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噩耗
正月初七,已經去了青州整整月余的宋珏終於寄來了第一封信。
宋老太太看完之後就病了,躺在床上連動也動不得,一連幾天食不下咽。
宋楚宜早上去請安的時候正瞧見宋大老爺從老太太房裡出來,步履蹣跚,似乎一夜間蒼老了好幾歲。
她上一世的時候很怕這個大伯伯,總覺得這位將來要繼承伯府的伯父威嚴有餘慈愛不足。可是等到她奄奄一息的時候,也是伯父跟李氏撕破了臉進來瞧她.....
「是小六啊。」他看見宋楚宜站在台階上定定的看著自己,就正了正衣冠,不甚自在的上前來與她說了一會兒話。
可是可說的話無非也就那麼幾句,說完了也就沒了,他向來不知道該如何與女孩兒們親近,自己嫡親的女兒一個是貴妃一個是個軟包子,說幾句都會哭起來,因此對待弟弟們的女兒的時候就更加小心翼翼。
宋楚宜忽然走近幾步去牽了他的手。
宋大老爺嚇了一跳,幾十歲的人了第一反應竟是往後退了好幾步,差點甩開小侄女的手。
「大伯,等放了晴您帶我去放風箏好不好?」宋楚宜仰著頭看著宋大老爺,一臉嚮往:「祖母說您最會放風箏了,比父親他們放的都要高。」
宋大老爺小時候不務正業,極喜歡到處跑著放紙鳶,對這門道當真是頗有心得。估計是當官的里的最會做風箏的。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裡舒暢一些,答應的很爽快:「行啊,等放了晴挑個時間。我帶著你們一同去皇覺寺,那裡又寬闊又漂亮,可適合放風箏了......」
之前大夫人數次與他提過宋楚宜,說是老太太很喜歡她。他聽著自己媳婦的語氣,分明對這個侄女也有些另眼相看的意思,現在看來,這個小姑娘確實有點惹人喜歡。
要知道,連他自己的親生女兒都少的與他說上幾句話呢......
她目送著大老爺走遠了,才轉頭進門。黃嬤嬤苦著臉端著幾乎沒動過的一盞蓮子湯出來,嘆息著沖她搖了搖頭。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黃嬤嬤小聲的告訴宋楚宜:「從昨晚到現在,又是只喝了幾口白粥,其他什麼都吃不下。」
宋楚宜進了門,宋老太太正臥在炕上,屋裡的地龍燒的暖,她身上只蓋了一床絨毯,見了宋楚宜才露出一絲笑意。
宋楚宜快步上前握住宋老太太伸出的手,坐在玉蘭準備好的錦杌上,輕聲勸道:「祖母,您這樣總不吃東西怎麼成......」
宋老太太擺手打斷她的話,咳嗽幾聲才苦笑著搖頭:「道理我都知道,可是想到自己生了個這麼不爭氣的女兒就覺得心裡難受。」
連宋楚宣恐怕都比宋琳琅硬氣一些。
宋楚宜也覺得宋琳琅有些做法簡直叫人難以理解,明明宋珏千里迢迢的去了青州,可是宋琳琅竟似乎不知道似地,過了整整*天才見了這個侄子。
更離譜的是,向雲章從頭到尾就沒露過面。
把嫡妻的娘家人疏忽成這樣,嫡妻娘家還是頗為顯赫的長寧伯府。向雲章的這份膽量也算是當世少見。
宋珏的信里說,宋琳琅病的極重,又不肯看大夫,恐怕就是這幾個月的事了。她在向家過的不好,身邊以前的老人幾乎都被打發走了,瞧不見蹤影。
更叫宋老太太難以忍受的是,宋琳琅居然答應了要將庶出的那幾個兒子記在自己名下來討向雲章的歡心。
「天下的男人都死絕了嗎?!」宋老太太猛地咳嗽起來,情緒激動:「我教導她十七年,就把她教成這樣?!她出嫁到如今,統共也才回來過幾次啊......生養之恩,她就這麼報答我......」
宋老太太想不明白,她傾盡所有教出來的女兒,怎麼就能為了區區一個男人,不要自尊踩著驕傲,寧願卑微到泥土裡也要死扛到底?
她想不明白,心裡的那口氣就越發的堵在心口,叫她坐立難安。
在宋珏送來第二封信的時候,宋老太太終於死心,她強撐著身體親手寫了一封回信,整個人似乎一下子老了五歲。
「我把珏哥兒叫回來了。」宋老太太靠在軟枕上,滿頭銀絲披散在肩頭,緊緊的握了握宋楚宜的手:「她自己找死,我拉不回來。」
宋楚宜也有些茫然,她曾經以為重生回來以後要改變一些事情會很容易,可是宋琳琅的人生軌跡卻依舊是按著上一世的在走,她忽然覺得心裡有些惶恐。
這一絲惶恐從她的心裡蔓延到四肢百骸,叫她毛骨悚然。
晚上青桃上宿的時候,聽見她翻來覆去的嘆息。
第二日早上起來,她眼底就是厚厚的烏青,臉色極差。
徐嬤嬤心疼的不行,又知道近幾日老太太那裡也是這樣,只當她是因為老太太難過,抱怨了幾句就去煮蛋給她敷眼睛。
「青桃。」她趁著徐嬤嬤出去,迅速抓住了時機看著青桃,臉上神情很有些複雜:「我交代你父母去做的事情,還是沒有消息嗎?」
按理來說,才半個多月,探聽不出什麼消息來也是正常。可是宋琳琅的事,叫她心裡忽然有了些不安,她真的怕極了,怕命運還是帶她走向上一世的悲慘結局。
青桃敏銳的察覺到了宋楚宜這幾日來的浮躁,低下頭做出承諾:「畢竟是七八年前的事了,要探聽起來不是很容易......不過我父母都很上心,想必不用過多久就會有消息的......」
宋楚宜點點頭,抬頭狠狠的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想壓制住那莫名的頭疼。
青桃立即上前幾步抓住她的手,壓低了聲音勸她:「姑娘,你最近太累了.....還是叫孫太醫來瞧瞧吧。」
宋楚宜這才察覺到自己近來確實很有些沉不住氣,她苦笑一聲,想了想點點頭算是答應:「別驚動嬤嬤。你陪我去祠堂一趟吧.......」
這些事情沉甸甸的壓在她的心上,她除了崔氏,無人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