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本來的樣子
可若是帝後關係冷淡,可看皇上此刻的樣子……
莫非……娘娘傷的更重?但看戲珠、明珠的反應又不像,若是娘娘受傷,她們兩人不會對皇上一副愧疚難當的樣子。
可若是皇上真做了這樣的犧牲,又是什麼讓戲珠和明珠從沒有認為過娘娘沒有一點登上後位的可能。
品易把絹帕浸入水中,順著水中的漣漪默默的看了看已閉目養神的皇上一眼,又靜靜的忙碌。
贊清為皇上處理好傷口,心中亦是忐忑不安,想想皇后娘娘進宮那日皇上冒雨一直站在千微宮外,等的就是他那句去『清心殿看看吧』,不過不是看大皇子而是看皇后娘娘。
贊清急忙客氣的接過戲珠手裡的冰袋,小心的貼在皇上額頭上,不忘看眼在不遠處擦地的品易,目光複雜難辨,卻又忍不住開始梳理自己哪裡開罪過皇后娘娘。
最終,無望的嘆口氣,品路的事,就是他不認也逃不了干係,不禁細細的從下面的人中篩選堪匹鳳梧宮的自己人……
早更聲響起。
端木徳淑習慣性的睜開眼。
宗之毅已戴好冠帽遮蓋住了額頭上的傷,裡衣已經換過,膝蓋上的傷完全掩飾在內,提前喝了一碗蓮子羹,也小睡了一下,醒來後又讓下面人在臉上塗抹了一點裸色胭脂,看起來與往日沒有任何不同。
「又吵醒你了。」
端木徳淑笑笑,淑雅端方,她不是會容忍自己賴床,錯過服侍他早起的人,見他已梳洗一半,不禁心裡對自己有些不滿,順勢起床。
贊清挨娘娘最近,急忙為娘娘穿鞋。
明珠瞥了他一眼,就沒有再上前。
端木徳淑接過宮女手裡的動作為他系上腰帶,聲音輕柔賢惠:「今天也早朝嗎?」
宗之毅看著她,神情放鬆:「不用,就是有些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約見了幾位大臣。」
「那還這麼急起來,也不說多休息一會。」
「習慣了,反正也睡不著,就起來了。」
端木徳淑從托盤中選了一塊玉佩,幫他系上:「平日注意些身體,太醫配的湯藥也要適當的喝一些,別總是怕麻煩,贊清也別什麼事都依著皇上,看你今天臉色差的,胭脂都蓋不住你的倦色。」
贊清趕緊應道:「娘娘,奴才一定謹記,就是最近皇上有些惦記封后大典的事操勞了一些罷了,過兩天就好了。」
端木徳淑撇宗之毅一眼:就你的人會說話。
宗之毅被瞥的心神蕩漾,瞬間有些不想走一起吃早飯的意動,他還沒有上前一步突然覺得眼前一黑,立即打消了不切實際的念頭,不禁嘲弄自己養尊處優了一段時日,這點傷都不習慣了:因為是真的操心。
……
宗之毅是真的有事,恩科在即,江南、海西降雨頻繁,他們都不是科班做上來的人,自然知道下面是什麼情況,雖然河道已經在加緊整修但總要有個過程。
救災物資從國庫是清不出來的,宗之毅決定動他一路搶掠的私庫,但怎麼動,動多少,由誰執行都要有一系列的章程。
徐子智很快發現宗之毅不對勁,或者說從一進尚書房便有股淡淡的血腥氣,宗之毅說起筆試加開兩場也沒有昨天那樣堅持,好像開不開都無所謂的樣子,下面的人看到契機又開始爭取殿試的莊重性,只開一場。
宗之毅也沒有說話,靠在座椅上,連看一眼下面人的耐心都沒有,整個人感覺都不對,好像無精打采的?
