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一更
宗之毅等了一會,又等了一會,開始以為她去後面拿個東西,但隨著時間越來越長,宗之毅心裡越不是滋味,她是不出來了嗎?還是打算把他晾在這裡!
贊清小心翼翼的看屏風後的甬道一眼,又恭敬的垂下眼帘。
宗之毅心中澀然,她是不在意他有沒有第一時間救她了嗎?甚至不在意他那時候在哪裡?還是根本就沒有心思想這些了?
對她來說,皇后的位置?世人的敬重?如今的生活就好過他了是嗎?
宗之毅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悲,哪怕一絲緊張的擔心都沒有嗎?還是什麼都太習慣了所以可有可無?
宗之毅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或許一直就是這個樣子,明明都沒有發生,明明一切都是照舊,可還是這樣……好像做什麼都沒有辦法更進一步。
前些日子還好好的,一轉眼就是她笑笑,和氣端莊再不見別的東西,反覆這樣幾年了,到底是他們兩人出了問題,還是時間久了都要走到這一步。
宗之毅環顧一圈,看著大殿中聚集的軟裝,每一個地方都是她生活的痕跡,一椅一木都是她喜歡的東西,就連管用的茶杯都像她一樣要求精緻,做工苛刻。
剛才她是在繡帕子嗎?也不知道針法生疏了沒有了,還是只是突然有了興致過兩天又隨手放下。
贊清等了一會見皇上沒有發火的意思,不禁鬆口氣。
「傳膳吧,叫皇后娘娘出來用膳。」
「是。」
晚膳吃的很平靜,端木徳淑夾了一塊魚給他吃。
宗之毅慢慢的吃完了,還多添了一碗湯。
飯後兩人做了一回。
宗之毅絕但也不算冷場,只要他不總是沉默著,他問什麼,她總會笑盈盈的回話,可也不知道哪裡不對,本來想留宿的他,幾乎落荒而逃的出了繁星宮,心中像壓了一塊巨石,喘不過氣來。
明珠轉了很多圈後,還是小心翼翼的站過來,看眼看書的娘娘:「娘娘,皇上是不是心情不好……」
端木徳淑放下書:「本宮剛才就想說了,你明日讓徐修儀抽空去看看皇上,可能是最近國事太忙,周遭又亂,皇上有些煩躁了,讓她帶些去火降噪的湯食,總之還是以皇上的心情為重。」
「是,娘娘。」
哎,時間久了,總是要服『膩』的,她也伴了皇上多年了,誰還沒有個不新鮮的時候。端木徳淑重新翻開書,粉色的丹蔻落在紙葉上,細神看了一眼,明日換了顏色吧,看著怪膩煩的。
……
避暑之地的駐軍增加了一倍有餘,雁國各地施實宵禁,所有官員待命,大肆排查前朝餘孽。
端木徳淑不用想,也能預料到如今外面是怎樣人心惶惶,她也懶得再出門,繼上次意外後,她又窩在繁星宮半月有餘了。
品易身體早已沒了大礙。
明珠領了罰,如今也好多了。
欣玉身份到底不夠,動手的人留情有限,傷的稍微重一些,戲珠鬆了傷藥,特意去看顧為了幾天,如今也看下床走動了。
品易一早為娘娘編耳後的長辮子,然後盤子,固定在左耳後,又捋順右側的髮絲,手法嫻熟的重複,固定好後,從額前起髮絲向後交纏,慢慢的繫上絲縷。
明珠走過來看娘娘一眼,笑笑:「娘娘,您還真是一天一個愛好,今天這是迷上試新髮型為了,從早上到現在,您已經試了三款了?」
