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八·放下
一陣風把外頭濃郁芬芳的桂花香送進屋裡,可屋裡的人沒一個有心思欣賞的,崔應書站在窗前看外頭落了一地的桂花,轉過頭來哦了一聲,吩咐小徐嬤嬤仍舊回去守著崔華鸞。
端慧郡主看一眼他的臉色,上前幾步站在他跟前:「華鸞是個聰明的孩子......不會受了她的挑撥的。」要不是崔應書說想看看楊氏打的什麼主意,叫楊氏進來,她是決計不想叫楊氏接觸到崔華鸞的,崔華鸞好容易才走出來,若是因為楊氏的幾句話就又起了妄念,那可真是......她自然是心疼自家女兒的,當初也的確打著親上加親的心思,可是既然周唯昭沒那個意思,她也不是賣女求榮的人,別說太孫喜歡的是宋楚宜,就算太孫沒喜歡的人卻看不上崔華鸞,她也不會叫崔華鸞熱臉貼人家冷屁股。
崔應書沒說話,再等了大半個時辰,等到雙華說楊氏那邊差使了個奶嬤嬤來告辭的話,才朝端慧郡主點了點頭:「你打發她吧,我去瞧瞧華鸞。」
崔應書同女兒相處的時間並不多,算起來比端慧郡主還要少上許多,崔華鸞以往跟他並不算親近,可來了京城這段日子,他著意同女兒親近交流,已經很是能說得上話,他進了崔華鸞的呃院子,見崔華鸞正臨窗坐著發呆,咳嗽了一聲,迎著崔華鸞的視線笑了笑,這才進了門。
崔華鸞已經忙站了起來迎他,見他視線落在自己桌上的小黑匣子上,就朝他道:「是恭王妃娘娘帶來的,說是先生送我的。」
崔華鸞被秦夫人教導了許多年,跟秦夫人很是親近,比之普通的師生之間還更親近許多,倒有些像是親人,崔應書點頭,在她對面坐下來:「秦夫人是個很獨特的女子,有大見識,眼界也比尋常女子開闊不知多少,不把兒女私情縈繞心上,自然而然顯得人也超脫了。」
崔華鸞抿了抿唇,看了父親一眼,見父親正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啪嗒一聲打開了小黑匣子上的鎖:「是一匣子珍珠。」
顆顆圓潤,在陽光下流光溢彩,極為好看,崔華鸞闔上了蓋子:「這不像是先生會送的東西,恭王妃是託詞先生有東西送我,其實來找我說那番話才是目的。」
崔應書眼裡有了笑意,女兒比他想像的要拎得清的多,也比他想像的要明智理智得多,他嗯了一聲:「父親上次同你談這事的時候,已經跟你分說明白了道理。可是道理歸道理,人很多時候都是知道道理卻做不到。如今看來,你卻是知行合一的那種人。」
崔華鸞笑了笑,歪頭看著她父親笑:「父親太誇獎我了,若是恭王妃這番話放在晉中的時候說,我肯定是拼了命也要爭上一爭的。可我現在還爭什麼呢?」
她頓了頓,又雲淡風輕的將盒子往旁邊一推:「太孫殿下這樣喜歡小宜,為了她三番五次的連性命都可以不要。他的選擇還用說嗎?而既然是他選的,那他自然就要承擔後果,小宜到底是不是喜歡他,對他以後會不會好,這同我有什麼關係嗎?」
崔應書雖知道她比從前多了灑脫,可沒料到她竟一下子看的這麼透,不由失笑:「你這樣說,倒叫父親害怕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悟了。」
崔華鸞也不避諱:「的確是悟了。其他的道理不知道,可太孫殿下不喜歡我我卻是知道的。先生說的很對,這世上有趣有意義的事實在太多太多了,為了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把自己變得面目全非,還要死乞白賴的貼著,實在是太失身份,也實在是太蠢了。」她見崔應書點頭,就問:「我知道恭王遭了災,恭王妃大約是要記恨東宮跟宋家,只是恭王妃無緣無故的來找我說這番話,是為了什麼?難不成還指望我們家會因為我同宋家鬧翻?那她也太看得起我了。」
也太瞧不起崔應書跟崔家的眼界見識了。
崔應書搖了搖頭,提起正事來就嚴肅了許多:「從前在太原的時候,你那時候尚在襁褓呢,你母親就總是嘀嘀咕咕要跟她的太子妃嫂嫂結親家的事,她想必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來挑撥的。倒也不算是覺得為了你,她大約是覺得,崔家也未必肯放棄未來國母這塊肥肉吧,或者......她是想,就算崔家不爭,你要是動了心思,崔家也會順水推舟的把你推出去推到太孫身邊分一杯羹,這樣一步走出去,以後自然就收不住腳了-----崔家有了崔家的女兒在太孫跟前,以後怎麼跟宋家保持利益一致?宋崔終究不是同一家,到時候一個外甥女一個親女兒,總得分出個高低遠近來。她倒是會打算盤。」
不僅會打算盤,而且算的倒是門清,要是以前的崔華鸞,說不定就真的要咬死了不肯鬆口,求著端慧郡主成全了。
崔應書曉得女兒的意思,心裡放下了一塊石頭,摸了摸她的肉:「你先生教的很是,天底下的好男兒千千萬,哪裡就真的只能圍住一個太孫轉?」
這話對著太孫他倒是沒說,在重音坊里剛落了座,先跟他說了恭王妃來找的事:「我想著她既然進了宮在皇后娘娘跟前也吹了風,來我家就不會是白來,倒想瞧瞧她想做什麼,就叫郡主見了她,她說要見華鸞,我也讓她見了。」
周唯昭並沒一路送恭王去皇陵,送了一段路就回來了,剛跟建章帝交完差,就匆匆忙忙的出來,此刻聽崔應書這麼說,就挑了挑眉:「她是想調唆崔家送女兒在我旁邊?」
誰說在龍虎山上長大,跟著一群道士混久了就會變成木頭樁子?瞧著也不盡然嘛,正一派的道長們畢竟都是能娶媳婦兒的,耳濡目染的看著師兄們找媳婦兒,看來在龍虎山上也學了不少東西,崔應書一本正經的想了想,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