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4魔障:刺骨凜洌
皇上輕巧的言語,落在我心上鋪墊著另一層意思,他是說,翊生遺傳了鳳家傲骨,就可以捨棄了……
這個姜國與翊生沒關係了,他不管翊生是他的兒子,翊生這輩子只能止步於是大皇子,大殿下……只因為翊生是鳳貴妃生下的孩子,只因所謂看不見的傲骨……
「姜了!」皇上若無其事又喚了我一聲,我抬眸撞進他的威嚴的眸子裡,隨即垂頭道:「父王,兒臣與翊生都是父王的孩子,這輩子都是,不論傲骨還是其他,像也是像父王!」
鳳貴妃您若是聽到皇上的話,您還心軟嗎?
您現在是翊生的倚仗,您都不爭不搶不奪了,翊生這輩子活不活得下去還是個未知數,這就是您的心軟,您的愛,您對皇上的愛!
您教我帝王家無情的,您自己卻幻想著是帝王心頭白月光,帝王心頭怎麼可能有白月光?就算這帝王心頭有白月光,也不會是您!
皇上終是把手從亭嬪眼上移了下來,亭嬪悄然抹著眼角。
皇上把亭嬪一推,招手對我道:「姜了,你過來,到朕這來,讓朕好生瞧瞧你,哪裡像朕!」
我躊躇不安,沒有滿目的歡喜,有的只是對皇上的恐懼,亭嬪在一旁對我微搖頭。
我甚是好笑,她對我搖頭有什麼用,皇上讓我過去,我怎麼可能違背皇上?
像皇上嗎?
除了狠決,除了冷血,就長相而言,我可真的沒有一丁點跟皇上像。
我一步一步上前,快到皇上面前,皇上身邊的大總管蘇時方忽地提醒道:「皇上,鳳貴妃娘娘出來了,您看鳳貴妃還如從前一樣呢!」
我腳下一頓,皇上瞟了一眼蘇時方,蘇時方滿臉堆笑垂頭恭敬著。
鳳貴妃的到來,讓皇上的視線落在鳳貴妃身上了,我小舒一氣,悄然退到一旁。
皇上長臂一樓,亭嬪跌坐在他的腿上,皇上似沉迷女色的史書上的所有皇上一樣。
下巴搭在亭嬪身上,手圈在亭嬪腰上,略略上調,似有似無的觸碰著亭嬪的胸部。
我慢慢後退,退到我認為安全的地方,鳳貴妃曾經跳舞喜歡穿的紅紗裙,現在已經變成了紅色的棉綢紅裙。
本應妖嬈充滿誘惑的紅紗裙用棉綢紅裙代替終是少了幾分味道,她巧笑溫婉行禮。
皇上似打量一件物件,從上掃到下,往紅毯中間一指:「就在那裡跳,朕瞧著!」
院子正中間,紅毯中間還鋪了一個圓形的白色綢緞面。
鳳貴妃扭頭看了一眼,「臣妾遵命!」
鳳貴妃走到哪白色綢緞上,長袖飛舞,衣袂飄然………
皇上嘴角的冷笑越發生深……手在亭嬪身上旁若無人地遊走起來,甚是探進亭嬪衣裙內…
我忍不住的又後退了一些,蘇時方從皇上那邊,轉過來這邊,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擋住了我的視線,捧著茶水恭敬道:「皇上,今年新上貢的落水沉,剛送到內司廳,奴才就去取了!」
我偏頭透過蘇時方看著皇上,皇上伸手接過茶盞,蘇時方忙把盞蓋揭下,皇上輕抿一口,嘆道:「好好的涇縣涌溪火青,怎麼就偏生叫了落水沉了?」
蘇時方彎腰道:「皇上,您忘了,姜國開國周丞相,在北齊出使姜國時贈送的禮物就是涌溪火青。當時北齊使臣還好奇問這是什麼,周丞相便答道:落水沉。自此以後,涇縣茶農為了感謝周丞相因為贈送涌溪火青,讓本已蕭條的涇縣茶市又活過來了,上貢便稱涌溪火青又為落水沉!」
皇上額首,「是有這麼個典故來著,朕老了,記憶不好了,把周丞相為民為國的事都給忘了,真是該死呢!」
蘇時方就堆笑附合:「皇上日理萬機,總是有些疏漏,那也是情理之中的!」
皇上挑挑眉,又抿了一口,贊道:「真不愧是周丞相看中的落水沉,色澤墨綠瑩潤,銀毫密披。沖泡似蘭花舒展,色杏黃明亮,清香馥郁,味濃甘爽,清香的沁人心弦啊!」
蘇時方腰彎得更低了,附和聲越發恭維:「是……是……」
皇上就在那裡慢慢的品茶,鳳貴妃一舞罷,剛欲停下來,皇上手一揮,聲似寒冰:「接著跳!」
鳳貴妃已經許久不跳舞了,跳一支舞早已氣喘吁吁,現下皇上又讓她跳,她不得不重新再跳!
