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6蠻荒:我們回家
慕容徹把我丟了出來,砰的一聲把門一關,把我隔絕在門外,我見到此冷靜全無地去拍門,把門拍的通通作響,大聲的叫道:「慕容徹,你是個混蛋,把門開開!」
慕容徹冰冷的聲音,從屋內傳來:「不想讓你哥哥死,你只管敲好了!」
他的話讓我的手再也敲不下去,我別無他法只得轉身就跑,我沒有能力和他抗爭,對上慕容徹我從來只有落荒而逃謹小慎微的份,從來跟他抗爭不了半分。
剛跑出院子,那棵巨大的梧桐樹後,走出一個人來,讓我奔跑的腳步一下子停了。
對於我們來說,皇宮森嚴,怎麼跑這麼逃都逃不出去,可是對有些人來說,在這皇宮之中,猶如魚落深水,遊刃有餘。
「你要去哪裡?」楚藍湛穿著一身侍衛服,站在梧桐樹前,上下把我打量了一番,一眼就能望進我驚慌失措是為了什麼:「你哥哥又出事了?讓你如此驚慌失措?」
四下無聲,這條宮道仿佛被人遺忘了一樣,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壓了壓自己的手足無措:「你來做什麼?你就不怕被殺死嗎?」
楚藍湛慢慢的抬起來雙手抱臂,對我勾起一分嘲諷的笑:「還能來做什麼?保護駙馬,萬一他要是死了,從安不就要守寡了嗎?為了讓從安不守寡,我只好過來守著他了!」
我把心一橫,「保護我哥哥,現在慕容徹正在他的房間裡,你去救他?」只要觸碰到哥哥,我真的學不會壓抑的情緒,碰到他,我就會驚慌失措,不知覺的驚慌失措,想改都改不了,想壓壓不住。
楚藍湛輕挑視線落入鳳院之中,非但沒有去救,還靠在梧桐樹上,說話涼涼:「慕容徹不會讓他死的,頂多讓他受些罪罷了?你不用過分擔憂,畢竟每個人要為每個人做的事情負責任。你的哥哥是一個人物,能屈能伸,一般人做不到他這個樣子!你有這樣的哥哥,應該感到高興才是!」
「這是誇獎嗎?」我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冷冷的斜視著他:「你來的目的只是他不死,中間無論遭多少罪都與你無關對嗎?」
楚藍湛一本正經的點頭,接話道:「是這樣沒錯,只要他活著....過程不重要,結果才重要!不過就算你現在去找羌青也沒有用的,梨皇后大出血,想要保住孩子,他一刻都不能離!」
「啪一聲!」院子裡傳來重重地瓷器摔在地上的聲音,我心中咯噔一下,轉身就要往院子裡跑。
手腕一重,腳步怎麼也跑不出去,楚藍湛緊緊拽著我的手腕,斜睨著我:「你進去之後能做什麼?打開得了門嗎?進得去嗎?除了給你哥哥添堵!讓他擔憂你,你還能有什麼用處?」
我慢慢的圈起手掌,作勢要跑的動作,停頓了,滿目苦澀,楚藍湛也有打算就此罷了,他接著道:「你真是像一個菟絲花一樣,需要別人替你擋風遮雨,止步不前,你就沒想過讓自己強大起來,變成別人的依靠嗎?」
「羌青算的可真沒錯,他說:替我好好守著鳳院,慕容徹如果來了,九公主一定會去找我,你要阻止她,讓她學會隱忍,讓她學會自己處理這些事情!」
「瞧,他說的沒錯吧,你除了一味的求救,除了一味的依附著他人,你自己什麼用處也沒有,這樣的你有什麼用?」
他的話像個刀子一樣,把我扎得血淋淋的,我卻無力去反抗,沒錯,我就是一個菟絲花,一直以來都是哥哥保護我,所有的骯髒都是哥哥在扛著,所有的算計,都是他在做。
