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3驚變:徐徐春風
重出生到現在鳳貴妃比我的母妃教我教得多,她說過,你的母妃是一個優柔寡斷軟弱無能的人。你不一樣,你現在是我的孩子,你必須學會心狠。
所以,我沒有遺傳到我母妃的一丁點溫柔,而是把皇上的狠戾遺傳的十成十,而把鳳貴妃教給我的心狠學得有模有樣……寧願自己疼著……也不會讓我的敵人看到我一絲軟弱。
鳳貴妃手指慢慢的蜷臥,望著我,眸中儘是悲涼:「姜了,本宮曾經深愛過皇上的,可惜他不愛本宮!你若是要恨,恨本宮可好?」
曾經幾何鳳貴妃帶我出冷宮可不是這樣說的,現在重新變成了貴妃,過上了安逸的日子,就忘記了曾經的種種了嗎?
愛?
母家都沒了,母家的人一個都不剩了,還不去恨,那她的恨可真是深沉的埋在靈魂最深處呢。
我搖頭後退,直到抵在門檻上,姜翊生奶聲奶氣言語,帶了一絲涼涼,從我後面傳來:「姜了,頂著一臉醜樣子,不在房裡等著太醫,在這裡做什麼?」
我驀然嫣然一笑,翊生啊,這個我曾經的救贖,我與鳳貴妃決裂了,若有一天……事情真相讓我真的對鳳貴妃動手,那我與你也就不死不休了………
真是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
陌上紅塵,我們都得掙扎,被這暴風雨的洗禮,被這白日給吞噬,變成黑夜中的一抹幽靈,躲在暗處,永不見天日。
我遲遲沒有讓道,姜翊生不耐煩了:「你在正門口站著,像個被拋棄的人!著實難看的很!」
他說得沒錯,我就是一個沒有人要,被人拋棄的人,我會什麼都沒有的,只剩下我一個人在無邊的黑暗中掙扎,周圍全是嬉笑聲,周圍全是人,可是我卻看不到他們,我的世界終歸只是我一個人。
「行了!」姜翊生繞了過來,手中還拿著一個盅罐,我見他小手心亦是盪得通紅,喜樂怎麼沒給他拿個裹布?
「不是說過跟我說話要蹲下來嗎?」姜翊生一臉嚴肅,站在我面前昂著頭,滿目倒映著都是我的樣子,我雙眼通紅臉頰紅腫傷口分裂開來狼狽的樣子。
我昂著頭,眨著眼睛,「眼睛進沙子了,低頭會難過……低頭,眼睛會難過,不能蹲下來,一蹲下來,我怕難過的起不來,所以不能蹲了……」
姜翊生伸出一隻手,拉過我的手,把盅罐塞進我手中:「溫度剛剛好,不會燙到嘴,喝下去!」
「吧啦…」我的眼淚落在盅罐上,我臉上的口子開始痛了,這個痛開始蔓延,蔓延到四肢百駭,隨著血液到達心上……
翊生啊,我們往後許是不死不休,你待我這樣好,我會疼的啊,真的會疼的……很疼……很疼地疼!
