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七·自找
盧太子妃不想要什麼交代,她看著面前秀氣的眉毛緊緊皺在一起的宋楚宜,難得的露出一個真切的笑,連眼睛也笑的彎彎的,看的吳嬤嬤直抹眼睛。她有一雙笑顏,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眼睛裡好似閃著星星,從前她最愛歪著頭笑,一副十足的不識愁滋味的模樣,看著她就覺得心情都好起來。可是那個愛笑又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從嫁人那天起,就再也不見了,好似從前在盧家大宅里那個精靈可愛的小姑娘,就死在了那裡。
宋楚宜看的也滿腹心酸,她能懂盧太子妃的感受,曾經深愛過的兩個人反目成仇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那人還拿著往日的情分來做要挾求放過。
寧願他從頭狠到尾,那也總算是不拖泥帶水,大家各自成仇各走各路,難過一陣子也就罷了。也好過當年放在心裡珍藏的一段情誼被拿來當作乞求的籌碼,完全否定玷污了當年那段過往。
「沒事的。」盧太子妃將琉璃花瓶里的花整理好擺在案上,似是在對自己說,又似是在安慰宋楚宜:「從此以後他也死了。」
這兩個小時候對她千依百順的表哥,給她帶來無限榮光的表哥,還有向來敬愛如母親的姑姑,和她真正的母親兄長,這些故人,一個個的都在她身上收取了高額的報酬,她還完債了,不欠他們了,他們在她心裡也真正死了。
宋楚宜不知道該如何勸,她把目光移到盧太子妃的身上,她身上常年半點首飾也沒,衣裳從沒有鮮艷的,哀莫大於心死,怎麼勸都不能把盧太子妃的心再救活過來了。
說一回話,外頭就傳說是杜夫人求見,盧太子妃的手從花瓶間移開,挑了挑眉說了個請字。
杜夫人是慘白著一張臉進來的,她上次來的時候春風滿面,這回來的時候卻如喪考皮,差點兒連站也站不住,她也確實沒能站得住,一進來雙腿一軟就朝著太子妃跪下了,跪下了才發現宋楚宜竟也在場,老臉又有些掛不住-----雖然宋楚宜已經被定了太孫妃,可到底還沒成親行禮,更沒拿太孫妃的金冊,如今是受不起她這一品誥命的跪禮的。
可受不受得如今也受得了,她強撐著咬著牙,平復了內心那股子燥意和羞恥,顫顫巍巍的朝著太子妃拜了下去:「娘娘......求您......」
上次來也說求,可卻沒這麼個求法兒,倒好似她是太子妃的長輩,來指教小孩子如何處理人情世故一般的,帶著高高在上的優越感,這番卻真是像是走投無路來求人了。吳嬤嬤皮笑肉不笑的看了她一眼,當根木頭似地杵在原地沒動------論理的確是該領著宮娥們退下去的,畢竟是閣老的夫人,一品誥命,不該這麼看人笑話,可杜夫人卻不同,既然太子妃沒要她下去,她就全當不知道。
杜夫人臉漲的通紅,垂頭的時候連耳朵並露出來的一截脖子都紅得仿佛要滴出血來,她膝行兩步又重新拜了下去,這回連聲音都有些顫抖:「娘娘......老身知道錯了......」
盧太子妃就笑了一下,語氣平平毫無起伏:「我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上次為了恭王的事來求我,我已經替你把信轉交給我兒子了。這回怎麼又來求?」
杜夫人一肚子的苦水,她是要求盧太子妃跟太孫說說好話,好叫太孫去求求建章帝,能對恭王從輕發落,誰知道盧太子妃竟這樣心狠,真的一絲絲往日情分都不顧,轉頭就叫太孫去建章帝那裡告了一狀。他們還滿心歡喜的以為建章帝這回召見恭王是事成了,誰知道杜夫人一進宮就被盧皇后劈頭蓋臉的訓斥了一番。
這才知道盧太子妃哪裡是替恭王求情,分明是想送恭王上路,愁得連眼淚都流不下來了,盧皇后的意思她也知道,盧太子妃跟太孫屢屢遭難都是因為太子,而太子敢這樣肆無忌憚又全是仗了盧皇后的縱容,盧皇后現如今說的話在太子妃跟前已經不好使了,禍又是她們自己惹出來的,可不得她們自己來收拾善後。
她也顧不得臉面了,重重的一下又一下的給盧太子妃磕頭:「臣婦豬油蒙了心了,做出這等事來,求娘娘饒了我......」
一直沒吭聲的宋楚宜冷不丁的插了句話:「杜夫人慎言。」她慢條斯理的理了理自己的裙子,站起身來走到杜夫人跟前蹲下身來瞧著她:「您說這話,可真是叫人聽不懂了,太子妃又沒對您做什麼,您此刻還好好的在這裡,有什麼好饒了你的?」
杜夫人不理她,也惹不起,這位宋六小姐的能耐,當初在圍場她就已經見識過,深知跟她對上討不著便宜,越發的放低了身段,哭的動人心腸:「娘娘,您也知道......我家老頭子畢竟是王爺的老師,這其中的糾葛......」臉皮既不要了,自然是要說的越苦楚越好:「我們老頭子也是一心一意為王爺著想,才勸著王爺跟您求求情......」
誰知道現在情沒求成,反而要完了,聽盧皇后的意思,建章帝原本叫恭王回了封地減了護衛就算了的想法如今驟然改了,說他這樣的狼子野心,為了性命連臉面也能不要的狠心,日後說不得還能做出更惡毒的事來,決意要把恭王的親王爵降等成郡王,這等於就是在昭告天下恭王失寵了-----本朝從無親王降等的例子,恭王恐怕是要做第一個了。
盧皇后憋著一肚子的氣沒地方發,自然是把這氣撒到了杜夫人跟杜閣老身上,雖然說當初她也有靠著杜夫人杜閣老這想法拉恭王一把的心思,可現在事情沒成反而更糟糕了不是?
就連杜閣老,也倒霉的被建章帝叫去罵了一通,說他若是管束不好內宅,就趁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