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86動手:翻江倒海
冬葵子吼聲沒有讓顧輕狂閉嘴,反而讓他更加抓耳撓腮:「冬葵子,你知道她是什麼人,可不要隨便下手,我只要你救她性命,其他的你不用去操心!」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在我迷糊的耳中炸開,冬葵子恨鐵不成鋼道:「我要去南疆,你非得派人八百里加急把我找回來,五天來回的路啊,騎在馬背上不咯屁股啊。」
「我都跟你說了,現在滿京城貼的都是找她的告示,再加上前些日子護城河裡撈出來的一具屍體,現在的她,對京城高座上的那位來說,已經死了,對南疆高座上的那位來說,也已經死了。南疆王不日就會得到消息。你看她臉上的這朵花,她不需要任何印章,這朵花就是她的印章,還有她眼眸的顏色,這兩個是獨一無二的!」
「顧死熊,說你成天練兵,被饅頭噎著腦袋了?目前首重之重,得把右臉頰上這朵花給清理掉,把她的眼眸顏色換過來,她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就算到最後,被姜國高座上的人知道,被南疆高坐上的人知道,她是另外一個人,不是他們生命中重要的人,明白嗎?你這隻笨熊!」
顧輕狂一愣一愣地,聲音小了許多,甚是不解地說道,「冬葵子,本將軍在軍營之中,不太接觸女子,不知為何對她總覺得特別!」
冬葵子的手在我臉上並沒有停下,聽到顧輕狂的話,手勁略微加大了一些,反問道:「你這隻死熊,你不會愛上她了吧?她是什麼人?就算你手中有三十萬大軍,你能搶得過南疆王?她是南疆的太后,就算是落入護城河死了,她也不會以太后之尊嫁於你!」
顧輕狂立馬跳腳:「冬葵子,想什麼呢你,誰說我愛上她了?本將軍玉樹臨風,信奉日久生情,才不會認識一見鍾情,要愛也愛上你呀!」
冬葵子言語帶著一抹歡快:「本姑娘不需要你愛,本姑娘害怕你躺在本姑娘身邊,本姑娘一不小心,用針把你給扎死了,那就不妙了!」
顧輕狂咬牙切齒道:「吵架是吧?到底能不能救,快點給個痛快話,你沒看見她已經神志不清,昏迷了嗎?」
冬葵子沉默了一陣子,把手從我的臉上拿開,執起我的手,開始把脈,許久冬葵子沉著聲音說道:「她臉上的花和眼眸的顏色,費一點心思,倒也不難。她體內的情蠱,無藥可醫,只能拖,拖一天是一天,除非有奇蹟出現,不然的話……就像你告訴我的一樣,她活不過三個月!」
顧輕狂默了默:「冬葵子,我想救她,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冬葵子聲音依然沉沉,直接下了死刑道:「沒有辦法,她本身心情鬱結,似太多的不快,再加上情蠱,她能撐到今天突然爆發出來,已是上天恩賜。現在我們該找個地方,停留幾日,把她臉上的花和眼眸的顏色改變一下,看她能不能心情歡暢能多拖幾日,過完餘下的日子!」
顧輕狂不再言語,不太平穩的馬車,仿佛轉到另一個道上,快速的奔起來,我躺在裡面,想睜開眼看一看,卻發現眼皮像被粘上了一樣,怎麼也睜不開!
眼睛睜不開,可是我的意識卻是清晰的……
顧輕狂說冬葵子是神醫,在謠傳耳語之中,我並沒有聽過冬葵子這個名字,但是顧輕狂說起她的師傅,卻是四國乃至響徹蠻荒十六國的神醫………谷先生……
冬葵子是他的大徒弟,可能因為谷先生名聲太過響亮,他收了五個徒弟,除了一個徒弟不幸夭折外,其他四個徒弟都是寂寂無聲,就像石子落入大海,驚不起任何波瀾一樣。
我聽聞冬葵子這樣的身份,心裡倒是多多少少有些驚詫,醫者,醫術高超者,在天下里無論如何都是受世人尊敬的……
冬葵子之所以說要去南疆,在她的只語片言中,好像是對南疆的聖火情蠱感興趣,說什麼要研究研究南疆的情蠱為什麼無藥可解……
她這個想法,和說話的語調,讓我想起多年前羌青也是這麼一臉有興趣的想研究研究南疆的情蠱,可是最後……情蠱依然是情蠱,無藥可解……
顧輕狂與冬葵子相識多年,相識的過程一個在山中剿匪,一個在山中尋藥,一個重傷,一個恰好會醫術,兩個人便不打不相識,變成了生死之交,我算了算,他們認識大約八年……
轉念一想,顧輕狂已過三十多...不娶妻,也許就是為了冬葵子……
冬葵子來到姜國的京城,不過短短的兩日,就被顧輕狂讓她騎馬去引開城門口的淺夏……
冬葵子本想一路狂奔去南疆,因為我的病情加重,顧輕狂命人快馬加鞭把她追了回來。
臉上刺痛,眼睛被覆蓋住,冬葵子給我吃的藥,味道像羌青讓刀豆給我吃的藥……
都是醫術高超的人,想來用藥也是差不多的,現在在的地方,是離京城一百五十里外,離邕城一百五十里的封錫城……
顧輕狂找到一間鬧中取靜的宅子,宅子旁邊不遠處,就是城中最大的藥房,冬葵子每日不是往藥房跑,就是在搗鼓我的臉……
我的一雙眼睛完全看不見,因為有冬葵子在,我的咳血止住了,下床走動,只要時辰不是太久,都沒有太大的關係!
