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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活著出來

    鎮西王府內。

    雷冥九聽完一旦的匯報,眼帘掀了一瞬,放下毛筆,閒適的松鬆手腕,漫不經心的看著自己新練的字體,覺得比較滿意後才拉開高背椅子起身。

    高大的身材瞬間遮住了部分窗外的光線,好在這座以精緻小巧著稱的府邸歸他後,就大肆擴建了一番,如今也算生生漲了一倍有餘,總體都大氣恢宏起來,也免得讓那幫文人騷客惦記,附庸一些風雅閒適:「他也是有意思,竟然真去了?」

    一旦深表同意,恭手:「回王爺,奴才還繼續打探嗎?」

    雷冥九冷笑一聲:「看看他的表現就能猜出一二,還盯著幹什麼!給本王添堵嗎!」

    一旦立即垂下頭。

    雷冥九覺得老徐還真是抗壓,平日看到的還不夠堵心,上趕著去人家家裡給自己找不痛快,人家夫妻,好不好的都不會在外人面前落了臉面,還好巧不巧的遇到小仙去探病,他能活著出來,可見忍功又見漲了,回頭再氣出好歹來,他就直接可以給他弔喪了!

    可:「王爺……您不好奇嗎?」

    雷冥九看他一眼!

    一旦很有壓力的低下頭。

    雷冥九揮揮手讓他出去,他當然想知道,關於小仙的事他都想知道,如果可以他現在恨不得把小仙攏到跟前,光明正大的問她怎麼回事。

    但小仙不會說的,在她心裡宗之毅是一個有些小毛病的丈夫,但那也是她的人她的家,他就是把嘴問幹了,她也不會泄露她家的事。

    既然如此,何必問一個戳自己心窩的答案,讓自己生不如死一會,像徐老智一樣給自己找不痛快嗎!就這樣當不知道就好,反正早晚有一天他會知道!

    雷冥九眼裡的勢在必得一閃而逝,重新站在比普通人家大兩倍的書桌前,翻開字帖,執起重筆,一別剛才一般的字體,寫出一手漂亮的徐氏冰體。

    他就是知道,小仙曾經異常喜歡過某人的字。

    雷冥九看著寫下的『仙』,不得不承認用徐老智的筆鋒走勢寫出來的字就是漂亮,無形中都透著字體該給人的靈動飄逸。

    雷冥九伸出手,粗糙寬厚的指腹落在仙字的最後一筆處反覆不去,目光痴迷,似笑似痴,他等著小仙出招,等著她再次想拋棄他的事實。

    ……

    「皇上,尚昭儀娘娘來看您了。」

    宗之毅從書案中抬起頭,有些回不過神來,尚昭儀?誰?才想起後宮現在已經規制整齊,前天嫵墨給了他一份分位清單讓他過目,他忘了放哪裡了,所以還有些對不上號:「讓她回去。」說完又伏案忙碌,頭上的傷好了大半,擠壓的公務急需處理。

    贊清恭敬的拱手:「是。」默默的退出去。

    尚頌心長相併不凸出,若是脫去華服放在人群里並不會被人認出來,但勝在自有一股安靜無爭的氣質。

    她聽到贊清的回答,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繼而又在意料之中的恢復如常,接過侍女手中的食盒認真的交給贊公公:「請公公幫本宮交給皇上,讓皇上多注意身體。」

    精明幹練透著一股機靈勁的侍女立即遞了一份荷包,漂亮的雙眸和主子一樣安靜幹練,並不妖氣、亦不自命不凡。

    贊清看了她一眼,依照規矩收下了,沒想到尚衣局的小徒弟竟然進了昭儀宮,想來是能更進一步了。

    「奴才謹記尚娘娘吩咐。」皇上府邸的老人中,兩位原側妃都封了一宮主位,位列九嬪之中,尤以眼前這位娘娘身份最為尊貴,位列九嬪之首,僅次於四妃。依她們的身份自然是不夠封高位的,但皇后念在都是皇上府邸的老人特意給了恩典,也算是這些人的造化。

