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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晚飯,胤禛叫他們早點休息,打發了人,他在院子裡坐了一會兒,暮色漸漸將他籠住,很快夜徹底撕去了白日的簾幕,悄然登場。
他仰頭看了會兒夜空,漫步在院中,園中,院子安靜地可以聽到蟋蟀的聲音。
腳步不受控制地來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空中飄浮著幾屢幽香,到西院的時候,他腳步頓了一下,像是驚到了一樣,在原地躑躅了許久。
這兒他已經很就沒有來了,夜色像是要將他徹底吞食,那院子裡的光亮處像是漫無邊際地水將他淹沒。
窗子裡的光亮像是某種引誘,又仿佛帶著一點淒寂。
他嗅到了微甜的桂花香,所以鬼使神差地來了這裡。
月光皎潔,將院子照的透亮。
他的身影拉得長長的,他瞧了一眼,忽然想到,年少時,那時還是十八九的時候。
他曾在月下,在園中,與人踩影子玩兒。
那時候的影子成雙成對,耳邊是少女的歡快聲,他不喜影子被踩,那叫他覺得不馴,可是她玩兒得歡快,帶著幾點挑釁。
瞧,從這件事兒上就能瞧見她的不懂事,換做別人早不知道嚇成什麼樣了,可是她就是要做,而且還要拉著他一起踩,「只是個影子而已,這麼計較做什麼,我們不是在踩影子,而是在跳舞。」
她如是說。
她總是有意無意地打破別人以為的常規,不將規矩放在眼裡。
「以後我們也要這樣……」
「這桂花香甜蜜蜜的,像是我們在一起的日子,等明日我將這些桂花全部摘下來,做成糖桂花,咱們可以吃許久!」
「我們什麼時候能去划船採蓮藕,看到藕,我就會想到你,你就有藕孔一般的心眼。」
「咱們將荷塘里的鯉魚釣上來如何?不要叫它躍龍門了,多累,來餐桌吧!」
他嘴角忍不住勾起,視線從影子處移開,猝不及防落在了那個被砍的桂花樹上。
那兒只剩下一個黑隆隆的墩子。
沒了枝繁葉茂。
沒了香氣。
也沒了那個采桂花的身影,她不見了,沒有了,就像這棵樹一樣,只剩下殘敗,好像出現過又好像只是短暫的停留了一瞬。
想到這兒,他忽然喘不過氣來。
他記得,他咒過她。
要死找個地方去死,這是他動怒的時候說的話。
他為什麼要說這樣狠的話!
這幾年的磕磕絆絆,冷冷淡淡,一瞬間湧上心頭。
他胸腔里的心臟像是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一下失了力氣坐在了墩子上。
不是不在意他,冷待他了嗎,怎麼還想著跳入河中救他呢,這個蠢女人,蠢得無藥可救。
實在愚笨,愚笨得叫人一點都看不過眼!
他抓著心口的衣服,再也忍不住的低泣起來。這些年他,他們,蹉跎了多少好時光。
她為什麼不能乖一點呢,他不也是這樣小心隱忍過來的,這世間有多少人可以恣意的不在意他人眼光的活。
規矩,規矩,正如這四面的牆。
他是喜愛她的活潑,可也招架不住她的近乎咄咄逼人的熱情與占有,他沒法屢次在額娘面前為她辯解,為她求情,所以弘昐送去了福晉那裡。
情愛對一個男人來說,是不允許的,他不能叫別人認為他是一個兒女情長的人。
其實溫吞地過一輩子就可以了,他們可以長長久久的在一處。
為什麼一定要畫畫,那有什麼好的!
如果沒有畫畫,如果她沒有跟去江南,是不是她就不會死。
他厭惡畫畫,厭惡她不懂事,更厭惡她不顧一切地跳下水,為什麼這麼蠢。
他捂著面在月光下哭泣起來,她沒有了,不會再回來了,就像一場夢一樣,來的突然,又消失的突然。
有時候他都覺得她是不是從來就沒有出現在自己的生活里過,可若是往日種種都是假的,此刻的窒息又從何而來。
杜鵑聽到了院裡的哭聲,出來的時候就看到院中坐著一人,佝僂著身子。月光照在他身上,叫她認出了人,可她不敢上前。
而一邊兒的廊下,站著另一個女子。
那個女子也是側福晉。
玉琦唇間溢出輕微的嘆息,看著那個男人的身影,忍不住望向對面的窗子。
胤禛匆匆起身離去,仿佛剛才的失態不過是他人的錯覺。
回到院中的時候,心口的窒息感還在蔓延,他努力摒棄,可是這點壓抑在次日弘時來的時候徹底忍不住了。
弘時手裡拿著不知道從哪裡采來的桂花,舉給他看,「阿瑪,你聞聞,這花可香了。」
一樣的眉眼,一樣的話語,還有一樣的桂花,他狠狠地將孩子手裡的桂花打落,大吼,「好好的不去讀書,摘什麼花!」
弘時嚇到,眼中蓄滿了眼淚,怯生生地說了句兒子告退,便離開了。
他看著孩子匆忙跑開,只躲在柱子後面看他,再也忍不住心酸蹲在地上掩面哭泣起來。
弘時不解,可是在看到他哭的時候也忍不住掉眼淚。
人的感情常相通,何況是父子。
那場喪禮帶來的影響根本就沒有消散,弘時會難過會哭嚎,弘昀變得沉默,眾人雖然不提,可是少了這麼個人大家都覺得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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