端木徳淑照照鏡子裡的自己,髮絲已經挽了一半,臉頰還長了肉,這些天好吃好喝的養著,自然是要長肉的:「哪款好看?」
「哪款都好看。」
「品易的手藝快趕上宮裡的老嫗了,這麼一會為本宮換了三個發誓了。」
「是呀,他再會一些,我們都可以被攆出宮吃娘娘平日賞的銀兩了。」
品易對明珠討饒的笑笑,手中的動作未停。
明珠看著他,一身四品雙鐮服,交頸上繡著鷹的飛羽,一道不明顯的銀線在腰間勾勒出他玉樹臨風的身形,只是在宮中常年彎著腰不怎麼注意。
此刻因為娘娘坐著他站著為娘娘梳發,因為身姿筆直,才發現他身形真的不錯,難怪宮裡的女官提起他,都會興致盎然的多說幾句,甜甜的目光也經常放在他身上,果然是不錯的。
明珠想到他上次救了戲珠,這些天來便是真的把他當自己人了,不知道回宮後能不能升到三品,哎,都是伺候主子升不升的還不就是一個稱謂,不過升到三品到底是不一樣的,至少就不低那個贊清一頭了。
明珠拍拍他的肩:「好生伺候著,我去前面看看昨天做的泥人凝固了沒有。」下一刻明珠又慌慌張張的進來:「皇后娘娘,慕國公夫人求見。」
「夫人來就來了,你慌什麼,讓外面的人好生伺候著,本宮馬上到。」
品易的手法立即快了三分。
端木徳淑一身湛藍色飛天長裙,腰帶兩側六快牡丹劃開玉佩,手腕上帶著梨木雕花鐲子,衣襟上的金線若隱若現,華貴非常,笑語晏晏:「娘怎麼有空過……」
「臣婦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慕國公夫人冷著臉,禮行的一絲不苟。
張姑姑也趕緊跟上,絲毫不敢怠慢。
明珠看眼娘娘,急忙帶頭嚮慕國公夫人問安。
端木徳淑嘴角微撇,委屈巴巴的給母親回了禮,乖乖的做好聽訓。
果然,慕國公夫人根本沒想跟女兒客氣:「你是想在宮裡捂出花來是不是!知道的是皇后娘娘在呢,不知道的以為你在千里之外的皇宮,除了第一天娘娘您見了見眾人,你可還有見過誰?」
「娘,有沒有什麼事,女兒總見她們——」
「你不見也就罷了,皇上你也不上點心嗎!你爹天天在我耳邊念叨,我是一次次的幫你駁回去,可你到好,你讓我省心了嗎!」
冤枉啊,怎麼沒有省心,她很省心呀。
端木夫人想想心口便要賭一口氣:「徐修儀現今得皇上寵愛的事你知道嗎?」
端木徳淑以為什麼事:「知道啊,皇上前些日子心情不太好,徐修儀有識文斷字的,女兒便讓她多伺候些皇上,安安皇上的心。」
端木夫人聞言都不知道說她什麼好,說她吧,她這麼大了,後位時期那麼艱難的日子都走過來了,現在還有什麼好怕的,可不說她吧,她竟然放著徐修儀不管:「你想沒想過,徐修儀什麼身份,若是她再誕下一兒半女……」
端木徳淑開口道:「娘,後宮的事即便您是我的母親你也不能插手的,而且徐修儀為人和善,禮數周全,是個有分寸的人,娘以後這話也就是跟女兒說說,切勿再多次提起。」
端木夫人聞言一口氣壓在嗓子裡,狠狠瞪了她一眼,不是第一次被女兒頂,她老人接受的很快,何況皇家的後院的是的確輪不到他操心:「我不是擔心你,你這孩子怎麼越來越不爭不搶了……」
好勝心重了她擔心,這太安靜了她也操心,何況:「是你爹,唯恐你小姐脾氣和皇上鬧不愉快。」他現在可是把宗之毅看的比誰都重。
