就會去找醫生聊一聊……陽言秋說的沒有錯,抑鬱症的復發率很高,很多時候並不由心境決定,它被寫在基因里,難以逃脫,也很難預測。」
「所以呀,其實我們離婚了也挺好的。以前你不知道就無所謂,現在你知道了,就會開始擔心我,害怕造成我的情緒波動,我不想再多一個人來為我擔心。」
商旻深聽著,忽然問:「還有誰知道你得過抑鬱症?」
鍾臻的父母自不用說,難怪老師聽說他們倆成了,滿足地拉著他的手,說他性格開朗,思想積極,很適合鍾臻……
還有陽言秋,當然還有鍾臻15、6歲的那幫同學們。
然後呢,還有誰?
結婚伴侶不該是最親密的人嗎?這種事為什麼要瞞著他,難道害怕他會嚇到逃跑,會不負責任地悔婚?
鍾臻一怔,慢慢說:「我的症狀在18歲時有了緩解,所以身邊的人知道的不多,應該就只有花店的玲瓏姐知道。」
「她都知道?」商旻深有些懊惱,「她都知道,但我卻什麼都不知道,還要讓那麼個人來告訴我……」
「對不起……」鍾臻再次道歉,「因為當時跟你提出結婚請求的時候,我以為我們到時間就會離婚了,你不必知道這些事,我怕、」
「你怕什麼,怕我覺得你在道德綁架?」
商旻深狠拍了一下方向盤,滴——一聲驟響,刺激著他們的神經。
鍾臻撫了撫眉心,頭疼得快要炸了。
說白了,陽言秋的詆毀並沒有讓他的心態波動,他只擔心商旻深知道這件事之後,會出於責任感而非要留在他身邊。
畢竟,他父親在世時,商旻深頗受父親關照;更何況,商旻深現在執意覺得自己有愧於他。
事情變得更複雜了……
「嘖,」商旻深轉過頭,目光深沉,「你老是揉眉心幹嘛,哪裡不舒服?」
「沒有,」鍾臻看向窗外,淡然道,「就是頭有點疼。」
車流終於開始移動,商旻深看著前方,隨意搭話:「愁得吧?」
「別愁了。我不想離婚跟你的病沒有關係,不知道這事兒的時候也沒想離。」
「嗯。」
「『嗯』?」商旻深反問,「我說了這麼多,做了這麼多,你就給我一個『嗯』?」
鍾臻苦笑,「那我還能給你什麼?」
「不是說要試著愛對方嘛,我跟你的追求者對峙,也接受了你差點要接受他的事實,難道不值得你愛上我一點?」
這次是真的笑了,鍾臻曲指扣住了唇,「我沒有要接受他,只是答應要多了解他。」
「那你現在了解了吧,他就是個自私自利的膽小鬼,喜歡你都不好意思跟你明說。」
鍾臻頷首,「了解了。」
「以後不可以跟他聯繫了,一看就沒安好心。」
「知道了。」
商旻深撇撇嘴,他們離家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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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鍾臻關了鬧鐘,伸了個懶腰,準備開啟新的一天。
推開房門,只見商旻深已經穿戴整齊,靠在客廳沙發上打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