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辰逸,你我之間不需要解釋
冬菊一邊護著那銅鏡一邊去看木桌上精緻的妝奩盒。
銅鏡的邊邊露在外面,念清歌水眸盯著那銅鏡,眼疾手快的去扯冬菊懷裡的銅鏡,冬菊反應過來時,銅鏡被念清歌抓住了大半,她拼命的去扯另一邊。
一個失手。
銅鏡滑落下來,『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裂成了兩半。
脆耳的聲音讓三人雙雙定住。
離辰逸的視線撇在地上,裂開的銅鏡中間忽然掉出來一個東西,他心中一緊,急忙將那東西拿起來。
細細的端詳著竟然是一個女子長長的指甲。
那個指甲因為長久被銅鏡擠壓已經變的扁平扁平了。
念清歌急忙湊過來:「辰逸,這是什麼?」
「不知道,像是一個女子的指甲。」離辰逸蹙著眉頭有些疑惑的說:「就是從那個銅鏡里掉出來的。」
「這么小的指甲怎會夾在銅鏡里。」念清歌不免有些疑惑,她垂眸望著自己的指甲,喃喃自語:「也不是我的指甲啊。」而後又探出頭去看冬菊的指甲,她喃喃自語:「也不是她的指甲啊。」
睿智的離辰逸忽然意識到什麼,他來到冬菊前,看著她因打碎銅鏡而有些害怕的樣子道:「冬菊,鏡子被你打碎了,你現在趕緊回房,若是被你爹爹知道了你就慘了。」
冬菊天真的瞪大眼睛想了想,緊接著拔腿而逃。
梨花門被離辰逸闔上。
二人不約而同的緊張起來。
離辰逸捏著這指甲只覺得心中悶痛悶痛的,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兒糾纏著他,他深邃的眸子眯起,問:「清歌,這個銅鏡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念清歌的思緒飄遠:「是從冷宮裡拿的。」
她總覺得上天在牽引著她,冥冥之中讓這個銅鏡來到她的身邊。
「冷宮?」離辰逸的精神陡然繃緊,面容沉凝的望著念清歌,他彎腰將那銅鏡拾了起來,當他的視線落在銅鏡後那一半鴛鴦的圖案時,整個身子狠狠的朝後踉蹌了一下:「這......這......」
「辰逸你怎麼了?」念清歌上前拉住他的手臂,看他激動的模樣有些驚愕。
這個銅鏡是離辰逸當年送給煙兒的定情信物。
煙兒十分愛美,不喜胭脂水粉,但是卻對各種各樣的銅鏡情有獨鍾,所以離辰逸就送給了她許多銅鏡,但是煙兒卻只挑中了雕刻鴛鴦的這面銅鏡。
他恍惚記得,煙兒曾經對他說:若是有一日我有一些話說不出口,我會讓這個銅鏡來告訴你。
當時,離辰逸只覺得煙兒同他說笑而已。
現在看來......
但這個銅鏡實在破的不成樣子了,若不是離辰逸細細的端詳是怎樣也認不出來的。
「這是煙兒的遺物。」離辰逸的聲音如沙礫一般粗噶,眼底染著滄桑的回憶:「沒想到它隨著煙兒在冷宮中渡過了這麼久。」
遺物。
念清歌的心如觸電般:「被你從冷宮救出來以後,我就發現這個銅鏡一直在我身上,我看著那半個鴛鴦比較好奇所以才一直留下不捨得扔的。」
離辰逸的腦海里一直迴蕩著煙兒生前的話。
她究竟有什麼話想讓銅鏡代替自己說的?
離辰逸的指腹間蘊著指甲的粗糙感,他垂眸,心中不由得驚起一個念頭:莫非......莫非這個指甲是煙兒的?