姜翊生見我怔住了,只望著手中盅罐,便轉了身對鳳貴妃道:「母妃,您讓姜了恨您,您是翊生的生母姜了斷然不會恨您!」
鳳貴妃臉上的頹敗之情,因為姜翊生的話,更加頹敗,對姜翊生道:「翊生,過來,到母妃這裡來!」
姜翊生站在我的前面,瞧著鳳貴妃,「母妃,您已經開始心軟了呢,兒臣一直以為母妃對皇上,對太后已經沒有舊情了,母妃教兒臣要學會心狠,要學會不擇手段,對不在乎自己的人,下手不要留情,對自己在乎的人就要用命去護著。可是現在母妃您呢?貴妃之位,在這後宮僅次於太后的妃位,您就心軟滿足了嗎?」
鳳貴妃看著姜翊生眼淚也變得無聲,眼淚變得無聲等眼眶裡爬了出來。
姜翊生仍然繼續道:「兒臣跟挽心宛的奴才們說過一句話,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看來母妃也是忘記自己曾經是怎麼爬出來的,現在貴妃之位做了七年,母妃認為已經很安樂了,心中的恨慢慢的淡忘了。所以母妃一邊鞭策著我們,讓我們學會心狠,讓我們學會心如玄鐵。母妃自己卻成日裡來,在這安樂的日子裡,回想著屬於您自己的種種舊情,然後跟您自己說,不恨了,就這樣,過下去也沒有關係!」
鳳貴妃猶如被戳中心事,臉上霎那間毫無血色,張了張嘴,想反駁終是沒有說出話來。
「可是母妃你似乎忘記了兒臣和姜了,我們兩個從小到大就是灌著恨意長大了,那個恨意隨著飯隨著水,被我們一口一口的吃下肚,然後在肚子裡慢慢的沉澱日月積累,已經無藥可治了。」
「您可以不恨了,可以不爭了。甚至您可以對太后就算殺了姜了您也可以視而不見,兒臣不行,兒臣要去恨,兒臣要去爭,因為兒臣知道,在這皇宮裡沒有安樂,更沒有所謂的心軟,在這皇宮裡,生在皇家,尤其生在姜國里,不是你生就是我亡。」
鳳貴妃隨著姜翊生的話落,從凳子上跌落在地,好像全身的力氣被抽離,手撐在地上,眼淚直溜溜的落在地上,張著嘴,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甚至想伸手,卻發現手也抬不起來,姜翊生慢慢的走了過去,坐在地上的鳳貴妃沒有站著的姜翊生高,姜翊生伸手接位鳳貴妃落下來的眼淚。
眼淚在他的手心裡,奶聲奶氣的聲音里,全是薄涼……全是無情,可是卻也帶著一絲笑意,不知在取笑誰,「母妃,您的眼淚已經有了溫度,在兒臣的手掌中,還微微發燙呢!」
「翊生……」鳳貴妃低低的喚出聲,「翊生,母妃………」鳳貴妃伸手想去摸姜翊生的臉……
手掌翻覆,眼淚落地,姜翊生緩緩的倒退,一直倒退著離我有一步遠,手掌在身上擦了擦,「母妃,您從一個天真無邪的人在冷宮裡想了八年,您才想明白。出了冷宮,七年您又忘了屬於您的恨意。兒臣不行……兒臣從記事那天開始,兒臣就知道自己在要什麼,如果得不到,兒臣就會向您當初灌輸兒臣恨一樣,兒臣心中就會只剩滿滿的恨意,除非死,不然誰也救不了!」
姜翊生說完,轉過身,把小手塞進我的手中,拉著我就走,我一手端著那滾燙的盅罐,扭頭望著鳳貴妃,鳳貴妃咬著貝齒伸手想拉住姜翊生……卻是緩緩的放下了。
她真的心軟了,她不再張揚了,她不再喜歡大紅色的衣袍,不再跳那張揚的舞。
她學會了焚茶煮水,她學會執棋低頭思緒飄忽,她學會了修剪了滿院子的梅花樹…她更是學會了重新愛上皇上……讓她的愛凌駕在任何恨上……
而我……就如姜翊生口中所說,本就生的無情,本就帶著恨意出生,更是被她灌輸了滿滿的恨,滿滿的無情,滿滿的狼絕……
這一切的一切……已經深入骨髓,沉澱在心裡……我們沒有像她一樣,曾經過過天真無邪……曾經過過無憂無慮……
我們的出生……都是別人算計來的,我們活著……都是喝著別人的鮮血吃著別人的肉長大的……想讓我們不恨…想讓我們無憂無慮?除非這天下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威脅到我們的人……不然就繼續恨著吧……就繼續絕情無義狠決下去吧……反正在這姜國後宮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木然地被姜翊生帶回房裡,翠黃端著飯食而來,抬眼之間儘是對姜翊生的害怕。