慢慢的鬆開手,把楚藍湛的手一根一根掰開,楚藍湛冷哼一聲:「你怨恨我也罷,惱我也罷,我不是羌青,也不是你哥哥,需要注意你的感受。你對我來說,可有可無,只不過是看在羌青的面子上,才跟你這麼多說廢話,若不是他,你對我來說,就跟地上的蒼狗一樣,不值一提!」
慢慢的吐出一口濁氣,在他面前站定,微微閉了閉目,睜開眼之際,眼中清明,對他卑躬屈膝行了個禮:「多謝楚公子的忠言相告,祈九翎銘記在心,往後的日子,儘量不會讓楚公子在如此廢話!」
楚藍湛甩了甩衣袖,把手負於背後:「那你現在應該去燒好水,端過去給你的哥哥,就知道你的哥哥傷輕還是重了!」
硬生生把嘴角扯出一個笑的弧度,「我知道了,多謝提醒!」
說完我轉身跨著堅定的步子,重新走回鳳院,就像楚藍湛口中所說的,我去廚房燒水,聽著哥哥的屋子噼里啪啦的響聲,還有巴掌聲,咬著嘴唇,把所有的隱忍都吞下肚子。
楚藍湛說的沒錯,我不能左右他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還要笑著看著,因為我沒有能力左右,就不要去添堵,省的會哥哥受更多的煎熬。
燒好了水,泡好了茶,端了過去,伸手敲了敲門,兩重一輕,慕容徹臉色鐵青的來開門。
屋裡一片狼藉,我望了一眼慕容徹鐵青著臉,低頭笑道:「皇上,妾給您送水來了,嘶吼會損害嗓子,您好好潤潤嗓子!」
慕容徹眯起如狼的眸子,死死地盯著我,「你在玩什麼把戲?」
我卑躬屈膝著:「皇上說什麼呢,妾也不關心皇上,皇上莫要誤會妾,皇上對哥哥寵愛有加,妾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玩把戲呢?」
慕容徹伸出手一下子打翻我的托盤,茶水落地……
我誠惶誠恐一下子跪在地上,餘光看向屋內,哥哥頭髮散亂,臉頰紅腫,坐在床沿邊,向我望來,目光平靜極了。
「滾出去!」慕容徹伸出腳狠狠的踹了我一腳:「真是殷勤的惹人厭煩,你放心,寡人不會讓你哥哥死,寡人還沒玩夠呢!」
我被踹倒在地,強忍著疼痛爬起來又跪好:「皇上有什麼需要,叫妾一聲,妾就在門口候著!」
慕容徹眼中幽芒寒烈:「你既然那麼想伺候,那就在門口候著,好好聽聽寡人是如何疼愛你哥哥的!」
靠近他,靠近哥哥,就算無能為力,我也告訴他,我與他同在,就算不能感同身受,我也會把這一份屈辱擱在心裡,深深的埋在心裡,好好醞釀著。
門緊閉,慕容徹的謾罵聲斥責聲,落耳不絕,我跪在地上,跪在門邊,冰涼的地上,已經麻木的腿腳,都是在提醒我,哥哥一樣,要把他挫骨揚灰了。
秋日,傍晚來得特別早,太陽落下,晚霞格外的美麗,屋內的聲音止於這晚霞中。
慕容徹出來的時候,天完全黑了,渾身散發出森冷的怒意,比黑夜還嚇人,「真是一對賤人,你和你哥哥真是夠下賤的!」
我欲開口說話,哥哥虛弱不堪的聲音從屋內傳出:「你這個高高在上的人,在我這個下賤人身上馳騁,你本身也比我好不到哪裡去,慕容徹不管你承不承認,你輸了!」
慕容徹把頭一扭,看向屋內,怒意滿滿:「寡人沒有輸,寡人還有翻盤的機會,祈塵白,寡人會顛覆你所依賴的所有地方,讓你像狗一樣伏在地上,求寡人,求著回寡人身邊。」
「那你就慢慢等著吧!」哥哥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明日,記得送我出宮!」
