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48意外:殺不正統
《爾雅.釋天》中說,春獵為蒐,夏獵為苗,秋獵為獮,冬獵為狩!
秋獵在在舊曆的九月左右,地點,百里城外的百里山圍場,上至王公貴族,大臣官員,皇子皇孫,宮中妃嬪,侍衛,浩浩蕩蕩,至少五萬人有餘。
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參加過秋獵………
姜翊生眼中的幽光,讓我的心頭莫名的顫抖起來,仿佛明日是秋獵一樣,仿佛秋獵過後會有很多事情隨之而改變……
姜翊生不止一次說過,有些事得等到肅沁王來才能說,今日臨府的老婦人,不止一次的提起,沁兒姑娘搶了肅沁王……讓我要像太后一樣心狠才能得到自己想得到的………
我總覺得老婦人並不是糊塗,仿佛在暗示著我什麼……
我半天沒說話,姜翊生起身走了過來,指腹撫過我的臉,輕聲開口:「不用擔憂,無論將來如何,你我總是會一道的,我知道你害怕一個人,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我的眸光深了幾分,有些抗拒他的撫摸,「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秋獵之前,肯定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姜翊生氣息一凜,身上傳來濃郁的血腥味,忽然間,令人生畏的強大氣勢向我襲來。
「姜了!我受傷了!」
那令人生畏的強大氣勢,在他的話落下,瞬間消失的一乾二淨,甚至還平添了一絲軟弱。
我還未從這突如其來的轉變中反應過來,姜翊生眸光冷冽,伸手抓過我的手,貼在他的胸口,帶著委屈道:「姜了,我受傷了,你給我包紮傷口,好不好?」
我的手一下子觸到溫熱的液體之上,驚蟄般收回,手上赫然全是鮮血,雙眼一下染上了著急,「哪裡受傷了?」
姜翊生嘴角蒼白,勾勒出了笑容,也是無力的……
「心傷了!」姜翊生嘴角浮起一抹淺笑:「今日對姜了拔劍相向了,嚇著姜了,所心傷了……」
我急的都快眼淚掉下來了,他還在這裡沒事人一樣,臉上都毫無血色了。
「瞎說什麼啊?」我急忙下床,姜翊生不顧傷,把我擁在懷裡,「姜了,別走!」
那血腥味直溜溜的往鼻子裡鑽,怎麼逃也逃不開,看他固執任性的模樣,我忍不住聲音放柔:「我不走……我給你包紮傷口,不走的!」
姜翊生大手在我的頭輕輕撫摸,繾綣纏綿,喚我:「姜了!」
我的心一下子像被人戳中了,痛的難以抑制,「乖,我去拿東西給你包紮傷口……好不好?」
姜翊生沉默半響,慢慢的鬆開我的手,我從他的懷裡爬了出來,他慢慢地坐在床沿上,勾唇輕笑,「有姜了在身邊,傷了,我能喊疼了,姜了會心疼,我感覺很幸福……」
我臉色一白,哽咽罵道:「傻孩子瞎說什麼,我不心疼你心疼誰?」
姜翊生一下揚起了好看的笑容,不過這個笑容,帶著蒼涼的蒼白,讓人心疼的恨不得自己所擁有的全部奉在他的腳下……
目光落在我的臉上,聲音吟啞慵懶:「我也是心疼姜了的!」
慵懶的聲音,還帶著一聲尾音,似故意勾人心弦一般,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不需要你心疼!」