    尚頌心笑笑,也沒有為其容貌添彩:「本宮就先走了。」

    「恭送娘娘。」

    尚頌心又看了一眼緊閉的門,苦澀的笑笑沒有久留,久留又有什麼意義,帶著丫頭落寞的去鳳梧宮向皇后娘娘謝恩。

    端木徳淑看到她回來的如此快,不禁不動聲色的在心裡嘆口氣,頌心哪裡都好,人溫柔、性子好、懂規矩就是太木訥,這不,去了才兩刻鐘就回來了,想來也只夠走過去走回來的時間,指望她開枝散葉,得操碎了心。

    尚頌心立即垂著頭,羞愧的不敢看皇后娘娘一眼。

    現在宮裡還沒有進新人,但儲秀宮裡已經住進了一百三十多秀女,皇后娘娘還不是擔心以後她們這些人老珠黃的沒了機會,想著趁新人還沒有出頭,望著她們能伺候好皇上為雁國誕下一兒半女,好鞏固她們的地位。

    端木徳淑看她一眼。

    尚頌心下意識的就認錯:「妾身讓皇后娘娘失望了……」說完又後悔不已,哪有把這些話放在明面上說的。

    端木徳淑也沒有辦法了:「什麼失望不失望的,你做的醋溜丸子連本宮都惦記,皇上也好久沒嘗嘗了估計也惦記著呢,行了,你現在也是一宮之主了,拿出宮主的氣量來,否則以後怎麼壓自己宮裡的人。」

    尚頌心羞愧的點點頭,娘娘把娘娘自己住過的清心殿賞給她做昭儀宮,要的不過是她能管好九嬪規矩,以後不要給娘娘添麻煩,可她也是夠不爭氣的:「妾身去給娘娘盛,廚房裡還有一份……」

    「好了,一會明珠去就行,你回宮去歇著吧。」

    尚頌心更膽怯了,她肯定又不夠靈光惹娘娘不快了,如果是鍾玲妹妹一定能八面玲瓏一些。

    至少……至少皇后娘娘昨個同樣給了鍾玲機會,鍾玲可是去了一個時辰才出來的,都是自己沒用:「妾……妾身告退。」

    端木徳淑點點頭,看著她慢慢退走,這口氣終是嘆了出來,頌心這性子啊幾時是個頭。

    明珠也為她著急,尚昭儀的性子,真不適合作為一宮之主,絕對壓不住下面會起心思的小人,而她還給自己挑了一個宮中有一定資歷,又容貌不俗的丫頭上來,難道還想靠丫鬟固寵不成,簡直不知道在想什麼。

    端木徳淑想著,回頭昭儀殿側宮若再進人,就挑些脾氣好的吧,省的出現側位壓主的閒事。

    明珠挺喜歡尚昭儀的,脾氣軟化,耳根子更軟乎,可惜這種軟乎沒有配一張好臉,否則也軟萌軟萌的讓人疼到心裡。

    但事情交到她手上辦砸時,真是讓人無語了,這麼好的機會都抓不住,也難怪讓丫頭搶了宮裡的話語權:「娘娘,您不處理一下?喧賓奪主可不是好事,她那個丫鬟,看著就是厲害的。」

    「怎麼,比你還厲害嗎?」

    「娘娘——」

    端木徳淑知道明珠偏喜頌心一些,不吝嗇的解釋道:「她性子軟,不是身邊的丫鬟也會是以後入住昭儀宮的其她人,宮女總比下面有分位的秀女好掌控,如果那丫鬟命好,能得一兒半女,頌心也能一心教養,也是頌心的福氣。」

    「可……奴婢就是看不慣她那個丫鬟說話算話的樣子,哼!討厭死了!」

    「你在本宮這裡不說話算話了,那丫鬟知道自己身份地位,反而會護頌心一二,畢竟若是換了宮主,誰知道是不是一個脾氣好拿捏的,放心吧,頌心性子軟又不是沒有性子,若真被威脅了地位,誰還沒有幾分脾氣。」

