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71終亂:萬劫不復
蔭屍,又稱養屍,屍體下葬後不會腐化,在經過風水大陣,可以讓其面目栩栩如生,曾在大漠深處,我與阿爹尋寶的時候瞧見過,他們會遇風化,遇水枯竭。
我有些顫抖伸手去摸月汐的臉,她的頭髮一下子瘋長起來,紅衣貼在皺巴巴黑化的肌膚上,瞬間礙眼極了。
我大聲的喊著她,她聽不見任何聲響,我急忙抱起她,往地宮裡就跑去。
我從來不知道地宮可以這麼長,我從來不知道地宮的甬道是那麼七拐八彎仿佛看不到盡頭一樣。
只有我的喘息聲,以及從縫隙中傳來細碎的風聲,她的重量越來越輕,等我把她送到琉璃棺中,她只有一層皮貼著骨頭!
何時已淚流滿面不知,看著鮮血浸透了她的身體,她的頭髮像海藻一樣瞬間覆蓋了琉璃棺,她的指甲也瘋長著,就是不見她醒來,不見她的肌膚轉變。
我趴在琉璃棺上,淚水一顆一顆的落在腳邊,她對我說過不能離開皇陵,離開皇陵,要吃藥的……
我第一次痛恨起那個叫影的男人,為何只有他有藥,他有藥為何不給我?他現在在哪裡?三個月他去哪裡了?
難道他就那麼以為三個月她不會醒?是啊,後來我知道,影算好的日子從來沒有出錯過,他說她基本上什麼時候醒,她基本上就會什麼時候醒來……唯一的錯誤大概就是這一次了。
而這一次她沉睡兩個月醒來,是因為我,我是她口中所說的帝王命……
我求星星盼月亮,希望她能回復如初,直到影回來她也沒有醒來,她也沒有變成原來的樣子。
影一瞧見她的樣子,出手極快的一招把我打倒在地,眼中戾氣橫生:「她提前醒來了?你帶她出去了?」
我看見他手上拎著一顆成人型的人參,目測至少百年左右的人參,原來他出去找藥了。
影一腳踩在我的胸口,差點沒把我的肋骨踩斷,我憋不住的吐出一口鮮血,少年心性倔強的很,還在口齒犀利的怪他:「是你自己看管不力怪得了誰?這三個月你去哪裡了?她隨時隨地可以醒來,你為什麼不留下藥?」
「皇陵很寂寞,她想出去亦是天經地義的!」
影眼中瞳孔豎起,一腳把我踢開,我狠狠的撞擊在石壁上,噗一口鮮血吐了出來,他的聲音如刀子一樣:「滾出去!」
我用手背擦去嘴角的鮮血,「說到你心坎里了,你開始動怒了是嗎?你在囚禁她!」
影不是一個脾氣好的人,他走過來拿個腰間的玉簫,吹出一個尖銳的聲音來,拎起我,把我直接扔出把黑色的大門門外。
河神大人應召而來,影對河神大人冰冷的說道:「讓他滾出去,告訴羌青讓他好好看看,他教出什麼上不了台面的東西!」
河神大人聽後,直接用尾巴捲起我,不顧我的掙扎,就把我往外拖,我大聲的罵他,罵影:「是你把她囚禁起來,她是人,她不應該在皇陵之中了殘此生!」
我不知道我的罵聲有沒有傳到他的耳中,我只知道河神大人拖著我往外走的時候,漆黑厚重的大門砰一聲關了起來,影藤條般的印記臉上瘋長。
如獸瞳一般的眼眸盯著我,直到大門隔斷我與他,雙頭鎖撞擊在門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我被河神大人拖了出去,這個像龍一樣的怪物,不知道撞擊在祭祀台上的哪個地方,發出一聲如鐘鳴般的聲音。
寂寂歸城百餘口城民一下子從四面八方湧來,我,被河神大人從高高的祭祀台上扔了出去,身體落地濺起了滿天灰舞的黃沙。
河神大人的尾巴狠狠的抽在我的身上,躲閃不及,寂寂歸城民眼中浮現了驚懼,對河神大人行叩拜之禮。
阿娘見我被打,上前要來救我,阿爹死死地拉住了她,紅著一雙眼道:「必然是他自己犯了錯,河神大人才會懲治他,不准去救他,生死由命!」
我的妹妹終子楚大聲的喊著我的名字,小臉哭的全是淚水,我咬著牙忍著痛,被河神大人整整抽了三十六下……
每抽一下,衣袍抽爛,三十六下過後,我出氣甚少,頭髮凌亂躺在地上,看著跪在地上的阿娘哭腫了眼。
我動了動手指,張嘴,鮮血跟話一起帶出來:「阿娘,沒關係,子洆沒事的!」
河神大人最後狠狠地用尾巴抽在阿爹的手心之中,然後轉身重新回到祭祀台走進地宮之中。
河神大人含有劇毒,它的尾巴把我的肌膚抽爛了,我的肌膚潰爛,潰爛中帶著劇痛,痛得錐心刺骨,痛都每回恨不得把自己給殺了!