姜翊生手略抬,翠黃像知道了特赦一樣,忙忙退下。
我被姜翊生按坐在板凳上,他站在我面前,聲似暖陽:「薑湯可是翊生蹲在灶頭下面添加火柴熬的,姜也是翊生洗乾淨用刀剁碎的,姜了你不嘗嘗嗎?」
我垂眸望著手中緊握的盅罐,垂著頭,嘴角勾勒,「翊生…有些東西不能嘗,姐姐從小到大教過你,對於自己不熟悉的東西,千萬不要輕易去嘗試,一旦嘗試了帶來的後果可能是致命的……」
即而有一天,我要和鳳貴妃決裂,翊生是她的親生兒子………
與其那一天痛徹心扉的不死不休,不如現在早點斬斷所有一切,畢竟我跟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母妃……
我們身上流著皇上的血……是冰的……所以我們狠起來……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
姜翊生掀了那盅蓋,撲鼻而來的姜味,向上翻騰的白煙……讓我鼻子酸了,眼眶又紅了……
我不能心軟……不能……心軟……絕對不能再心軟……
我要把這個暖陽給撲滅了……我要親手把這個暖陽給滅了……不然以後痛的是我自己……不然以後這個痛會比現在痛上千萬倍……
我叫姜了……我的人生不需要任何暖陽……不需要任何光亮……就讓它一直這樣黑下去……一直黑下去,直到我生命的盡頭……這才是我的人生。
姜翊生似嘆息,似無奈,似帶著一絲心疼,執起我的手,與我的手,送那盅罐到我嘴邊,「不嘗怎麼知道燙嘴?不嘗怎麼知道它的溫度不是剛剛好呢?」
我微閉雙眼,眼中淚水,落進這盅罐中,濺起了小小…小小地水花,歸了平靜……
薑湯中的煙霧讓我迷了眼,讓我的心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裂口,鑽進了一個叫翊生的孩子,至此誰也取代不了……
我小口的啜飲著,含著我的淚,一起吞下肚,若是有一天你死我亡了,我也會記住這個溫溫的溫度。
它沒有燙到我的舌頭……它恰好好處的溫度,讓我的心……讓我整個人都暖了起來。
放下盅罐,姜翊生似與我碰頭,聲似暮晨鐘聲,渾厚有力,音準幽遠:「姜了,不怕的,你有翊生……你就會有不一樣的一生!」
我心似汪洋,卻是怎麼也哭不出來……
翊生啊,你現在選擇姐姐……鳳貴妃到底是你的母妃啊,若那一天到來,你終是不會舍了鳳貴妃的,而會舍了我的……
悶雷更響了,雨聲更大了,白日竟比那黑晝還要黑……
我躺在床上……雙眼蒙上姜翊生用紗布裝的冰塊,他說:「本來臉還可以看,現在臉都毀了,這雙眼睛再壞了,你可就真的叫醜女無鹽了。」
我伸手覆蓋在眼睛上的冰塊,口氣中多了一些艷羨:「醜女無鹽,卻是得到了齊宣王的愛,貴為一國皇后,姐姐其實很羨慕她,沒有好容顏,卻得到一顆心,這天下……有什麼比一顆心……一顆真心待你的心重要呢!」
姜翊生默了默,「你會得到一個顆心的……一顆只屬於你的心,一顆心裡只裝著你的心……為你摒棄一生的煩憂的心。」
我啞然失笑:「哪有這麼簡單!姐姐的心都是黑的,姐姐只會算計,姐姐只會陰謀詭計,沒有一顆心能盛得下姐姐的千瘡百孔,所以……話本上說的東西都是真的,既然是壞了,既然黑了,就不要想著去洗白!」
姜翊生伸手覆在我的手之上,他的手很小,兩隻手才能蓋住我一隻手,他道:「你相信我,會有那麼一顆心,會有一顆正在慢慢長大的心,包容著你所有的陰謀詭計,你所有的千瘡百孔,不論你做什麼,是你的錯,也是對的,不是你的錯,你也是對的,會有這麼一顆心,一心只惦記著你,會是你一生的變數!」
聽到姜翊生的話,我緩緩地勾起了唇角……卻笑不出梨渦淺笑的弧度!