皇上看也沒有看鳳貴妃,依然跟蘇時方討論著落水沉……依然在亭嬪衣內肆意翻騰。
我暗自為鳳貴妃捏了一把冷汗,日頭正午,鳳貴妃已經跳了一個多時辰了,皇上還沒有讓她停下來的任何意向。
她的腿已經抖得快站不住了,步伐早已凌亂,根本舞技可言語,只是麻木的在白綢中間跳著……眼神沾染著絕望。
兩個時辰過去了,我隱約有些擔心,姜翊生快回來了,若是讓他看見皇上這樣對待鳳貴妃,他會怎樣?
亭嬪已是酥胸半露,皇上似不顧場合,把我這個女兒當不存在一樣,一旁的侍衛早就轉身背對皇上,對皇上此舉不符合時宜的動作,似早就見怪不怪,早就習以為常。
蘇時方與皇上聊天,仿佛也口乾舌燥,對於皇上的問話,他不得又不答。
亭嬪配合皇上,嬌羞萬狀,視不管怎樣的動作,不管怎樣的皇上在多少人面前對她行此事!
我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鳳貴妃體力不支癱倒在地,姜翊生拎著書集帶著淺夏剛好從外面進來。
見到皇上一愣,把書集一放,來到鳳貴妃面前,對皇上拱手行禮:「兒臣見過父王,亭貴嬪娘娘!」
我想扶起鳳貴妃,發現她已經站不起來了,坐在地上手腳都在不停的打囉嗦,不由自主的抖擻。
皇上一怔,居高臨下的望著翊生,手在亭嬪胸口處,「原來是翊生啊,今日太傅都教了些什麼啊?」
姜翊生視線上調,目不斜視道:「稟父王,今日太傅教了子曰,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
皇上把亭嬪又是一推,蘇時方奉上濕帕,皇上擦著手,饒有興味地問道:「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來給父王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意思?」
姜翊生不急不慢的拱手作輯:「子曰,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太傅說,有君子品行的人,遇到困難首先想到的是要靠自己去解決,不到萬不得已不去求助於別人。而不具備君子品行的人,遇事總是習慣於求助於別人,而不是靠自己的去解決。兒臣認為大夫的話是有些欠妥的!」
「有何不妥?」皇上一根一根地擦著他的手指,用力而又細緻,仿佛要把他的手指搓掉一層皮來。
姜翊生對著天空拱手,「就例如兒臣,兒臣是父王的孩子,兒臣有困難,不需要求助任何人,只需要求助父王,父王是兒臣的天,兒臣的求助,是在向天求助!故而兒臣覺得子曰有些欠妥!」
皇上玩味地冷視著姜翊生,問道,「父王是你的天,那你母妃呢?那姜了呢?若是讓你選個你會選擇誰?」
我瞳孔一緊,鳳貴人拽著我的手都摳出來血印子了……
姜翊生望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鳳貴人,雙眼閃過一絲為難,皇上這個選擇題,是讓他在抉擇,如果他選擇了鳳貴妃和我,皇上就會認為他繼承了鳳家的傲骨,如果他選擇了皇上……皇上可能認為鳳貴妃就沒有繼續生活下去的必要。
這種選擇題,就像話本上所說的,娘親和媳婦同時掉進水裡,救誰一樣。