徐子智思維散開了一瞬又很快凝聚,因為不可能是某些方面不節制的原因,更像是受傷後體質方面不容精神支撐的下降。
徐子智擰眉,掃向皇上身旁的贊清。
贊清面上讓人看不出任何異樣,身姿筆直。
徐子智微不可查的掃向雷冥九,怎麼回事?宗之毅昨天絕不可能在乾心殿胡來,他定是去了端木徳淑那裡,可為什麼看起來這樣疲憊,血腥味怎麼回事?他不喜歡事情不在預料之中的感覺。
雷冥九自然有感覺,尤其對血腥味敏感,但贊清一開始的站姿不對,明顯是用過杖行,他覺得是他。
可徐子智剛才的一眼,讓他立即打起精神私下觀望,有時候他的確不細心,也因為如此,從來不忽略徐子智的細節。
雷冥九立即驚覺的開始尋找周圍的異樣,可不是他不敏銳,他覺得周圍很正常,但肯定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
宗之毅抬手揉揉頭,玄色的冠帽上暈開一點深色。
只有一點,但徐子智和雷冥九很快就注意到了。
兩人不禁皺眉,皇上受傷了?同一時間冒出一個詞:刺客?!
但又很快否認,宮裡如果真出了這麼大的動靜他們不可能沒有收到一點消息。
可,為什麼?
不是雷冥九吹,以小仙的性格絕對不會這麼折騰,就是皇上想折騰也不行,莫非他在鳳梧殿亂來,想想在小仙眼皮子低下,小仙就算送了女人,也不准許他如此不知分寸。
如果都不是?還剩什麼,總不能是皇上自己磕的吧?
徐子智很快否定了這個可能,但贊清的反應又讓他不自信自己的揣測,畢竟贊清服侍不周挨了板子也是說的過去的。
可摔了一下,能精神不濟?
雷冥九覺得宗之毅這點也太背了,竟然自己摔了,莫非徐老賊擔心他昨晚忘乎所以,所以做了手腳,那恐怕要死幾個打掃太監了,就為了這麼一天,也能狠下心死幾個釘子,徐子智下手越來越急切了,要知道現在宮中規矩越來越完善,再想塞人鑽空子難上加難,死一個自己人可就是死了一雙眼睛。
徐子智還真是捨得,這一摔,從上往下,少說死十幾名侍從,反正只要是人為,再不可能是別人做的。
徐子智沒有任何往端木徳淑身上想的意思,因為不可能所以不用想。就算宗之毅床品不佳,端木徳淑名門出身也不會作踐了自己。所以,只能是宗之毅特別倒霉,碰的傷口過重,失血有點過多。
徐子智分析完,繼續垂下頭聆聽眾人分析利弊的理由。
宗之毅並不在乎他們為殿試爭論出什麼結果,主要還是想知道他撥動多少私庫,若是平常他自己算算,給個數,下面的事自然有人安排,也不有花這閒功夫聽這些人打嘴仗。
但現在腦子不時一繃一繃的疼,讓他無法集中注意力。
端木瑞身為當朝戶部尚書,雖然因為女婿叛變,下來了幾年,但是現今已官復原職,有身兼國丈身份,因為女兒登位,端木家的公爵之位指日可待,皇上且沒有第一時間賜個承恩公應付了事,就意味著皇上十分看重他這位國丈,絕對不會沿襲歷制肯定會給個實爵,可以說是目前京中最風光無量的人。
雖然解除了心頭大患——庶女與嫡姐相爭之事,但他並沒有因此鬆口氣,尤其看著皇上此刻的狀態更是沒了想飄的意思。
他女兒的問題他多少知道一些,所以夫人嚴謹她碰酒,她平時也算聽話,可昨天小仙想必心情不錯淺酌了兩杯。
所以端木瑞被同僚各種暗示都沒有搶功接下這個好差事的意思,他現在只祈禱皇上別因為看到他遷怒到女兒就好。
眾人不禁感嘆國丈老人家的好氣量,這樣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也不為大兒子回京爭取一二,怪不得能教養出一國之母,還能培養出一位得寵的庶女。
宗之毅聽著頭大,完全高估了自己的抵抗力,頭疼的嗡嗡作響,絲毫不想再費神一下:「好了!都散了!」
「皇上……」
「朕說都散了!」頭又繃了!宗之毅目光頓時銳利起來,大有誰再膩歪一句廢話就把誰廢了的意思。
徐子智率先帶頭:「微臣告退。」
眾臣見狀,心裡縱然有一座山要說,但也沒人跟自己的職業生涯過不去,立即跟上:「微臣告退。」
……
走出皇城門外,端木瑞看眼一直走在身側的徐相嘆口氣,多優秀的孩子,年紀輕輕就有如今的成就,這雁京城內也是頭一份了,他家那兩個孩子是拍馬也趕不上了。
徐子智矜持如初,掩蓋在袖籠中的手不管握著什麼也不卑不亢,面對端木瑞也沒有失了自己的氣度,更不曾心裡有鬼而緊張半分:「國丈嘆什麼氣?可是擔心皇上的身體?」
端木瑞驚了一下,震驚徐相的敏銳,但很快恢復如初:「為什麼這麼說?」
徐子智聲音不急不慢,仿佛並沒有一絲探聽的意思,只是就是論事,但端木瑞剛才一閃而逝的神情讓他瞬間推翻了在上書房所有的推測,端木瑞一定知道或者懷疑皇上的傷的來處,能讓端木瑞知道的,肯定和端木徳淑有關!