想到這裡。
離辰逸的情緒開始激動起來,他握著銅鏡的手顫抖起來,翻來覆去的觀察著,希望能找到一絲有關於煙兒的線索。
念清歌將滿心的疑惑掛在了離辰逸手中的指甲上,她忽而想到什麼,說:「辰逸,這個指甲會不會有什麼秘密?」
「我覺得不會。」離辰逸望了一眼念清歌:「許是煙兒的指甲不小心弄斷的。」
話音才落便被念清歌反駁回去了,她看著完整的指甲,道:「不,這個指甲是完整的,好像是被人拔下來的,而且這個指甲是藏在銅鏡裡面的,若不是這個銅鏡摔碎了,也許我們看不到這個指甲。」
她的話讓離辰逸的心思凝重起來,他來到閣窗下,借著陽光盯著它。
這個指甲果然是完整的。
離辰逸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煙兒的指甲怎會完整的脫落?」離辰逸的眸子染著一絲薄涼:「究竟是哪個殲人如此殘忍的對待煙兒。」
十指連心,撕心裂肺。
煙兒生前是遭受了多麼非人的對待。
「辰逸,你先別激動,我們看看這指甲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念清歌的從容讓離辰逸心安了不少。
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慌亂,要有一顆鎮定和縝密的心思。
他的指腹摸著指甲的表面,發現坑坑窪窪的十分不平整。
「這個指甲好像被人後做過手腳。」離辰逸性子極野,自然是稍懂得一些江湖上的手法的。
「怎麼說?」念清歌探過頭去。
離辰逸愈發篤定了心中的想法,他深眸眯起,在木桌上尋了一個黑墨,他望了念清歌一眼,執起毛筆沾了些墨水,而後刷在了指甲上。
乳白色的指甲很快的變成了淡淡的黑色,但讓他們二人驚訝的是指甲表面竟然有條理分明的紋路。
似乎是故意刻上去的。
兩個人四目相對,望著指甲上緩緩印刻清楚的紋理。
竟然是六個娟秀卻歪斜的小字。
張家莊,張嬤嬤。
原來煙兒竟然是通過這個方式將自己想說的話通過銅鏡傳遞給離辰逸。
「辰逸,張嬤嬤是誰?」念清歌疑惑地問,在宮中她似乎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一個姓張的嬤嬤。
離辰逸幽幽地說:「張嬤嬤是侍候生前的煙兒的,不過她已經死了。」
「已經死了?」念清歌清眸染了一絲不解:「既然死了,煙兒姑娘為何還要提及張嬤嬤呢?」
不經意的話卻讓離辰逸的腦袋閃過一個想法:「難道……張嬤嬤並沒有死?」
「極有可能。」念清歌道:「上面提及張家莊,那這個張嬤嬤現在會不會生活在張家莊?」
離辰逸喃喃的重複著張家莊,腦袋裡琢磨著這個地方,他那深沉的眼底突然掛上了一絲晦暗:「張家莊在前兩年就鬧過一場大瘟疫,死人無數,那裡早就沒有人居住了,不知張嬤嬤是否在那裡。」
「有一絲希望我們都要去看一看。」念清歌一時情急捉住了離辰逸的手腕:「不能讓煙兒姑娘白白犧牲,這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落葉歸根。
也該是讓煙兒的亡魂歸根了。
離辰逸拳頭攥在兩側,那洶湧的仇恨滾滾而來,他不敢想像煙兒究竟是怎樣死的。
現在看來。
當年,他們所說的煙兒是在冷宮自殺的說法簡直就是彌天大謊。
涼瑟的秋風捲起了細小的塵土刮在了窗紗上。
薄薄的窗紗被吹破,隔著那麼一個小洞卻將呼嘯的大風如數承載進來。
翩翩的落葉落在他們眼前,如脆弱的生命,來不及捉住就早已消失不見。
離辰逸負手而立,隱匿在陽光的陰影面,看不清他眯起的深眸和複雜的情愫,念清歌知道他的心中定時五味陳雜。
邁著玉步來到他面前,小手晃了晃他的袖袍:「需要我幫你嗎?」
那甘甜如泉水的聲音流入他的耳內。
半晌。
離辰逸嚴肅沉凝的話響起:「不需要,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來處理。」
「你要怎麼處理?」念清歌有些擔心:「自己去張家莊找張嬤嬤麼?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樣?」
他的眸子深了深。
現在,離辰逸沒有了離親王的權貴和勢力,沒有了離王府,更是脫離了皇宮,就算是尋到了真相和證據,想來也是無法報仇的。
沉默不語的他讓念清歌十分焦灼。
她仰著小腦袋凝著他,從他的左邊繞到他的右邊來,聲音堅灼:「辰逸,跟我回宮吧,讓皇上復你的親王之位,這樣你才會有機會報仇。」
「我是不會回去的。」離辰逸倔強地說:「皇宮,是本王這一生最厭惡的地方,而且,若是本王回去就要回到邊疆當那個狗屁的駙馬,一切,一切全部回到了原點,本王不想。」
離辰逸若是現在回到宮中,那麼,在離漾的眼裡,在眾臣的眼裡,在朝廷的眼底就表示了他是玄璟的罪人,況且,念清歌根本不敢保證離漾會不會暗地裡派殺手殺掉離辰逸。
他生性倔強,又怎會輕易低下頭認輸呢。
「辰逸,我不放心,我不放心你一人赴湯蹈火。」念清歌凝著面上佯裝心無旁騖的離辰逸,食指撓了撓他的手心。
「既然你已經決定跟他回宮,那,我的私事你也就沒有資格管了。」離辰逸冷冷的說。
冷漠的態度讓念清歌怔愣了半晌:「你這麼快就要和我劃清界限了嗎?」
「不然呢?」離辰逸忽而回眸,深潭的眸底布滿了紅血絲,他的聲音粗噶的讓人心疼:「你現在是皇上的妃子,照理來說是我的皇嫂,我也該喚你一聲婉貴嬪。」
他的口吻變的陌生了。
念清歌卷長的睫毛有些尷尬的眨了眨,靜靜的凝著他,紅潤的小臉兒緩緩變的煞白,她有些不敢置信方才那些話是從離辰逸的口中吐出的。
「辰逸,你方才是在凶我麼?」閃爍的盈光掛在睫毛上,出宮至今,離辰逸待她一直溫柔順情,他的淡漠讓念清歌一時半會兒有些接受不了。
躲避著念清歌剪水的眸子,離辰逸掉轉過頭去:「你回去吧,回到他的身邊,從此,你我不再是一個天下的人,你做他的chong妃,我遊蕩自己的天下。」
話,說的淡冷而又決絕。
你明白這種感覺麼?
