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回門
馬車向許府駛去,車軲轆「骨碌碌」的打著轉兒,在地面上留下一行連綿不絕的車轍印。旁邊的街道人聲鼎沸,滿是喧囂的人間煙火。
這些嘈雜的聲音四起,便將馬車裡時常傳出來的聲音掩蓋,那是女子嬌羞的低斥和男子無賴的笑聲。很快便到許府了,許府和張府的距離不算遠,但是張府是在貴人云集的安平大道,而許府卻在無人問津的背街小道。地理距離不遠,但是地位的差距就遠了去了。
許朗自然知道今天是許錦言回門的日子,就算他不給許錦言面子,也得給張正面子,所以一聽小廝通報,便攜著許府家眷前來門口迎接。
自然不是迎接女兒,而是迎接寧安郡主和大理寺卿。
若是許錦言一個人回府,許朗可不會給她這麼大的面子,就算她已經被封為了郡主,可是許朗的心裡並不是太願意承認這件事。許錦言的這個郡主身份,對於許朗來說,僅僅只是讓許朗出去外面作為抬高自己的一個陪襯,等一進許府的大門,管你是翁主還是郡主,全都不作數。
但是今日回門,不止是郡主女兒回來,還有同僚大理寺卿來府。在外人面前,許朗還是能拎的清,一旦他今日沒有出門迎接,便是失了極大的禮數。若是同僚張大人無意在群臣之中多一句嘴,那他許朗已經所剩無幾的顏面可就又要少上一些了。
婚禮那日自許府抬出的嫁妝全是將軍府出的這件事已經很讓許朗在這些人面前抬不起頭來了,這幾日上朝許朗都是低著頭走,同僚雖然沒人說什麼,但是大部分人看許朗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女兒結婚,你這個做父親的一個子兒都不出,反而讓女兒的外祖出嫁妝。
全天下都沒有這麼厚臉皮的人!
而且許錦言的外祖實際上並不在京城,而是在益州駐守,那麼操持這筆嫁妝的人可就是剛剛回來的周少將軍和周少將軍夫人。
一個親爹還比不過舅舅和舅母,說出去誰會不嘲笑。
許朗這幾日上朝都是獨來獨往,恨不能所有人都注意不到他這個人。可是出了這樣大的笑料,許朗想不引人注目,想都別想。
這幾日上朝誰有意無意的都要瞧上兩眼許朗,連素來嚴肅板正的王嚴崇閣老都用那種微不可查,實際上誰都能看見的速度瞟了好幾眼的許朗,然後搖搖頭,嘆息一聲。
這就給了朝廷官員一個重大的信息,連王閣老都看不慣你許朗的所作作為了,那我們看不起你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後來這件事便鬧的連慶裕帝都有所耳聞,上朝政事處理完之後,還細細問了一下許朗可有經濟方面的困難。慶裕帝此舉其實是本著體恤臣子的心思,他是真的以為許朗可能是府中經濟困難,還想施一施皇恩,來顯得自己這個皇帝賢明仁慈。
慶裕帝是好意,但是給許朗帶來的面子損失卻更大了。本來官員們還只是私下裡小聲嘲諷一番,但是慶裕帝卻將此事提到了明面上來說,官員們便紛紛開始大聲嘲諷,這可是陛下帶的頭,我們這也算是奉旨嘲諷吧!
慶裕帝一個皇帝可不會考慮到臣子的面子,尤其是許朗這種不算身居要職的官員。慶裕帝才不會考慮你的面子何處安放,只要他能樹立一個賢明的仁君形象即可。
所以許朗的名聲便越來越差,連京城裡的小孩子都編了「許尚書,衣破爛,窮的響叮噹」一類的順口溜來揶揄許朗。許朗可素來好面子,但這一回的嫁妝事件,可就是將許朗這輩子所有的面子都丟盡了。
眼下這個時候本應不該再出事端,偎翠樓的蕊娘那裡卻又開始鬧著要去鄉下和表哥成親。因為許朗本來答應了等許錦言一嫁出門,就將蕊娘接進府,結果出了嫁妝的這件事,心裡極為不安,便和許朗鬧了起來。
蕊娘雖然和其他人不一樣,她可不信什麼許朗窮的叮噹響,這些日子的相處,蕊娘把許朗的人品摸的一乾二淨,許朗這種人可絕對不會是因為窮而不給女兒嫁妝,許朗有多少錢,蕊娘心裡大概是有譜的,許朗在蕊娘面前不算精,日常的言辭總會透露出一二來。
蕊娘早就猜出許朗有錢,不然她也不會輕易把自己交給許朗。
煙花女子總是善於謀算,這也不能怪她,她若是不善於謀算,就會有人來謀算她。人麼,總是想活得好一些,既然想活得好,那麼善於謀算就算不得缺點。
蕊娘很清楚,許朗就是因為摳,不想給女兒嫁妝,正好這許錦言又有將軍府這麼一個外祖家,許朗便順手推舟,讓將軍府準備了嫁妝,自己本想坐享其成,但是沒想到將軍府會在嫁妝上刻上將軍府的字樣,一下計劃全部落空,名聲還全壞了。
蕊娘不擔心許朗沒錢,但是她擔心許朗不將她迎回府。出了這樣一件事,許朗在京城裡的面子裡子全被撕碎,這個時候許朗肯定會為了避風頭暫緩將蕊娘接進府的事情。
