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四·大事
宋楚宜清澈透亮的眼睛裡如同含著一汪清泉,無數星辰倒映其間,波光熠熠光華流轉,如同碎了一地的月華,她拿這樣的眼神看著你的時候,簡直叫人無法招架,周唯昭覺得好笑,心裡卻軟的一塌糊塗,嘆了一聲氣,伸手將她攬進懷裡,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是我的不是,叫你受委屈了。」
分明同他沒半點兒關係,可他仍舊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若是我早些來,你就不必受這麼多委屈跟驚嚇了。」
看的輕羅從臉紅到了脖子,悄無聲息的放下了手裡的杯子,出了門順手又把門關上,站在門口很是發了一會兒呆。
青卓又累又餓,這外頭卻忙忙亂亂的,他費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些吃食,吃飽喝足了才回來,見輕羅倚在門口發呆,不由有些奇怪:「你站在這兒做什麼?」
輕羅沒說話,倒是含煙嘟囔著接了一句話:「裡頭哪裡還用我們服侍?」
這話怎麼聽都帶著些許怨氣,青卓看了她們半響,一改往日的吊兒郎當,咳嗽了一聲引得她們二人都抬了頭,這才嚴肅著臉告誡她們:「陽泉的事兒都忘了?你們如今可是六小姐的丫頭,別忘了自己的本份。」
輕羅微微白了臉,周唯昭在陽泉已經把話說的不能再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們,不用她們在身邊服侍,把她們送給了宋楚宜,為了這事兒,還險些把她們趕回龍虎山。
含煙臉色也並不好看,看了輕羅一眼,重又垂下了頭,太孫殿下心裡顯見得只有一個六小姐......可她們原本總還抱著些許幻想-----哪有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何況是太孫這樣的身份,戲本里還唱呢,有了小姐,總得有個丫頭疊被鋪床......可周唯昭卻半點兒這樣的意思都沒有,六小姐更是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人。
青卓見她們這副形容,撓了撓頭,想了想還是嘆了一聲氣。
看樣子這是想不通的了,想不通,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留在身邊難免要出事,他琢磨了一會兒,背地裡把話同含鋒說了:「這樣也不是辦法,這兩個丫頭懷著這樣的心思,怎麼能伺候的好六小姐?留在她身邊反而生事端,咱們跟殿下說一聲,不如讓她們回龍虎山去吧。」
含鋒雖然向來覺得青卓腦子不好使,卻也得承認他這話說的有道理,輕羅跟含煙的心思只差寫在臉上了,尤其是近來越是臨近太孫跟六小姐的婚期,太孫殿下越是一再說不要側妃之類的話,這倆人就越是萎靡不振的模樣,他點點頭:「回頭我就同殿下說一聲。」
屋外的喧鬧聲漸漸靜下來,宋楚宜推窗瞧了瞧,空氣里的濃煙已經不那麼撲鼻而來叫人喘不過氣,她側頭看著周唯昭,皺起了眉頭:「工部奏請聖上辦的這煙花會,按理來說早就該做好了準備,又不在這城中燃放,聽說是在郊外的水田裡,只是城裡都能瞧得見罷了。又有五城兵馬司和順天府的人值勤,怎麼還會鬧出火災來?那驚馬又是怎麼回事?」
周唯昭替她正了正頭上的碧玉玲瓏簪,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出去,垂了眼睛:「湖北急報,各地流民數量急劇增多,到後來已經控制不住,現如今德安府襄陽府已經盡數被流民攻占,德安府知府和襄陽府知府都被流民斬殺,他們開倉放糧,引得周圍的流民大肆哄搶......」
「竟然已經嚴重至此了?!」宋楚宜也不由吃驚:「當初湖北巡撫江田平上摺子不是說災情尚可抑制,不至擴散麼?怎麼現在竟鬧的這麼厲害?」
流民開倉放糧還斬殺朝廷命官,這是打算做什麼?這分明是造反啊!
「水災過後就是疫病,江田平隱瞞不報,導致朝廷應對不足,他私底下還暗示兩個疫病嚴重的縣令棄城放火,以至那兩個縣幾乎沒留活口。可就是這樣,也沒阻止疫病傳播,百姓們苦不堪言,缺衣少食,遭了水災地也荒廢了,今年的收成是不要想了,日子過不下去了,自然就要想過得下去的辦法......」周唯昭替她攏了攏身上的素絹披風,嘆一聲氣:「都督陳陶被他扣了起來,監察御史連夜出逃,親自日夜兼程跑來了京城......」
宋楚宜若有所悟:「因此那跑進朱雀大街的快馬竟是湖北的監察御史?」
周唯昭點了點頭,臉色難看:「他們背後有追兵-----江田平在京城裡的狗腿子早就等著監察御史自投羅網了,御史大人慌不擇路,只好往人多的地方跑,一行五人五匹馬闖進了朱雀大街,引起了百姓騷亂。後面的追兵卻緊追不捨,一來二去的,就出了亂子,賣燈的攤子被掀倒了,點燃了旁邊賣鞭炮的攤子,這就出了事。」
「消息出來的這麼快?」宋楚宜反應的很及時:「錦衣衛的人這麼快就審出來了?」
當時那麼亂,就算抓人也不知要費多少功夫,抓了人就立即審案而且還審出來了?宋楚宜頗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周唯昭摸了摸她的頭髮:「汪御史也不是傻的,他雖外放當監察御史,家裡卻是京城的。熟門熟路闖進了陶御史家裡......」
陶鼎湖乃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去找他是情理之中的事,可陶鼎湖畢竟不是個蠢蛋,這可是天大的事,湖北那邊如今傳上來的摺子都還是粉飾太平的,湖北已經有流民造反的消息半點兒沒傳到京城來,到底是不是如同汪御史說的這樣,他也不敢作準,當即就奔去了常首輔家裡------都這個點兒了,又是中秋佳節,他進不了宮,自然只好請動常首輔。
而常首輔知道了,自然而然周唯昭也就收到了消息,倒不是因為錦衣衛審的快的緣故,而是汪御史迫不及待的就把來龍去脈通通都跟陶鼎湖透了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