慕容徹氣急敗壞的拂袖而去,滿屋子的狼藉,我手扒在牆上,緩慢的站起來,膝蓋發麻腿發麻,輕輕地把房門一掩:「哥哥,我去給你打水過來!」
哥哥輕輕嗯了一聲,仿佛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我打好水的時候,哥哥已經走了出來,他全身都在打顫,雙腿都在發抖,白色的衣袍更顯得他瘦骨如柴,仿若一陣秋風,就能把他吹得無影無蹤。
浴桶里的水,比平常的水,要熱下三分,哥哥說:「夜晚不知秋寒,秋天到了,總覺得渾身發冷,需要熱水泡一泡,方能感到一絲溫暖!」
哥哥坐在浴桶中,我給他送水,滿桶的熱水,把他的肌膚都泡紅了,他用手抓的肌膚上,肌膚被抓成一道一道的紅印,看著很是猩紅嚇人。
我輕輕握住哥哥的手,「別抓了,都流血了!」
哥哥的手都在顫抖,這麼燙的水,把他的肌膚都燙紅了,都沒有把他的手溫暖了。
他顫抖不已的手,緊緊的握著我的手,凝噎道:「滿身泥土,只能用鮮血去清洗,九兒,哥哥身上滿是污穢就算是滿身的血,再也洗不乾淨了!」
我低首淺笑,眼中冰冷一片:「怎麼會?哥哥說用血能洗乾淨,一桶不行,那就用大夏來洗!」
哥哥臉慢慢的把臉貼在我的手背上,白煙渺渺的熱氣,他蒼白的臉掛滿了淚水:「會的,一定會的,絕對會的!」
是的,絕對會的,用慕容徹的血便能洗刷乾淨,已經有了希望,就絕對會把他給殺死。
哥哥的房間不能住了,睡在我的床上,睡得極不安穩,仿佛被夢魘時時刻刻的糾纏著,跪坐在床沿邊,雙手緊緊的握著他的手,在他耳邊低語,哼起家鄉小調……
收效甚微,他睡著了,也恍若驚蟄受到巨大的痛苦一樣,總是會不自覺的整個人抽搐,睡覺蜷起來沒有任何安全感似的。
天空發白,哥哥睡醒,眼神許久沒有光彩,許久找不到焦距,那樣贏弱不堪的身體,在睡著的時候,手上的力氣卻把我的手勒出了紅印子。
我抽出手,拿起衣服給他披上,他悄悄的四下看了看,舒了一口氣,嘴角噙著一抹很輕的笑:「九兒陪了哥哥一夜都沒睡嗎?」
輕輕地掀開他的被子,把他的腿放了下來,把他扶站了起來,給他穿衣袍,在給他系腰帶的時候,他伸手覆蓋在我的手上:「莫要忙了,我忘記了,今天是要出宮的,應該有喜服,我應該穿喜服出宮才是!」
我眼眶一下子濕潤了,點頭:「我知道了,你等我一下,我去找喜服來!」
他要穿著喜服出宮,要讓慕容徹知道他是輸的多麼慘,就算仗著自己本事大如此羞辱他,那有怎樣?依然是輸給了哥哥。
走了出去就看見了羌青,他眼角下是青的,見到我眼眶紅紅,笑著問道:「不是有好事嗎?好好的怎麼哭了?」
我露出一抹慘笑:「喜極而泣而已!哥哥今日出宮,我去給他找喜服。」
「不用找了!」羌青摺扇打在手心中,發出響聲,聲音落下,不大一會兒,楚藍湛拿了一個包裹進來,放在我手上,看了我一眼,在羌青面前他很恭敬的後退離開。
我的視線落在包裹上,羌青摺扇輕輕的碰觸著包裹:「喜服,最頂級的江南織造,最繁瑣的蘇繡,我特地用高價買來的,希望你哥哥喜歡!」
我一下子把包裹抱在懷裡,沉甸甸的包裹,仿佛抱住哥哥最後的尊嚴一樣,咬著嘴唇沒讓自己眼淚落下來,笑著對羌青道:「羌青兄想得最為周到,謝謝羌青兄!」
羌青把摺扇一收,「不用客氣,回去吧,給你哥哥換上衣裳,差不多就能出宮了!」
我鄭重的點了點頭,轉身抱著包裹就走,來到哥哥的房間,哥哥穿著一身白色的裡衣,站在窗戶邊望著窗外,望著那棵巨大的梧桐樹在發呆。