忽然習慣了一種味道卻中途被人換了調料。
忽然習慣了一個溫度卻中途被扯碎了衣裳。
她佇立在原地。
腳下如被牢牢的黏住似的,想邁開步子卻發現一步也走不動。
她連吞咽都覺得喉嚨無比的刺痛,咬著唇,讓自己那股子落寞和空冷憋回去,但,一出口那哽咽的聲音再也掩蓋不住:「好,你說的對,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回宮後怎樣都與你無關,就算被欺負死也跟你無關。」
說著,念清歌抹了把小臉兒轉身奔去。
腳才邁出去一步,離辰逸敏捷的將她拉了回來,凝著她雷聲大雨點小的模樣,既想氣又想笑:「真拿你沒辦法。」
「所以呢?」念清歌歪著頭看他:「你是希望我以後在宮中死掉還是想跟我一同回宮呢?」
她在讓他做選擇。
深邃的眸子凝著她半晌,大掌揉了揉讓細軟的髮絲,聲音薄沉:「你覺得我捨得讓你死掉麼?」
即使離辰逸遠離了皇宮,遠離了念清歌。
但他的心卻會一直追隨著她。
現在,他最大的弱點想來就是念清歌了。
與其讓她一人羊入虎口,不如他來做她最強的後盾。
四目相對。
有些時候,無需多言。
離辰逸那雙深潭的眸子洶湧,蕩漾,凝著她如水珠的瞳仁,他的心如一番春水被攪弄的激起了一層浪花。
「清歌,若有下次......我必比他先擋在你的面前。」離辰逸幽深的眸讓念清歌的心驟然緊縮。
她別開頭,而後嬉笑道:「怎的?你還希望我下次遇到危險?」
離辰逸一愣,連連道:「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
她忽而莞爾一笑,笑的*明媚,小手遮住離辰逸的唇,悠悠的說:「辰逸,你我之間不需要解釋。」
「沒想到,最終還是要回到那金絲籠中去。」離辰逸凝著閣窗外那支離破碎的光暈。
秋,就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一半。
念清歌凝著他憂傷的側顏,這話,適合他也適合自己。
辰逸。
我知道你厭惡宮中那枷鎖般的生活,厭惡身上背負的王權,厭惡那爾虞我詐和人情冷暖。
但,你知不知道。
相比於你的自由自在的生活,我更希望你能夠好好的活著。
我怕,我真的怕,在我回宮之後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
日復一日,轉瞬即逝。
離漾的傷勢緩緩的好轉起來,念清歌每日都悉心的為他換藥,他後背上的傷逐漸癒合,只是形成了一道難看的疤痕。
念清歌的指腹溫柔的撫著:「離漾,落下疤痕了。」
「無妨。」離漾輕快的說:「若是能夠挽回你的心,朕寧願全身上下都是疤痕,這樣你便會知道你在朕的心中有多重要。」
她嫣紅的小臉兒一窘,歪過身子:「何時你變的這樣會說話。」
「愛上你時。」離漾落落大方的說。
「油嘴滑舌。」念清歌嗔怪道。
「婉兒。」離漾忽而從軟榻上爬起來,從背後溫柔的環住念清歌纖細的腰肢。
「你講。」念清歌側了側頭。
離漾微嘆,下頜抵著她的肩膀來回的摩挲,聲音魅惑的如空谷的山泉:「回宮後,朕打算晉你為妃。」
聞言。
念清歌微微一愣,回眸,凝著眼底蘊著真灼的離漾。
她的眼底神情複雜,離漾細微的捕捉到念清歌欲言又止的話:「婉兒,你有話跟朕說?」
忽而。
念清歌從軟榻上起身,雙腿一彎跪在了地上。
離漾一驚,急忙要拉她起身:「婉兒,你這是做什麼,以後在朕面前免去這些繁文禮節。」