楚羌青來看我,看見我渾身是傷躺在床上,嘆息道:「從此以後,沒有得到他的允許不想再踏入皇陵一步,我不知道你犯了什麼錯,你的奉天城城主一職,我暫且替你保留,是去是留還要看你的造化!」
「你知道楚家的秘密嗎!」我痛得冷汗津津,恨不得拿刀把潰爛的肉都給挖去,「還是說你只掌握楚家另一半秘密?你知道皇陵之中住的誰嗎?」
楚羌青摺扇一打,慢悠悠的扇著風:「我找過楚家另一半秘密,自然知道墓中住的是誰,不過,她如此善良的一個人,這樣遍體鱗傷,近千年來倒是頭一遭啊!」
我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有些雙目欲裂,「她為什麼不能出皇陵?你們為什麼要囚禁她!」
「砰一聲!」楚羌青握著拳頭狠狠的砸在我的嘴角,甩著手,舉高臨下的睥睨著我:「你傷害了她?你之所以被河神大人扔出來,你傷害了她?」
「我沒有傷害她!」對著地上吐了一口血,用舌頭舔了舔嘴角:「外面的天很藍,外面的晨光很美,外面的星光璀璨,無論你們在皇陵之中給她修築在美的的東西,那也是死的,跟外面鮮活的生命沒辦法比!」
「簡直無可救藥!」楚羌青看了我半天,說出這樣的話:「終子洆你只是一個守墓人,你要做的只是忠誠,旁得你不需要做!」
我完全毫無理智可言,我腦子裡全是他們把她禁錮起來,不讓她走出皇陵,滿腦子全是這個。
我在床上躺了三年,三年……我被潰爛,被疼痛真正折磨了三年……
三年來,我被放逐,我被真正的囚禁,關在寂寂歸城塔樓里自行懺悔,懺悔自己做過的事情,懺悔自己犯下的滔天惡行。
阿娘以淚洗面,阿爹不讓她來看我,她每回偷偷偷來,終子楚用石頭丟過來,我就知道阿娘來了,趴在石窗上,向下望著她……
阿娘昂著頭望著我,泣不成聲,終子楚都變成大姑娘了,阿爹沒有告訴我,她為了我不再吃苦,去了奉天城找了楚羌青希望能做奉天城的城主。
有我這個敗筆在這裡,楚羌青沒有答應她的話,只是她的歷練比旁人更加艱辛,亭亭玉立,長得極其艷麗無雙,不過子楚到底沒有月汐殿下長得好看。
阿爹來看我的時候,會給我帶妃子笑,我戒酒了,便把阿爹帶來的妃子笑隨手塔樓的角落裡,角落裡都堆滿了。
阿爹說,「千年的妃子笑,大漠深處,有一處深埋地下的酒窖,酒窖之中,全是妃子笑!就像中原文化里,誰家生女兒了,買上幾壇女兒紅,埋在地上,等待著女兒成人,嫁作他人婦時把酒挖出來一樣!一酒窖子的妃子笑,在等待誰家女兒嫁人重見光明一樣。」
我拿著酒,沒有喝一口,問著阿爹:「皇陵地宮,她怎麼樣了?」這三年來。我沒有得到她一丁點消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活著。
阿爹無奈的搖了搖頭,白髮新添,「你說的是誰,阿爹不知道,阿爹只知道河神大人很生氣!子洆啊!」