    明珠嘆口氣,別鬧大了才好,鬧大了還不是要娘娘出手處理,娘娘天天為府邸這些小主子們操不完的心。

    不管她們吧,幾乎每個都有香火情分,每個都要照顧一二,這若是新人,娘娘才懶得管她們死活:「那娘娘就不管了?」

    端木徳淑突然抬頭:「管的,在本宮的地方,小心思可以有,上進心可以有,人笨點沒什麼,聰明也無不可,就是魑魅魍魎的計量最好給本宮收起來,若是不懂分寸,污了本宮的地方——」

    端木徳淑沒有說下去,神色看起來也很平靜。

    明珠卻縮縮脖子,她家主子心狠手辣起來,從不手軟的。那種自家的地方就要如她心意的霸道,多少年也沒有變過。

    要不然也不會把根本不會住人的十三個院落打掃的整整齊齊、收拾的妥妥貼貼,簡直半個強迫症了。

    「你有時間想些亂七八糟的,不如去看看下面人的規矩都學好了沒有,若是再出現值夜撞時辰這種事,本宮就先把你換了。」

    「是,奴婢的娘娘。」奴婢這不是想看看品易和吉梧那小太監會不會打起來嗎,想不到都挺有氣量的。

    ……

    鳳梧宮的一等下人房內。

    珍珠不當職縮卷在被子裡咬著拳頭無聲的哭泣,被放出宮的寶珠姐姐死了,不單寶珠姐姐,還死了很多以往的好姐妹,前些日子只是零星的打聽出一些噩耗,她以為是意外,可這幾日,那些被放出宮的姐姐妹妹都去了。

    珍珠再傻再小也知道順圓姐姐的事,肯定犯了皇后娘娘的忌諱,她明白,若不是這些人起了心思,平日好說話的娘娘不會下此狠手。

    可想著昔日的姐妹就這樣沒了,她還是忍不住傷心,忍不住害怕,忍不住想哭……

    戲珠今天不當職,路過珍珠的房間聽到裡面隱若於無的哭聲,站了一會,就無聲的離開了,若是珍珠知道,皇后娘娘根本不確定這些人是不是真有罪……

    戲珠嘆口氣,珍珠還是太小了。

    ……

    一株株百年生長的紫檀樹在葳蕤茂盛的潮濕森林中伴隨著毒蟲、瘴氣、腐爛的堆積到大腿根的枝葉和動物屍體,自由的呼吸。

    一隊上百人的伐木隊,壓著五名大夫、帶著驅蟲藥劑、裝著叢林車,有十幾位叢林生存好手探路,帶著所有器具,穿過層層大山、躲過猛獸突襲,損失了二十多人後,終於抵達這片人跡罕至的紫檀樹棲息地。

    陰暗潮濕的叢林裡鳥獸蟲鳴,光照在遮天蔽日的枝幹上,透出零星的光亮,精神疲憊的人們坐在大腿粗的藤蔓上喘息一路的堅信、平息即將見到收穫的喜悅。

    一棵棵紫檀仿佛這一區的王者,高聳入雲的撐起自己一方的天地,一條花蛇盤臥在灰色的枝幹上,俯視著下方突然闖入打破這一片平衡的物種。

    年邁的材料大師驚嘆的撫摸著每顆粗壯的紫檀樹,對它們的根莖枝蔓年份進行細緻分析,從陽光到雨水,從高度到腰圍,驚喜的仿佛看到了自家的大胖孫子,不,比孫子更親,這是他們招遠木材行今後十年的財富!

    老者和三位同行商量後,最終選定了靠近邊緣區的第三棵,經分析測量,百年以上,中空有氣,直徑絕對超過四十厘米,是一棵上佳紫檀,出高屏、牆櫃的不二之選。

    商定結束後。

    采木隊、鏢師立即展開行動。

    鏢師就地放下驅獸藥丸,放置捕獸夾,快速挖陷阱,這裡是叢林深處,野獸兇猛毒蟲繁多,什麼不快一步,就可能多死一些人。就是這樣每次他們從深山老林出去也要折損一半人手。

    不消一天,經過細密偵測的百年大樹轟然倒塌,散發著紫檀特有的青木香氣,周圍幾米內的常見昆蟲瞬間退散。

    「大家注意節奏,不要脫離隊伍,更不能放鬆,不出森林都不能放鬆警惕!」

    六天後,倒下的紫檀樹周圍混雜著濃重的血腥,經驗老道的開採者知道不能等了,再等下去招來的猛獸越來越多,他們的死傷的人就會越多,誰也不想拿生命冒險,更不想帶不走這批木頭。

