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只有霜華伴月明(五)
宣和帝快步走了進來,龍威自是儀態十足,所有人都跪了下來,李亭之在婢女的攙扶下也彎下了膝蓋。
小湯圓面無表情,隨之跪地,他小小的身子跪在地上,臉龐微垂,脊背卻挺立如竹柏寒松。許錦言瞧著小湯圓只想到了兩個字,「麻木。」她嘆了口氣,窗外恰好掉落了一朵梨花,那梨花皎似月華,卻涼似霜雪。靜妃顯然比德妃要多得恩寵,宣和帝繞過了嬌滴滴跪在地上的德妃,將靜妃扶了起來。
隨後揮了揮手,讓剩下的人起身。
德妃暗自攥緊了手,顯然是不悅到了極點,但是卻硬是再度擠出嬌媚面對宣和帝。宣和帝卻沒有多看,自顧攬著靜妃坐上了高位。李亭之起了身,望著宣和帝的背影笑了笑。
她忽然想起,曾經情到濃時,面前的宣和帝對她說過這樣一句話。「你永遠不必跪我。」
永遠是多久?李亭之整理了一下因為跪地而褶皺起來的裙子。
永遠這個時間量詞比她想像的要短一些呢。
「又發生了什麼?」宣和帝望向李亭之,言語有著不耐煩。李亭之搖搖頭,不想多說,此事和她可沒什麼關係。但她不說,自然有的是人想說。
德妃率先跪了下來。
「陛下,靜妃想要殺了臣妾!」德妃聲淚俱下的樣子看起來還真是令人憐惜。李亭之向後退了幾步,坐到了旁側的椅子上,修長的手指扣了扣桌子。青雲嘆了口氣,小步走開。
正當許錦言疑惑的時候,青雲端了盤葵瓜子過來,李亭之看見葵瓜子,心滿意足的笑了笑,隨後「嘎嘣嘎嘣」的嗑了起來。
大有一副「看好戲」的架勢。
許錦言有點瞋目結舌…。
自家婆婆……還真是……
出人意表。德妃的哭戲不錯,但是宣和帝並不想理會,面對一個不想理會的女人流下的眼淚…。
宣和帝很快就怒了。
「靜兒怎會是這種人,你不要無事生非!」宣和帝站了起來,狠狠甩袖,隨後將靜妃攬入懷裡,大步離去。
徒留一臉驚愕的德妃和一臉遺憾戲沒看足的李亭之。
宣和帝在鳳儀宮發了一通邪火,又救了佳人,但是從始至終都沒有看一眼李亭之。
一眼都沒有。
似是已經厭惡到了極致,連一個眼神都懶得賜予。李亭之把嘴角的瓜子兒皮摘了下來,「嘶」了一聲,心裡暗道「自家那口子最近是越來越有昏君的架勢了」
那自己作為昏君的皇后是不是應該更混蛋一點兒?許錦言摸著下巴,宣和帝敬純皇后這對夫妻,一個沒心一個沒肺,天生一對說不上。
但是很難尋到比他們更合適彼此的人。
畢竟不是每一對夫妻都像他們一樣神經病。
看著驚駭的德妃,李亭之像是很抱歉的對德妃笑了笑,「你看…。也不是本宮不管。陛下既然是這個意思……」
德妃「哼」了一聲,不情不願的行了禮,轉身離開了這裡。熱鬧了半晚上的鳳儀宮再一次陷入了沉寂,李亭之看著自家兒子笑道:「兒子,你瞧母后我說的怎麼樣,今兒是有好戲看吧。」
小湯圓點了點頭,漂亮的鳳眸里閃爍著難以言喻的情緒。
「是,的確是一齣好戲。」李亭之轉而望向許錦言,她將手中剩下未曾吃完的瓜子放回了盤子裡。
「錦言…。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李亭之微笑。
從貓爪下救下德妃的那一個身影乾脆又利落,那般危急的情形里能有這樣快速的反應,要麼她武藝超絕,要麼她……早就預料到了貓兒會突然發難。
前者亦或是後者,李亭之瞧著那琉璃般的眼睛,直覺是後者。
小湯圓頓了頓,抬起那雙漂亮眼睛也看向了許錦言。
許錦言微彎了唇,「娘娘的貓該是最溫順不過的品種,即是春日,也絕不會行突然撲人之事。除非……。」
「除非?」李亭之玩味著這兩個字。
「除非什麼?」李亭之揮手,讓青雲重新將貓兒抱了過來。琉璃眼眸泛光,「除非外力干擾。」許錦言將話說了一半,只用告訴李亭之這貓兒被人下了藥即可。剩下的事,李亭之會自己處理好的。