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徐子智全幅心神瞬間都放在端木瑞身上,面上更加的波瀾不驚:「我後來進去問了皇上點事,皇上行動似乎不便,臉色也更白了幾分,所以我以為端木大人也擔心皇上的身體,皇上最近忙於操持國務也是辛苦。」
端木瑞眉頭微皺,這個死丫頭都做了什麼,也虧得皇上願意幫她瞞著一二:「是啊,百廢待興,皇上當真辛苦,你我臣子,也只是為皇上分憂而已,皇上且要注意身體啊。」
徐子智如常的收回放在端木瑞身上的目光,沒有一絲窺探的停滯:「端木大人說的對,你我也只能盡力為皇上分憂。」
端木瑞心裡惦記著事,沒有多跟徐相閒聊,簡單告辭之後上了回去的馬車。
徐子智看眼身後的誡諂。
誡諂心領神會,點頭後離去。
辭詭不明所以。
徐相登上馬車:「走吧。」
雷冥九打馬從不遠處走來,給了一旦一個眼色。
一旦覺得自己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太顯眼了:「王爺,咱們還是先回去吧,老夫人和老爺還在府里等著呢。」
雷冥九聞言又看向一旦。
一旦點點頭:「奴才記著呢。」可不能這麼急:「王爺,勿關心而亂。」
雷冥九冷哼一聲,打馬而去。
……
「你回頭管管她,滴酒都不許沾!我就說當時就該告訴她,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喝,你非得給她瞞著,她難免就有自我放縱的時候,你看看今早弄的這事,你知道今天要商量多嚴重的問題……」
端木夫人合上帳本,不耐煩的看向他:「你差不多就行了,從回來到現在你住嘴了嗎,皇上都沒有說什麼,你著什麼急,再說,是說誰不能因為結果就剝奪了仙兒的樂趣,是誰不讓說的,說她喝點酒也挺可愛的,是不是你說的,現在在這裡埋怨我做什麼。」
端木老爺子啞口無言,可:「我不是擔心鬧出事來,現在七皇子是當今皇上,難保有不受著小仙的時候。」
「咱們小仙還不經常喝呢。」
「你——我怎麼就跟你說不明白呢——」端木老爺子急的心裡焦躁,以前小仙鬧個酒瘋無非是沖丫鬟發發脾氣,可——端木老爺子是真急。
端木夫人也心疼老爺子操勞一天還要擔心孩子:「好了,這不是沒有出事嗎,小仙有分寸的,雖然脾氣壞了點,不違逆她不就好了,戲珠明珠有分寸的。」
端木老爺子看眼夫人,脫口想說你家姑娘可能把皇上打了,還打的不輕,但又怕她著急,沒忍心說:「總之你下次進宮嚴令戲珠不能再讓皇后喝酒,一口也不行!」
「知道了,一定記得,記得妥妥的,好了,別著急了,事情已經發生了,又沒有收到不好的消息相信皇后能處理的,你也別總為孩子們操心,看看你頭髮又白了幾根,我看著就不心疼了。」
端木老爺子雖然心中惦記著事又年紀一大把了,但還是被夫人哄的心情微安。
端木夫人看看沙漏的時辰:「我就不留你吃午飯了,文苑剛生完孩子,這兩天情況不太好,你一會帶著大夫過去看看,陪她說說話,也讓她換換心情,我看著心裡怪不落忍的。」
端木老爺子現在滿腦子都是皇上蒼白的臉色,哪有功夫哄人:「你去看看就行了,就在這裡吃了,吃完了前院還有事,沒有功夫,你多費點心。」
「我看跟你看能一樣嗎,瘦成那個樣子,讓你關心一下怎麼了——」
「行了,一個奴才秧子也讓你反覆掛在嘴邊說,你要沒時間給我準備飯,我去娘那裡吃。」
端木夫人瞪他一眼:「坐著你的!能少你一口吃的!」轉身吩咐廚房備飯,腦海里還是二十出頭的水靈小姑娘瘦骨如柴的樣子,想想自己家的子女和兒媳婦,誰不盼望自家孩子都平平安安的,哎,年紀大了,看誰都心疼的慌,她也是見不得人可憐的,還是讓張姑姑去看看吧。
……
徐府的書房內。
誡諂探聽到的並不多,但能原句複述的都原句複述了,包括端木府剛生產完的妾室身體不好的話。
徐子智撫摸著手裡的鐲子,皺著眉,思索著前後的關係?繼而眉頭皺的更緊,他一點不想把皇上今天晨會的情況和端木徳淑聯繫起來,絲毫不想!