我把包裹放在桌子上,輕輕的打開,鮮紅的喜服入了眼帘,紅色的髮帶,在最上面。
我輕輕地叫了一聲,生怕把他驚著:「哥哥,衣服拿來了,現在開始穿嗎?」
哥哥仿佛如夢驚醒般轉過身來,眸子裡一下子被紅色印滿了,走了過來,手撫在喜服上,半響才道:「是羌青兄拿過來的對嗎?」
我頷首:「是中原的蘇繡,江南製造,做工很精細,跟哥哥很相襯!」
哥哥把手慢慢的縮了回去,張開手臂,有些疲倦的說道:「那就勞煩九兒,替哥哥穿衣了!」
一下子,我的指尖顫抖起來,把那紅紅地髮帶拿起來擱在一旁,把喜服抖落開來,移到哥哥的身後,給他穿上。
紅色的腰帶系好,跪在地上,把他的鞋襪穿好,最後他坐在板凳上,我拿起梳子,給他梳起了發,就算紅衣刺眼,他的臉色依然蒼白,看不到任何血色,連一絲血絲也看不見。
綁好的頭髮,我目不轉睛的望著他,就算瘦弱不堪,滿身病弱,這一身喜服只讓他的風華更絕,用旁人的話來說,哥哥從來都是一個美人。
顛倒眾生的美人,哥哥微微一笑:「九兒這是看呆了嗎?哥哥太過醜陋讓你驚著了。」
我小心地帶著撒嬌道:「怎麼可能,哥哥這樣好看,若我不是你的妹妹,定然會愛上哥哥!」
哥哥站起身來,眼中閃過一抹黯然,伸手點在我的鼻尖:「你呀開始拿哥哥打趣了,走吧,我們該去嚮慕容徹辭行,讓他送我出宮了!」
我慢慢的放緩了一口氣,「嗯!」了一聲,走在他的前面,把門拉開,羌青聽到聲音扭過頭來,眼中儘是讚賞:「八殿下龍姿鳳章,清雅出塵,真不枉費羌某親自挑選的這件喜服!」
哥哥抬了抬衣袖:「也只有羌青兄眼光這麼好,大恩不言謝,羌青兄請吧!」
「請!」羌青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哥哥走了下去,羌青和他並排而走,一白一紅,一路上兩人偶爾問答,卻是平靜至極。
楚藍湛跟在其後,和我一起走,我倒是詫異:「在這皇宮之中,楚公子有什麼過人之處嗎?」
楚藍湛嘴角譏諷溢出:「過不過人之處不知,不過馬上就要分道揚鑣,不需要什麼過人之處吧!」
我一愣,看見前面宮道拐角,嘴角一勾淡淡地說道:「還是快些走吧,不然被人看見,別等一下楚公子走進來,要躺著出去!」
「躺著出去也不勞你費心,管好你自己的事情,比什麼都強,一夜之間,似乎有些不一樣!」楚藍湛毫不掩飾自己的目光把我從上打量到下,「有那麼一丁點不一樣,不過本質里還是一樣的,希望你由內到外,通通不一樣!」
我含笑相對:「楚公子的好意,我自然會記在心裡,絕對不會讓楚公子失望的,楚公子還是請吧,我擔心楚公子若是躺著出去,將來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沒有一個人做見證,終是寂寞的!」
楚藍湛聞言,愣了一下:「你的關心可真不是懷好意,不過倒也算是進步,為了你的好心,那就保重了!」
楚藍湛說完,快步的向旁邊的拐角宮道走去,仿佛像一個正常的侍衛一樣。
陽光射入下來,落在哥哥紅色的喜服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暖洋洋的,也許紅色不光是血的顏色,也是溫暖的顏色,看起來很暖和的顏色。
不知他們走著走著,怎麼就走到皇后宮了,並沒有進皇后宮裡,只是從門前逕自而去。
昨日九死一生,差點小產的梨皇后,被人攙扶著門口,蒼白毫無血色的臉跟哥哥有得一拼,隆起的小腹,似乎有一隻小手在裡面捶打鼓出來一塊慢慢的又落了回去。