摸索在走廊上,找一塊地方坐了下來……
聽風落葉聲,從我離開皇宮到現在已經快半月之久了,眼睛看不見,只知道現在是白日,什麼時辰也不知道……
稀疏的腳步聲,伴隨著冬葵子的聲音,「你怎麼出來了?」
明明看不見,我聞聲偏著頭望去,嘴角微微勾起:「躺在床上,著實有些無聊,我便出來看上一看!」
冬葵子不拘小節,因為我找不到石凳,就地坐下的,她過來直接坐在我的旁邊,伸手把我敷在眼睛上的藥,給摘了下來……
猛然見到強光的我,伸手去擋,冬葵子道:「慢慢的把手拿開,正好你現在坐的地方是陽光下,可以透過反光,還有沒有褐色!」
我狠狠的眨了兩下眼睛,才適應了光線,重新見到光明,冬葵子仔細查了查,點了點頭,帶著一抹自戀道:「效果不錯,當初你眼睛利用藥草改變顏色的時間,有些久,虧得我醫術高超,才用三天的時間,就讓你的眼睛變成了純黑,不過,你的眼睛可真好看!」
我伸手摸了摸眼角,右臉頰上的舍子花上,也被敷上了藥,臉上原來的疤痕,冬葵子用刀重新劃爛,用了自製的麻藥,倒真是一丁點也感覺不到痛!
醫書上說,以毒攻毒,以傷治傷,想要更好,只能在原來的傷口上重新的去治療……
面對冬葵子的誇獎,我淺淺地說道:「謝謝,你也很好看!」冬葵子不是尋常的一眼望去就是美人,而是耐看性的美人,越看會覺得她越美,她的美,還帶著一股潑辣。
就是膚色,比一般的女子要黑上一些,許是醫者在外面東跑西跑,才會造就她現在的膚色。
「還有兩日,你的臉應該可以好了!」冬葵子掀起我臉上的一角,「因為紅色的舍子花顏色,是特製的顏料,又是用針扎進去的,所以需要一些時日!」
我搖了搖頭:「不要緊的,反正命不久矣,在不在,都沒有什麼差別!」
冬葵子把手收了回去,望著我說道:「你身上中了情蠱,南疆巫族巫術最好,你回到南疆……體內的情蠱也許會得到有效的緩解,至少不會像現在一樣痛苦,每每心如刀絞,便泣血不止!」
我反問道:「明知道是死,又何必再去送死,一個人安安靜靜的不是挺好的,何必徒增煩惱?」
「你心中有太多苦悶,其實這樣是不好的!」冬葵子忽然伸手抓住我的手,把我的手緊緊的握在手心裡。
我驚蟄一下,一下子把她的手甩開,手中的溫度太熱了,我現在不習慣別人的溫度。
我現在像一個刺蝟一樣,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刺全都豎了起來,不想讓別人來碰觸我,更不想去拔掉這些刺。
我想一個人冰涼冰涼地一直冷下去……一直冷著,就不會去貪戀那絕無僅有的暖意……
冬葵子愣了愣,聳了聳肩:「你的防備心太重了,殿下,我可以叫你姜了嗎?」
我眼底壓制著不安……手輕輕地顫抖起來,點了點頭……
冬葵子慢慢伸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抬眸看向我,「姜了,你是一個人,活生生的人,會哭……會笑……會鬧……會大聲的宣洩,會高聲吶喊你的不滿。你不需要為別人活著,你為你自己活著,你要去看什麼山川?想去看什麼流水,你想到了就可以去做,不要有任何顧及的去做!!」
我的眼眶有些酸澀,雙手交握,抗拒的挪了挪位子:「冬葵子,我沒有什麼想看的山川,也沒有想看的流水,我只想安安靜靜的找個地方,如此而已!」
冬葵子機不可察的嘆了一氣:「姜了,你真是倔強……我自小生活在江湖裡,自小東跑西跑去各大山川尋找藥材,不知道你們皇室中人,是不是都像你一樣活的這麼累!」
我倔強嗎?