她躲開離漾的碰觸,嚴肅的凝著離漾,唇瓣兒輕啟:「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願皇上應允。」
為了離辰逸的性命。
念清歌自己主動復了『臣妾』的稱呼。
離漾詫異的凝著她,淡淡道:「你說吧。」
她剪水的眸子染著盈潤:「皇上,希望你能夠赦免離辰逸的一切罪名,並恢復他離親王的王權。」
說著,念清歌朝離漾叩了一個頭。
離漾清泓的龍眸變的深沉,凝著念清歌娟秀的身子,他於心不忍,大掌拉起她的小手:「你先起身。」
念清歌倔強的跪在地上,剪水的眸子灼灼的望著離漾。
墨黑的龍眸染上了一層複雜的醋意,自己心愛的女子為他人求情,這番滋味兒的確難以吞咽。
他輕輕的微嘆了一聲:「好,朕答應你。」
「多謝皇上。」念清歌唇角忽而揚起了一抹弧度。
「快起來。」離漾將她拉到了自己身邊,大掌拍打著她膝蓋上的塵土:「以後在朕面前不用行如此大禮。」
念清歌側頭凝著他英俊的側顏,腦袋歪在了他的肩膀上,小鳥依人的靠在他懷裡,柔聲道:「好。」
他們在蘇州呆了有數月有餘。
離辰逸恢復了離親王的位份,但,邊疆駙馬的事暫且耽擱了下來,因為有離雲鶴的關系所以離漾也是左右為難。
筱雨的死訊很快的被傳到了皇宮裡,水若離氣憤的不能自我,於是,她又想出了一出陰謀詭計。
無論如何。
她都不能讓念清歌活著。
念清歌是她最大的威脅。
三日後。
他們打算啟程回宮。
林蔭的小路上秋風瑟瑟。
涼意朝他們陣陣襲來。
黃昏的光暈漸漸成了墨黑色。
朦朧的月光籠罩在陰沉沉的大地上,樹葉在樹枝上輕輕的搖動,時不時的泛著『婆娑』的聲音。
偶有鳥兒的鳴叫飛速的劃破在夜空之上。
黑漆漆的夜讓他們有些寸步難行。
離辰逸和離雲鶴打頭陣騎著馬兒在前方探路。
德公公則是駕著馬車。
寂靜的夜裡,馬蹄的『噠噠』聲踏在了布滿落葉的地面上。
馬車的帷裳被風吹起,一股子恐怖的黑暗感席捲而來,念清歌的小手急忙死死的拽住了帷裳,粗粗的喘著氣。
離漾見她如此害怕急忙將她攬在懷中:「婉兒,怎的了?」
「離漾,你有沒有覺得今兒的夜有些恐怖?」念清歌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嘰里咕嚕的轉著,小手死死的扒在離漾的胸膛上。
「別怕,通往京城的路就是這樣的,尤其是晚上,多少有些黑,朕在你身邊,朕保護你。」離漾安撫著她有些焦灼的情緒。
念清歌的小腦袋窩在他的懷裡:「離漾,你說會不會有鬼?」
「朕是龍,那些東西是怕朕的。」離漾黑曜的眸子凝著黑霧,他的大掌收緊了一番:「況且,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鬼的。」
通常,人比鬼更可怕。
深沉的夜,勾出一道道陰森的痕跡。
離辰逸深潭的眸子眺望向遠方,淡淡的說:「照理說馬上要到中秋節了,月兒應該愈發的明亮,今夜的月怎會如此模糊。」
離雲鶴循著他的視線望去,遠處是山巒起伏的山脈,朦朧的月倒掛在那裡,看不出一絲絲銀白色的光暈,他仙逸的眸子染上了一層霧氣:「許是今夜霧大的由頭,我們趕緊趕路吧,過了子時就會好了。」
「恩。」離辰逸沉凝的應著,手,握緊了韁繩。
忽而。
一股子哀鳴的烏鴉聲從他們頭頂乍響。
幾縷黑色的羽毛飄落。
恰時。
大地翻天覆地捲起了一陣劇烈的塵土,那些塵土飛揚在空中形成了劇烈的沙塵暴。
驚嚇的馬兒揚起了前蹄泛出了刺耳的嘶鳴聲。
「不好,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