梨皇后的視線一直跟隨哥哥,我走過去的時候,她突然對我招手,我不疑有他,快步的走了過去,梨皇后在我手中塞了一方手帕。
我一愣一下,她開口嗓音儘是啞然:「快去吧,恭喜你,離開這大明宮!」
握緊了一方手帕,頭一低,「謝謝皇后娘娘!」說完,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小跑似的跟上哥哥。
羌青微微斜頭,看了我一眼,我與他四目相對,似從他眼中看到,不要說,不要說。
我攥緊手帕,慢慢地鬆開了手,把手帕放在腰封里,不要給哥哥看,不管他和梨皇后是什麼關係,梨皇后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都和哥哥無關。
哥哥護不住他們,哥哥自身難保,所以這一切都跟他無關。
酒氣熏天的寢宮,還沒到真正的靠近,酒味便蔓延開來,仿佛整個寢宮,都籠罩在酒罈子裡似的。
羌青悠然站定,哥哥負手而立,靜靜等待著,守門的太監去稟報,寢宮之內不大一會便響起來的酒罈子碰撞以及人摔倒在地的聲音。
緊接著便是太監驚呼聲:「皇上您沒事吧?」
「滾開狗奴才,寡人不需要你攙扶!」慕容徹低吼聲從裡面傳來。
哥哥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扭頭對羌青道:「借酒消愁愁更愁,我沒想到,我還有這等魅力,讓一個帝王借酒消愁?」
羌青溫潤的一笑:「一個人的魅力,不是旁人所說的,要看什麼人看見,又比如說,在羌某看來,八殿下不過是一個尋常人,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哥哥報以微笑:「原來是這樣,羌青兄倒真的跟我不謀而合,我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麼過人之處,更沒覺得自己有什麼特別之處,只不過一副臭皮囊比別人稍微好看了一些,旁得說一無是處不為過!」
羌青說話從不斟酌,對哥哥仿佛永遠平等對待:「臭皮囊,往往就是最大的武器,人們對好看的事物,總是會多加留心,總是會忍不住的多看兩眼,這是人之本性,這是人的慣病!」
「就比如我對羌青兄也是多看了兩眼?」哥哥突然之間打趣道:「羌青兄好的也是好看,仿若嫡仙,只不過多了一抹世俗之氣,讓仙氣少了一分,我一直覺得惋惜的很,若是這一抹仙氣還在,羌青兄這是何等驚人啊!」
羌青朗朗笑道:「不用惋惜,我是人不是仙,我會生老病死,一副臭皮囊而已,可有可無,就算被毀掉,我也不覺得可惜!」
「寡人把你這幅臭皮囊毀掉,你會不會覺得可惜?」慕容徹聲音落下,他的人就跨出了門檻,一身龍袍滿身酒氣,滿臉頹廢,臉色鐵青。
羌青攤了攤手,溫言道:「你有這本事才行,沒有這本事,羌青不會站在這裡讓你毀了我的臉不是!」
「到底是誰?誰給你的傲然?」慕容徹問著羌青,目光卻停留在哥哥臉上,恍惚被哥哥一身紅衣所驚艷,再也移不開雙眼。
羌青摺扇一打開,微風習習:「誰知道我是誰?對於傲然,與生俱來,在沙漠深處,總有那麼一兩個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知道這天下發生的所有一切!」
