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鬧劇
鄭三思是戶部尚書,他也親自開口,陳翰林只覺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連忙跟著嘩啦啦次第跪下的人也噗通一聲跪下了,把頭磕的砰砰響。
岑必梁板著臉看著前面跪著的鄭三思,只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他。
陸續有不少人站出來求著要建章帝考慮招安韓正清和恭王的,說辭也都是鄭三思剛才說的那一套,國庫空虛,兵力匱乏,無力支撐云云。
白東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長長的鬍子上還沾滿了鼻涕,幾乎哭的暈過去:「聖上,尚書大人說的有道理,現在西北全境已經落入韃子手裡,咱們若是要戰,怎麼戰呢?」他仿佛看不見建章帝鐵青的臉色,自顧自的嚎啕大哭,一副忠臣的模樣:「韃子們後頭有十萬鐵騎作為後盾,前頭有韓正清和恭王幫忙開路,咱們若是跟他們硬來,得花費多大代價?原本福建那邊就快支撐不住了,前陣子倭寇打不爛福建,乾脆就去浙江搶了一把......還有廣東,廣東的豚縣幾乎被洗劫一空,還有許多百姓也被擄走......」他嘆了口氣不停磕頭:「咱們如今再繼續打仗,只能是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啊!」
他說完,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好似再也沒有力氣說下去了,事實上他也的確是沒力氣了,他萬分不願意出來當這個出頭鳥的,可是沒辦法,誰叫他從前是靠著杜閣老的,誰叫杜閣老從前是恭王的老師?杜閣老人老成精,許多事不親自出馬,都把他推出去當馬前卒,因此他有不少把柄被恭王握在手裡,他不來當這個出頭鳥,誰來當?
大殿裡一時沉默之後,岑必梁忽然發出一聲爆喝,另一隻鞋子也脫了下來,他不往別人身上招呼,直接一鞋子拍在了鄭三思面上。
「呸!」他氣沖沖的越過已經闖進來的錦衣衛,飛快的撲上去掐住了鄭三思的脖子:「虧你想的出來!韃子殺我百姓辱我國體,你居然還說要送公主去跟他們和親!我大周的公主金枝玉葉天之驕子,去給下等韃子和親?!他們也配!」
「我真是看錯了你!」
白東愕然的從地上抬起頭來,還沒反應過來,主戰派的幾個激進的御史和給事中們已經蜂擁而上,個頂個的撲了上去,鄭三思和陳庭軒周圍很快團團圍了一圈人,他放在寬大袍袖外頭的手也被踩的蜷縮起來。
這.......他嚎了一嗓子,膝行幾步看著建章帝大聲道:「聖上!這......岑尚書竟然當朝打人,簡直.......簡直有傷風化,目無法紀......」
岑必梁百忙之中抽出空來啐了他一口:「你也知道風化二字?你也有臉回去面對你家列祖列宗?你這個奴顏婢膝的小人!」
很快主和派的官員們也都反應過來,紛紛上前幫忙,朝堂之上亂成一團。
從頭到尾都沒動彈的建章帝仿佛這才終於回過神來,看了安公公一眼:「叫錦衣衛!叫金吾衛!」
安公公抖了抖,尖著嗓子宣了金吾衛和錦衣衛上殿,把打成一團的人都分開了。
建章帝垂頭看了被岑必梁抽的鼻青臉腫的鄭三思一眼:「和親?議和?招安?」
鄭三思擦了擦嘴角的血,端端正正的磕下頭去:「聖上,請您三思......」他看著建章帝,極為誠摯:「定遠侯殉國,鎮南王生死不明,連崔總制如今也陷進了韃靼人的圈套被困在了肅州......咱們為什麼非得勞民傷財呢?」
他見滿大殿的人都安靜下來,才又嘆了口氣:「何況,臣聽到消息,說是恭王造反一事,其實另有隱情。」
一直沒出過聲的閣老們都紛紛朝他看過去,仿佛才回過神一般。
終於來了,宋程濡眉毛動了動,仍舊還是一臉鎮定。
鄭三思目光複雜的看了一眼站在左班首位的皇太孫周唯昭,深深的把頭磕在地上:「臣聽說......恭王殿下是真的被人劫持刺殺,被逼無奈之下才逃出了皇陵。恭王殿下欲待上告而不能,一路被人追殺......」
當初想給恭王的遮羞布,現在成了恭王的救命符。建章帝嘴角噙著一抹冷笑,聲音平靜:「哦?鄭愛卿從哪裡聽來?」
「西北那邊都傳遍了。」鄭三思嘆了口氣:「恭王殿下日日對京城垂淚,只望能清君側......與陛下解開誤會......」
「那依鄭愛卿的意思,他清君側,清的是誰?」
殿裡安靜的一時有些嚇人,大家都知道恭王打著什麼旗號-----他說的清君側,當然指的是東宮太子和周唯昭,恭王在檄文里清清楚楚的說是遭受了周唯昭的陷害,讓他失寵於建章帝,更是性命不保,所以恭王才不得不興兵造反。
「請陛下令三司徹查此事!」鄭三思深吸了一口氣,雙手緊緊攥成拳頭:「事已至此,傳言紛紛揚揚......若是事實真如恭王所說,陛下也可做出決斷,若是恭王說的有假,那......」
「那什麼?!」建章帝忽而把他的奏摺劈頭砸在了他的臉上:「徹查?!要怎麼徹查?!」他說著,朝已經等在外頭的賴成龍看了一眼:「他們要看,就把禮部王侍郎和廣平侯世子等人畫押認罪的文書拿來!」
賴成龍早已準備好了,建章帝看也沒看,叫安公公當堂念出來。
「費戰串通他,裡應外合殺了錦衣衛和皇陵守衛,助他逃出的京城。當初陳平就已經審的清清楚楚。」建章帝環顧了底下一圈:「鐵證如山,還要怎麼查?!還能怎麼查?!」
「你們勾結恭王,到底是為了百姓,還是為了你們的榮華富貴,為了你們的前程?!」建章帝冷笑一聲,話說的極為不客氣:「朕還沒死呢,西北崔總制還在,黃一清也正奮勇抗敵呢,你們現在就倒戈的這麼徹底,是不是也太早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