阿爹摸著我的頭問我:「你到底做了什麼事情?你不是說要一直守著寂寂歸嗎?做了什麼事河神大人如此待你?」
阿爹真的忘記她了嗎?阿爹真的忘記了她……
我禁口不語,阿爹比曾經離開皇陵,喝下忘記她的藥的時候還有蒼老……
我知道這是因為我,我這個讓他驕傲的兒子,讓他失望了。
縱然全身潰爛不成樣子,好了的時候,找不出曾經潰爛的一丁點樣子,完好無損,似什麼傷也沒受一樣。
外面的陽光,很炙熱,在沙漠上像永遠被烤熟了一樣,祭祀台上的皇陵入口已經被關了。
我瘋了似的跑去奉天城,去找楚羌青,我在斷思崖見到楚羌青,我也見到了她……
她站在斷思崖旁,伸手撫摸著崖壁上的字,羌青站著不遠處,負手而立,嘴角含笑的望著她。
一瞬間,天地之間,只看見了她,再也看不到其他,她手中拿著一個類似藏經筒的東西,撫摸完崖壁,走到楚羌青面前,把手中的東西遞給他,「拿去吧,修命改運之法,我娘說不要欠別人人情,你口中所說的那個人救了你一命,那就去還他一命!」
楚羌青慢慢的單膝跪下,極其恭敬的伸出雙手,接過,「謝殿下,救完人之後,自己去修補可能發生的所有事情。」
月汐說楚羌青已經把她忘記了,為何他還喊她殿下?所謂忘記,都是騙人的……
月汐略微伸手,虛扶了楚羌青一把:「切記命不可逆,凡事有因就有果,一發動千軍動,凡事量力而為,方顯始終!」
楚羌青把那個藏經筒放在袖籠里,恭敬道:「殿下所說,我明白,楚家千年不倒,會一直不倒下去!」
月汐點了點頭:「你這個孩子,最得我心,理智和心智皆是上乘,有時候我覺得給你吃下忘了我的藥,有些殘忍!」
楚羌青抬起眼帘,笑入春風入目:「現在認識殿下也是一樣的,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有些事情忘記了好,可以把心裡的地方騰出來裝別的事情!就好比現在,曾經的地方騰出來,重新把殿下裝進來,也是一樣的!」
楚羌青地話惹得月汐抿唇輕笑,「羌青永遠猶如春風一樣,一如小時候一樣,我很喜歡!」
「羌青榮幸!」楚羌青笑著應答,看了看天色:「天色不早了,我送殿下回去!」
月汐看向天色的時候,才看見我,一黑一褐色的眼眸,現在變成了黑色。
「月汐殿下!」我喉嚨有些發緊,叫出了她的名字。
月汐把目光一移,略顯茫然的問道,「羌青,這是誰家的孩子?認識我?」
楚羌青看了我半響回答:「這是堇年的孩子,現在的奉天城城主,寂寂歸守城人!」
月汐恍然道:「子承父業,那真是為難他了,其實我現在不用被人守護,有影就夠了。」
「祖規不可違!」楚羌青淡淡的說道:「公子長洵讓我們守著您,自然有守著您的意義,您不用介懷,都是心甘情願的!」
月汐沖我點了點頭,似記住了我的存在,對楚羌青道:「那送我回去吧,影今日回來,我很想他!」
影又出去了?把她一個人扔在墓里三年?
心中的無名之火一下子竄了上來,他怎麼可以隨便把她扔在皇陵之中三年?
