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背後
連日的春雨總算是給人留了個喘息的日子,陰霾了許久的京城這日太陽高懸,初陽升起,嫩葉抽芽,叫人心情舒暢。
英國公世子沈曉海下了衙回府,就見世子夫人何氏正與大兒媳婦一同在商量著去忠義將軍府的賀儀。
「今兒回來的早些?」何氏放下手裡的單子,起身親自替他下了披風。
大少奶奶也上來請安見禮,沈曉海點點頭,揮手叫她下去了。
「去忠義府那裡的事,宋家可來了消息?」沈曉海隨意往黃樺木圈椅里一坐,挑眉看向何氏:「我聽說他們府里的大少爺去了青州,怎麼回事?原先不是說好的會去參節圍獵?這麼來回一耽擱,肯定是去不成了。」
何氏上前替他脫了靴子,又給他換上舒服的毛線勾鞋,嘴裡也不忘回他的話:「是去青州了,我過去那天宋老太太恰好就提起了這事兒。是趕巧了,老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家姑奶奶那點兒破事兒。」
沈曉海點點頭,似乎帶著些看熱鬧的心態:「今年他們家宋仁去不了,四月圍獵他肯定是要隨行的,老二老三剛出遠門回來。按理來說會派個管事去,怎的這回要宋珏親自去?難道是要不行了?」
何氏將他的衣裳攤在架子上,想了想就道:「我看著估計也是這麼回事兒,宋老太太似乎心情不好呢。伯府的嫡女,淪落到這個下場,也真是可惜了。」
沈曉海不以為然,也就不再提這事兒,轉而說道:「到那****警醒著些,宋家老太太那可是個人精,當年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別漏了痕跡。」
說到這個何氏不由有些驚惶,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開口:「可是他們家已經出了一個貴妃,又如何肯投靠別家?」
「貴妃又怎樣?」沈曉海譏誚一笑:「她到如今也只生了個公主,連個皇子都沒生下來。何況就算生下來也不見得就能養大,皇上皇后那是自小的感情,是她能比?就連賢妃,都生下了兩個皇子,而且都已成年封王。她如今四六不著,比情分比不過賢妃良妃,比地位比不過皇后,難道不要給自己找條後路?」
貴賢淑德,宋楚宸只用了短短几年就成了四妃之首,表面看著風光無比。但是細究之下卻不難看出她的處境尷尬。
建章帝畢竟已經年過半百了,她卻才二十三歲,青春正艾,若是再生不出皇子來,日後的處境還真的難說。
何氏還是有些眼界的,想了想又提醒他:「老伯爺可是只老狐狸,他現在是戶部尚書,身份地位都有了,只會比從前更謹慎穩重,怕是不會拿宋家的前程來冒風險啊。」
「所以這事兒急不得。」沈曉海拿手指一指桌上擺著的枇杷,示意何氏遞過來:「宮裡賢妃是個沒主見的,還不是端王叫做什麼就做什麼?等她與貴妃熟了,有些話自然也好說。貴妃若是有了想法,難道宋家還想置之不理不成?再有咱們這外邊幫幫腔,事情也就有六七分可能了。」
何氏替他剝了枇杷,拿牙籤挑給他,擔憂的嘆了口氣:「畢竟這是大事。您要不要同父親商量商量?」
沈曉海聽不得這話兒,臉上顯出些不耐來,枇杷也不接了。
「與他商量?他除了混吃等死還會什麼?現在他還熬著不肯把位子傳給我,不就是怕要降等了嗎?若是我再不做些功績出來,這位子輪到清讓的時候就是個伯了。長寧伯府還有實打實的實職,我們有什麼?等到降等成了伯府,我們的日子能比得上長寧伯府?」
長寧伯府有個貴妃娘娘,伯爺又破天荒的考了科舉有了出身,爬到了戶部尚書的位子。
這也是天家恩典,當年老長寧侯親兄弟爭產以至驚動了先帝遭了申飭,又將爵位從侯降成了伯,長寧伯府就元氣大傷。
本來是伯爺的嫡兄宋程演襲爵,誰知才襲爵沒幾天他就被親軍十二衛中的一場騷亂給折騰的丟了性命,而此時本不用襲爵的嫡次子宋程濡已經考了進士領了官職外放了知府。
先帝念著長寧侯的功績,也念著宋程演畢竟算是因公喪生,就允許宋程濡以官身接了爵位。長寧伯府也因此更加興旺起來。
這當然是四代之後就要減等的英國公府所不能比的,眼看著就要到降等的時候了,沈曉海當然坐不住。
東宮太子的地位穩如泰山,他這樣空有虛名沒有實職的人投奔了過去,也得不到什麼好處。只能劍走偏門了。
何氏見他神色不愉,不敢再開口多說什麼,唯唯諾諾的應了。
沈曉海最討厭她露出這副德性來-----何氏出了名的欺軟怕硬,在外頭低一等的命婦面前就趾高氣揚,回了內宅也是事事不容人,只在公婆與自己面前當個應聲蟲。
若不是四代英國公都沉迷享樂不知進取,他又怎麼會落到娶個毫無實權的外戚家的女兒。瞧瞧這教養,一與別的貴夫人比起來就露怯了。
想到這一點,再想想幼時的玩伴、養在太后跟前的王瑾思來,不由覺得興味索然。
縱然是有了這層嫌棄,他仍舊不忘再一次叮囑何氏:「這次的事千萬別給辦砸了,也不要多話。話自然有忠義將軍府的人去說,你少多嘴多舌惹了宋老太太疑心。」
何氏哪裡敢不聽,忙忙的應了。
沈曉海就站起身來拿了外袍往外走。
「您不在家用飯?」何氏忙迎上去替他穿衣裳,面上有幾分期待又有幾分落寞。
沈曉海搖頭,等整理好了衣裳就邁步出了門,想了想又倒轉回來:「對了,你平日裡還是給我好好管教那個臭小子。既是年紀相仿,就叫他與宋家那個.....排行第幾來著?」
何氏知道他的意思,忙接話道:「姑娘們里的排行好像是第六。」
「就容他們多來往些。那個小丫頭可比宋家的其他姑娘們又多一重好處。」沈曉海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