徐子智緊抿薄唇,握緊手裡的金鐲,這種別人知道他卻一點不知道的關於她的重要的事情的感覺,讓他仿佛又回憶起她剛剛被賜婚時的不安焦躁。
誡諂垂著頭,不敢打擾主子。
徐子智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想其中的關係,儘量推測出發生了什麼,他一定能知道的,他怎麼會不了解她,他一定比宗之毅知道的更多,宗之毅不過是占了天時地利而已!他們不會有好結果,不會再讓他看到當初讓他不敢想像的畫面。
徐子智匯總著誡諂說過的所有話,腦海里是端木瑞驚慌的樣子,徳淑應該酒品不佳,可能脾氣還有些,遷就著她一般不會出問題,否則端木夫人不會那麼放心還沒有給她忌酒。
可皇上今早的狀態,徐子智覺得就算宗之毅不想遷就,以徳淑的性子也不可能喪心病狂到那種地步,今早宗之毅好像吊了一口氣馬上就要死過去的樣子,宗之毅絕對不會那麼遷就她,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應該如此!
但如果不是如此,又是因為什麼!
徐子智嘭的一聲摔了手裡的鐲子!臉色陰沉恐怖!
誡諂頓時大氣不敢喘一聲。
金色的緙絲鏤空金鐲發出清脆的叮噹聲,歡脫的在地板上打轉,轉成一道道虛影,然後叮叮噹噹的停下,微微有所不規整的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出去!」
誡諂立即退出。
徐子智慢慢的上前兩步俯下身拿起地上的鐲子,緊緊的握在手裡仿佛掐住了她的脖頸,讓她好好的長長眼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別總是企圖從他掌控中離開!讓他一次次覺得這個身份無能又可笑!
徐子智深吸一口氣,所有的不安涌動瞬間歸於平靜,神色恢復如初,儘管恨不得想把她抓過來灌下十兩酒讓她漲漲記性,但這些焦躁不過都是證明他無能罷了!
他無能!
徐知乎握緊鐲子轉身就走。
站在門外的誡諂見狀,立即跟了上去:「相爺,相爺,您要去哪裡?相爺?」
徐知乎接過韁繩,他不允許自己這樣狼狽,該他知道的他一定要知道!他憑什麼不知道!
誡諂看著自家相爺去的是皇宮方向,心裡一陣焦急:「快去通知辭詭,我先追上去!」
「是。」
相爺千萬不能亂來!這麼多年都過來了!