慕容徹真心擰起了眉頭,羌青停頓了片刻,見他不語,微微上前,「大夏皇上,該走了,八殿下是來向您辭行的,您是送他出宮了,還是就此訣別了?」
慕容徹滿目的紅變成了雙眼赤紅,冷冷的哼了一聲:「寡人一直以為塵白穿一身白衣風華絕代,沒想到穿一身紅衣比白衣更盛,好看的讓寡人忍不住重新禁錮起來!」
「你不會的!」哥哥挺直脊樑,移到他的面前,比他矮了那麼一分,微微踮起腳,勾起嘴角:「生性殘暴的你也會想光明正大,最喜歡玩征服的遊戲。生性狡猾的我,就像那臭水溝的泥鰍一樣讓你抓不牢,這對你來說是具有挑戰性的。你喜歡拿著鐵鍬,在臭水溝里翻找我!翻找的過程,會讓你興奮!」
慕容徹目光閃爍著熾烈,炙熱的光芒縈繞在哥哥臉上,伸手欲撫上哥哥的臉。
哥哥頭一偏,錯開了他的手:「皇上,時辰差不多了,該走了!」
慕容徹突然之間略顯無力,把手攤開,放在哥哥的眼帘下:「寡人牽你出去,你該不會拒絕吧?」
黝黑的大手停在哥哥眼帘之下,看著哥哥精緻的臉龐,目不轉睛,哥哥嘲諷的一笑:「事已至此,何必給自己難堪?又何必給我難堪?你已經無能為力了,就算牽我出去,又能向別人宣示著什麼呢?」
「宣示著你遲早把我奪回來?還是宣示我是你的,只不過暫時性你放開了我的手?早晚會奪回來?」
「祈塵白!」慕容徹的手一下子擒住了哥哥的下巴,把哥哥拉向自己,唇角仿佛就要碰到哥哥的嘴唇,滿嘴呼出來的酒氣噴灑在哥哥的臉上:「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於寡人,不就為了顯擺比寡人技高了一籌?看見寡人面容猙獰有意思嗎?!」
哥哥白淨的手,覆蓋在他的手上,聲音靜如波,反問道:「我這是向你學的,你要牽著我的手出去,不也是在挑釁於我嗎?看著我臉上無光,看著我滿眼悲哀,你覺得有意思嗎?」
慕容徹手勁那麼大,哥哥輕輕一掰,便把他的手從他的下巴拿了下來,握拳抵在唇邊低咳了兩聲,咳的有些顫音,望了望天空:「時間真不早了,你若不送我,我自己走,你多保重!」
哥哥看了他一眼,這一眼中充滿著悲憫,充滿著可憐,仿佛是可憐這高高在上的男人囚禁了他半年,到頭來換的是自己把心算了進去。
哥哥轉身,慕容徹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不知是未酒醒,還是借酒裝醉,言語之中既帶著乞求:「若你不離開寡人,寡人終其一生只有你一個,可好?」
哥哥突然一笑,猛然甩開他的手,厲聲道:「不好,我從未喜歡過你,所做的一切,就如你所說,在你身邊就連呼吸都是帶著算計的。」
慕容徹看著自己被甩開的手,哀傷的笑了:「原來是這樣子,看來你我終究是要用征服,要用血來牽絆!」
哥哥目光微斜,滿目毫不掩飾的嘲諷:「你這種人根本就不配得到愛,在你的世界裡只有征服兩個字,只有傾覆兩個字,別的其他,跟你沒有緣分,不必氣惱,你有鐵騎,隨時可以蕩平我,讓我回到你的身邊!嗯……你感到高興才行!」
慕容徹一下子倉惶無力,滿眼痛苦的看著哥哥,「寡人知道了,你走吧,寡人一定會把你再搶回來,把你禁錮起來,誰也不讓你看見!」
最後一句,慕容徹說的聲音洪亮。
哥哥抬起腳步,快步過拉著我,便走了,羌青跟在我們的身後,我回頭看慕容徹,只見他的目光黏在哥哥身上,眼中充滿了癲狂,得不到毀掉的癲狂。
羌青長長一聲謂嘆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本來美好的畫面,轉變一下,就變得鮮血淋淋了!」