    清點完所剩不多的五十人,指揮者忍痛告別一棵棵財神爺,揮手回程。

    運輸隊沉默的快速支起一輛輛獨臂車,已經沒了剛發現寶藏的歡喜,這六天他們一共損失了二十多人,這是多大的傷亡。

    老油條們神情要淡然的多,進入大山哪次不是九死一生,但東家給的報酬豐厚,怎麼會沒人心動!這次老手比較多,死的已經算少的了。

    分散在各地的眾多小隊回歸,大量紫檀木瞬間充斥了招遠木材庫,等著大師父再次進行挑選。

    上百棵紫檀被一一檢測,次品的用作富貴之家的木材選擇,中品的進入官家大戶,上品的進入達官貴胄府邸,最優質的被挑選出來優先挪作皇后大殿的貢品。

    眾多木材商在皇后娘娘登位前半個月,運達到京的材料高達上千種,經過內務府一道道手續,有的在工匠的巧手下有幸成為鳳梧宮的一道屏風,有的被做成桌椅,有的做了腳凳,有的做成風屏懸掛在窗腳,有的乾脆沒有機會露面被處理殆盡。

    這也僅僅是木材一種,皇后登基大典前,舉國湧入雁京城供鳳梧宮挑選的好東西,只比皇上勤儉登基時多,不比當時少。

    一大早,厚重的床幔掀起,寬大的紫檀木床上錦被未掀。

    品易捧著盆里清澈的泉水,紫檀盆底按照木紋的紋路刻畫出山巒起伏的奇景,質樸的景色旁邊,有一個小小的雲紋標記,標記底層托起更不起眼的招遠商行四個字。

    戲珠蹲在床邊濕了薄薄的毛巾,蓋在娘娘假寐的眼上,挽起袖子,拿起一旁的玉珠,繞著眼部的輪廓,為娘娘走珠,助娘娘醒目。

    品易腦海中閃過師父說過的這家商行的所有信息,這是皇家經常合作的一家木材行,匠師、做工、選材都被業界稱道是師父財產『貢單』中,為師父輸送大半財力的一家,現在想必在贊清手裡了。

    珠面滾過眼帘,配以柱面的薰香,可讓眼睛保持不糊,年過六十依舊光明如初。

    品易盯著那小小的兩行字,想到前兩日贊清送來的三位太監,此刻就候在外間打掃大殿,心境更加平順。

    哪一條路都不是順達的,更何況三四品太監的職務,學子十年寒窗,他們依舊是十年苦學。

    不出意外贊清是指望三個人中有一人能留下分薄了他在鳳梧宮的立足根基。

    而這次贊清也的確會選人,送來的都不是他自己的人,這三個人在宮中沒有投靠任何權勢,為人均比較低調,能力更是不錯,人脈一樣廣,甚至並不比自己差多少,都是宮中最優秀的一輩內務府之才。

    品易穩穩的端著木盆,戲珠為娘娘做了多長時間的滾珠,他就端了多久,手臂都沒有顫一下。

    戲珠放下玉珠,取了紗絲,扶娘娘起身。

    端木徳淑的長髮垂落在床幔上,紫色的裡衣穿在身上,僅在肩線的位置繡了一串淡紫色的葡萄,晨光穿過紗幔照亮暗紅的床間,朦朧了室內的晨香。

    端木徳淑睜開眼,清如月輝的眼眸帶著絲絲晨起的慵懶,看人也軟綿綿的不願意花費力氣,像撓在心尖上的羽毛,流水無意。

    品易更低垂了幾分視線,態度更謙三分。

    端木徳淑懶洋洋的坐在梳妝鏡前,隨手旋轉著掛滿層層飾品的玉樹,從上百套眼花繚亂的耳飾中挑了一件。

    戲珠為娘娘戴上,長發盤起,梳妝整齊,換了紗衣,看著自己手中裝扮出的娘娘滿臉驕傲,這才叫日子。

    一道修長的身影輕易的穿過戲珠,立即為皇后娘娘送來漱口水。

    戲珠給他讓個道,反正已經不止一次了。

    端木徳淑看他一眼,這孩子是內務府送來的執禮太監,長的甚是漂亮,如果品路是那種天然可愛到讓人想捏一捏的類型,吉梧就是明玉珍珠,因為年紀小這種漂亮帶了雌雄莫辨的美,一顰一笑都鑽入心裡的讓人想疼愛幾分,重要的是人勤快有眼色。