只得淡淡的道:「希望有那麼一天……不要讓姐姐等太久,不然的話,姐姐如鐵如石的心,就再也融化不了了!」
「會的……很快……很快……」
姜翊生的篤定仿佛讓我看到了希望,仿佛看到了也許真的還有那麼一個人,他能包容我所有的一切,無論我做什麼,都會換來他一句,沒關係……去吧,反正你有我呢!
不過……這也只是我閉目想像……
根本不會有這樣的一個人,會把我放在心頭的尖尖之上,系我的哀愁,系我的狠毒,系我的歡樂,把我系在心頭,不會有這麼個人……一切不過是姜翊生給我的閉目想像。
帶著這個美好的想像,我迷糊的睡去,直到臉頰上的微疼,把我疼醒了,我欲伸手拿開敷在眼上的冰,被姜翊生阻止了,「姐姐,你的眼睛還沒好,你就這樣躺著,沒有關係,羌太醫醫術甚是了得!」
「呵呵!」羌青如泉水般的聲音響起,「大殿下真是折煞微臣了,微臣不過幸得醫名,遠遠達不到能讓姜了殿下面如初的模樣。」
姜翊生回道,「既然好不了,也是沒有關係的,半指長的傷口,縮短一些便是!」
羌青的手在我的臉上遊走,動作很輕撫,「這個倒是可以的……不過微臣還有一項繡花的本事,此道傷痕倒像一個樹徑,若是配上綠葉紅花,定然讓姜了殿上貌如從前,許還能比從前勝上幾分!」
「不用了!」姜翊生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拒絕:「她這樣很好,不需要任何的雕飾,也不需要任何的修也!」
羌青聲帶了點失望:「大殿下,微臣倒是覺得可惜了呢!姜了殿下,顧盼生姿,梨渦淺笑,一雙眸子更是灼灼生輝,這道疤在臉上,到底失去了原本的顏色,讓人惋惜!」
我的臉一痛,羌青好似故意的手下用力,按在我的傷口上,我能感覺到淳淳地鮮血往外冒。
「啪…」一聲,臉上停留的手被姜翊生打掉,姜翊生聲音響起,「羌太醫,你不過是一個太醫,何來本事惋惜?下手如此之重?你是想讓我姐姐的臉潰爛毀掉嗎?」
我欲起身,姜翊生卻是異常固執的一手按在我的雙眼之上,紗布包裹的冰塊,似要被他手中的溫度給融化掉。
羌青似停頓了一下,無辜的說道:「大殿下,這是在做什麼?微臣不過是重新擠掉姜了殿下傷口裡的淤血,裡面的血,不清理乾淨,留下的疤也不會好看的!」
我能感覺到姜翊生心跳在加快,當下便伸手蓋住姜翊生的手,壓在我的雙眼之上,「翊生,不要緊的,姐姐不疼的!」
姜翊生沒有接話,羌青接了話,「姜了殿下似女中豪傑,讓微臣佩服,不過微臣請言殿下,您這傷,是想留疤?還是不想留下疤痕?」
我一笑,問著姜翊生,「翊生覺得約莫半指長的傷口,留下幾分比較合適呢?」
姜翊生的手慢慢的抽離開,他既不讓我睜開眼睛,也不讓我把敷在雙眼的冰塊拿下來。
是他所希望的,他希望我做的,我這個做姐姐的當然不會違背的,自己的手壓在眼睛上,等待著姜翊生的回答。
寂靜的房間裡,沒了聲響,不能用眼睛看,耳朵變得異常靈敏,心跳聲……一個心跳如雷,一個平和至極,我自己的就是異常緩慢。
等不到姜翊生的回答,我道:「羌太醫,那就麻煩多少留一些,也不枉費我那麼用力,什麼都沒留下,會讓人失望的!」