但是蕊娘心裡可有杆稱,煙花之地的話可從來不算話,許朗答應接她回府這件事必須得趁熱打鐵,若是得一段時間,安知會生出怎樣的變故。所以蕊娘便遣人拿了一封信給許朗,那信寫的很有水平,說是鄉下的表哥以幼時父母立的婚約威逼她回去成親,她實在無奈,所以只好同許朗斷情,還有模有樣的剪了一截頭髮夾在了書信里。
蕊娘這一招叫以退為進,對於許朗這樣的偽君子,有奇效。
許朗收到信之後非常迅速的就趕往了偎翠閣,因為自己最近不宜路面,還假模假樣的帶了帽子遮掩。偎翠閣的老闆趙晚楓什麼沒見過,瞧著許朗那樣子就明白了,安排許朗不驚動任何人,悄悄的就進了蕊娘所在的廂房。
蕊娘早就準備好了,許朗一進去就瞧見了蕊娘梨花帶雨的哭,眼眶臉龐都哭的紅通通的,許朗一看便憐惜之情大起。蕊娘楚楚可憐的訴說一下表哥如何如何惡霸,激起許朗的同情心,而且許朗本就對蕊娘有情意。這樣一來,更是讓許朗燃起了對蕊娘的憐惜。
蕊娘同許朗說了若是自己再不回鄉下,表哥就要過來京城搶人的事情,還暗中透露了一下表哥其實是覬覦她的財產。話沒有說明白,但是透露出的意思便能讓許朗覺得她只要一回鄉下成親,覬覦她錢財的鄉下表哥就會把她的錢財搜刮乾淨後謀殺蕊娘。
話已經到這兒了,許朗若是再沒點反應,那蕊娘多年以來修煉的操縱男人心的招數可就全白練了。
許朗的官場之術修煉的不算多好,但是蕊娘的御男之術可是北明一流。幾句話說的許朗又是同情又是憐惜,心一橫,當天便把蕊娘接回了府。
趙晚楓自然不會多阻撓,蕊娘極為順利的就進了許府。
這幾日李知書和死了一樣躺在書香院裡,不出門也不出聲,只兩眼盯著上方,不停的流眼淚。誰都能看出了李知書已經瀕臨崩潰,這個時候誰敢將許朗又納妾的事情告訴李知書,還不是能瞞就瞞,能風平浪靜多久就風平浪靜多久。
沒了李知書起事端,蕊娘進府又順利了一些,直接從偎翠閣就進了許府,一點的耽擱都沒有。
只是蕊娘雖然進了許府的門,但是許朗囑咐蕊娘這幾日不要出門,等這風波過來再出來,許朗可不想讓人說他沒錢給女兒準備嫁妝,卻有錢給自己納妾。若不是情勢所逼,許朗也不會在這種風口浪尖上接蕊娘進府。所以雖然蕊娘已經進了許府,但是今日在府外迎接張正和許錦言的人里並沒有蕊娘,反而是三姨娘帶著許慧和許朗站在了門外。
許府原本也算是人丁興旺之家,兒子雖然不多,但是女兒卻個個出挑。而現在李知書那一脈的許茗玉和許宗已經凋敗,許宗被發配到寒北谷,肯定是再也回不來了。許茗玉和死了也沒什麼兩樣,官家小姐做了侍妾,還背上了那樣大的一個臭名,這輩子能翻身就怪了。
原本還算有些地位的二姨娘,卻被許朗發現姦情,和山賊表哥私了奔,只留下了一個女兒許晶。許晶受不了自己的娘居然會做出這種事情,幾次三番上吊都被救了下來,雖然活著,但是有了這樣名聲的娘,許晶想嫁得好是絕不可能了,而且許朗還有些懷疑許晶是否是自己的血脈,待許晶也大不如從前。
也就三姨娘得以保全自身,贏了和許慧此時平平安安的站在許朗身側迎接許錦言和張正下車的機會。三姨娘自這些日子許家發生的這些重大變故里得出了一個結論,千萬要安分守紀,絕對不要給寧安郡主添堵,要不然可沒有好下場在等。
三姨娘分析的透徹,但是許慧卻完全不這麼想,她還記掛著張正誇她的那句「美人」,看著緩緩而來的馬車,許慧的眼眸露出雀躍之色。
許老夫人將許慧的神色看在眼裡,心裡略微明白了些事情。
許凝也在旁邊,她有些等不及看自己的姐姐和姐夫了,小臉也有了些焦急。
等馬車一到,許家人都肅立起來等待馬車之上的人下來。許慧的心跳的越來越快,直直的看著馬車。
馬車的帘子被人推開,緊接著,一片銀錦衣便露出了些端倪,那一片衣角上繡著精妙絕倫的花紋,看的許慧的心幾乎要蹦出來。半夏也注意到了許慧的眼神,她不屑的笑了笑,隨後清咳一聲和忍冬將帘子掀大。
那風華驚世的身影便顯露了出來,他自馬車中慢慢走出,懷中揣著一個紅衣女子。下馬車的時候極小心,一彎腰,珍惜的抱了緊懷中的人,生怕摔著她。
下馬車之後,許錦言極嬌羞的將臉埋在了張正的懷裡道:「你這是做什麼,當著我家人的面怎麼就能這樣無禮。」
「夫人莫氣,只是你這幾日身子有些疲乏,我怎可讓你再勞累。」溫柔而動人的語氣,但是這話…。怎麼這麼令人臉紅心跳!
許凝的臉紅了紅,姐姐姐夫,你們秀恩愛過分了啊。我一個現代人是無所謂,你看你們給許府的人嚇得,你看那三小姐許慧,臉都嚇白了。
不過聽到這些話不是應該臉紅麼,怎麼臉倒是白了。
許凝瞧了眼許慧,露出了幾分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