「我是奉天城城主,我送你回去!」我搶在楚羌青前面開口說道。
月汐柔柔的笑了:「不用,影說,羌青是最可信的,他今日去給我摘沙漠玫瑰了,很漂亮!」
不被信任就被捨棄,我不要做被捨棄的那一個,做了一個極其唐突的動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月汐殿下,我送你回去,我也可以給你摘沙漠玫瑰!」
「放肆!」她驚蟄般甩開我的手,羌青一個箭步橫在我和她中間,臉色沉了下來:「終子洆冒犯月汐殿下,去望峰深處抄家規千遍!」
「為什麼?」我強硬的問道:「我是奉天城的城主,我守著寂寂歸,守著皇陵,為什麼要去望峰深處?」
月汐躲在楚羌青身後的樣子刺痛了我,她不但對我不會有信任,還忘記了我。
「你驚嚇了殿下,就是罪不可恕!」楚羌青義正言辭的說道。
「帝王命!」月汐手撫在自己的手腕,漆黑的眸子,不知不覺變成了一黑一褐色,輕輕地伸手撫了一下羌青,越過羌青走了出來。
走到我的面前,執起了我的手,視線落在我的掌紋之上,她的手依然冰涼,我想反手握住她的手,給她溫暖,可我害怕破壞如此短暫的觸碰她的機會。
看了許久,她鬆開我的手,後退,後退到楚羌青身側,「羌青,他是帝王命,下一任西涼王,誰也改變不了!」
楚羌青聞言神情肅穆:「羌青明白了,殿下,羌青會安排好剩下所有的事情!」
帝王命,是要離開奉天城和寂寂歸,我不知道這一切是不是我自己造成的,但我不願意做帝王,我便大聲的對她吼道:「你以為你是誰,公子長洵嗎?一眼都看出別人的命運嗎?」
月汐神色很平靜的說道:「我不是他,可是你的命就是這樣!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是你一手造成的,你做錯了什麼事情,會一手造成你是帝王命?真是奇怪啊!」
「你能看出我是帝王命,」我上前迫近她,脫口而出,問道:「那你能不能看出來,我愛你,想與你在一起!」
我的話一落,似沙漠中颳起了龍捲風,捲起的狂沙,所道之處生命全無。
楚羌青臉色鐵青,月汐皺起了眉頭,問道:「什麼是愛?你的命格中與我的緣分極少,你不會與我在一起!」
故事裡說,公子長洵有一黑一褐色的眼眸,只要他想知道,就可以看透別人的命格,就可以算盡別人的命運……
她也有一黑一褐色的眼眸,似也能看透別人的命格,然而她卻問我,什麼是愛!真是可笑,活了千年,不知道什麼是愛嗎?
「我愛你,三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想你!」我盯著她的眼睛,對她說道:「我小的時候你救過我,在我心中你就是仙女,我成為終家最優秀的人,就是想觸摸到你的溫度,月汐,我想一輩子守著你……就像公子長洵守著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祖母一樣!」
「終子洆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楚羌青平靜無波的人帶著一抹慌亂,大聲的呵責我:「滾回寂寂歸,繼續面壁思過,你不再是奉天城的城主!」
我對上羌青道:「我沒有胡說八道,我心裡想了她十幾年了!我為什麼不能和她在一起?那個影能,我憑什麼不能?」
「就憑你是楚長洵的子孫後代你就不能與她在一起!」影手持著一朵沙漠玫瑰而來,滿目怒火:「你想讓楚家萬劫不復嗎?」
「影殿下!」楚羌青極其恭敬的迎著他。
影直接過來扼住我的脖子,「你在覬覦什麼?她?是我太容忍你了嗎?上次你傷害她,我還沒找你算帳,你現在又在大言不慚,誰給你的本事和勇氣?」
他手中力氣極大,只要用力就能扭斷脖子,月汐跑了過來,伸手搭在影的手臂上:「影,他是帝王命,殺不得!沒人可以填補他!」