不留下疤痕,太后會起疑的。更何況羌青我還不知道他是誰的人,他故意的惹惱姜翊生……不斷的試探姜翊生與我,一會說我的臉治不好,一會又說治得好,這樣的人,他的聲音一樣,似潺潺泉水,聽著好聽。
不過…模樣不知怎麼樣……我相信……配上似潺潺泉水的聲音的人,樣子一定不會差到哪。
羌青沒有立即應我的話,而是反問姜翊生,「大殿下覺得姜了殿下這樣的提議,半指長的傷口,再留下半指中的半指長傷口如何?」
姜翊生俯在我的耳邊,俯耳輕輕地問我,聲音小的不集中精力似聽不見一樣。
「姜了……沒有關係,哪怕在宮裡找不到比你更丑的人,在翊生心中你都是最好看!」
我笑了,「嗯!姐姐知道了,不要緊的,不過是一道疤而已,姐姐還能陪著翊生就已經很好了!」
我的話落,姜翊生聲音響亮的說道:「有勞羌太醫,我姐姐臉上的傷,留下半指中的半指還要長一些便好,這裡……不要留下任何疤痕!」
姜翊生食指在我眼睛下方,「疤痕從這裡開始,半指中的半指!」
羌青一聲輕輕的笑,夸道:「大殿下眼光到底是與眾不同,只要眼角下方沒有疤痕,對於姜了殿下的容貌並無……」
「夠了!」姜翊生打斷了羌青的話:「姜太醫身為太醫院的院判,還是早些替我姐姐包紮好,去瞧瞧言妃娘娘,聽說太后發下懿旨,言妃娘娘若有什麼三長兩短,太醫院怕是要重新對外宣招太醫了吧!」
羌青一愣,輕咳了一聲:「大殿下聰慧,微臣惶恐!」
姜翊生又把手壓在我的手上,似放緩了語氣:「有勞羌太醫了……」
真想把翊生抱在懷裡,謝謝他……明知道我不痛,卻是害怕我痛,把手壓在我的手上,似要給了我莫大的安慰。
羌青的手又重新撫在我的臉上,似要把我臉上的皮肉翻開,看看裡面有沒有雜質一樣,認真觀看的我都能感覺到我的臉頰上他淺淺噴灑的呼出的氣息……
一個吃痛,羌青道:「此藥,藥性雖猛,功效卻是一等一的立馬見效,尤其生肌治傷,一日兩次,十日後……想要留下多少疤痕,留下的疤痕位置,不擦上此藥,便可!」
羌青話落,手也離開了我的臉,我驀然笑道:「羌太醫有如此神藥,在京城之中盤下一個藥鋪,以此藥為鎮店之寶,京城之中,各家夫人小姐,定然能搶空了此藥!」
他給我擦的藥,先前他已經送給了我一盒,然後又讓太醫院的刀豆又給我送了一盒,現在他又在提醒我,他給我擦的藥是同一種,他現在在提醒我……他會為我所用。
羌青又在我的臉頰上貼了一層涼涼的不知什麼東西,「此藥耗費心神,製作麻煩,一年總統才得那麼三盒,若靠此藥為生,微臣不才,怕要流落街頭,張嘴喝西北風了!」
我的試探得到了答案,羌青多次在提醒我,我可以信任他,就如江太醫一樣。
「那真是有勞羌太醫了!麻煩羌太醫替我向江太醫問好!」
羌青悉數起身,是泉水潺潺的聲音,在上空傳來:「殿下好生休息,近日殿下的臉傷需要靜養,微臣會稟報太后,殿下只管安心的養傷就是。」
「有勞了!」我說的客氣而又委婉,「一切要仰仗羌太醫了,翊生替姐姐送羌太醫出挽心宛!」
姜翊生有著一瞬的僵硬,手慢慢的脫離,「羌太醫,請!」
羌青對我恭敬道:「殿下安康,微臣之幸,微臣告辭!」
腳步聲遠去,我翻身而起,覆在眼睛上的紗冰被我拿在手上,猛然睜開眼睛,眼睛還有些澀痛,我只看見一道背影,一個穿著太醫院白色衣袍太醫袍的背影……