自然,這麼多年都過來了。
徐知乎趕到宮外時人已經冷靜很多,但依舊毫不猶豫的下馬,遞了自己的腰牌去後宮。
……
「你把這些拿下去,算算修繕整理這些宮殿需要多少銀子,後天報給本宮。」
順圓恭敬叩首,她今年四十多歲,神色嚴肅,裝扮整齊,頭髮梳理的一絲不苟,恭敬的跪在皇后面前接過娘娘遞來的東西:「是,娘娘。」
她在皇后登位前接替順圓的名字,成為圓字輩第一人,
她原是宮物司六品記擋女官,雖然是平級調配,但是從內務府名不經傳的大局調到皇后娘娘身邊掌管後宮宮闈所有公物,權利要廣泛的多,而且後宮之地皇后娘娘說了算,自然也就是皇后手下的這些人說了算,她自己會好好表現,不會令娘娘失望。
「下去吧。」
順圓恭順的行禮,餘光看眼站在一旁的品易,默默的退了下去。
她與品易不熟悉,但品易卻推薦了她,只要在無違反原則的前提下,她自然是會還這份人情的。
端木徳淑拿起選秀名冊,剛要看。
欣玉拿著腰牌進來:「回稟皇后娘娘,相爺在外求見大皇子。」
「相爺?」端木徳淑放下名冊,後宮有主後,前朝給後宮的所有拜帖會第一時間送到她這裡,以后妃嬪的親眷進宮也是會先送到她這裡來,可以由她直接決定見或者不見,不必經過前庭內務府。
端木徳淑看向執扇的品易:「前面有什麼動靜嗎?」
「回娘娘,不曾聽說。」
既然不是皇上提議,他見大皇子做什麼:「請他進來吧,戲珠,去把大皇子帶來。」
「是。」
端木徳淑不明白徐子智為什麼對大皇子如此執著,莫非大皇子身上有什麼她沒有注意到的閃光點?
但不是端木徳淑自謙自家孩子,她帶了宗禮多年,宗禮絕對不能算是聰明的孩子,只能說是乖巧聽話,是個孝順、心思重的小孩,並不出彩。
何況宗禮身體還不好,儘管占著長位,將來的分位也能一眼看到頭,那他為什麼頻頻想見大皇子。
端木徳淑自認自家這類凡夫俗子的腦子,想不透天才的思維,說不定他眼裡的宗禮是不一樣的,不過他們前庭不是有事嗎?這麼快就散了?
不知道小七身體好些了沒有:「欣玉。」
「娘娘。」
「讓御膳房加份補血養氣的膳食給皇上送去,囑咐皇上多注意休息。」
「是,娘娘。」
——相爺到——
端木徳淑喝到嘴邊的茶還沒來得及咽下去,這麼快!?也太快了?端木徳淑懷疑他是從鳳梧宮門口走進來的,而不是從幾里外的福壽門。
「微臣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徐子智直接掀袍行了大禮。
端木徳淑神色溫和,氣質恬靜:「相爺請起,相爺稍坐片刻,禮兒一會便到。」
徐子智抬首間,餘光掃到她頭上的梨木釵,想往她腦子裡塞幾噸酒的暴躁瞬間平復了下來,人也和順很多,一直緊攥的雙手放鬆下來,才發現指甲摳染了手心的血跡。
徐子智瞬間把握在手間裡的鐲子卡在手腕處,神色恢復如常躁動慢慢平歇。那只是一棵不名貴的樹種,簡單的梨木簪子,談不上名貴,也不是名家,與此時殿裡的所有東西比,它不起眼的容易被忽略,但她卻從眾多名貴的飾品中選了它……
「……相爺可是忙完了。」
徐知乎瞬間回神,但完全不知道她前面說了什麼,但絲毫不影響他處變不驚的掌控力:「多是皇上操勞,臣等不過是盡綿薄之力,上次的事,微臣和鎮西王多有得罪,還請皇后娘娘……」