冬葵子說完,我卻只剩下沉默,沉默的問自己……我倔強嗎?活得這樣累,一切是我心中所想的嗎?
不……從小到大我都沒得選……我還以為我在乎的人,姜翊生坐上了帝王,我可以在他的庇護之下肆無忌憚的活著,不會有任何人來傷害我……
可是……我踏遍千山萬水回到他身邊,我想盡辦法回到他身邊,與他同甘共苦,死在他身邊都沒關係……可到頭來……我又得到了什麼?
想到此,我渾身在打哆嗦,臉色更加蒼白,唇瓣也抖擻,仿佛置身於冰窖之中。
冬葵子見到我如此,忙順手拍上我的背,急忙安撫:「沒事了,沒事了,全當我胡說,等你臉上的花沒有了,本姑娘帶你去找優曇婆羅花,它開花可美了!」
優曇婆羅花,《慧琳音義》卷八記載,優曇婆羅花為祥瑞靈異之所感,來天花,為世間所無,若如來下生,金輪王出現世間,以大福德力故,感得此花出現。
《法華文句》卷四上,優曇花者,此言靈瑞,三千年一現,佛教聖花。
三千年一開的花,我何德何能能見?冬葵子只不過是想讓我開心,多活幾日罷了。
我牽強的笑了笑,「好,到時候我與你一道!」
一切不過是說辭,冬葵子和我都知道,根本找不見所謂的優曇婆羅花,我也根本不會去和她找什麼優曇婆羅花……
冬意越來越濃,我望著銅鏡里的自己,如黑夜般的眼眸,完好無缺的臉,舍子花徹底的沒了,就連原先的疤痕,也變成淺淺的印子,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見……
冬葵子站在我身後,笑道:「姜了臉上有舍子花,平添了一份凌厲,沒了這舍子花,巧笑倩兮,梨渦亦然,顧盼生輝,倒真讓人恨不得把你藏在家裡,妥善安放,不讓你受一丁點苦!」
梨渦淺笑,顧盼生輝,眉如遠黛,到底是少了一分生氣,所以在美,終歸是死氣沉沉!
顧輕狂也跟著道:「可不就是嘛,姜了,你現在的樣子多美啊,當年是哪個混蛋非得在你臉上刺下花,告訴我,下次見到他,我幫你狠狠的揍他,被銀針在臉上戳得多痛啊!」顧輕狂說著,還狠狠的揉了揉手臂,仿佛他無數次被銀針扎過……
冬葵子狠狠的對著顧輕狂的頭呼了一巴掌:「你懂什麼啊,舍子花的意思,思念,等待下一次相逢,在臉上,到時候這個人做肯定有他的深意,像你這種連大字都不認識幾個人,不要以你的常態心理來揣摩別人好嗎?」
思念,等待下一次相逢,曾經謝塵染也這樣說過,羌青不愛我,根本就沒有什麼思念,等待下一次重逢……而我現在,根本不期待他出現在我的面前,楚家人,倒真的是天生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
我的生父,把這悲天憫人的姿態做到淋淋盡致,真是可笑極了!