端木徳淑聲音軟下來;「娘,我和皇上好好的呢,前天十五,皇上不是也過來了,徐修儀剛進宮,又才情了得,正是好時候,皇上喜歡些也情有可原,更何況孕育皇嗣是大喜事,徐修儀教養的皇子定然也像她一樣是人中龍鳳,娘,女兒今為這個傷傷心明兒為那個憂愁憂愁,您不覺得女兒管太多了嗎,但凡後宮女子,總有有孕的時候,這事娘以後就不要拿出來說了。」
端木夫人冷哼一聲,她擔心什麼了,小仙身後就沒有娘家了嗎:「還不是你爹,唯恐他女婿跑了,唯恐你伺候不周到。」
端木徳淑笑笑:「難為爹還惦記這些事,放心吧,我和皇上好著呢,宮裡多些人為女兒分憂也是好事不是,我就是這些天不想出去,本來我就不想來,讓爹不要亂擔心。」
「不擔心?我看他都魔怔了。」端木夫人擔心的看向女兒:「是不是因為上次的事……」
端木徳淑接過戲珠手裡的茶:「不是,因為這麼一點點小事,女兒就不出宮,女兒膽子也太小了,只是不想出門罷了。」
端木夫人看著女兒面容紅潤,眉眼含笑的樣子,確實不像心有鬱結的樣子,想想也是,小仙嫁給皇上這麼多年了,又不是新鮮的人,尤其又不能生育,皇上若真把精力浪費在小仙身上,某些人才該著急了:「不是就好,現在也中旬了,估計月底就會返駕回宮,你若是想四處走走,還是走走的好,對了,前些天地方上進貢了一套琺瑯器具,拿出來讓娘欣賞欣賞。」
「娘,您不會就為了看它們,才捨得過來訓女兒兩句吧。」
「趕緊拿出來,讓我也開開眼。」
端木徳淑吩咐人去搬:「您還有什麼是沒有開過眼的,也讓您這麼上心,回頭你看了若是喜歡,送給你便是。」
「你可省了吧,若是讓你爹知道,拿了你的東西,你爹非跟我急眼不可。」
東西一個個搬進來,畫琺瑯工藝雙耳手柄蝠紋燈台一個、填琺瑯工藝鑲玉葫蘆瓶一對、填琺瑯工藝勾蓮桶式花盆一對、填琺瑯工藝燭台十遵、填琺瑯工藝香爐四面、掐絲琺瑯工藝藍地卷草棒槌瓶一對。
黃魚浮雕獸面紋撇口茶具一套、白玉浮雕玉蘭花花插一對。
東西一一的擺上來,都是驚世絕倫的工藝,當代一等大師,煉窯十多年天時地利才會出的好瓷器,尤其一對掐絲琺瑯藍地卷草棒槌瓶,筒體單色,僅用濃淡勾了層次,渲染景物陰陽相背、遠近疏密,使瓶身更有立體感,素有『青花五彩』的美譽。
端木夫人痴迷的看著,她出身高貴,素有錢財,在『玩物』之上也頗有心得,小仙很多愛好不得不說是來自她的母親:「不愧是千土由進,均裂獨處的聖品,精妙啊……」
端木徳淑心中怏怏,那是因為要上貢,不合格的同窯品都要砸碎,什麼獨出,文人墨客說的好聽而已。
端木徳淑其實欣賞不來濃墨重彩的東西,琺瑯系列沒有對她心意的,只不過宮中格局龐大,花式繁多,琺瑯品是最能壓重的一種,放在哪裡都顯得相得益彰,既不會失了皇家的唯一,也不會顯得單調罷了。
至少她是這麼拒絕,端木徳淑喝口茶,看眼頓時占了半個客廳的東西,一個個都不是小物件,最低的也有小腿那麼高,最高的幾乎跟她齊平,可這些東西擺入她宮裡後,也不過是小小的一件,顯不出任何一個的獨特來:「娘若喜歡,這對瓶子帶走便是。」
端木夫人當然喜歡,第一眼就移不開眼了,瓶身飽滿,用線流暢,疏密有度。尤其是素而不暈,大氣渾厚,看著便覺得心情好似也雲開霧散般疏朗,秒呀,用筆秒,造型獨特,人物傳神,真是怎麼看怎麼喜歡。
端木夫人看女兒一眼:「你可想好了,沒了這對瓶子就不是一整套了?」
端木徳淑搖搖頭,剛才誰說不要,只是看看的:「您老就是把著一套搬走,女兒也是沒意見的。」