唇角動了動,床頭邊放在那盒藥,捻起藥盒,又望向門口,玩味的說道:「羌青……江太醫……鳳貴妃……母妃…我越來越好奇了,你到底給了多少人恩德,竟讓這些人恭敬的對我喊了一聲殿下,竟讓這些人不要命的來護我,這到底是虛情假意,還是真情實意,真是讓女兒忍不住的想去窺探呢!」
把藥盒拿在手心裡,緩緩的躺下,又把沙冰重新覆在眼上,哭,只會讓眼睛紅腫,哭……只是軟弱無能的表現……
一天一夜的暴風雨,打殘了一池蓮花,洗滌了樹葉,也碎了一地的殘花敗柳。
空氣變得清新起來,清新中夾雜著一絲燥熱,皇上竟意外的來到挽心宛,說是想念起鳳貴妃的舞了。
帶著他新封的亭嬪,過來說,「鳳貴妃,朕這些日子與亭貴嬪在一起,似回到從前,著實想念你那曼妙的舞姿!」
說完,鳳貴妃的臉色白了白,亭嬪極是恭敬地行了行禮:「貴妃姐姐,妹妹也是跳舞的,妹妹偶聞皇上說貴妃姐姐的舞姿是姜國一絕,妹妹就忍不住嚮往,特地請皇上前來看看貴妃姐姐,還請貴妃姐姐莫怪!」
二十日的臥病在床,因為我的臉傷,鳳貴妃讓自己奇蹟的康復了,本來面色紅潤,現在變得煞白!早知如此,還不如繼續臥床休息,至少不會像現在這麼難堪。
鳳貴妃對皇上福身道:「言妃妹妹臥床不起,性命堪憂,臣妾心生掛念,不忍跳舞以助聖心,請皇上恕罪!」
皇上伸手拉過亭嬪,坐在房間裡的主位上,把玩著亭嬪的手指,漫不經心道:「言妃有太后操勞,有太醫院守著,鳳貴妃有什麼不放心的呢?朕好久沒有看見你跳舞了,想念的很,不如今日,你在院子裡,跳給朕看!」
鳳貴妃讓我不要再恨皇上,她對皇上余情未了,把那毀天滅地的恨都用愛來壓制住了,可是皇上呢……對她呢?
紅顏易老,帝心難測,誰家帝王不愛十八如玉姑娘?更何況鳳貴妃現在都快四十了呢。
眼角已經悄然爬上了褶子,臉頰上豐盈的肉已經開始下垂,身材就算保養得當,也是微微發福……
曾經曼妙的舞姿,那也得配上曼妙的身材,配上如玉的臉蛋跳起來才有滋有味。
亭嬪勾魂的雙眸瞥了我一眼,我站在這裡這麼一個人型柱子,皇上都沒有看見我,她倒對我格外的上心。
「皇上!」亭嬪嬌滴滴的聲音,格外令人心曠神怡:「皇上,妾身不一定非看不可,妾身只是嚮往貴妃姐姐的舞姿。現在貴妃姐姐擔心言妃姐姐,心情肯定有所不同,跳出來的舞姿怕也會受到些許影響,不如今天不跳了,咱們改天再來!」
能進入後宮,得到皇上寵愛的人,沒有一個是善茬的,亭嬪倒是懂得用一雙眸子,直勾勾的望著皇上,仿佛她的全身心,仿佛她的眼中,看到的只是皇上,看到的只有皇上。
皇上也仿佛沉浸在她的這雙眸子裡不可自拔,美人善解人意,皇上可不善解人意,聲色一沉,皇上道:「鳳貴妃,難道朕想看見你跳支舞,都變得如此艱難了嗎?還是說,你已經老得跳不動了嗎?」
我心中冷笑,前些日子,鳳貴妃跟我說,不要恨皇上,要恨恨她吧……安逸,太過安逸了,她就忘記了皇上本來是什麼樣子。
我不恨她……我替她感到悲哀,她想好好的安逸的在這後宮裡度過她所謂的晚年,可惜……那也只是她想,皇上不會放過她,這宮裡的女人也不會放過她。
七年的貴妃位置……皇上此次帶亭嬪來,大概是想過來挪一挪她的位子,畢竟相互制衡久了,總是會有一個輸贏!