    端木徳淑對他印象不錯,確切的說對這次內務府送來的三個太監感覺都不錯,像現在在門外值崗的吉利,是他們中最年長的,本該是三個人中最急著出頭的,卻選擇了那麼遠的位置,可該表現的又奇蹟般的沒有落下,當真是妙人一個。

    不得不說,三個人都是會來事的,還有一個品易,這四個人她都喜歡。

    可惜……

    品易聽到微不可查的嘆息便懂了,可惜她到底不是年老歸隱的皇太后,不能一眼就給吉梧這孩子想要的。

    內務府又送來了一批秀女名錄,這也是最後一批了。

    端木徳淑拿起秀女書冊,順便攤開一張張畫像,京中貴族適齡的女子並不多,但加起來也不少。

    端木徳淑率先看了寧侯府的女兒,寧侯府這幾年在朝中雖然沒有任職的中堅力量,但畢竟是百年侯府,重要的是寧侯府的女兒她熟悉,性格是真好,女兒家也漂亮。

    端木徳淑攤開一旁寧侯府送來的畫像,畫中的女孩安安靜靜的坐在涼亭中,眉目嬌柔一片嫻靜,十六七歲的年紀,正是怎麼看怎麼嬌嫩的好年歲,有侯府薰陶,文筆才學都堪稱不俗,配鎮西王可是便宜他了。

    端木徳淑低頭,看到下面陸國公府的卷宗疑惑了一瞬,陸國公府家裡還有女兒家嗎,她記得除了與她同歲的池晴就沒有了吧,下面的孫女輩也還小吧,最大的也才十一二才對,那送什麼卷宗?

    端木徳淑打開陸國公府的書冊,視線在女兒家名下下方的畫像上過了一眼,剛打算移開,又不自覺的移了回來,多看了一眼,又一眼,不得不感慨一句好漂亮的女兒家,不是傳統意義上好看,但又說不出來哪裡好,就是覺得好看,特別想讓人看了又看的好看。

    才藝一行,寫的不多,可越是不多,越覺得她是一位安靜知禮又懂事的好姑娘。

    但卻是一位庶女,端木徳淑沒有看不起庶女的意思,如果她在最下面的一列位,看到這位姑娘,絕對也給這樣的評價,但這是貴女手冊。

    端木徳淑順手把她的書冊扔到了第三級。

    但私心裡忍不住想把這麼漂亮的小姑娘送給鎮西王為妾,就怕國公府不是衝著鎮西王去的。

    端木徳淑不禁想起小時候和陸國公幾次不愉快的交流,她和池晴都是京城貴女,陸家出身不凡,而她權利和出身都不凡。

    可明明兩人沒有為明確的事情爭吵過,但就是氣場不對。

    池晴是嫁入了沛國公府吧,到是符合他們家挑三揀四想出彩又想求穩的套路,這次竟然送了如此漂亮的女兒進宮,想來是有所圖謀了。

    成恩侯府也送女兒過來了?

    成恩候是她的外祖家,當初祖父救駕先帝有功,便封了成恩候,封了母親郡主的殊榮。

    可也因為母親封了郡主,無形中分薄了某些人的好處。

    端木徳淑對舅舅家印象因為某些事並不好,尤其這些年兩家幾乎斷了聯繫,小七造反後,更更是不聯繫了,如今倒是扒上來了。

    端木徳淑沒有興趣看他家送來了誰,尤其大舅媽一家人。

    不過到底是自己舅媽家,大哥家的孩子都快十歲了,她沒事還計較那些做什麼。

    端木徳淑拿起來便看了一眼,竟然是二舅舅家的女兒?今年剛滿十四歲,放在一列位的秀女中。

    成恩侯府還送來一位庶女,放在第三順位的名冊中。

    端木徳淑冷笑一聲,還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端木徳淑不用看,第三順位的肯定是大舅母送來的庶出子女,她那個人,有點什麼蠅頭小利都要上,若不然當年也不會那樣不顧約定給大表姐定親,害的哥哥還被人議論了很久,不過大哥現在也不錯就是了。