端木夫人是真沒想要的,她自己私庫里也有不少好東西,留著傳家也夠幾輩子兒孫吃了,可看了之後這一對瓶子是真和她心意,第一眼就對眼緣,這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你想好了?不後悔……」
明珠笑笑,老夫人還是那樣子。
「不後悔。整套我都不喜歡,您看我把它們擺出來了嗎?」
「暴殄天物。」隨即轉身微微行李:「臣妾多謝皇后娘娘賞賜。」
端木徳淑無奈的只好起身,向母親回禮:「娘,咱們打麻將吧?瓶子都給您了什麼時候不能欣賞,來,咱們打會麻將,幾天沒玩都手癢了。」
……
慕國公見夫人回來後就擺弄那兩個瓶子,頓時有些不高興:「我讓你帶句話,你帶了一天才回來,回來了就擺弄那兩個瓶子,我讓你帶的話帶到了沒有。」急死他了。
「到了到了,仙兒挺好的,吃的好、睡的好,和皇上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都挺好的。」
慕國公聞言終於鬆口氣,好就好,這些天聽別人提了一耳朵,他還真擔心帝後關係有恙,無事便好,無事便好:「你怎麼去了一天,這都什麼時辰了?」
端木夫人趙氏拿了干牛皮小心的擦拭著瓶身,真是好看,對她的心意,年級越大越喜歡這類飽滿到呼之欲出的形態:「阿瑞,好看嗎?」
你說好看就好看:「好看好看,建造冬閣的事你跟她提了沒有?」
趙氏微愕,這個忘了:「你別急,我明天再去問問便是。」
……
齊思雨租金覺得挺對不住誡諂、辭詭的,因為她的話驚動了相爺,連累他們辦事不利,如今被割了差事:「霧兒,你說我把他們要到後院可好,平時當著要職,現在……也難為他們了。」不過到底是他們辦事不利,所幸皇后娘娘沒事。
「夫人,您管好後宅便是,還是不要插手相爺前院的事,萬一惹惱了相爺怪罪到夫人身上,夫人找誰說理去。」
齊西雨嘆口氣:「誡諂也是,哎,再說吧……」只是不知這位徐修儀孕有幾皇子?不過不管幾,最後的位置也是沒希望的,想來相爺也不會近些日子修儀得寵就生了什麼心思,相爺的為人她還是信的過的。
到時候二房那邊別找死才是,皇后所出的兩位皇子可都不是平庸之輩,更別提長公主在朝中的地位。好在她過世的時候沒聽說宮中兄弟相殘的事。以皇后娘娘的心性,想來後宮是平穩的。
再說,現在徐修儀初得寵以後的路還長著,也不必太著急。
……
今日一早,天便陰沉沉的,烏雲將聚未聚,黑壓壓的天幕墜的天空喘不過氣來,寒風乍起,簌簌涼意,按說這樣陰冷的天氣適合夏日睡個懶覺。
但端木徳淑卻早早的起來了,臉色難堪,怒火衝天:「簡直胡鬧!大皇子病了十日之久,現在重症昏迷才知道著急的寫信過來求太醫!早幹嘛去了!本宮看伊貴人是活膩了!」
「娘娘,您息怒。」明珠為娘娘戲上盤扣:「想來伊貴人是怕擾了皇上和娘娘清淨,而且大皇子總是病著,貴人也以為沒什麼事情才耽擱了匯報。」
「她以為,她能以為什麼,十個她也比不得一個大皇子,她竟然敢自己以為!本宮把大皇子交給她帶,沒有讓皇子屬帶走,她不知道什麼意思嗎!她還敢自己以為!」
「您息怒,息怒,您再著急現在也見不著大皇子,靜妃娘娘不是說了,現在還是能餵下湯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