「不必,鎮西王不看場合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本宮知道他是無心的,反而是相爺客氣了,相爺也是為了大皇子好,本宮怎麼會責怪相爺。」
是嗎,不怪嗎,徐知乎心中深吸一口氣,仿佛才想起他這次進宮的大事,放下心裡那些會讓他失去判斷力的不入流的心思,目光斟酌的掃過她的一舉一動。
她今天沒有穿明紅,裝扮簡單,眼角微微上揚,說話的時候帶著淺淺的笑,好似無時無刻不看著你,其實肯定有自己的小心思,她今天配色的耳墜不好看,她膚色白粉,這枚耳墜看似精巧但綴著玉滴還是太重了。
他也不知道白粉跟太重之間有什麼關係,好像今天異常的不能好好思考,明明靜下來了,還會不明所以的莫名其妙的走神。
端木徳淑突然勾唇一笑,萬千風情,一份柔弱。
徐子智頓時警覺!絕對不會答應她任何不合理的要求。
「小禮快來,可用早膳了。」這孩子,這些天搬宮可叨擾他了。
徐子智神色冷了很多。
宗禮見了禮,又向一旁的相爺問了好,才克制的走到母后身邊,也沒有敢不顧尊卑的黏上去撒嬌:「孩兒用過了,多謝母后惦記。」
端木徳淑摸摸他的頭:「還是瘦了,回頭想吃什麼就讓御膳房給你做,若是不滿意了跟母后說,母后再給你請幾個吃個慣的廚子。」
「多謝母后惦記。」
「哪裡是母后惦記你,相爺也惦記著你呢,相爺想從明天起給你開馬術課,你一會跟相爺熟悉熟悉馬場,身體不舒服了就跟……」
徐子智微微抬頭,目光落在她頸項的位置,偶然一個提起,囊括她所有動作,又慢慢的收回來,沒有絲毫越禮的守在她的位置,腦海中不斷播放剛才的畫面。
她看起來精神狀態很好,沒有任何不適的樣子,殿中沒有任何酒氣,香爐里熏了新香,也沒有任何血腥氣。
來的路上他已經問過了,皇上昨晚一直在鳳梧宮沒有出去,也沒有聽到什麼動靜,但是帝後二人昨晚沒有讓人值夜,也是後半夜才叫了貼身伺候的人進去。
那麼,皇上從正常的進來,在殿裡沒有任何宮人伺候的這段時間裡都做了什麼?
徐子智看向大皇子的時候,仿佛不經意的把目光移向戲珠,又落回大皇子身上。
剛才,戲珠看著皇后叮囑大皇子,神色自然,她並不緊張,甚至沒有愧疚的痕跡,是不是說他們兩個這樣不是第一次了,戲珠甚至不用把這個結果放在心裡,把皇上傷成那樣依舊無動於衷……
徐子智又想捏手裡的鐲子,但他老僧入定般的站著,沒有動。
端木徳淑為大兒子整理整理衣襟:「去吧,身體不舒服了一定要說話不能逞強知不知道。」
「嗯,母后放心,孩兒心裡有數的。」
「母后相信你。」
「孩兒告退。」
「嗯。」
「微臣告退。」徐子智轉身沒有再抬頭看一眼的意思,他莫名的後悔前一刻的不理智讓他出現在這裡。
宗禮異常興奮,他怎麼會不喜歡騎馬:「相爺,謝謝你,要不是你母后一定不放心我去校場的。」
徐子智認真的看著他,沒有一點因為他是孩子而敷衍情緒的意思,仿佛他來這裡真的只是想教導一個身體不佳的孩子,為皇上的子嗣操碎了心。
鳳梧宮內。
戲珠重新給娘娘換杯茶,真心覺得:「相爺對大皇子好用心,跟以前比也和善很多了呢。」
品易分著手裡的香:多久的以前?
而且相爺和善嗎?他覺得……說不出來,看著非常溫和的人,但是戲珠沒有發現,相爺其實什麼都沒有說嗎?
