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四·階下囚
晉地的風很大,韓止能聽見箭矢划過耳邊的聲響,讓人心裡發慌,也不知過了多久,關山終於擠到了他跟前,哭著喊了一聲少爺,彎下腰來把他馱在背上,吃力的想要背著他逃。
這一世,韓止還從未遇見過對他好的這樣純粹的人,他的出生好似就是一個錯誤,算起來,他和妹妹兩個人,從來沒有真的享受過誰對他們的好,大范氏對他們的好是裹挾著砒霜的蜜糖,恨不得他們吃下去了就再也不要睜開眼睛,韓正清的好從來就點到即止,小范氏愛他們卻從來也不敢表達,只能埋在心裡。
真真正正算起來,從頭到尾,對他最好的,也不過就是一個關山一個關海。
這兩兄弟陪著他長大,他難過失落都陪在他身邊,一路出走到福建,關海還把命都搭上了,就為了他活著,現在伏在關山背上,他迷迷糊糊的覺得頭很燙,眼睛很痛,忽而有些哽咽,嗚咽了一聲讓他:「關山,放我下來......」
關山不肯,滿頭大汗的背著他深一腳淺一腳的走,晉地風沙大,一張嘴就吃了滿嘴巴的沙子,他顧不上,像是一頭蠻牛:「少爺,你別怕,我一定帶你走出去的......」
韓止沒什麼力氣了,他也沒做過多少好事,在這一刻卻破天荒的想要在臨死之前做一件好事,用了力氣喊他:「聽話!我讓你停下!」
關山像是一頭受了傷的氂牛,氣喘吁吁的再走了幾步,終於還是聽從韓止的話站住了腳,他向來就不會違逆韓止的意思。
韓止欣慰的笑了笑,回過身盡力朝看不清楚身影的鎮南王那邊的人做了個手勢。
這手勢他從未做過,是投降的姿勢。
關山眼睛都紅了,想哭又不敢哭,咬著手背心酸的厲害。
孫二狗早已經隱在了鎮南王身後的隊伍里,現在見鎮南王看過來,就上前了幾步,仍舊隱在人堆里:「已經受了傷,知道自己跑不遠了吧。」
鎮南王是想留個活口的,這些有罪的人,留著活口回京城再處置顯然更能叫建章帝和天下的百姓們覺得解氣,因此他沒怎麼思考就朝人揮了揮手,自有人把韓止跟關山一同都抓起來了。
至於其他的王參將等人,並沒有留活口----這些人跟著韓正清放韃子入關,欺侮自家子民,這種人,沒人想他們活著。
鎮南王自己領著孫二狗連夜回了城,先和定遠侯會和。
定遠侯知道孫二狗是宋楚宜的人之後很是吃了一驚,怎麼也沒想到這位太孫妃這麼厲害,可是他也是聰明人,知道這話現在說出來絕不是時候,也就同意鎮南王的做法,先把孫二狗帶回去見崔紹庭。
只是心裡還是有些感慨,沒想到最後不聲不響的把韓正清就給弄成這副模樣的居然是韓正清的親生兒子,更沒想到這個韓止還是被宋楚宜操縱的木偶,宋楚宜由著他發展壯大,由著他懷揣著對韓正清的無限惡意,終於最後讓韓止把韓正清給推到了萬劫不復的境地。
已經太晚了,眾人休息了一晚,第二天鎮南王就親自領著孫二狗去找了崔紹庭。
崔紹庭聽見說荊州已經攻破的消息也很是吃驚,再也沒料到荊州居然最容易就被攻破了,見了孫二狗才曉得了緣故。
孫二狗對崔紹庭還是怕的,搓著手掌喊了一聲將軍,就垂著頭不怎麼敢說話。
雖然他們私心裡都覺得宋楚宜比崔紹庭還更叫人害怕些,可是事實上他們真的不怎麼怕宋楚宜,平時跟她相處起來倒是跟親人似地,有什麼說什麼不用忌諱,可是對著崔紹庭,還是怕居多些。
崔紹庭朝他揮揮手讓他坐下,問明白了他從晉中以後就去了福建,不由也有些覺得宋楚宜太過促狹,這麼久的事情居然也被她算計進去了。
可是這是大好事啊,他讓孫二狗回去休息,見鎮南王掀了帳子進來,揉揉眼睛,擋不住心裡的喜氣洋洋:「快了!」
鎮南王同他一樣開心的很,在他對面坐下,喝了口水點頭:「可不是,真是打起來了才知道這麼快,日子嘩地一下子就過去了。」
打完了韓正清,接下來就是恭王了,恭王那邊也好收拾----前頭有黃一清,兩面夾擊之下,原本就已經如同驚弓之鳥的恭王根本不經打,韓正清這個刺頭先被解決了,恭王就顯得不堪一擊了。
而打完了恭王,最要擔心的就是紫荊關了。
想到紫荊關,鎮南王瞪著眼睛問崔紹庭:「也查找到了?」
也查是個極為關鍵的人物,這個人要是落在了手裡,那就是跟韃靼人談判的資本,能談判就是好的,畢竟韃靼人的騎兵真的不好對付。
而大周卻經過內憂外患,現在正是虛弱的時候,要是韃靼人奮力一擊,大周扛不扛得住,還真是兩說,就算扛得住,這損失也是極大的。
崔紹庭眼裡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來:「有了點動靜,正在找、」
說是正在找,其實等於就是在翻了天一樣的找,韓語和路然領著人就如同瘋了一樣,沒日沒夜的找,差點兒把也查逼得要去上吊。
想出城,如今根本就不放人,想溜,街上走上十幾步就是巡查的哨兵,也查真是覺得沒了法子了,縮在人家的菜窖里,把最後一個包菜也給啃完了,再熬了兩天,終於熬不住,出了菜窖打算去弄點吃的。
誰知道這家的主人卻異常的警醒,大半夜的,還聽見一點聲響就醒了,醒了發現了他,又自顧自的喊個不停,終於引來了外頭連夜巡街的哨兵。
也查心裡頭一個想法竟是覺得後悔,真的是後悔,聽了韓正清的話,拐來慶州府,打算經過肅州去跟荊州的韓正清會和,他要是不聽韓正清的,一門心思的去打紫荊關,現在早已經打到京城腳下了,哪裡還會落到現在這個境地,成了人家的階下囚,他可是韃靼的太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