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婚期(四)
李歲燭神色更加黯然,目光隱隱含著水霧:「他……他……」李歲燭聲音哽咽:「他的身體快撐不住了……我這心裡……」李歲燭幾乎不能成話,停了好一會,才繼續開口:「要不然,我也不會如此為難姐姐……」
趙氏眉頭皺的死緊,心裡異常不是滋味,即為徐家定自己女兒別有用心生氣!又心疼李歲燭!她就說徐家這樣好的婚事怎麼會落他們家頭上,原來是想找個好拿捏的人家!
趙氏心裡同時又鬆口氣,她一直擔心徐家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齷齪事,原來是徐閣老身體出了問題,這與沖喜有什麼區別!
可,趙氏心裡再不高興,也知道分寸:「怎麼會這樣,如此突然……」沒聽老爺說啊!
李歲燭深吸一口氣:「他這人總是國事大過他的身體情況,對誰都不曾提及,皇家最近又是這個樣子,想撒手不管都不可能……」
趙氏沉默下來,這是她最不想面對的事——親家有逼不得已的苦衷!
李歲燭看著趙氏,心中愧疚,眼淚更是不用偽裝便落了下來,她說的也不全是假話,徐千洌是出了意外的,她又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天天對著徐千洌,往事種種躍上心頭,她怎麼能真當他還是死氣沉沉的牌匾,怎麼會不心軟:「讓親家為難了,實在是他爹身體不好……我才急急給子智……」
趙氏見她眼淚止不住的往下落,心裡揪痛,頓時慌了手腳,平日裡那樣冷靜自持的人,如今傷心成這樣,感同身受的也紅了眼睛。
李歲燭見狀,心中更加難受,可是有什麼辦法:「最近這種情況,他的精神狀態越加不好,我就怕……就怕她突然……姐姐!」李歲燭迫切的拉住趙氏的手:「你說我自私也好,說我不顧你的感受也罷,可我真的是沒有辦法了啊,我這心裡……」
趙氏急忙開口:「我懂,我懂,您別著急,兩個孩子的事好商量好商量。」
李歲燭沒敢放鬆,戲做到這一步,自然要做到全面:「我知道親家疼女兒,親家公更是捨不得愛女,可……我是真的擔心,擔心他連孫子都看不見……」
趙氏心疼的還能說什麼,話到了這個節點,李歲燭就是讓兩孩子明日就成婚,她能不同意。
李歲燭更加握緊了趙氏的手:「我知道說這些,是我徐家虧欠了你們。」
「說這些做什麼,都是一家人。」
上一世怎麼沒發現趙氏是如此軟心腸的人:「若是姐姐同意,我以徐家列祖列宗發誓,我以後絕對不會虧欠了端木徳淑,端木姑娘嫁入我徐府後,我絕對不給仙兒立規矩,更不用給我請安,家裡大事小情她都可以做主,每個月回您府上住半個月都行,親家母,我也是沒有辦法啊,親家母——」
趙氏扶著李歲燭的手,能說什麼,心裡再不情願再捨不得自家孩子,可兩家是結親又不是結仇,再說誰家沒有難事的時候。
再說李歲燭以徐家列祖列宗起誓,也是拿出誠意的,這種程度的讓步,對自己來說,出乎意料,對仙兒也最有好處。
李歲燭聞言,心中虧欠的擦著眼淚,卻不給人秀氣之感,頭上朱釵簡約大氣又不失通透瑩潤,她的傷懷是不需要憐憫的悲傷,令人觸動卻不柔弱,仿佛無論發生什麼,她都能撐起一片天。
這也是趙氏肯讓步的最大緣由——信任李歲燭的為人。
李歲燭心中挺慚愧,對端木徳淑和徐子智使手段,她沒有任何愧疚,一對賤人罷了!
可對同為人母的趙氏,多少有些愧疚,可想想彼此生的一雙兒女,哪個是省油的燈,報應在她們這些做長輩的身上也是應該的。
想到這裡又覺得荒謬,這與遷怒有什麼區別,好像她兒子做出那等殘忍的事,都是自己教的一樣!她那一句教他那樣為人了!她就不該讓他生出來。
說這些有什麼用,偏偏那兩孩子都活的好好的,都是命,她和趙氏都要認。
李歲燭擦好眼淚,她不會對端木夫人說,不往兒子房裡添人的話,這種事在感情濃烈未經風浪的小兩口看來是甜膩到心裡的好事,但對深知人事、並不看重這些身外物的當家主母來說是負累。
何況房事傷身,端木徳淑又小,端木夫人未必願意自己的女兒服侍子智,趙氏應該是那種能讓下面的人代勞的並不主張親自下場,看她在後院的行事風格就能看的出來。
趙氏見狀鬆口氣,但該表現的不舍一點不能少,就是要讓徐家知道,她女兒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同意嫁進她們家的,心裡又有些怨對方精心策劃:「我和他最看重這個女兒……她爹更是……如今剛剛定親就嫁,我這心裡也……」哭,誰不會,她自然也是有經驗的。
李歲燭立即開口『迫切又誠懇』:「我懂,我懂,其實讓子智入贅也行,我就是想讓千洌他……他看一眼孫子……也懇請親家能讓兩個孩子生的第一個男孫……姓徐……」
趙氏頓時目瞪口呆!
李歲燭真心實意啊!對方能接手了多少,最好把徐子智寫入端木家族譜,以後有了罪孽也都報應在端木府身上好了。
下一刻,李歲燭便就覺得自己有些不是東西!人家肯嫁女兒『降妖』已經不錯了,她還想把燙手山芋扔出去,讓對方永世不得安寧嗎!