影手一甩,我像斷了線的風箏被甩了出去,影把手中的沙漠玫瑰放在她的手心中,低頭問月汐,「不要相信他說的話,讓他吃下遺忘,有什麼都可以忘記了!」
「好!」月汐凝視著影應著他的話:「你有隨身攜帶嗎?如果有,現在就讓他吃下,我害怕看到他的眼神,看我的眼神很嚇人!」
我這麼多年的念念不忘,痴痴想念,原來在她眼中,是害怕……
她很單純的,小看了一個人的憤怒,我是壞心眼的,得不到回應我是滿心憤怒的,「月汐,你根本就不懂愛,你活了千年,有什麼用?你像一個井底之蛙,你連愛一個人都不懂,每日裡聽著別人的故事,你就不艷羨嗎?」
「閉嘴!」楚羌青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欲過來想把我的嘴封住。
我一躍而起,對著他們痛恨欲絕的說道:「你們把她囚禁在皇陵之中,讓她除了見你們之外的人,讓她除了滿目黃沙之外,也見不到,這就是你們的為她好?阿貓阿狗也得有自由,也得看看這天下,你們把她當人看嗎?做到了嗎?啊!」
我的話沒讓影和羌青產生動搖,卻讓月汐對著影說,「其實只要和影在一起去哪裡都可以,娘說跟著影就好!其他人不重要!」
瘋狂的嫉妒在心中滋長,「月汐,他是一個騙子,為什麼只有他有藥?他把藥給你了,你就可以看外面的花花世界,你不用呆在暗無天日的皇陵之中,整日裡只望著不是星星的星星。」
月汐聲音很溫柔,溫柔的就如一把刀子:「你不要污衊他,他與我相伴千年!你不要愛上我,你知道我是誰的孩子,我對你們來說,是你們的長輩,是你們的祖輩!」
她把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我跌入萬劫不復了。
是啊,她是我的祖輩,我可笑的愛上了自己的祖輩,這是何等的諷刺啊,這個萬劫不復了,踏進去就粉身碎骨,可是我別無退路……
在寂寂歸城的塔樓里,我瘋狂的思念了三年,我瘋狂的在痛苦中掙扎了三年……
最後掙扎的結果,我要不顧一切的與她在一起,管別人做什麼?我不承認她是我的祖輩,哪有人千年不死?
我這樣不顧一切的,我一廂情願的不顧一切,我努力的挑撥她與影的關係,我想見縫插針橫在他們兩個真的中間,可是……就像沙漠裡的龍捲風無人可擋一樣,不可能。
我壓低聲音質問她:「長輩又怎樣,祖輩怎樣!誰會相信你活了千年?你這個樣子分明就是十五六歲的樣子,我喜歡你有什麼錯?」
影臉色越來越難看,羌青臉色越來越青,月汐站在影身邊一隻手緊緊的挽住他的手腕,「喜歡我沒有錯,我也很喜歡你這個孩子,可是誰也改變不了我是你長輩是你的祖輩!」
「我不是一個孩子!」我對她吼道:「我不是一個孩子,不要把我當成一個孩子來看!」
「你們對我來說都是孩子!」月汐再一次糾正我的話,平靜的糾正我的話:「你們是父皇的子孫,對我來說都是孩子!父皇要我守著你們,不然我早就歸去了!」
「我愛你!情愛的愛!」我無比鄭重的對她說道:「我對你,就像公子長洵對曾曾曾曾曾曾曾祖母的愛!」
「我不愛你!」她的一句話,把我打入十八層地獄,她似陷入遙遠的回憶:「按理來說,你們也是我的子孫後代與我血濃於水,他們生了很多孩子,每個孩子都很有出息,子孫繁衍昌盛,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為何要愛上我?我有影就足夠了,不需要別人來愛我!」
我把痛苦隱藏於眼底,她把我打入十八層地獄還不行,她要我在煉獄中煎熬,她要把我親手,推向煉獄,她聲音空谷幽蘭,說出來的話,比世間最毒的毒藥還要讓我無藥可解。
她盯著我,一字一句都說道:「給他吃下遺忘,送出奉天城,他有帝王命,他在西涼!」
影輕輕把她的撫扶下,從懷裡掏出一個碧綠色的瓶子,給我阿爹的瓶子一樣,我看見那個瓶子我卻後退了,我不能喝下那瓶藥,倘若喝下那瓶藥,就像它的名字一樣,遺忘了她……我該如何?