「咳咳!」想到這裡我都猛然的咳了起來,仿佛心中的鬱結越結越深,咳得我撕心裂肺,不過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沒有咳出血來。反而把冬葵子下了好大一嚇,都開始懷疑自己的醫術不靈光了。
臉好了,眼眸的顏色也變成純黑,我可以不用藏頭藏尾直接走在大街上。
冬葵子與我一道,身後跟著顧輕狂……
封錫城不大不小,離京城百餘里,倒也是人潮湧動……
茶樓里,走的太久,剛坐下來歇腳,便聽到有人道:「聽說沒有,南疆的王上來到我姜國的京城,跟我姜國的新帝動手,南疆王真是欺人太甚,太不把我泱泱中原姜國放在眼裡了!」
說話的人一副讀書人地打扮,他旁邊的人打扮與他相似,接話道:「牛兄,你是有所不知,南疆太后,我姜國長公主,十幾天前落足於護城河中,去了。南疆王得到消息快馬加鞭而來,長公主是南疆的太后,聽說手中掌了不少權力,這一下無聲無息的死了,南疆王肯定生氣,肯定以為長公主把手中的兵力都拉到我姜國來了,如此一來,怎麼不怒火衝天?」
姓牛的讀書人湊了過去,又道:「明兄還有此等事情?不可能吧?就算長公主有南疆的兵力,也不可能直接拿到我姜國來,是不是消息有誤,南疆人故意找茬啊。」
姓明的讀書人看了看四周,聲音小了許多:「絕對不會消息有誤,說此事的,是我家遠在京城的親戚,前些日子他剛好回來探親,京城都戒嚴了,出一個城,得還上一天的隊。」
「我家親戚說那南疆王有一雙跟貓眼一樣的琉璃色眸子,仿佛像修羅殺神一樣,一個人策馬衝進姜國皇宮,直接在朝堂之上跟我姜國新帝動手了!實屬千真萬確的消息!」
姓明的讀書人,一臉驚奇的停頓了一下,又接著道,「可能就像牛兄口中所說,長公主手中有不少兵力,所以南疆王認為自己的權利受到威脅,所以才什麼都不顧的,衝到我姜國的朝堂之上,行如此辱沒我姜國之事!」
姓牛的讀書人,嘆息道:「只可恨你我讀書尚未出仕,不然的話定讓他南疆蠻夷好看!」
我低眸把玩著水杯,水杯里的茶水順著杯沿晃動,顧輕狂帶了一抹小心:「殿……姜了……不要聽他們胡說,南疆王是不相信你死了,繼而進宮,並不是在朝堂之上跟我姜國皇上動手!」
我抬起眼,望著顧輕狂,波瀾不驚的問道:「然後呢?」不是在朝堂上動手,以訛傳訛,話語總是在變……
「然後……皇上自然而然與他動手!」顧輕狂將我的神色盡收眼底,小心中帶著試探:「聽說傷的挺嚴重的,兩個人赤手空拳,就這樣直接打的!不過具體到底是怎樣,還真的不清楚!」
赤手空拳?
南行之如此冷漠的人還會行如此之事,倒真是令我稱奇。
我抿了一口茶水,手腕露了出來,目光停留在手腕上,心中一沉,「顧輕狂,讓你在京城的人時刻關心著京城的動態,護城河的那具屍體,不是我已經敗露了!」
「什麼?」顧輕輕蹭的一下站起來,板凳摩擦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引得其他人紛紛向這裡望來,顧輕狂連忙坐下,小聲的說道:「那具女屍的臉我已經給她毀成那個樣子了,身形跟你差不多,又穿的你的嫁衣,怎麼可能事情敗露?」
一直沒說話的冬葵子,面色沉靜,指了指我的手,「她手腕上有傷,就算忽略她皮膚上的傷疤,她的骨頭斷裂過,斷裂過的骨頭無論怎麼長好,她始終有斷裂過的痕跡。再加上你就是一個笨熊,這麼細節的問題,你肯定不會去處理。」
「姜了把這麼細節的問題給忽略掉了,皇上卻詔告天下長公主已死……南疆王跟長公主生活這麼多年,對於這方面的細節,只要看見護城河撈出來的屍體,心細一些,就會發現其中的不妥!一旦認為有不妥,又找不見長公主,肯定認為皇上把長公主藏起來了!」
姜翊生詔告天下我已經死了,告訴所有的人我已經死了,這個消息是明顯告訴南行之的……
南行之千里迢迢而來,必然盛怒,怒火之下,和姜翊生動手倒是有可能!