哥哥輕笑起來,眼中看不見任何波瀾:「在這病態的蠻荒裡面,有什麼直叫人生死相許的?身為皇家人。最忌諱的就是天真無邪,我可不想天真無邪,被人踩在腳底下連狗都不如!」
羌青聞言又是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世間的事情,總是這樣差強人意,有人想活得驚天動地,有人想活的小橋流水。每個人都想過別人過的日子,卻不知道別人厭煩自己現在所過的日子,這樣的差強人意,總是讓人無奈的!」
哥哥牽著我的手,不知怎麼了,突然加大了力氣:「看來羌青兄自小沒有吃了多少苦,已經成為人上人,所以對我們這些拼命想往上爬,拼命想找回尊嚴的人來說,你是居高臨下的睥睨著俯瞰著我們!」
羌青眸光閃爍了一下,「是嗎?曾經也有個女子這樣說我,說我高高在上,什麼都算盡了俯瞰著她。我以為我現在沒了這個毛病,原來這個毛病一直在啊!」
「那個女子頂有眼光……」哥哥步伐虛空,像竭力隱忍著不適往外走一樣,「下回得空,若有可能,向我引見引見,看看什麼樣的女子,跟我的想法是一樣的!」
羌青目光一下子落到遠方,步伐穩健,邊走邊道:「梨渦淺笑,搖曳生姿,膚若凝脂,目光含情,她笑起來很美就仿佛讓我看見另一個人一樣,讓我看見那個我找不到的人一樣!」
「這世界有太多的無奈,我弄丟了她,我忘記了她,我拼命的要找尋她,可是她卻像人間消失了一樣,沒了一丁點蹤跡!」
他口中所說那個美女子和他弄丟的那個美女子是兩個人,看著他的神情,仿佛他這一輩子都在尋找著被他弄丟的那個女子。
找不到,他就要一輩子繼續尋找,不分疲倦的尋找,直到找到她為止。
哥哥目光落在他身上:「你不愛這兩個女子,對她們不是情愛?她們是你尊敬的人!她們是你對不起的人?是這樣嗎?」
羌青苦澀的一笑,聲音壓得極低:「八殿下真是聰慧,她們一個是我的責任,是我對不起的人,一個是我極其尊敬的人。那個令我尊敬的人,我若找不到她,我的整個家族都會陷入無循環的尋找下去,生生世世。」
哥哥眉頭深深的隆起來,不確定的問道:「西涼沙漠深處,你是來自西涼沙漠深處?」
羌青今天嘆氣的次數真多,聽到哥哥如此詢問,反問了:「你聽過西涼沙漠深處?」
哥哥眸光一下子複雜起來,「略有耳聞,在雜記上曾經見過,畢竟西涼是離蠻荒最近的國家,在你們那一邊四個國家裡,每個國家具有每個國家的特色,姜國,泱泱中原大國傳說不少,北齊一望無際的草原,風吹草地現牛羊。南疆以蠱蟲聞名天下,他們的帝王具特色,都是痴情的種子。再有就是西涼,西涼國曾經是柔然,柔然帝國是我最喜歡的一段歷史!」
「故而多看了幾遍,柔然國有國師,有聖女,最後西涼國滅了柔然,聽說柔然的皇族就退居隱藏在漠北的沙漠深處,不知真和假!」
柔然國,哥哥很喜歡那段歷史,尤其是七國之亂,各諸侯國劃分,最後七國變成四國鼎立。而柔然最鼎盛時期第二任皇帝,就是名滿天下的公子長洵,他姓楚。
羌青聳了聳肩,轉瞬間一派悠然:「誰知道呢,漠北的沙漠深處,是要人命的,哪天我去看了看,再回來告知於你!」
哥哥挑了挑眉:「如此說來,一言為定了!」
哥哥握著我的手手勁又鬆了松,就這樣慢慢的走到宮門口,楚藍湛手腳麻利的已經換上了冉燕官員服飾。
儀仗隊,在宮門口停留,見我們出來,迎了上來:「駙馬爺,這邊請!」