    京中的子女多多少少端木徳淑是認識的,就算不認識長成的這些姑娘,她們的姐姐、姑姑總是一起辦過茶會的。

    還真有些時過境遷後看到老面孔的感覺。

    端木徳淑翻完第一順位的名冊,都沒有看到鎮西王府的標誌,不禁奇怪鎮西王府怎麼沒有送女兒進宮?

    徐家也沒有?

    她記得徐家二房明明有位姑娘年齡合適才對?當初徐知慢才情便不俗,二房這位姑娘也應該很不錯。

    莫非是遺漏了?不應該才對?不想攀附權貴?倒是有可能,徐家人清高起來,當真是清高的不得了。

    端木徳淑把一等分位的女子放在一旁,這些沒什麼好看,就等著按照身份給與分位或者賜給要臣為正妻。

    端木徳淑隨便翻看了一下二等位,大多是五品地方官員的女兒。

    端木徳淑沒有翻看這些姑娘的畫像,因為依照她們的出身,現在不用在她們身上費功夫。

    最下面的一層更不用看了,多是各地進貢的美貌女子,依照規矩選中了也是從最末尾的秀女做起,更談不上別的。

    「都安排在儲秀宮了?」

    「回娘娘,都安排好了,一共一百三十六人,聽內務府的意思,如果沒有大的問題,應該都會留下。」

    端木徳淑點點頭,後宮虛設,是該多留一些,礙於皇上要求,這次亦沒有大選,只有區區一百三十六人是少了一些。

    「行了,帶下去吧,讓下面的人盡點心,不要虧待了這些姑娘。」

    「是,娘娘。」

    戲珠見人走後,上前為娘娘捶捶肩:「娘娘,您這些日子可辛苦了,以後等四妃充盈了,宮裡熱鬧了,娘娘就不用太費神了。」

    「是啊,各宮沒有主位,總是要多看顧些,本宮讓你跟阿靜說的事說了嗎?」

    戲珠手法不停:「回娘娘,奴婢說了,靜夫人說她不善於俗物,怕管理不好,沒有答應奴婢。」

    「什麼管好管不好的,煩心事自有下人操持,她只要看管一二就可,何況只要用心什麼不能學會,你也別問她了,回頭把針線這塊交給她管,就當打發時間了。」

    「娘娘真是照顧靜夫人,就怕靜夫人是覺得做不好會讓娘娘失望,亦或者做錯了什麼,娘娘不好說教,會讓娘娘為難,娘娘何必非靜夫人不可。」

    端木徳淑看眼戲珠。

    戲珠不太懂這些,她知道自己不太靈光的,平日也不如明珠機靈,她能一直在娘娘身邊伺候,不過是仗著資歷深一些而已,所以難免經常問一些傻問題,問的她自己都不好意思。

    端木徳淑笑笑:「去給本宮泡杯花茶來。」

    「娘娘又嫌我,奴婢去泡還不行嗎,免得又問些傻話,污了娘娘的耳朵。」

    端木徳淑搖搖頭,她能有什麼安排,單純怕阿靜無聊而已,難道她還需要用一個位置回報一個人,或者怕自己出事沒有人陪她連坐嗎。

    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位置,她是看阿靜做事細膩,人也有耐心,覺得那個位置適合她所以便給了她,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品易……」

    「奴才在。」

    端木徳淑指指肩頭,戲珠上了上手,還真覺得肩膀不舒服了。

    品易立即上前,手指落在皇后娘娘單薄的肩上,十根指腹搭在上面,指腹靜立了一瞬後,輕緩的轉動,並不急著用力。

    品易手指圓潤,指甲依照慣例不會超過指腹,品易的手法是專業練過的,是宮裡的祖傳手藝,拇指扣在穴位上不加力度,其餘八根手指腹順著肩膀的穴位線從中經向後。

    講究聚攏了濁氣後緩緩從末頸空穴放出,鬱結的僵硬部分就像凝滯的小水珠,一點點的推開融化,讓頸項重新煥發生機,細胞重新自主多次呼吸,達到自我給氧,肩膀舒適,頭腦清晰的目的。

