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眼藥
陳三老爺在妻子的懷裡嚎啕大哭,這些年所受的委屈歷歷在目,他向來知道自己是庶出的不得寵,也向來因為自己的無能不敢給父親添什麼亂子-----就算他收了陸丙元的銀子,那時候也實在是走投無路,被嫡母逼到了絕境了,他還為收了這些銀子而惴惴不安而內疚不已,可是到頭來他成了個笑話!他也是有兒有女的人,他的兒女跟大哥二哥留下來的一比,簡直好像不是人生的一般,嫡母從來都漠視他們......
他想起女兒總是氤氳著愁緒的眉眼,想起前天聽見退婚明明眼睛都泛紅了還幫著他安慰妻子的女兒,他的女兒何其無辜!妻子說的對,晴姐兒是個好孩子,她不比陳明玉差到哪裡去,老太太之所以這樣折辱她,不過因為她是自己的女兒,不是大哥的女兒罷了......
陳三老爺抱著妻子哭了一場,只覺得渾渾噩噩的,頭也暈沉沉的,靠著榻上軟枕疲憊的閉上了眼睛,陳三太太被嚇得夠戧,還以為丈夫是受不了刺激暈過去了,拿手一探,發現氣息平穩,只是累的睡過去了,方輕輕舒了一口氣。
她才鬆了一口氣,就聽見老太太那邊的花枝在外頭問:「是三老爺回來了?老太太那兒有請。」
陳三太太真是憋了半輩子的鳥氣都在今天一天爆發了,她生平頭一次這樣理直氣壯又怨氣萬分的叫了人進來,告訴她:「三老爺身子不適已經睡下了,晚些再去給老太太請安。」
花枝在陳老太太跟前是服侍了好幾年的大丫頭了,察言觀色這項本領早已經練得爐火純青,一眼看過去就知道三太太心情如今不是很好。她心裡納罕,面上卻並不敢露出來,微微福了福身子,比以往的態度要恭敬幾分,笑著打了圓場出門去。
陳三太太雖然是庶出的三老爺的妻子,可那也是主子,而自己再得寵在老太太跟前再有臉面也不過是個下人,花枝向來很明白這一點,也正因為識時務,她才能比花俏幾個得重用。
小丫頭跟在她身邊亦步亦趨,也有些奇怪:「今天三太太那臉色可真難看,往常她哪回見了您不是笑臉相迎的,今天可真是奇了怪了。」
花枝心裡也不是不奇怪,這位三太太的性子旁人不知道,她卻是看的一清二楚的,翰林家出來的姑娘,偏偏被陳老太太這些年給磋磨得一點兒清貴和自傲都沒有了,天天為了銀子穿戴而眼紅大房二房,前些時候為了銀子連帶著向老太太去宋家要人的蠢事都干出來了,可見在陳家被逼到了什麼樣的境地,自從被宋家不聲不響的打發回來之後,陳三太太還差點兒就要被休了,好容易陳三老爺才替她求情沒叫她被休棄回家,陳三太太心虛,又本身就沒地位,一直都縮著尾巴做人,這回不知道怎麼的......
花枝心裡轉過千萬個念頭,最後認定三太太這是因為晴小姐被退了親而心裡不痛快,也就不再多想,順帶呵斥了小丫頭一嘴:「主子的事,也有你插嘴的地方?少惹些閒事罷!」
等回了房,花枝見陳明玉也在,先笑盈盈的沖陳明玉點了點頭:「老太太這兒念叨您許久了,再不來,恐怕要把我們都攆了去,您可算是來了。」
陳明玉最近已經不往宮裡去抄佛經了,倒不是她不願意去,而是如今她的祖父身陷囹圄,她的處境也跟著尷尬起來,皇后娘娘那裡雖然照舊叫她進去抄經,可是她哪裡能真的去?推說要照顧祖母,也就沒去,可是她人雖然在家裡,聽見的信卻比以往還要多的多了。
從前還只能在祖父的書房裡聽上一耳朵,從祖母這裡得知一星半點的消息,可是現在家裡沒了祖父坐鎮,家裡到處都是瘋傳的謠言,她可算是開了眼界。
譬如說有說她祖父貪污了銀子真的賣了卷子的,譬如前些天還有周家的人嫌不夠亂,陳閣老身上的髒水不夠多似地上門來求情的,陳明玉越聽心中越是驚惶害怕。
她雖然從小自認為出眾,可是這樣的大事卻從來未曾經歷過,現如今一朝之間家中發生這樣大的變故,早已經害怕得六神無主,加上前些天她又聽見了對她來說更不幸的消息,整個人都大病了一場,在床上養了四五天才算是好了些,此刻她蒼白著一張臉,勉強衝著花枝露出一點兒笑意,握著陳老太太的手極力說著俏皮話:「花枝姐姐盡知道寒磣我,誰不知道花枝姐姐你才是祖母跟前缺少不得的寶貝?」她笑了笑,又往花枝身後瞧去,見並沒人,就皺了皺眉頭:「花枝姐姐不是往三房去請三叔三嬸了嗎?怎的還不見人?」
花枝垂了頭替陳老太太捏肩,輕聲把三太太的話委婉的回了。
陳明玉在病中也聽說了陳明晴被退親的消息,心裡想著自己的前程,倒真的起了一點兒兔死狐悲唇亡齒寒之感,竟頭一次沒了看人笑話的心思。可是見陳老太太叫人去請三叔三嬸沒請來,她心裡又有些莫名的不喜了,好似沒親眼看見人倒霉,總是覺得差些什麼似地,因而回頭朝陳老太太道:「三叔三嬸可真是,闔府都是忙的時候,三叔卻還有心情睡覺......晴姐姐也不見來?」
花枝心裡嘆了一口氣,知道這是陳明玉要在老太太跟前給三房上眼藥,她心裡覺得有些多餘,不管怎麼樣,陳老太太對不是她所出的三房向來都是不喜歡的,並不會因為陳明玉說不說三房的壞話而改變,陳明玉這樣見不得人好,實在是有些畫蛇添足,也顯得有些過於狠毒了。
陳老太太雖然把人教的有手段有心機,也有上位的野心,可是跟那些口不出惡言,耳不聽惡語的姑娘們一比,就失了下乘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