端木徳淑與戲珠相視一眼,仿佛都想起他『不和善』時的樣子,當真是油鹽不進,怎麼攻都讓你無從下手:「欣玉回來了嗎?」
「回娘娘,回來了,贊公公說皇上身體有些不適,用了膳後已經睡下了。」
「身體不適?」端木徳淑想到小七走的時候臉色不太好,何況這個時間就睡下了,也不知道怎麼樣了,不禁有心擔心:「算了,你陪本宮過去看看。」
「是,娘娘。」
……
乾心宮內。
端木徳淑沒有讓人問禮,帶著人直接進去,看眼屏風隔斷外守著的贊清免了他請安:「太醫可否看過了?」
贊清搖搖頭,眼裡含了淚水,委委屈屈的:「回娘娘,皇上不准傳太醫,娘娘可怎麼辦呀,皇上睡前就喝了半碗粥,看起來精神非常不好,奴才跪下來求了,皇上也不鬆口氣,剛才奴才摸了摸皇上的手臂,還有些燙,奴才也不敢私自做主,剛打算叫人請娘娘——」
端木徳淑沒空聽他說完,抬腳進了裡面。
品易看眼哽咽的贊清。
贊清冷漠的掃他一眼,立即跟了進去,眼裡的紅暈還沒有消失,聲音壓的非常低:「皇后娘娘,可怎麼辦啊……」
品易站在門外,吩咐殿前小太監去傳太醫。
小太監和品易是認識的,以前都在一起當值哪裡有不認識的道理:「可皇上……」他站在外面都是聽見了的,皇上不准贊公公傳太醫。
「放心去吧。」
小太監不太確定的看眼昔日眼裡的偶像。
品易點點頭。
小太監咬咬牙,轉身去了。
不一會,戲珠出來吩咐品易:「傳太醫。」又急急忙忙的進去了。
品易端立著,地板上那些血跡可不是小磕碰,又熬了一個晚上,早上起來忙於朝政沒有請太醫,這時候不發熱都不太可能。
太醫很快就到了。
端木徳淑讓開些位置。
太醫立即緊張的上前。
進進出出的聲音驚醒了沉睡的宗之毅。
宗之毅迷迷糊糊的看到叩住他手腕的太醫剛想發怒。
端木徳淑已坐在床邊擔憂的看著他;「怎麼樣,好些了嗎?病成什麼樣子了還不看太醫,當自己是小孩子嗎。」
宗之毅的怒火瞬間掩熄,看著她接過宮女手裡的毛巾覆在他頭上:「你說說,昨晚在哪裡吹風了,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宗之毅抬起另一隻手。
端木徳淑握住他,看著他蒼白的臉頰,心疼不已。
贊清見太醫號完脈,冒著被皇上賜死的危險硬著頭皮提醒:「魯太醫,皇上額頭有傷……」說完立即縮了回去。
宗之毅如果能動,眼裡的凶光能殺死他!
宗之毅拒絕讓太醫檢查額頭的傷勢,也堅決不摘抹額。
端木徳淑看著他發著燒,虛弱成這樣還不合作的樣子,立即讓戲珠壓住他,強行拆了他的抹額,露出上面觸目驚心的傷口,氣的端木徳淑又心疼又想給他點厲害看看,都什麼樣子了!怎麼就弄成這樣了?!傷成這樣還不讓太醫上藥,像什麼樣子!拿自己當一國之君看了嗎!想過他如果受傷了她們會著急嗎!
端木徳淑眼眶中立即浮現出一抹紅暈。
宗之毅立即不動了,安靜的躺回床上。
端木徳淑坐在床上握著他的手,看著太醫小心的檢查他的傷勢,那些處理不專業的傷口粘連在一起,看起來嚴重不已。
宗之毅回握了一下她的手。
端木徳淑握的更緊:疼就不要忍著,她能笑話他不成,他什麼狼狽的樣子她沒有見過,這時候知道沒臉了。
這是外傷,魯太醫不敢自專,更不敢自己做主,依照慣例,必須幾位太醫同時會診。
一刻鐘後太醫院當值的幾位外科聖手都去了,幾位太醫一起商定了方案,急忙給皇上清洗清洗傷口,兩處重傷進行了縫合,然後煎藥服藥,忙忙碌碌半個多時辰才告於段落。
宗之毅讓徳淑先走。
端木徳淑就不走,怕人看呀,怕人看不要受傷!
……
訓牧苑內,徐子智聽完下人『不經意』間漏出的消息,心思不屬,她去了?她去做什麼?