顧輕狂面色一下凝重起來,「冬葵子,經過你這樣一說,我倒想起來,京城的人傳來消息,自從皇上看見屍體的第二天,就把殿下的屍體運到皇陵厚葬……南疆王來之所以動手,因為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或許南疆王不會認為皇上把殿下藏了起來,而是把殿下殺了,所以才會動手………」
「我就覺得奇怪,自從看到屍體的那一天開始,京城告示張貼一夜之間全沒了,城門口,守衛越發深嚴,排查的也越來越仔細了!本來別人告訴我這些事情,我沒往深處想,現在想來……」顧輕狂看著我,不再言語……
我竟然看懂了他眼中的意思,他的內層的意思在說,姜翊生將計就計,告訴天下人我已經死了,如果以後找到我,我就是另外一個人,我不再是南疆太后,更不是姜國長公主。
謝家因為我的事情被滅,謝輕吟此時又被打入中幽宮軟禁起來,姜翊生其實是在告訴我,皇后的位置已經空出來了,只要他找到我,我就會是他的皇后,到時候我以另外的身份做他的皇后,誰也改變不了……
目前,因為那具屍體已經被埋入皇陵,不可能把皇陵打開,對南行之而言……我就已經死了……姜翊生也透過此事告訴南行之,南疆太后,死在姜國,埋入皇陵之中,算是落葉歸根,從此以後,再也沒有這個人了……
我把手中茶杯的水一口而盡,手摸在眼睛上,「我是我……躲得過兩個月就行了,兩個月過後,一具屍體……其實我根本就沒有什麼好怕的……」
冬葵子思忖片刻道,「其實現在是沒有關係,就算皇上派人私下來尋找,殿下最主要的特徵,深褐色的眼眸,右臉頰上的舍子花,這兩個特徵已經沒有了……充其量只不過是長得像的人……只要不碰見相熟的人,應該問題不會太大!至少我們今天走在大街上,除了有人驚艷殿下的容貌之外,其他的事情倒沒有發生!」
顧輕狂炯炯有神的眼睛一轉,做賊似的:「邕城軍已經回到邕城,安全起見咱們也回去,要不這樣,邕城軍中的人都認識冬葵子,神醫嘛,收個美人徒弟,也是正常的,不如殿下委屈一下,對外宣稱是冬葵子的徒弟如何?」
「我不進城!」我先是一愣,淡漠的說道:「邕城我不進去,沒有人比我更了解皇上,你在邕城外給我找個地方,能住就行!」我已經出了哀城,現在的我孑然一身,我又何必拖累他人……
姜翊生我太了解了,我要死在邕城,如果被他知道……別說顧輕狂,就是整個邕城也有可能被他給連根拔起……
「顧大笨熊,此次變聰明了嘛!」冬葵子雙眼明亮:「姜了,我覺得此事可行,我們可以換一種方式,我利用我師傅的名聲,廣告於天下,谷先生又收了一個關門弟子,這個關門弟子跟著他的大徒弟行走於四國,即將啟程去邕城看她的老朋友顧輕狂,天下人就沒有人懷疑!」冬葵子視線一轉,看向我道:「天下人會認為你是我師妹,谷先生的關門弟子,只會敬重於你,不會懷疑你!怎麼樣,姜了?」
我嘆氣:「顧將軍,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我死在你的地盤,讓皇上知道,你難逃其責,不會是流放寒燼,你真的會五馬分屍!」
冬葵子有些急切,似不願意與我分開,一般摟過顧輕狂的肩膀,像一個漢子般拍著胸脯道:「姜了,放心吧,有本姑娘在,等你死了之後,一瓶化骨水,保證屍骨全無,沒有人找得到你!」
顧輕狂一臉嫌棄,並沒有把冬葵子的手拿開,只是身子略略移了移,輕狂地說道:「放心好了,有冬葵子在,憑谷先生的名頭,不會有人把這個消息傳到京城來,走,我們現在就走!」
心中一頓,一時之間神色閃動………
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其他,關於剛剛言語的種種,封錫城似也有人在查人,只不過沒有京城查的那麼嚴重……
不是我的錯覺,顧輕狂和冬葵子兩個人把我夾在中間,行走……
「京畿所太監們出動了!」顧輕狂示意我,往旁邊看去,兩個穿普通衣袍的男人,我向他們脖子下望去,喉結全無,在看向他們的手,無論有意還是無意,他們都微微翹著蘭花指……與他們擦肩而過,還能聽到他們尖細的嗓音,在問路上行人,路上行人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們還拿出畫像,我的畫像來問人……
「聽說京畿所的太監們,個個手段了得,心狠手辣!陰狠非常,不知道傳聞可有誤?」冬葵子問我道。
我的目光向後傾斜了一下,摸向袖籠里的煙火折,這是李瑾鋪給我的。
點了點頭,道:「京畿所的人,刀功不錯,片出來的肉,厚度一樣,放在陽光下,陽光能透過肉,幾乎透明,沒有斷裂!」
「忒狠了!」顧輕狂低著頭,使勁的向後瞄去,「我可是只聽聞,沒想到是真的,姜了,你去瞧過?如此血腥的場面,你就不怕嗎?」
睫毛輕顫,握緊袖籠里的煙火折,「最可怕的是人心,身體上的折磨,只要不死,總是能報復回來的,人心上的,折磨才是真正的折磨!」
人影涌動,我與無數個京畿所的人擦肩而過,他們都沒有認出我來,畫像上我,有一雙深褐色的眼眸,右臉上有一朵盛開的時候舍子花……
而我,眼眸如夜漆黑,臉上光滑如鏡,連日來的奔波與心勞,整個人消瘦了一圈,也沒有畫像上的人臉頰飽滿……
百餘里路就到邕城……路上不斷的聽說,南疆王給姜國新帝十日的時間,把反正太后交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若南疆便以南疆太后死於姜國……出兵姜國……
一想到南疆和姜國打起來,我就遍體生涼……
顧輕狂還打趣我道:「姜了,現在南疆王跟你又沒有血緣關係,聽說你在南疆太后的時候,還把持朝政,南疆的大軍盡在你手,南郊王就是一個傀儡,這樣一個傀儡,既然為了你,要出兵姜國,真是令顧某難以置信!」
我慢慢的摩擦著煙火折,想著如果打開這個煙火折,現在京畿所的被姜翊生撒落在各地,又會有多少人前來?我要不要阻止與他們?
