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章·受挫
周紘從小時候就開始給同胞哥哥讓路,因為哥哥體弱,他生的健壯,好似這也是錯處了一般,母后每每到秋獵之時就要叮囑告誡他少出風頭。
他向來也對母親的話言聽計從,覺得哥哥著實可憐。
可沒人可憐過他,當忍讓成了一種習慣,你就算被掏心挖肺,人家也只當你破了些皮,不痛不癢。到最後,連他最為要緊的心上人,都被讓了出去。
他跪在清寧殿整整三天,他以為命運總會眷顧他一次,以為母親總會偏心他一次,可是他等來的是就藩的旨意,等來的是去往盧家的賜婚書。
這種命運從不在自己手裡的感覺實在是糟糕透了,他發過誓的,再也不會叫自己淪落到從前那樣任人宰割的地步。
令長史很明白他家王爺如今的心情,進京的失火還是雄踞一方備受寵愛的藩王,可是離京之時卻成了喪家之犬,惶惶然不可終日,他這樣的天潢貴胄,能忍的了這樣的苦才是怪事。他嘆了口氣,看著自家王爺,盡職盡責的勸解:「現今恐怕還不是時候,我知道王爺委屈。可是如今聖上還活著呢,活的好好的,咱們要是舉起反旗,該打什麼名號呢?他是父,您是子,他是君,您是臣,不管是從哪裡來說,您都是站不住腳的啊!」
周圍風聲陣陣,周遭僅剩的十數名護衛不約而同的繃緊了身子,如臨大敵的立了起來四處逡巡------雖然剩下的那些人或許能拖住錦衣衛一段時間,可是錦衣衛畢竟也不是好對付的,順著蛛絲馬跡追到這裡也不是不可能。
恭王往他們身上溜了一眼,最後把視線定格在令長史身上:「這是你們文人應該想的事,反正你們總得給我想出個主意來!」
令長史噎了噎,一時沒說出話來,片刻後才看著旁邊一塊已經被曬得看不出原本顏色的破布,沉聲問道:「不如先去信同侯爺商議商議?」
建章帝只要還活著,恭王要是敢造反,就是亂臣賊子,天下人的唾沫都能淹死他,不占正統就算了,師出無名,連民心也不會是他的,這事兒可不是鬧著玩的,跟著恭王逃出來就已經是提著腦袋了,若是再不謹慎些,恐怕連一家老小的腦袋都沒了,這虧本生意,令長史可還不那麼想做。
恭王一雙劍眉皺的緊緊地,片刻後冷笑了一聲:「去信?怎麼去信?」
現在西北這一片到處都已經布滿了眼線,明著有錦衣衛暗著有周唯昭的人,鎮南王的親信也早就已經先一步到了太原,就算他們想往大同去信,怎麼去?
天下之大,竟然已經快沒了他的容身之處。他想一想,就覺得心痛的厲害。
令長史這回倒是沒再被噎住,他胸有成竹的看著恭王,抬手扇了扇風,氣定神閒的道:「叫吳峰去!」
一旁烤紅薯的吳峰抬了抬眼皮,不假思索的搖頭:「不行!我若是去了,王爺的安危誰來負責?」
吳峰是原陝甘總督的孫子,家裡以兵事起家,吳峰從小就在這樣的環境裡摸爬滾打起來,武功極強,難得的是他在軍事上極有天賦,恭王的左護衛軍一共一萬二千人就交給了他訓練,卓有成效,山西剿匪幾乎都是吳峰部下完成的。
恭王極為看重他,原本還打算在這次建章帝萬壽的時候推舉吳峰任宣府總兵的。
恭王亦是沉吟了一會兒,他固然是想要前程,想要京城那幫給他難堪,想死死踩他在腳下,叫他一輩子活的心驚膽戰的人都匍匐在他腳下,可眼下,最要緊的是他的性命。
如今前有狼後有虎,如果連吳峰都走了,那他的性命都成問題,還談什麼大計?!
見恭王猶豫,令長史呵了一聲,呼出些殘餘的留在胸口的濁氣:「王爺,除了吳峰,沒人能帶信出去了。至於您的安危,就跟您說的,您在晉地畢竟經營了十餘年之久,杜閣老也有不知道的......咱們先找個地方藏身也就是了。」
他苦口婆心的勸,嗓子都快冒煙了也不覺得痛:「關乎日後前程的事,絲毫馬虎不得。」
從騙廣平侯世子、殺錦衣衛,逃出京城開始,他們就已經沒有退路了,既然已經沒有退路,那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把路給捋順。
什麼找地方藏身,找地方藏身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辦到的事。
恭王仔細想了想,忽而問道:「咱們如今是在武安地界,不如倒回去廣平府如何?」
廣平府知府之前是恭王屬地的官員,後來升任京官,又被外放到了廣平府,憑藉這中間曾有的莫大牽扯,廣平府知府劉百川那裡倒是一個能去得的地方。
令長史果然點了點頭:「劉知府雖然曾在咱們屬地為官,可他升的早走的早,連杜閣老也未必清楚他底細,可以一去。到時候我們先去給您探路,若是他可靠,您可暫時藏身,而吳峰正好前去大同送信。」
不僅是大同,恭王嘴唇動了動,最後到底還是沒出聲,他迫不及待想在鎮南王來之前把晉地這五萬九千護衛都握在手裡,可是如今不是時候,遠不是時候。
思索半響,他覺得為今之計也只有如此,便點了點頭:「就照令長史你說的辦,只是......」
令長史立即明白他的意思,看了一眼如今剩下的人數,壓低了聲音:「如今咱們只剩十七人了,留十個人在您身邊,放七個人按照咱們原本的既定路線走下去吧......」
至少能轉移一些錦衣衛的注意力,減輕他們自己的壓力,否則再被錦衣衛這麼追著跑,再交手不到幾回,他們可能就要成刀下亡魂了。
恭王一錘定音:「就這樣吧!」
既然連恭王都這樣說了,吳峰自然沒有意見,令長史就跟吳峰商量著選了十個人留在恭王身邊護著他去廣平府,另外七個人分頭引開錦衣衛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