「殿下找奴婢來,有何要事?」
鳳儀宮夜深月重,小小一枚湯圓執拗的仰起頭盯著面前那個芳華正盛的女子。
十歲的孩童和二十歲的女子。
這一場對視奇異卻適宜。
「本殿下自然是有事問你。」孩子如此執拗的仰著頭,想要用自己的氣勢壓過那個清婉動人的女子。
可高了不只一個頭的距離讓孩子卻有著一絲挫敗感。許錦言卻笑的眉眼彎彎,「那就敢問殿下有何事相問?」
「就…。就是想問你,你到底是誰?」
漂亮的鳳眸疑惑抬起,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讓我這麼想要在意你?許錦言「哦」了一聲,隨後蹲了下來和湯圓平視道:「如果我告訴了殿下我是誰,殿下可以回答我一件事嗎?」
小湯圓雖然覺得這樣於禮不符,但還是點了頭道:「好。」
許錦言笑了,「我是殿下前世今生的小情人。」
小湯圓臉色大變,「你大大大大大膽!」許錦言繼續欺負小湯圓,「我既已回答了殿下的問題,敢問殿下現在能否回答我的問題?」
那女人笑的真可惡,小湯圓明知道應該喚人來把她拖下去責打一番,但看著那樣靈動的笑顏,他卻瞬間泄了氣。「你要問什麼?」小湯圓道。
許錦言更是笑的過分,她伸手一把揪住小湯圓的圓圓臉頰,沒有防備的小湯圓讓她得了逞。
「你咋這麼胖?」許錦言眉眼彎彎。
小湯圓瞪著漂亮鳳眼,不敢相信的大聲道:「你大大大大大膽!」「哎?你怎麼不止胖,還結巴?」許錦言捏著湯圓的圓圓臉頰有些不想鬆手,欺負十歲的夫君這種機會很難得的,不一次欺負夠本怎麼行。
而且…。手感真好。
許錦言另一隻魔爪也伸向了湯圓的圓圓臉頰,一副大色狼的樣子,對可愛的小湯圓肆意凌辱。
小湯圓極度震驚,以往的人生里從來沒有這樣一個人,居然敢對他這個大乾唯一的皇子動手動腳,完全視皇室的尊嚴為玩笑。
其罪可誅!
但是其人……看在她笑容這麼好看的份上…。放她一馬好了。小湯圓放過了許錦言,小湯圓的母后卻不依不饒…。要給許錦言賞賜。
許錦言看著自個兒房內那豐厚的賞賜,心裡有些愧疚,要是敬純皇后知道她對她唯一的兒子做了什麼事情……
估計得把這些賞賜全部收回,還要把她拖出午門,斬首示眾。
當然,許錦言收這個賞賜也不是白收。
因為她幫助敬純皇后將一場大型宮闈內鬥扼殺在了萌芽之時。
德妃死了。
被暴怒的宣和帝一劍刺死,一屍兩命。德妃懷了身子,可這孩子不是宣和帝的,而是德妃在深宮中寂寞難耐,和一侍衛廝混,有了身子。
既然這孩子不是宣和帝的,自然不能留。德妃心思狠毒,孩子不能留,那不如發揮這孩子最後一點的光和熱。
德妃本想引李亭之的貓兒發狂撲向她,便在自己身上塗了貓兒聞之會焦躁難忍的草藥。只待貓兒撲向她,她藉故將孩子捨去。
不僅能讓李亭之地位大受波及還能讓這個不應該存在的孩子就此失蹤。德妃的算盤打的妙,可是萬萬沒想到從中突然殺出了一個許錦言,把那貓兒從半空截下,毀了德妃的計劃。當然,這一番情況是許錦言自行的推測,實際上,德妃懷孕的事情沒有人知道。
只除了不小心摸過德妃脈象的許錦言知道此事。
德妃死了,對外的說法是得了急症。
顯然是為了掩蓋一些東西。
許錦言能明白,妃子懷了侍衛的孩子這件事,對於皇帝來說,絕對是能被無數人指著脊梁骨嘲笑的一件醜事。
自然是能瞞就往下瞞。
不過有一件事她沒推測清楚,李亭之是怎麼確定德妃腹中的孩子不是宣和帝的?
能夠順藤摸瓜查出德妃懷孕不算難,可李亭之是有多大的能耐,居然能夠猜出德妃孩子的父親不是宣和帝?
這件事實在是……引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