鳳貴妃如夢初醒跪地俯身,「臣妾惶恐,臣妾不敢,懇請皇上容許臣妾換件衣裙,畢竟皇上喜歡的舞,只有紅色的衣袍才會跳出那絕美的味道!」
皇上帶著亭嬪起身,冷冷的丟下話道:「朕在院子裡等你,不要讓朕等太久,你知道朕從來都是耐心不好的!」
「是!」鳳貴妃跪著讓了道,皇上拉著亭嬪逕自往外走,見到我在一旁站著,停在我的眼前,眯起那威嚴的眸子,看了我片刻,似在組織語言,問道:「你的臉,怎會如此不小心?」
我屈膝行禮,道:「回父王,前些日子那場暴風雨,地上太過濕滑,兒臣沒有看腳下的路摔倒在地。正好地上崎嶇不平,就把兒臣的臉給刮花了。不過不打緊的,太醫說了,最多留下約莫半指大小的疤,並不影響什麼!」
我的話落……
驀然,我的下巴被皇上抬了起來,我瞪大眼晴,一臉不可置信的望著皇上……
皇上眯著的雙眼,似是透著我在看別人,似又是把我只當成我,一時之間,皇上不動了……挑著我的下巴,望著我的雙眼,似被定住一般,直直的望著我,不動了……
「皇上!」鳳貴妃一聲喚聲,「皇上,臣妾給你跳相思舞可好?」她的喚聲中帶著害怕…
皇上似被蟄了一下收回了手,沒有理會鳳貴妃,而是帶了些欲蓋彌彰似又話中有話,對我說道:「姜了,你長得可真像你的母妃啊!」
皇上的一句話讓鳳貴妃用爬的………爬了過來,在皇上的腳邊道:「臣妾的女兒自然長的像臣妾,皇上,臣妾今日跳相思給您看可好?」
皇上重新牽起了亭嬪的手,似嘲弄道:「相思?鳳貴妃你認為朕該相思誰?誰值得讓朕相思?還是說?鳳貴妃你覺得有什麼人讓朕去相思?」
「臣妾惶恐!」鳳貴妃俯地全身顫抖。
「竟然惶恐!」皇上深深地凝視了我一眼,「那就相思吧,朕倒要看看,你這一曲相思,會讓朕想起誰來?會讓朕看看這世上還有誰讓朕念念不忘來相思。」
皇上帶著亭嬪出了門,我的心如驚濤駭浪,皇上難道已經知道我不是鳳貴妃的女兒,不……他一直都知道我不是鳳貴妃的女兒……
他剛剛個舉動無非是在透著,想念我的母妃臨則柔,他剛剛的那一句話,姜了,你長得可真像你的母妃啊……
他是說給鳳貴妃聽的,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我的母妃不是鳳貴妃……他一直都知道.………一直什麼都知道。
他一直在忽略我的存在,因為我跟我的母妃長得太像……害怕想起我的母妃來……
鳳貴妃從地上起身,望著我眼神是悲涼的,伸手把我攬在懷裡,拍著我:「姜了,不怕……不怕……你是母妃的孩子,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沒有人敢說你不是母妃的孩子,你是母妃的親生女兒,不怕……不怕啊!」
我慢慢的推開了鳳貴妃,退至一旁:「母妃,您在擔心什麼呢?姜家的寶冊文牒上姜了是您的親生女兒,您是姜了的親生母親,您怕什麼呢?」
我根本沒有怕,怕的是鳳貴妃,她對我隱藏著一個驚天秘密……這個秘密事關我的生死。
鳳貴妃眼中的悲涼變成了驚慌失措,抓著我的手臂道:「姜了,一定要相信母妃,母妃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你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人,母妃會拼了命也會讓你安然無恙,沒人能傷害你,你相信母妃,啊!」