在影靠近我的時候,我用了畢生所學去反抗於他,最後把他手中的筆綠色瓶子打落在地,拉住了月汐……她手中的沙漠玫瑰落地,踩於腳下,在無鮮亮可言……
我要帶她離開奉天城,離開皇陵,也許出了這個沙漠,她就會愛上我……
我拉著她還沒走兩步,阿爹阿娘追尋我來……
影寒著聲道:「終堇年,終子洆冒犯殿下,理應該死,奈何帝王命,殿下網開一面!」
阿爹走過來對我劈頭就是一巴掌,「你在做什麼?你是奉天城的城主,你守著寂寂歸,你想做什麼?」
阿爹從小到大從未打過我,我倔強的對他說道:「我只不過愛上一個女子而已,我有什麼錯?我沒有錯,我愛她,我想與她在一起,我並沒有觸犯什麼!」
阿爹看向我緊緊拉住的月汐,月汐展顏一笑:「堇年,好久不見,沒想到我們還可以再見!」
阿爹身形一顫,伸出手,把我拉著她的手一根一根的掰開,月汐得到自由,自然而然的走向影,千百年來的演練讓她看著是那麼自然而然,那麼自然而然的無人能插足他們倆。
阿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拉著阿娘問道:「你怕死嗎?」
阿娘搖了搖頭:「與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
「謝謝你,瑤兒!」阿爹拉著阿娘一下跪在地上,跪在影面前,阿爹言語之中帶著深深的自責,道:「影殿下,堇年教子無方,願以死謝罪。」
阿爹說月汐是善良的,沒錯,她對楚家所有人都是善良的,可偏生對我是不善良的,偏生不回應我的愛,對我是殘忍的。
「堇年,不關你的事情,可能是我做錯了!」月汐柔柔的對阿爹說道,「你不用以死謝罪,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日子還沒有過完!」
阿爹眼神都是茫然的,似一點都不知道她是誰,但阿爹是認識影的,局時我不知道影的權力是凌駕在奉天城城主和楚家家主之上,所以影說我冒犯殿下,阿爹就以死謝罪。
我伸手去拉阿爹:「我愛一個人沒有錯,我愛上她沒有錯,不需要你們以死謝罪!」
阿爹甩開我的手,阿娘拿過一個匕首,對著自己的心窩捅去,捅完之後,把匕首拔了出來遞給阿爹,笑著阿爹說:「夫君,我先去一步,與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
阿娘死在阿爹懷裡,阿爹沒有哭一滴眼淚,手中顫顫巍巍拿過阿娘手中的匕首,對我說道:「你是阿爹的驕傲,切記不可冒犯影殿下,切記不可冒犯愛上不可以愛的人!」
我看著阿娘,然後看著自己的雙手,因為我愛她,所以便萬劫不復……阿爹阿娘都要死在我的手上嗎?