姜翊生聽到我的話,笑而不語,就是直勾勾的望著我,我急忙去拿藥箱……
卻是看見他坐的地方,地上早就染了一灘血跡,眼眶一下被淚水積滿,心中鈍痛難捱………
黑袍脫下的時候,肩胛處的傷口,血液翻騰,駭人無比,不知道在他面前,看見他受傷,我的眼淚就會止不住的往下掉……
姜翊生仿佛不知疼似的,靜靜地望我,哪怕我擦著血跡,觸碰到傷口,他也未眉頭皺一下。
倒入藥粉的時候,他才輕呼一聲:「姜了,疼!」
我對著他的傷口輕吹,萬分艱難的開口道:「是誰傷了你?」
「沒有誰,今天在京畿所,與他人比武,一不小心刺穿的!」姜翊生輕描淡寫的說道。
我昂頭望了他一眼,「傷口這麼新,從京畿所比武到現在,過去多少時辰的,你還沒有找人包紮,分明就是一個新的傷口!」
姜翊生聞言,頓時委屈了,寒星般的眸子,染著受傷:「姜了……我說對你拔劍相向,心傷了,你不信,說在京畿所比武受傷,你也不信……那我該怎麼說?惱得自己拿刀捅的?」
我沒好生氣的,說道:「興許真的是你自己拿刀捅的……」
說完我一愣一下,姜翊生一怔,瞬間笑意連連,鳳目微挑,風情無限,「姜了,懂我!」
我驀然伸手捂住他的雙眼,仿佛時間倒流,仿佛我與他的角色對換,我還帶了一絲狼狽,觸及到他的眼中,目光跳躍開來:「別笑,真是醜死了!」
笑聲瞬間停止,臉色蒼白,姜翊生一本正經的保證道:「那我不笑了!」
心莫名的漏跳了兩下,快速的處理他的衣袍,打開衣櫥,拿了一身裡衣給他,淺夏仿佛知曉姜翊生隨時隨地會在我這裡過夜,一般,在我的衣櫥之內,擺了好幾套姜翊生的衣袍。
艷笑看見曾詫異過,不過卻被淺夏說道:「大皇子與殿下感情深厚,偶然之間,小息片刻,故而我把大皇子的衣裳和殿下的衣裳放在一道了!」
艷笑聞言,也就沒有在說什麼。
姜翊生在我這裡的衣袍,龍涎香變得很冷,染了我熏衣的淡淡茶香味……
如此一夜,他又未離開,直接在我的床上睡下……
與之同床共枕,我只占據一角,睡得迷糊之際,姜翊生的手臂塞入我脖子下,取代了瓷枕,似在低語:「結髮相纏,恩愛兩不疑!」
我的眼猛然睜開,望著牆……久久不能回神……
昨日我與姜翊生在皇子府的決裂,傳到臨則安耳中,她沉住氣三日後才尋我……
我正在和臨則安喝茶聊天,聊到性起之時,便有人來報,說大皇子被人捉住,滿身赤裸地在亭嬪房內。
我一聽滿身赤裸,差點把手中的茶盞打翻了……
臨則安倒是眉眼微抬,「竟然還有此等事情?大皇子眼中還有沒有皇上了?」
我竭力讓自己聲調平緩,對上臨則安的雙眼,「這不正是我們想要的嗎?更何況亭嬪懷有身孕,太后一直不希望她生下這個孩子,不如將計就計,就算殺不了他,也可以讓他流放!」
臨則安眼中揚起一抹得意,「殿下所言極是,姨娘也是這樣認為,此次就算了殺不了他,他最好的去處應該是寧古城!」
我慢慢的把茶盞放在桌子上,水波都沒有盪起,臨則安一直在暗中觀察我,我眼中的恨然,讓她看了很是滿意。
我嘴角全是冷然:「亭嬪此時正受父王恩寵,父王又那麼期待她的孩子出世,不知道父王看見,會不會一刀結果了姜翊生呢?」
臨則安眯起了雙眼,思量了半天道:「不如咱們去瞧瞧,殿下,對於殺母之仇的仇人,不能心慈手軟,要得適當的插上一刀,方能解心頭之恨呢!」