    品易不能算最精通這項指法,但是也是從師父那學來的伺候過幾代皇上的手藝,自然也深得真傳,聚攏、疏散的力度拿捏的恰到好處。

    一股暖流隨著品易拇指抬起從左肩膀順著穴位線瞬間疏放到手指尖,仿佛被瞬間的輕靈取代。

    端木徳淑慣會享受,便把手裡的東西放下,半依靠在他的腹部,專心享受此刻的舒適時光。

    戲珠泡了花茶進來,看了娘娘一眼,又看了她身後的品易,放下茶水後,便搬了板凳坐在末尾做未完成的針線。

    一時間殿內靜悄悄的,只有各自忙碌的聲音,和娘娘越來越輕的呼吸。

    一盞茶的功夫後。

    戲珠做完手裡的裡衣袖子,抬頭看眼沒有動作的娘娘。

    品易手法非常輕,幾乎已經卸了全部力道,不敢擾了娘娘睡眠。他不是貼身奴才,沒有自主違逆主子命令的特權,如果娘娘能睡到天黑,那他便要站到天黑。

    戲珠起身為娘娘批上一件薄薄春毯,繼續坐回去忙手裡的針線。

    明珠進來的時候便看到這一幕,不自覺的放輕了聲音,看眼戲珠手裡的活,與自己做的另一隻袖子正好配對,差不多過兩天這套裡衣就要做好了。

    然後才看向睡的香甜的娘娘,輕聲問道:「睡多久了?」

    戲珠聲音也很低:「有一會了,娘娘這些天伺候皇上有些累,讓娘娘多睡會吧。」

    明珠上前兩步,看了看品易後面,又看看靠枕的位置,見沒有能支撐娘娘的枕被,何況移動娘娘,難免打擾娘娘睡眠,還是讓品易這麼站著吧。

    明珠觀察完又回來看戲珠手裡的衣服:「我把剩下的半邊取來,你一起縫上。」

    「嗯,去吧。」

    ……

    乾心宮內,水沫兒打掃完偏遠的庭院,坐在石階上神色憂慮,與她同期被送到這裡的人昨天突然死了兩個,是不是皇上想起處理她們了,或者皇后想處理了她們,畢竟她們這樣的出身看了總讓人膩歪。

    水沫兒握著手裡的掃帚,微微害怕,她已經走到這一步了,難道還不行嗎,必須要死嗎?她真的不想的。

    水沫兒垂著頭盯著腳下的石階,她不可以就這樣的認輸,她還不想死,她還不知道母親現在怎麼樣了,她要活著,她一定要活著。

    水沫兒起身,摸摸懷中僅剩的一枚鐲子,成敗在此一舉。

    黃昏時,天青色的霧靄中,亭台樓閣掩飾其中,影影綽綽邊邊角角消失在霧氣漸濃的籠罩中,零零星星的更鼓聲仿佛從虛空中隱隱傳來,皇宮大內的燈火熄了一半,只有主幹路上的燭光在濃霧中明暗閃爍。

    水沫兒換了一身薄紗,春夜的寒氣落在她身上,她似乎毫無所覺,只是僵直著單薄的身體靠在寒顫的孤燈下,發尾凝成了水滴,裙擺上都是露氣。

    她已經在這裡站了很久很久,她那枚珍藏了又珍藏的鐲子並不能給她帶來多詳盡的消息,或者這根本就是一個假消息,皇上根本就不會在這樣的天氣出來,更不會經過這裡。

    她過了今夜將會一無所有,甚至不用擔心生病吃藥被趕出宮的風險,她這樣的人早該死了,是她貪圖生死,搖尾乞憐才落得這樣的下場。

    她不怨天尤人,也不自認涼薄,只是時不待她,她只能如此存活。

    水沫兒握緊手裡的長笛,其實長笛怎麼吹她都要忘完了,多年不用的技藝,現在才發現它是唯一能讓她心安的東西。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馬上就到熄燈的時間了,皇上若還不出來便是不出來了。