不……我的愛沒有錯……我這麼多年的想念,便沒有錯。
阿爹匕首往自己身上扎去的時候,我伸手抓住匕首,手中的鮮血直直的往下落,我紅著眼睛對阿爹說:「我愛月汐,從她救活的那一瞬間我就把她埋在心底。我成為終家最優秀的人,我只想貼近她,我只想觸碰她。阿爹你說過,楚家人可以為自己所愛不擇手段的!」
阿爹把匕首從我手心中抽取,嘴角掛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為自己所愛不擇手段,有些人不能愛,孩子你愛的是影殿下口中的殿下,會萬劫不復的!」
我是一個大男人,我不能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我哽咽問道:「為什麼不能?我可以讓她愛上我,我可以帶她出奉天城,我可以帶出她寂寂歸……帶她去看山河壯麗,帶她去看江南水鄉婉約!」
噗一聲,阿爹手中的匕首,插進自己的心窩,嘴角的鮮血,往外冒:「傻孩子,她你不能愛,她是你的祖先,是我們的祖先啊!」
仿佛臨死阿爹想起了一切,他看向月汐不再是茫然,清明高聲對著月汐道:「殿下啊,請您開恩,饒過我兒一命,賜他遺忘!」
月汐卻把目光看向影,似在等影來決定這一切,影睨著我和阿爹,「殿下說他是帝王命,是帝王命自然不會讓他死!」
阿爹掙扎的重重把頭磕在地上,再也沒起身,到死都做的跪拜磕頭懺悔的樣子。
愛一個人有什麼錯?我愛上她有什麼錯?為什麼有這麼多人來阻止?為什麼?
月汐搖了搖影的手臂,影重新拿出一瓶遺忘,來到我的面前,羌青嘆息的把我雙手背於後面,緊緊的把我鉗住!
影伸手卡住我的下巴,我緊閉嘴唇,雙眼直勾勾的看著月汐,我想在她的眼中找到一點不舍,可是我沒有……她太過平靜,平靜地就如那黃沙一樣,隨風颳走,落下便是寂靜的等待。
涼涼帶有苦澀味道的遺忘,從口中落入咽喉,影鬆開了我的下巴,羌青鬆開了我的手。
我伸手去摳我的咽喉,無論我怎麼摳他都吐不出來,影冷冷的對楚羌青道:「不要讓他再出現在奉天城,也不要讓他出現在寂寂歸!」
楚羌青鄭重的答道:「我知道怎麼做!」
影帶著月汐離開,月汐說道:「他的命格會有很多桃花,真的,影他不是愛我,他有很多女子!」
影親昵地摸著她的青絲上,占據著我羨慕的位置,占據著我想占據的位置,觸碰著我想觸碰的人。
影帶著縱容和寵溺,「影只有汐兒一個人,汐兒也只有影一個人!」
「嗯,娘說我們會在一起很長很長時間!」月汐笑得眉眼彎彎,這是我喜歡的弧度。
他們一個一身紅衣,一個一身墨袍,彼此的衣帶是彼此衣袍的顏色!恍如他們是這世界上最般配的兩個人。
吃下遺忘不能馬上遺忘,我坐在阿爹阿娘的屍體旁,是我親手殺了他們,他們因為我而死,因為我愛上了一個人……便掉入深淵的萬劫不復。
月汐走了很遠又走了回來,我心中有那麼一絲竊喜,她是不是看到我的心了。
誰知她對楚羌青說:「他一個人攪亂了一池清水,猶如唯恐天下不亂一般,他離開奉天城,就叫終亂吧,取名為恐天下不亂之意!」
心中的竊喜和希翼一下子隱滅,對她來說,我只是攪亂了一池清水,可笑啊,我萬劫不復換來的只是唯恐天下不亂。
楚羌青額首:「羌青謹遵殿下言!」
月汐看也沒看我一眼,提起裙擺,向影跑去,跑著還叫道,「影,快接住我啊,停不住腳了!」
影一個轉身,把她攔腰抱起,帶著笑意道:「接不住就扔掉,反正你又不好看,身段也不妖嬈!」
紅衣飛舞,笑魘如花,月汐伸手緊緊的摟住影的脖子,埋首於他的懷中:「不好看不妖嬈,也不能怪我啊,反正突然間想睡覺了,你陪我好不好?」
「好!」影似從來不會拒絕於她。
那最後的紅色迷糊了我的眼,我伸手抓不住任何殘影,一顆眼淚滾下來,她在我的腦中越來越模糊……
我一下子瘋狂了,我不會忘記她……
我不要忘記她……她叫楚月汐,她叫楚汐。
我撿起一個碎石粒,在石壁上寫著她的名字,寫著終子洆不要忘記楚月汐,不可以忘記她,不可以……
可是她………模糊的輪廓都消失不見了,什麼也沒有了,關於她的任何痕跡,都消失的一乾二淨.......
