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危機
宋老太太叫宋楚宜外頭去尋向明姿去-----宋楚宜如今年紀越發大了,宋老太太不想叫她多智的名聲傳的更廣,不想叫她在這些貴太太跟前露出與眾不同來-----哪家的宗婦都要聰明的,可都不要聰明太過的,宋楚宜這份得天獨厚的心機和智謀,難免叫有些人望而生畏。宋老太太既存著一分相看相看葉景川的心思,如今對待鎮南王妃自然是更加謹慎,能不出錯就不出錯。
宋楚宜才出了門,就見青桃在穿廊里朝自己招手,她略走了幾步,青桃已經迎上來小聲跟她稟報:「那位大人給您送信來了。」
會給宋楚宜送信的人極其有限,崔紹庭的信自然有餘氏代交,不必走這些彎彎繞繞,周唯昭和葉景川各有各的辦法,青桃她們收慣了也就不足為奇,唯有兩個人的信能叫她們露出這如臨大敵的模樣來-----一個是上次嚇得宋楚宜好幾日都睡不好的韓止寄來的信,一個就是錦衣衛的賴成龍了。
她一面吩咐紫雲去向明姿那裡叫汀香榭叫向明姿等等自己,一面快步回了關雎院,拿剪刀刮開了火漆,捧著一張薄薄的信紙怔怔看了半日。
賴成龍向來不會多費口舌,能叫他寫信通知的一般都是大事,譬如之前告訴她陳襄可能和端王要對她下手。這次也不例外,信里寥寥幾句,卻看的宋楚宜如同浸在了井水裡,半日都回不了神。
信里說,崔紹庭身邊被人送了一個揚州美人兒,本以為是揚州瘦馬,可其實卻大有來頭。這位如玉生香的美人,其實是揚州知府從關外買來的,從小當義女養大,後來送給了崔紹庭。
一下子就牽扯上了一堆人------前任揚州知府、關外......
宋楚宜渾身雞皮疙瘩都冒起來,一偏頭就看見窗外開的正旺盛的扶桑花,色彩那樣艷麗,一大片大一片的盛開,把她屋裡擺著的這盆醉楊妃也硬生生的壓下去了。
賴成龍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單獨寫幾句話告訴她她表舅舅又添了個新寵而已,可是到底有什麼大不了的事,賴成龍不能自己通知崔紹庭呢?據她所知,賴成龍一直私底下都和崔紹庭有聯繫.......可是最近好似確實聽說的漸漸少了,崔紹庭信里也說賴成龍已經幾個月沒有去信......
揚州弊案、關外走私、私販戰馬、揚州知府送的美人兒,宋楚宜這這些關係在心裡過了一遍又一遍,忽而瞪大眼睛,額頭上都開始沁出冷汗。
賴成龍是新晉的錦衣衛都督,分管底下兩個錦衣衛指揮使,權勢比當年的陳襄還要更上一層樓,可以說是絕對的皇帝的純臣。
這樣一個人,恭王左右不了他奈何不了他,東宮也得罪不起他,甚至這兩方都要討好他爭取他,那他到底是礙於什麼不能把這個要緊的消息親自告訴崔紹庭,由他去信明明能叫崔紹庭更加警惕。
宋楚宜又想起上一世崔家的沒落-----崔家是因為那年恩科南北舉子互毆鬧事,代表北方才子上書痛陳科舉取中之士盡在江南,而惹了南方一系官員和學子的厭惡......
後來崔應書奉命擔任主考官,卻被拖進考生行賄作弊一事,那個被說是和崔應書狼狽為奸約定門生的學子還是名滿天下的大才子,巧的是,這個大才子還是北方的。
這一下觸怒了南方系官員和學子,太學生和落榜學子轟轟烈烈的上街遊行,要建章帝給個交代。
那時她已經被沈清讓冷落,什麼消息也聽不見,後來漸漸的就聽說崔應書丟了官,和端慧郡主一起回了晉中......
上一世朦朦朧朧罩在崔家頭上把他們從雲端按落地獄的那隻手,終於在這一世要露出真面容了嗎?她攤開手掌,看著上頭清晰的生命線,再緩緩握緊了拳頭。
她回過神,揚手就把信用火摺子點燃了,轉頭吩咐青鶯:「你出趟門替我送封信。」
青鶯已經很久沒見過她這麼鄭重其事的模樣,有些錯愕的點了頭,接了信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走。
青桃向來最會察言觀色,見宋楚宜這樣嚴肅早已經心裡打鼓,靜靜的上前替她倒了杯茶,輕聲問她:「姑娘,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是啊,不僅出事,她有預感還是大事。
是直接衝著崔家來的,她重生以來崔家一直順風順水,她都幾乎要忘記崔家也是會敗落的了。可惜她上一世到後來已經相當於一個聾子瞎子,除了一些檯面上的消息,其他一概不知。
何況這一世又與上一世的情況大有不同,那些人攻訐崔家的靶子也由崔應書換成了如今掌握西北重兵的崔紹庭。
她斂起嘴邊笑意,頭一次露出渾身的戾氣,可是不管是誰,敢伸這個手,她就敢把這隻手毫不猶豫的剁下來!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裳,也理了理腦海里紛雜思緒:「去找舅母。」
余氏見了她還有些埋怨:「怎的拖了這麼久才過來,你表姐和明姿都已經乘竹筏去遊了一趟了。」
追月亭居高臨下,將長寧伯府花園裡的景色盡收眼底,環繞著西花園穿梭而過的河水如同一條玉帶,在陽光底下泛著點點亮光,映襯著兩岸的花木,頗有些武陵桃花源的味道。
宋楚宜無暇欣賞,拉了余氏的手輕聲問她:「舅母,舅舅最近一次來信是什麼時候?」
這話問的奇怪,余氏猶疑的看她一眼,見她一本正經,不由有些迷糊:「三月前說福建的事的時候啊.....你不是也瞧了那封信?」
三個月沒有消息了.......宋楚宜將已經到了嘴邊的憂慮又壓下去,牽了牽嘴角:「我都有些忘了,舅舅除了說福建的事,還有說別的事嗎?譬如說納了個美人兒什麼的?」
余氏就嗔她:「一個女孩兒家家,都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吶?你舅舅這個人你還不知道?身邊別說美人兒了,恐怕母蚊子也沒一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