哥哥鬆開了我的手,逕自走了過去,藍從安在馬車旁等著他,哥哥走了過去行之大禮:「多謝公主殿下伸出援手,塵白沒齒難忘!」
藍從安有些拘謹的上前扶了哥哥一把:「你我現在是夫妻,不必如此,還是回去吧,以免夜長夢多!」
哥哥後退了一步,艱難的說道:「公主已經幫了塵白諸多,塵白得了自由,就不該再牽扯公主,塵白和妹妹這就離開浪跡天涯也好,絕對不會拖累公主!」
藍從安輕咬唇瓣,大著膽子伸手拉住哥哥的手:「什麼拖累不拖累的,你以為你這樣走了,慕容徹就會放過冉燕嗎?不會的,所以還是跟我走吧,至少暫時性的他不會攻打冉燕,我們還有時間從長計議!」
哥哥猛然抬起眸子,目光閃閃的望著藍從安,藍從安對他微笑,目光很暖,暖的讓哥哥愣在當場。
藍從安拉著哥哥,催促他上馬車,他才如夢雷驚醒,慢慢的垂下眸子,緩緩的抽開手:「塵白知道,塵白會竭盡所能不會讓冉燕出一丁點事情!」
藍從安裂嘴一笑,比那陽光還要刺眼,眼中是滿滿的信任:「你是我的夫君,我即選擇嫁給你,自然會相信於你,相信你不會讓自己的妻子變成階下囚!」
那滿眼的信任,對哥哥來說就是萬丈光芒,他顫顫巍巍伸出手,眼見就要觸到藍從安的臉頰之上,又恐覺不妥,把手收了回來,踩在腳蹬子上,上了馬車。
藍從安翻身上馬,對我微微一笑:「妹妹,我們回家!」
頓時之間,我的眼淚刷一下流了出來,我努力的眨著眼睛,把頭往天上昂去,不想讓眼淚流下來,可是眼淚偏偏爬滿了臉頰,怎麼也止不住!
羌青無奈的一笑,用他那寬大的衣袖輕輕地擦拭著我的眼角,對著藍從安道:「公主先請,我們隨後跟上,風太大,九公主迷了眼睛!我要替她看看眼!」
藍從安抱拳一笑,揮舞著馬鞭,打在馬臀上,提高聲量叫道:「走嘍,回家!」
除了等待我的一輛馬車,其他的馬車和儀仗隊紛紛跟著藍從安而走,我顧不上女兒家的儀態,一下子埋進羌青懷裡,嚶嚶小聲的啜泣了起來。
羌青手拍在我的背上,潺潺流水般的聲音取笑我:「如此堅強的女孩子,被沙子迷了眼,還要躲在別人懷裡哭鼻子啊?」
我眼淚鼻涕一把,全部抹在他的懷裡,全部抹在他的白衣之上:「沙子太大,怎麼也揉不開,所以只能躲在別人懷裡哭鼻子,反正你有銀子,也有本事,不在乎這一件衣裳,哭一下又如何?」
羌青佯裝生氣道:「你這是屬狗皮膏藥的嗎?黏住我了?那我得好好的要配一下藥水,把你這個狗皮膏藥,從我身上抹去,省得把我一襲白衣都染黑了!」
「眼淚哪裡是黑的?」我悶在他的懷裡對他低吼道:「你自己的白衣本來就黑了,怎麼能怪得了我?」
羌青被我的蠻不講理逗笑了,拍著我:「好了,好了,人都走遠了,你再不走,就跟不上了,到時候,你哥哥可以名正言順把你扔下了!」
我一下從他的懷裡跳了出來,滿臉通紅,「你才被名正言順的扔下呢,哥哥才不會不要我!」
「那就走吧!」羌青突然對我伸出手來,溫潤的眸子落在我的眼中:「冉燕,新的地方,新的開始,從今以後,你將會新生,不害怕,就走吧!」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滿眼堅定,把手放在他的手心中:「自然是不害怕的,我希望我的新的開始,是在大夏王國頹敗的開始!」
羌青目光看向大夏皇宮,手慢慢握緊我的手,「現在已經是大夏的頹勢之勢開始,你的光,你的星光,已經開始慢慢點亮,屬於你的光芒,將無人能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