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二·決斷
端慧郡主去清寧殿的時候撲了個空,盧皇后根本不在清寧殿,她碰上的是同樣憂心忡忡的榮成公主------雖然駙馬說此事不必著急,可是她哪裡真的有不急的?再怎麼說,恭王那畢竟是親弟弟,如果真像駙馬說的那樣,他圖謀不軌,她自然要進來勸一勸盧皇后,而如果不是......那她也該來安慰安慰自己的母親。
二人一碰面,就知道對方已然聽說了消息,不由相對靜默了一會兒。
盧皇后卻是被凍得牙齒都打顫,她對著似乎陡然老了十幾歲的建章帝,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怎麼可能?!她始終還抱著有一日過一日,兒子在建章帝在位的這些年總算能安安穩穩的當個富貴閒人,闖出了這麼大的禍,這一輩子當個富貴閒人其實也是賺了。
可她沒料到兒子的心肝已經長得這麼大,大到她根本就不敢想像的地步。
深秋的風格外的冷,一吹進來,盧皇后滿身的冷汗都黏在了精緻的宮裝上,凍得她終於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最近好容易風平浪靜了,三個月眼看著也熬過去了,說不得以後等周唯昭成了親,兩邊的矛盾總有可以緩和的時候------宋楚宜待周唯明也是極好的,說不定以後看在小孩子的面上,總有人軟和的時候呢......
而如今,一切全都毀了。
盧皇后忍不住再次掩面而泣,她究竟是做了什麼孽,才把兩個兒子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建章帝咳嗽了兩聲,頭上的香葉冠也不帶了,扯下來扔在一邊,過了許久才忽而冷笑了一聲:「很好......」
他嘶啞著聲音看向猛地抬起了頭的盧皇后,玉清冰冷至極的重複了一遍:「很好,他既敢做出這等事來,就說明他有恃無恐。」
兒子還在京城呢,他竟然也狠得下心。
說到底,建章帝從頭到尾都沒有不給恭王留活路,相反,他處處在給恭王留後路,他還是太心軟,出了這樣大的事,也只想著徹底斷絕了恭王爭位的念頭和路子-----旨意說的那麼明顯了,只是叫他去守三個月皇陵,然後降爵而已。
可見恭王的心根本就被養的大了,他只是,純粹的不甘心而已。
這份不甘心,使他不顧父母想保全他的心意,不顧兒女的安危,更不顧日後兒女的處境,義無反顧的跑了。
盧皇后從地上緩緩站起身來,聲音已然嘶啞得分辨不出原本的清婉:「幸好......」
建章帝轉頭看她。
盧皇后神采奕奕,眼裡迸出早已消失多年的光彩,她帶著萬分的果決冷笑了一聲:「幸好還來得及,聖上下旨吧,從此以後,咱們沒有這個兒子了。」
什麼慈母心腸,盧皇后只願從未生養過這兩個兒子,這兩個兒子,實在是都讓她傷透了心。
建章帝坐在案後,臉隱藏在深秋午後陽光的陰影里,明明滅滅的看不清楚表情。隔了好一會兒,他才拉起了盧皇后,將她拉到自己身邊。
「朕之前替他們打算的路,他們是不打算走了。」他聲音放緩,臉色似有緩和,可說出來的話卻從未有過的叫盧皇后覺得心裡打鼓:「這樣也極好。確實極好。」
既然他安排好的路都不肯走,既然他苦心孤詣的想保全他們可他們全都不領情,那就算了。
他偏偏頭看一看盧皇后,輕嘆一聲:「你回去吧。」
盧皇后沒聽他的話,她朝著建章帝緩緩的跪了下去,鄭重的跪伏在地上:「是我沒教好孩子們,您說的是,我不是個合格的母親......」
建章帝挑了挑眉正要說話,就見盧皇后面色決然的抬起了頭直勾勾的看了過來。
「以後我也不是了。」盧皇后再拜下去,斬釘截鐵,帶著壯士斷腕的決然:「本宮以後,就只有太子一個兒子了。」
建章帝默然看她半響,盧皇后沒有再替恭王求情,這是聰明的舉措,她若是再求一次情,他的耐心就要告罄了。
榮成公主跟端慧郡主終於等回了面色憔悴的盧皇后,面面相覷之後不約而同的上前扶了盧皇后的手,一人一邊攙扶著盧皇后在榻上坐了下來。
「坐吧。」盧皇后抬手揉揉眉心,指了旁邊的位置叫兩人都坐下來,這才問她們:「都聽見了消息了?」
外頭如今傳的沸沸揚揚的,哪裡可能聽不見?
榮成公主躊躇片刻,見旁邊的端慧郡主也是一臉焦急擔憂,思索了一會兒便問她:「母后,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裡頭的貓膩簡直明顯到叫人無法忽視,她們才不相信恭王是真的被人劫走了。
盧皇后冷笑了一聲,眼角眉梢都帶著從未有過的冷厲:「早在一月前,皇陵那邊就傳來了三百里加急的信,說是恭王病重。」
這事兒榮成公主知道,當時她跟盧皇后還都以為是因為楊氏過世,恭王傷心過度,又被貶皇陵而鬱悶難舒才導致的病。
「你父皇令御醫過去了。皇陵那邊鎮守的是廣平侯世子,御醫說恭王病的太重要幾天一施針,得在溫泉莊子才能發揮療效。廣平侯世子自然上了摺子,你父皇答應了。」
盧皇后譏誚的掀起一抹笑:「原本半月多都沒什麼大事,只是忽然有一天,廣平侯世子去請安的時候見不著人了,說是身體不適。他連著去了幾次,都沒見著人,這才覺得不對,可是又不敢衝撞親王儀仗,只好送了信回京城。」
端慧郡主跟榮成公主對視一眼,心裡都有了譜。
盧皇后的聲音越來越冷:「賴成龍奉命去皇陵,會和了廣平侯世子去了恭王休養的溫泉莊子,這才發現幾個錦衣衛跟御醫的屍體,都已經腐爛發臭了。而至於恭王,哪裡還有人影?」
什麼被劫走了,只是建章帝為了好聽,丟不起這個人朝外給的說詞,這分明是蓄謀已久的脫身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