她眼中閃過一抹急切,恨不得現在就過去,看看姜翊生是如何被太后和皇上折磨的。
我跟著她一樣,眼中閃著興奮,以及報復的快感:「姨娘不說,我也要去瞧一瞧,如此大快人心的事情,不去好好撒一把鹽揉搓一下,怎麼對得起這麼多年來,我對他的掏心掏肺。」
臨則安伸手拍在我的手背上,慈愛的說道:「這些年真是難為你了,不太認賊作母,還搭了這麼多年的費盡心思為他著想。」
我反手一握,堅定的說道:「從此以後不會了,曾經以後我只會為翊琰著想,他當姜國的皇帝,我才是姜國真正的長公主不是!」
臨則安眼中的光越發滿意,越發滿意,我現在的所作所為,出宮,我特地扭頭看了一眼,姜翊羽長得真是可愛極了,活潑亂跳的在院子裡玩耍,無憂無慮的可真令人艷羨,令人艷羨的恨不得他就躺在那裡……
我看了一眼淺夏,淺夏腳下一拐,一個踉蹌撞了一下臨則安,見狀,我伸手甩了一巴掌,「大膽奴才,既然衝撞皇貴妃!」
淺夏眼中十分驚懼,撲通一下跪在地上,不斷的抽著自己的嘴巴:「奴才該死,請娘娘恕罪!」
我一下子一腳踹了過去:「不長眼的狗奴才,不要以為你跟哀家久了,哀家就捨不得殺你,你曾經是挽心宛的奴才,誰知道你的心是不是向著你挽心宛的主子!」
淺夏把頭磕在地下砰砰作響,指天發誓道:「奴才,只忠心於殿下,此心天地可鑑啊!」
「天地可鑑?」我一聲冷哼,慢悠悠的說道:「別以為你心裡裝著些我不知道,我告訴你,今日……」
「殿下,別與一個奴才計較,咱們現在還是快快去亭嬪宮中,這個時辰太后大概已經到了!」臨則安見我惱怒,急忙安撫打斷我的話。
我深吸一口氣,扯出一抹微笑,「姨娘說的是,我不該把時間浪費在這個奴才身上,瞧著,這個狗奴才一聽到他的舊主子要出事,就急不可耐了!」
我在這裡慢條斯理的冷嘲熱諷,臨則安就以為我故意拖延時辰,「殿下,別跟這麼一個奴才計較,咱們趕緊去瞧一瞧,別一不小心,有什麼變數,錯過如此機會,再想尋如此機會,就難了!」
我頷首,冷冷地罵道:「自己滾出宮去!」
淺夏恐慌的磕頭,「是…」
我才和臨則安走了,徒留淺夏一個人,扭頭望著臨則安的宮殿……
姜翊生今日受到什麼委屈,我會讓臨則安的兒子加倍的還回來……這樣才公平,不是嗎?
亭嬪現在是妃位,一宮主位,因為皇上格外寵愛她,特地賜了媚殿於她居住。
媚殿整個宮殿,就她一個妃嬪……
我和臨則安到達的時候,姜翊生赤裸著上身跪在地下,亭嬪衣著凌亂,髮絲未束!
無論何時何地看見姜翊生傷痕累累,疤痕交錯的背,我心中就莫名的疼痛。
更何況前些日子他的傷還沒好,現下包紮的白布上,溢出斑斑血跡。
這麼一出皇子被捉姦在床上的戲碼,是指導演的?
太后?
怎麼就恰好被捉姦在床了呢?姜翊生可不像這麼不謹慎的人,難道是他自己故意給臨則安一個機會……
想到這裡,我望了他一眼,姜翊生垂著眸子,應該出眼中所有的情緒。
太后來了,身為皇上的寵妃跟自己的兒子被捉姦在床,皇上自然而然會到場……
幾日的休整,讓太后氣場越發冷酷凜然,依姑姑恭敬的立在她的左手邊,仿佛只要太后有一丁點事情,依姑姑就能衝出來替她擋刀子。
臨府的老婦人說太后被囚禁在宮裡,哪裡也去不了,最可憐的人。
我心中冷笑,這姜國的最有權勢的女人,最尊貴的女人,坐在高座之上,睥睨天下,視人命如草芥,怎麼就可憐了呢?