我看著手掌被磨出鮮血,看著石壁寫著楚月汐三個字……
我不知道她是誰,我不知道什麼石壁上會寫著終子洆不要忘記楚月汐……
楚羌青從我手中接過碎石子,把字抹去,連同石壁上的原先的字,一起抹去………
看著倒在血泊中的阿爹阿娘,在看見自己滿手血腥,羌青換來兩個人把阿爹阿娘的屍首抬走,我都沒緩過神來,我隱約感覺他們因為我而死了,可是我怎麼也想不起來因為何事而死。
終子楚出去歷練沒有回來,阿爹阿娘要下葬的時候,她才回來,她質問我,我卻給不了她任何答案……
楚羌青說我沒有經過最後的試煉,我只是當了短暫的奉天城城主,可是我的記憶中,卻出現大漠,陵墓,活死人。
我又重新回到寂寂歸的塔樓里,塔樓的一角堆滿了妃子笑,阿爹帶給我的妃子笑……
十六歲的時候說戒酒了,現在二十了,我掀開酒封蓋,妃子笑很醇香,妃子笑很香甜,我變成了醉生夢死。
醉倒在塔樓里,然後在腦子裡浮現了一個模糊的影子,閃爍著,我想知道她是誰?卻怎麼也抓不牢。
頹廢無力的日子,過了半年,出去許久的終瑞書回來了,看他變成了一個一本正經的書呆子,我舉著妃子笑對他嬉笑道:「小哥哥從哪裡來?怎麼捨棄溫柔鄉來到這荒無人煙的寂寂歸?」
終瑞書伸手打掉我的妃子笑,「收拾收拾,三月之內西涼王登基,我是你的近臣慕琅慕大人!」
看著地上流淌的妃子笑,覺得甚是可惜,滿身酒氣的揮袖道:「誰願意當西涼王啊,我要守著寂寂歸,我要當終家最優秀的人守著寂寂歸,我才不要出奉天城呢!」
「你沒得選擇!」終瑞書變得強硬無比:「西涼王終亂,西涼第三代國君,你沒得選擇!」
我以為他被鬼神附體了,伸手使勁的扯在他的臉上:「瑞書啊,已經找到你阿爹了?你讓他一無所有了?你自己的事情都做完了嗎?你來管我做什麼?」
終瑞書眼神冰涼:「我並不想管你,是家主說你要做西涼王,如果西涼在你手上毀掉,你的命就沒了。你曾經救過我的命,我還你這個人情!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只要專心的做好你的西涼王就是!」
真是一本正經的不可愛,我鬆開了手,拱手作輯吊兒郎當:「是,慕大人,小的這廂有禮了,請你往後一定要多加照拂我,西涼就靠你了。咱們兩個一定要把西涼攪的天翻地覆,讓楚家人瞧一瞧,把西涼交給我是錯誤的,讓他們瞧一瞧我的志向是寂寂歸,不是什麼西涼王!」
終瑞書看了我一眼轉身離開,第二天我離開寂寂歸,終子楚變成了奉天城城主,眼中對我也有了恨意,她跟我說:「都是因為你,阿爹阿娘才會死掉,我恨你,終子洆,天下女子那麼多,你為何要愛上她?」
我一臉茫然,無辜的問道:「我愛上誰了,你說?」
「終子洆,你真是可悲極了!」終子楚眼眶紅著,憤怒中充滿恥笑:「你這輩子都不會知道自己愛上誰,你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愛的是誰。終子洆,從現在開始,我不再是你的妹妹,我是奉天城城主楚花魂,我與你一刀兩斷,再無瓜葛,再見時你死我活我只會為父母報仇!」
心中充滿巨大的悲哀,嬉笑的贊道:「花魂好名字,像美人的名字!很合適你啊子楚!」
終子楚用盡全力對我吼道:「給我滾,永遠不要踏入奉天城,死在外面永別不要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