「相爺?」宗禮牽著小紅馬,剛剛繞場半圈回來,相爺並沒有讓他騎,只是牽著走。
徐子智回神,示意他以後每天堅持,想了想,又讓人送走了大皇子,直接去了乾心宮。
……
——相爺到——
「皇上,相爺在外求見。」
宗之毅聞言,揮開還想再給他包紮一圈額頭的太醫,就要坐起來。
端木徳淑見狀,立即上前讓他躺回去,可別再牽動了傷口。
「我沒事……」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逞強,頭上的傷口不痛了,人也不暈了是不是,都成這個樣子了,也不說話,早上問你,還跟我說沒事,這是沒事嗎?你到底在哪裡磕的,還能磕兩下?」端木徳淑又心疼又覺得他好笑:「自己摔了就沒臉說了,還不讓請太醫。」孩子性子。
宗之毅看著徳淑真關心的樣子,心裡服服帖貼的,覺得做什麼都值了,就算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瞞著,也心之所願。
端木徳淑讓他躺好,取下他頭上的毛巾,替他換上新的:「躺著吧,他還能嫌你病著就不請安了。」然後垂下頭壓低聲音在他耳邊道:「我不說,誰知道你自己摔的。」
宗之毅耳唇微紅,都忘了反駁她自己摔的這個話題:「傳他進來吧。」
徐子智走進來,目光下意識的落在床邊的人身上,又立即移開,她真的在這裡,在這裡做什麼!染病嗎:「微臣參見皇上,皇上萬福。」
「免了,不必虛禮,愛卿可是有什麼要事?」
端木徳淑端了水杯放在他唇邊,袖籠落下,露出一截戴了指腹寬的白玉鐲手腕。
徐子智的餘光看著宗之毅就著徳淑的手淺淺的酌了一口,徳淑卻沒有順勢把杯子拿開而是固執的舉著,宗之毅沒有辦法的又喝了一口。
徐子智握緊袖籠中的手,心口頓時針扎一般的刺痛,與當年幾乎不二的情形出現在眼前,一樣讓他難以接受:「回皇上,微臣本在校場教導大皇子騎馬,見太醫院方向行跡匆忙,問過後有些擔心皇上,便來看看,請皇上勿怪微臣窺探之罪。」
端木徳淑滿意的收了杯子,下意識的掏出自己的手帕為他擦擦嘴角。
徐子智恨不得戳瞎自己的雙眼!直覺反應就是:皇上不是用著水沫兒當侍女,這麼好的表現機會怎麼不知道上前!想被處死在皇陵嗎!既然有人伺候!皇上又何必一副深情不受的樣子!
端木徳淑端莊一笑,道:「相爺記掛著大皇子又記掛著皇上,何來窺探之罪,太醫已經看過了,皇上身體並無恙,反到讓相爺擔心了。」
徐子智目光閃過,看到她頭上的梨木釵,又移開目光,猶如當年抱著無限希望去見她,她卻生活和睦一樣,讓他像被人打了一拳,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不知道下一刻還有什麼是他能做的應該做的。
就如此刻向來注意言行的他竟然忘了自己是該接話的。
只不停的想,她明明戴了,明明失望了,明明……為什麼轉眼間又能在一起,只是因為他是丈夫!無論他做過什麼,只要還願意看你一眼!為你付出一些力所能及的權利,就夠了嗎!
如果那樣!我呢!我當年一樣付出了!一樣爭取過!誰給了我時間!
「相爺?」端木徳淑看著徐子智。
眼眸清潤,膚如凝脂,不笑與笑都踩在心裡剛好的位置,單聽她說話,無論多客套多無聊都能安安靜靜的聽一個下午……
徐知乎立即恭手,神色蒼白卻也溫文爾雅、不急不緩:「微臣失禮,太醫腳步匆忙,臣便亂了方寸,既然皇上無恙,微臣就放心了,皇上好好養傷,微臣不敢打擾,微臣告退。」
徐知乎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皇宮的,這麼多年了,前前後後十多年了,到頭來還是這樣,不管他做什麼,等待什麼總是棋差一步,宗之毅占據著那個位置,只要他不休,就能得到徳淑輕易的原諒和放在心上的認同,不過是受個傷!不過是發燒,也值得她在床前忙進忙出!
他生病的時候呢!她曾經也想過為他送一顆檸檬的,忘了嗎!就因為那一旨賜婚!就因為宗之毅是丈夫!就因為你認定他才是相濡以沫的人!
辭詭、誡諂急忙衝上前:「相爺!相爺——」
徐子智握緊雙拳,拳頭貼近牆面時又生生停下,他不能認輸,以前他放棄了,以後就永遠不會放棄!
「相爺……」
「我沒事,走吧。」
……
乾心殿內。
端木徳淑坐在床邊,壓低身形,眨巴著明月皎潔的眼睛,臉頰幾乎貼上宗之毅的鼻尖,好奇的看著宗之毅,充滿了求知慾:「你到底在哪裡摔得,偷偷說,我保證不說出去——真的,不說出去——」
「……」
「我們是不是夫妻。」
「前殿的台階上。」
「……」
「你笑了……」
「我沒有。」
「笑了!」
「好,我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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