冬葵子見我不語,翻著醫書,啃著水梨,道:「我聽二師弟說,姜了在南疆太后的時候,其實根本就沒有把持朝政,把持朝政只是外界傳聞。南疆王早就大權在握,也是因為早就大權在握,南疆王大概在感恩,才會如此在意姜了吧!」
顧輕狂來了興趣道:「冬葵子,一直聽你說你二師弟,我倒想起,我進皇宮面見皇上的時候,遇見一個嫡仙般的男人,跟你口中的二師弟,有那麼幾分相似!」
冬葵子一下子噤聲不語,啃水梨的動作也停了下來,我抬起頭看她,她眼中閃過緊張,望我……
我有些不解,顧輕狂說她的二師弟,她為何一下緊張了?顧輕狂遇見尤如嫡仙般強大的男人,是羌青……
「呵呵!」冬葵子把水梨從馬車內扔出去,撓了撓後腦勺,帶著那麼一抹,欲蓋彌彰的味道,道:「我的二師弟已經墮落凡塵了,你口中所說猶如嫡仙般的男人,肯定不是我的二師弟,我二師弟,現在就一凡人,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啊!」
顧輕狂嘴角抽搐一下,「冬葵子,只是你曾經跟我說你的二師弟如何……如何……按照你口中所述,我看到的人與他有些神似,你這麼急急忙忙的辯解,是何意呀?」
「那有什麼意思?」冬葵子把她的醫書一卷,塞進她隨身攜帶的小包里:「本姑娘只是在惋惜,好好一個醫者救死扶傷不做,非得改名換姓,去蠻荒十六國高官厚祿,與人爭寵,真是氣的我恨不得把他逐出師門!」
「你還有這權利啊?能把人逐出師門?」顧輕狂像發現驚天秘密一般,一臉崇拜:「冬葵子,你到底說的真的還是假的?」
冬葵子驕傲下巴一抬:「本姑娘什麼時候說過假話了?我師傅那個老東西,現在一年才看一百個人,我是他的大徒弟,神醫門的代理掌門!」
顧輕狂立馬狗腿子,伸手給冬葵子敲背:「冬葵子,以咱倆認識多年的感情,谷先生有不少強身健體的藥方,你現在又是神醫門的代理掌門,不知代理掌門可否賜下幾個偏方,讓我邕城軍強身健體,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橫掃四國,讓本將軍,做天下大元帥!」
「美的吧你!」冬葵子身體一抖,「趕緊滾出去,駕馬車去,不然本姑娘下爛肚散,讓你的肚子潰爛!」
我靠在車壁上,看著他們兩個你一言我一言,似互相嫌棄的兩個人,卻比任何人來的都要親密,卻比任何人來的都要互相信任……
至於冬葵子口中說的二師弟……我倒沒有往多處想,蠻荒十六國是一個混亂的地方,十六個國家戰亂不斷,什麼樣的牛鬼蛇神都有。
她的二師弟去了蠻荒十六國,想來是變相的救死扶傷,謠傳之中,有天象顯示,蠻荒十六國最終會合併,會被統一……
所以蠻荒十六國的君主,都想知道自己一統天下的真龍天子,每個人都在不斷的入侵他國,只想做蠻荒大國……
這個謠傳……似在八年以前傳出來的,那個時候羌青正蠻荒,他在陪我的八年中,我問他,這個謠傳說不是他傳出來。
他眼角上揚,漫不經心的回答我:「雖然我精通天相,對宿命,星宿,略通一點,但絕對達不上精通一說,我只是略懂,略懂!」
他沒有正面回答我,也沒有正面否認我,我便不再問,不過,在他陪我的八年內,他一邊教著南行之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帝王,一邊對蠻荒十六國的近況時刻關心著……
如果我是他欠下來的責任,那蠻荒十六國就有他牽腸掛肚的人……
馬車搖搖晃晃,為了顧及我的身體,一百五十里的路,用了整整五天,行程之慢,不耐煩的是顧輕狂……他喜歡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揮舞馬鞭,策馬狂奔………
邕城軍三十萬大軍就駐紮在邕城軍,每天有三個時辰的操練,剩下的時辰,自足自給……
顧輕狂這個將軍,在邕城算是一方霸主,一品將軍,官最大,邕城父母官見他點頭哈腰……恨不得把自己變成板凳讓他做………
我掀起車簾看了一眼邕城的父母官,如此獻媚的人,怎麼就在邕城當上了父母官,按顧輕狂的性子,不應該找一個更合拍的父母官嗎?