何況,她就能確定元宵是第一胎,萬一是第二胎呢,她是要老大不要老大。李歲燭一反剛剛的一切盡在掌控,笑的有些尷尬,她無法保證哪一胎是她的寶貝孫子:「是我失態了,親家見諒,是我太心急……」
趙氏被震的神形劇烈的心堪堪穩住,險些被嚇出一身冷汗!她家又不是沒有兒子,入贅回來還不讓人笑死!族裡怎麼看,未來的兒媳怎麼看?
看來對方是真急了……趙氏不是不理解,同為母親,她能感同身受:「妹妹說的什麼話,誰家沒有難事的時候,這件事我做主,現在就應了,妹妹想提前到什麼時候。」
李歲燭也不扭捏,當下開口:「您看……這個月低行不行……」
趙氏聞言,眉頭頓時皺的死緊,也太趕了,還有半個月就到了,就是準備一張椅子的時間也沒有。
李歲燭見狀,自己改口:「那……下個月月底呢……」
趙氏深吸一口氣,既然都答應了,她也不是沒有魄力的人:「好,下月底。」一錘定音!
李歲燭聞言,緊繃的精神緩緩鬆弛,才有功夫悄然鬆口氣,深諳談判之道的她如願定下了需要的日子。
一個時辰後,李歲燭目送所有的賓客離開,這一整天一直籠罩在她眉宇間的憂愁,隨著漸行漸遠的馬車緩緩散開,整個人慢慢變得,剛毅冷漠。
阿土的心一顫,不自覺的垂下頭。
李歲燭站在溫泉莊子門外,望著漸漸遠去的車馬痕跡,心裡冷漠如霜,她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未來那兩個人若是因為不幸福還要屠城——
李歲燭冷——
……
「母親。」徐子智恭敬的站在正堂的廳房內,接受母親的傳喚。
李歲燭聞言,過了好一會,方才放下茶杯,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青竹長袍,身形如玉氣質清冽,眉目更是別具一致的好看,絕不可給人陰翳之感,相反,他看起來更加溫和無害,冷靜自持!
可這些都是包裹著腐朽惡臭的表象罷了,他的內心桀驁不馴、目中無人、天下之大唯一容的下的就是他自己。
徐子智慢慢的等著,天荒地老,他的耐心永遠不會比別人少。
李歲燭沒閒情跟她比這些,但還是忍不住反感他這張波瀾不驚的臉,真若無欲無求,外面為什麼亂成這樣他心裡沒點破數嗎!「有件事通知你。」
「母親請講。」
「你父親和端木府商量過了,下個月底你大婚。」
徐子智猛然抬起頭!
李歲燭沒有逗弄了他的心情,逗個狗尚有三分樂趣,逗豺狼孽畜就是自己找死:「怎麼?太早了!?」
徐知乎精神還在飄,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難以相信的神色近乎迷茫,他才剛……訂了婚……
李歲燭不屑於顧的掃他一眼,以後成了婚是不是腳都不知道邁那隻了,死女人身上算了!那點出息!丟人現眼,出去!出去!不想多看他一眼!
徐知乎走出正廳後,精神還在迷茫的亂飛,他下個月要成婚了,大喜穩如山,徐知乎現在穩如五座大山!
辭詭最先上前:「恭喜少爺,賀喜少爺,少爺大喜。」
徐知乎聞言神色更淡,表情更穩,連聲音都不起一絲漣漪:「婚事而已,總是要成親。」何來喜不喜,何況,她只學了幾個月規矩,娶回來能做什麼!能支撐門楣還是代替母親待客,還不是要麻煩母親教導。
辭詭一頭霧水,少爺不是一直盼著嗎?自己揣測錯了?辭詭不解的看向一旁的誡諂。
誡諂看也不看辭詭,跟上少爺的腳步。
辭詭見狀,急忙追上,算自己多嘴!
……
端木府內的聽雨樓,廊下燭燈半熄,夜已經深了,值夜的婆子下人已經散去。
趙氏這些日子都在陪大女兒睡,雖說沒有這樣的規矩,但端木府趙氏就是規矩,她要陪閨女睡,誰還能有意見。
「我和你父親將你婚事提前,你可不高興了。」端木徳淑一隻手撫摸著女兒的發頂。
端木徳淑虛枕著母親的手臂,窩在母親懷裡羞澀的卷著自己的一縷頭髮,小小的床幃中溫馨甜蜜,搖搖頭:「我知道娘是為我好。」
趙氏嘆口氣:「是我和你爹爹對不住你。」
「哪有,娘和爹爹對我最好了,娘以後不要這麼說,女兒不愛聽的,女兒知道娘最疼我。」
「你這小嘴。」
……
徐知乎這些天非常忙,忙的幾乎腳不沾地,徐府出出入入都是他的人,繁忙猶如鬧市!
他要成婚了,方知成婚的大小細節異常繁雜,要安排的事非常之多,每天都要應付各種各樣的新問題應運而生,不國事還要繁忙,讓他抽不出時間想其他的。
徐知乎這些日子越加沉穩、老練,很多他父親不參與的事,都能一手攬下,獨挑大樑。
皇宮裡的是是非非不再參合,冷著臉一心忙活自己的婚事。
時間太趕,事情太多,他需要處理的事情擠壓著忙不過來,新房室內寬窄已經送去了端木府,端木府匆忙打女兒陪送的家具,他還要跑一趟他們尋的木匠那裡,親自再確定一遍款式和花型,必須用他話的方可。
新房的擺設添置,小仙的四季衣物,成婚以後正好入冬,還要添置不少棉服棉被,他們新房後院的小花園也要重新請園匠布局過,浴房也要重修,重新挖兩個水道,一個供應浴房十二個時辰熱水,一個淨房,通風也要重新做,忙的沒有時間停步。哪有功夫管宮裡死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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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12點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