皇上進來二話不說,扶起亭嬪,神色溫柔:「今日我們的孩兒可好?」對赤裸的姜翊生視而不見,眼中只有亭嬪一個人。
亭嬪面無表情,眼中的光,讓我想起了南行之那琉璃色的眸子,永遠是死水一灘,經不起微瀾。
她緩緩的搖了搖頭:「臣妾沒有任何事情,倒是連累了大皇子,真是罪該萬死!」
皇上目光這才慢慢的落在一旁的姜翊生身上,眼中閃過一絲陰鷙,「沒有什麼連累不連累的,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的,咎由自取!」
亭嬪一下子仿佛被皇上嚇了一跳,腿軟了一下,皇上見狀,忙扶著她坐在椅子上,大聲的叫道:「來人,宣太醫!」
「皇上!」太后終於開口制止道:「今日之事,你就選擇視而不見嗎?一個皇子惑亂後宮,成何體統?」
「太后!」臨則安急忙上前安撫道:「太后,此事定然有誤,且看大皇子怎麼說來,皇上定然不會讓亭嬪妹妹受到如此不白之冤!」
太后冷冷的看了一眼臨則安,臨則安話鋒一轉,攝向我:「殿下,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太后眸光中的寒厲,從臨則安身上落在我身上:「你倒是有空,每日都來這姜國的後宮啊!」
我行了個半禮,「啟稟皇祖母,孫兒和皇貴妃小聚喝茶,聞言大皇子在這後宮之中行不堪之事,孫兒斗膽問一句,這後宮森嚴,大皇子不得召喚,怎麼能進得了這後宮?」
臨則安臉色一肅,眼中閃過不安,我沖她微微一笑,安撫著……
太后沒有接我的話,而是不急不慢的把視線又落在皇上身上:「皇上,身為一國之君,後宮出現如此淫穢之事,你該如何處理?」
皇上滿不在乎的輕笑一聲:「誰親眼所見呢?朕的皇兒說的對,後宮如此森嚴,大皇子是如何進宮的,母后,你查過沒有?」
太后雙眼狠瞪在亭嬪身上,「一個他國女子,本身就不應該生下我姜國的孩子,無論今天大皇子怎麼進這個宮的,皇上,亭嬪和姜翊生都冠上了通姦的罪名,這個孩子留不得!」
這一切是太后做的……太后直截了當的告訴了皇上,亭嬪肚子裡的孩子留不得,哪怕明知道姜翊生是被誣陷的,她也讓皇上親手扼殺掉亭嬪肚子裡的孩子。
皇上眼中的冷光粼粼,「所以母后就設計了這麼一出,讓朕得大皇子來殺朕期待的孩子?」
太后神色堅毅,嘴角勾起一抹殘缺地冷笑,「皇兒,你說錯了,哀家今日不但讓你殺了亭嬪肚子裡的孩子,哀家主要是讓你親手殺了姜翊生,他留不得了,你是知道的!」
我的心裡咯噔一下,這不是我們原先設想的,我們原先設想的值是取任臨則安,現在太后明目張胆的要置姜翊生為死地,是哪個環節出錯了?
「既然要殺了他,母后何必費這麼大週摺?」皇上目光閃著嗜血的冷,「派人直接殺了,不是一了百了嗎?如此大費周章的,又何苦呢?」
太后呵笑一聲:「皇上不是一直在跟哀家說正統不正統嗎?今日哀家就當著你所謂的正統面前,把不正統給殺了!」
又是這個問題,誰是正統,誰是不正統?
「母后,您怎麼可以這樣做?」皇上神色凝重起來,聲色也跟著沉了下來。
太后眼中的笑意越發斐然,嘴角的冷意似刀子般,「哀家有什麼不敢的,這些都是你逼哀家的,一個他國的女子,北齊進獻的女子,懷了身孕,沒有哀家的允許,在這後宮裡,也只有臨則柔一個女子敢這樣做了。」
皇上似受到了重創,搖搖晃晃,欲墜跌落……
好半餉,他慢慢地跪在太后面前,「母后,兒臣知道錯了,懇請母后,高抬貴手,兒臣不該忤逆母后,兒臣不應該讓亭嬪懷有身孕!」
「太晚了!」太后睥睨著皇上,「在此之前,你若如此,哀家不會這樣做,可惜,你該知道哀家一旦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沒有人攔得住!」
皇上雙目之中染上了痛苦之色,俯在太后的腳邊,「母后,您是在逼兒臣嗎?」
太后笑意冷徹心扉,目光落在我身上,對皇上道:「皇上此言差矣,哀家不是逼你,哀家是讓你的女兒,來選,是殺了亭嬪肚子裡的孩子,還是殺姜翊生,你不是提醒哀家,不要管正統不正統嗎?今天這一出,皇兒可是滿意了?」
我的心猛然的跳了起來,太后是讓我來選擇,太后是讓我說,今天是殺了亭嬪肚子裡的孩子,還是殺姜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