不過這個父母官長得倒是清秀,跟顧輕狂狂傲的性子,真是截然相反,似也就是二十多歲……
冬葵子探出頭來,嘖嘖嘖有聲道:「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姜了,你可千萬不要被他們騙了,睜大眼睛,看著……」
冬葵子說著,掂量著自己啃了一口的水梨,直接砸到邕城父母官的後腦勺……
本來他要彎著腰給顧輕狂坐的,被水梨一砸,立馬身子一跳,火冒三丈:「好你個顧輕狂,本官願睹服輸,給你馬凳子坐,你竟然偷襲本官,簡直就是小人行徑!」
猝不及防的變臉,剛剛一臉獻媚小人行徑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
冬葵子挑了挑眉毛,「他們倆就是一個狗,一個熊,沒事就喜歡使勁的掐,不用管他們,走,我在邕城也有一個小築,環境挺好的,靠近宋微漠的宅底,宋夫人做了一手好菜,沒事的時候,咱們倆可以去蹭飯!」
我頷首,著實想不到,這看似清秀的父母官宋微漠身手並不差,至少跟顧輕狂能過十招之內……
他們倆你追我趕,打得你死我活,引得邕城過路的城民個個鼓掌喝彩,仿佛他們倆此舉……經常發生,不分場合的經常發生……
邕城一派祥和,好似每個人嘴上都掛著笑,生活無憂的樣子,冬葵子不動聲色的打量著我,舔了舔嘴角帶著一抹試探:「邕城有大軍駐紮,宋微漠有清官廉政,百姓夜不閉戶,三餐溫飽,還有富餘,是我行走了很多地方,這個地方最合適養老……民風很是淳樸,在中原地帶,倒是少見……」
適合養老,冬葵子的意思就是說,就讓我在邕城住下來不要走了。
我輕輕的一笑:「我身無長物,有什麼都不會,在這個地方,什麼都要依靠冬葵子,依靠顧輕狂……到這時候真是厚了臉皮了……」
「不要緊的,不要緊的……」冬葵子急忙擺手:「照顧你是我的榮幸,正好藉此機會,我好好研究研究你體內的情蠱,二師弟都解不出來的東西,我就不信我解不出來……」
我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冬葵子雙眼一轉,連忙題一轉,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我二師弟沒去蠻荒十六國的時候,對南疆帝後吃下的情蠱,有著極大的興趣,一直苦於沒有機會接觸,這一次正好讓我碰見,反正你也是活不長,死馬當活馬醫,也許讓我研究研究,一不小心就能找出解藥來了呢!你說是吧,殿下!」
這種極力掩蓋的神彩,讓我心中納悶起來,似她一直在逃避她的二師弟,一直忌諱在我面前說她的二師弟,每次脫口而出的時候,都會加以解釋………
難道她的二師弟認識與我?會是誰?又怎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不大一會兒,來到冬葵子所說的小築,一個充滿藥香的院子,院子裡不但種滿藥草,院子裡還鋪滿了正在晾曬的藥草……
冬葵子跟我說,這個院子一直都是宋夫人給她打理的,因為在封錫城的時候,冬葵子已經提前讓人給宋夫人帶了口信,宋夫人便提前買好藥草,便晾曬了這一院子……
我很想問這一院子都給我準備的嗎?話到嘴邊沒有說出口,冬葵子對我的熱情,可真的一點都不像因為顧輕狂讓她救我,她才這麼不遺餘力,似有著另外不為我所知的成分在裡面……
我不知道我現在都這樣,還有什麼讓別人可圖的?還有什麼讓別人可謀的……
我的房間早就被準備好了,宋微漠長得像宋夫人,宋夫人和藹可親,臉上掛滿笑容,雖然臉上有褶子,但是一點都不損她的清秀!