她的手可真是用力呀,抓得我生疼,「母妃,您在害怕,您在害怕什麼呢?從心軟到心硬在變得柔軟,您已經變得不像您了,您可是要做太皇太后的人,翊生有了,您卻退縮了,這樣的您該如何爬上那至尊的位置?」
鳳貴妃看我的眼神猶如看一個怪物,我的手臂更疼了,她含著淚問我:「姜了,你是怎麼了?母妃不會讓你受傷害,你要相信母妃,啊?」
「您抓疼我了,母妃!」我皺起了眉頭,說道:「沒人傷害我,母妃是您心軟了,您心軟的就如哪荷塘里的爛泥,在皇上心中,臭不可聞了,您還捧過去給他,他是看不見的,他的眼裡只有十八姑娘美如玉,您現在沒有任何心軟的資本!」
鳳貴妃慢慢的鬆開手,看我的眼神儘是陌生,如同從來沒有認識我一樣。
我慢慢的朝後退:「母妃,父王還在等您呢,亭貴嬪娘娘也在等您呢。他們要看您跳的舞,您不跳,就是大不敬,就是不謹遵聖旨。在這後宮裡,皇上說您是貴妃,您才是,皇上一旦說您不是,您什麼都不是!」
鳳貴妃最近太容易哭了,我的話……讓她的淚水瞬間爬滿了臉頰,我伸手摸了摸我的臉,羌青貼的東西還在,就現在而言,並不是那麼面目可憎。
我依然是美麗……依然梨渦淺笑,搖曳生姿,顧盼生輝………
皇上帶著太監,帶的侍衛,在院子裡鋪下一個紅毯,蘇時方麻利的搬來桌椅,奉上茶點!
亭嬪坐在皇上腿上,小鳥依人般眼神神采奕奕,興奮的直勾勾的望著皇上。
我踏出來的時候,皇上掃過我一眼,問道:「翊生明年都八歲了吧?」
我恭敬的回答:「是……翊生明年就八歲了,明年差不多就可以去東乾所了!」
皇上手撫摸在亭嬪的臉上,眸子的周圍,慢條斯理地又道:「他可說捨不得你?捨不得母妃?」
我小心翼翼含著笑:「翊生捨不得是父王,翊生還是跟我這個姐姐說,去了東乾所,一月里給父王請安,才兩次,總是讓他覺得心痛難當。」
皇上已經覆在亭嬪的眸子上了,甚至有些微微用力,有一種他要把亭嬪的眸子給生生摳下來的錯覺感。
「孩子大了,要離開父王母妃的!」皇上視線若無其事的瞟向我,「今年冬日,你也及笄了!喜歡什麼樣的男子?父王給你尋來?」
皇上此言一出,我何止受寵若驚,簡直見鬼似的驚嚇,俯身道:「父王,兒臣還小加之臉也傷了,兒臣想留在這宮中,多陪父王與母妃!」
皇上一笑,道,「你倒真是像朕呢,不像翊生,朕瞧翊生那孩子似沒有繼承朕的優點,倒是繼承了鳳家的傲骨呢。」
皇上只輕輕一笑,那笑容如他的話語一樣,似隱藏著無數暗箭待發,翊生是他的兒子,才七歲……難道他都容忍不了翊生嗎?
鳳家到底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讓皇上容得下鳳貴妃活著,繼而又容不下翊生……
我只得硬著頭皮道,「兒臣是父王孩子,自然跟父王像,翊生也是父王的孩子,所謂傲骨自然也是繼承了父王的傲骨,兒臣和翊生只會像父王,根本不會遺傳到別人什麼傲骨!」
皇上的手對著亭嬪的雙眸越來越用力,亭嬪咬著貝齒愣是沒痛出聲音來……
眸子是一個人最脆弱的部分,亭嬪這一份忍耐已是非常人所及了!
皇上睥睨著眼光,嘴角勾勒起一抹冷笑,問我道:「姜了,有沒有人說過,你的一雙眸子很像你母妃啊!」
我噗通一下,宛如掉進冰窖之中,我母妃眼瞎了,我根本沒見過她的眸子是什麼樣子的!
「所以呢?」皇上又道,「你像朕,不像翊生繼承了鳳家傲骨,你說是不是啊,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