    雲霧間依稀露出一絲明月,灑下零星月光。

    水沫兒仰著頭,比月光還潔白的肌膚在夜幕中反覆散發著淡淡的光,絨毛上細細的霧氣籠罩著她如夢似幻的臉,好似被偏愛的仙子。

    死之前能見見這月色也好,她榮辱半生也該知足了……

    突然,穿過仿佛結成網的絲絲霧氣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淨鞭聲,皇上會走這條路嗎?

    水沫兒覺得自己腦子明明轉著,人卻呆滯的靠著牆給不出一點腦海中的回應。

    江山已經改了,把往昔種種牽掛隨著她的生死歸於塵土又怎麼了,何必執著,何須執著?為什麼執著?

    燭光匯集的長龍一點點靠近,硬生生驅散了霧氣的陰霾,仿佛這一刻老天是偏愛她的,給了她再一次掙扎的機會,誰知道這一次的寬限期又有多久呢?

    水沫兒手指已經僵硬,突然不想出去了,可肢體此刻仿佛先於意識動了,腳步隨著多年的記憶起舞,再現她曾顛倒眾生的一舞。

    水沫兒心中苦笑:看吧,她還是貪生怕死的,即便拖著人一起下地獄可以求得長生,她也是可以下手的,她就是劊子手,根本不是她年幼時心無旁騖的跳出來的月光曲,不是翩翩而飛的羽化雙翼。

    她的追求早變了,怎還能跳出當年的神韻。

    水沫兒的動作漸漸的慢下來,直至徹底停下,站在月光下的涼亭中,握著先帝因為一見贈與她的木笛,等著被拖出去的命運。

    宗之毅看著涼亭中的身影漸漸停下來,像水面上浸水新出的嬌荷,在開滿各色牡丹的庭院裡溶暈了月色,她依舊是美麗的,可她更像從枕上醒來的人,明明春意還在,夢境卻仿佛再找不回來的清醒,所以連最後的甜蜜都不想掙扎了。

    宗之毅嘆口氣,伸出手。

    水沫兒還呆呆的站著。

    贊清現在真不想參與這些破事,尤其皇上跟皇后以外的女人,誰知道這些女人能活多久,而這個還和其她的不一樣,這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的啊,寵妃都危險,實在是……

    不過,他首先是皇上的心腹。

    贊清給身後的人使個眼色,回頭讓他知道哪個王八羔子瞎說話,他非打斷他的腿不可,這裡何等偏遠,皇上不過是心血來潮想看看生母曾經住的地方,這樣沒有條理的事,竟然半路能碰到先帝寵妃,打死他都不相信是巧合。

    水沫兒經人提醒抬頭,觸碰到皇上的視線時,仿佛冰封了萬年的冷雨突然融化,眼淚不自覺的從眼眶中流出,重新溫暖了她冰冷的神經。

    木笛掉在地上,她提起裙擺跑過去,撲進他懷裡。

    宗之毅拍拍她的肩:「好了……多大的事……」

    水沫兒聲音天生純柔:「對皇上來說當然不是大事,可對奴婢來說……」水沫兒努力讓自己微笑,抬著頭看著能護她周全的男人:「皇上就是奴婢的全部……」

    宗之毅任她靠回懷裡,只是覺得今天的霧靄濃重的讓人心頭都陰鬱起來……

    宗之毅從外殿回來,臨進乾心殿時,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眼贊清。

    贊清迷茫的垂著頭等著吩咐。

    宗之毅考慮再三,還是開口道:「給她換個身份,放儲秀宮慢慢熬資歷吧。」免得這樣不清不楚亂了後宮規矩,讓嫵墨難做:「尤其給她換個名字!」

    「是,皇上。」

    ……

    ------題外話------

    有二更。

    秀女進宮,肯定涉及到很多人家,大家記不住就記不住了。為了讓大家有一個相對明白的認識,一會再更一張小仙十三歲的暗戀和茶話會,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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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活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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