我被冬葵子帶到房間的時候,宋夫人正在親自給我鋪床,還不斷的囑咐著要把房間擦拭乾淨……
我離開京城一個多月了……這一個月來沒有任何大的波瀾,沒有任何算計,心情倒越發平靜……
南行之已經開始啟程回南疆了,我不知道謠傳會不會成真,他會不會真的舉兵入侵姜國……
宋夫人跟冬葵子很熟,暗暗的打量我一番,笑著對冬葵子說:「葵子,你師傅的關門弟子……太瘦了一些,是不是一路上風餐露宿,把人家姑娘折磨成這個樣子?真是可憐人家姑娘貌美如花的容顏!」
冬葵子拉著宋夫人的手,撒嬌道:「夫人,葵子可想您燒的紅燒肉,還想您燒的醬板鴨,我早就跟師妹說了,夫人菜燒的一絕,師妹一路上餓著肚子就是為了來吃夫人做的菜!」
宋夫人一聽很是慈愛:「早就知道你嘴饞,肉已經燉下了,趕緊洗漱一番,過來吃飯!」
「謝謝夫人!」冬葵子攙扶著宋夫人的手臂,跟著宋夫人出了房,還回頭向我擠了擠眼,似在說,好好洗漱一番,過去吃飯!
環顧著屋內,沒有任何奢華的裝飾,也沒有任何華貴的擺放,就連床上鋪的……都是普通的棉布……可是普通中卻帶著精細,似有人有意而為之,把這裡的一切布置得既普通又精細,看著又很居家……
洗漱的水早就打好,一切很陌生……這裡的一切對我來說很陌生……陌生的讓我連一絲笑容都擠不出來……
打開衣櫥,衣櫥內放了好幾套衣裳,裙子樣子簡單,我手輕輕的摸著料子上,料子倒是極好……
拿了一套,簡單的洗漱,換過一套……挽了一個簡單的髮髻,出了房門……
冬葵子在外面等我,我一出來,猴急猴急的拉著我就走:「快一點過去,宋夫人的紅燒肉,我害怕去晚了,就一塊也搶不到,你不知道那兩個人,就跟賊一樣,一般人都搶過他們的!」
那兩個人指的是宋微漠和顧輕狂,冬葵子如此這般說他們,倒是無意之間,流露出對他們兩個的重視和信任。
我的手腕被拉的生疼,但依然緊跟著冬葵子,我到達的時候,顧輕狂和宋微漠同時站了起來,眼中帶著恭敬……
宋夫人端菜而來,笑呵呵的說道:「怎麼都站著,趕緊坐下,開飯了!」
冬葵子連忙拉我坐下,笑容甜甜的對宋夫人道:「夫人您真好,真想一輩子賴在夫人身邊,天天吃夫人燒的菜!」
宋夫人嗔怪一聲,「想天天待在我身邊,就趕緊嫁給我們家微漠,我天天燒飯給你吃!」
宋夫人的話,一落,氣氛凝重起來,宋微漠和顧輕狂兩個人笑容都凝了起來,冬葵子呵笑,拿起筷子給我夾了一塊紅燒肉:「師妹,趕緊嘗嘗夫人燒的,絕對比宮中大廚燒的還好吃!」
我頷首,拿起筷子,在凝重的氣氛里,對宋夫人道:「勞煩夫人了,夫人可以叫我了了!」
宋夫人也是察覺氣氛不對,拿起筷子,給我這個外人夾菜:「了了,來來,多吃一些,快把剩下的肉補回來,女子胖一些,將來嫁人才好生養,快來多吃一些!」
宋夫人太過熱情,我的碗裡瞬間都堆滿了,其他三個人,仿佛像僵硬了一般,筷子都不會動了……
我嘴角緩緩勾起……夾在那一塊的紅燒肉,掃過他們三個:「顧將軍,宋大人,冬葵子,你們三個不吃嗎?」
這三個人相互尷尬的笑了笑,端起碗,拿起筷子,扒著飯,可真的不像冬葵子口中所說,餓得像賊一樣,見肉就搶的人……
肉在嘴裡慢慢的咀嚼,不知如何,明明油而不膩的肉,卻引起了我的極大肚子和咽喉的不適……
我竭力的把肉吞了下去,在吃第二口的時候,肚子裡仿佛猶如翻江倒海般要往外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