姜翊生緩緩地跪在地上,擋在我跟鳳貴妃面道,鏗鏘有力地說道:「回父王,兒臣是父王和母妃的孩子,身上流著父王和母妃的血,父王是天,母妃就是大樹,兒臣依附著父王,依附著母妃。兩者缺一不可。至於姜了,她是我的姐姐,我與她……同是父王皇孩子!」
「啪啪啪!」皇上拍著手掌,從座位上起了身,慢慢的走了過來。
他每走一步,就像一塊山塌,轟隆作響,令人心驚。
皇上眸子出現掠奪的光芒,金黃色的龍靴盤繞著兩條交織的龍。
他撩起龍袍手搭在膝蓋上,蹲在姜翊生面前道:「翊生啊,就憑你現在,你能護住誰?」
姜翊生額頭抵地,沉穩恭敬的答道:「兒臣誰也不想護,兒臣和母妃還有姐姐,都要仰仗父王的庇佑,父王是我們的天!」
皇上唇角緩緩勾起,對我招手:「姜了,你過來!」
鳳貴妃除了死死地拽著我,她已經說不出來任何話了。
我跪著膝行而至,在姜翊生旁邊停了下來,俯額貼地道:「父王,兒臣在!」
「把頭抬起來!」
不光我把頭抬起來了,姜翊生也把抬頭起來。
皇上好像特別喜歡我滿目驚懼的樣子,看著我,對姜翊生道:「翊生啊,你姐姐跟你長得倒是一點都不像,哪怕她的臉傷了,你跟你沒有一點相似。搖曳生姿,梨渦淺笑,尤其這雙眸子,顧盼生輝,明眸善睞,望著一個人的時候,如含情凝睇一般,你說,這姜國里怎麼樣的男子才能讓你的姐姐含情凝睇地望著?」
姜翊生害怕了,沒有先前的鎮定,我淡淡的開口道:「父王,兒臣是父王的孩子,兒臣所有的事情都是父王做主,兒臣相信,兒臣的終身大事,父王定能給兒臣挑一個如意郎君!」
「原來是這樣啊!」皇上似一臉恍然大悟,把視線看向姜翊生,「翊生,父王讓你說,你說父王會給你的姐姐挑什麼樣的人?還是這一輩子把你姐姐留在宮裡?」
皇上的話,姜翊生還沒有回答,鳳貴妃淚目地爬了過來,「皇上,臣妾跳的舞如何?您要看,臣妾再給您跳,您看可好?」
皇上看也不看鳳貴妃,仍執意問姜翊生,「翊生啊,你說,你告訴父王,你的姐姐該何去何從?是朕把她留在宮裡享受榮華富貴呢?還是讓她尋一個好男人嫁了呢?」
姜翊生緩緩扭頭望了我一眼,眸子神采黯然,垂頭道:「姐姐是公主,自然要選定駙馬,嫁到宮外去的!」
「姜翊生!」皇上忽然聲音一肅。
鳳貴妃癱軟在地,除了哭,她什麼也做不了,心軟……這就是她愛上的皇上,這就是心軟過後的無能為力。
「兒臣在!」姜翊生應聲有力。
皇上伸手捏住他小巧的下巴,他的大手一把都能覆蓋住姜翊生的臉。
皇上兇狠的說道:「翊生啊,就憑你,你是護不住姜了的,看看你的樣子,多麼像朕小時候的樣子,看似什麼都不在乎,卻對自己在乎的東西充滿了占有欲,寧願毀掉,也不讓別人得到,你想保住姜了?朕告訴你,你想都別想,她會在皇宮,被朕囚禁到死,就如她的母妃一樣。」
姜翊生沒有任何反抗,眸子直勾勾的望著皇上,純淨的眼神中,仿佛皇上一個人自導自演,自說自話一樣。
「說話啊你!」皇上手上的力氣恨不得把姜翊生的下巴給卸掉,「朕在問你話呢,朕的好兒子,你倒是說話呀,你若不說話,沒有關係,朕就讓你選擇,姜了和你的母妃,你選一個如何?」
姜翊生動了動嘴,說道:「父王讓兒臣說什麼?說……我的姐姐一輩子困在皇宮裡,到死也出不去?還是說,父王賜下一杯毒酒,讓兒臣親手遞在母妃的嘴邊,母妃若是不願意喝下,兒臣親手給她灌下去嗎?」
皇上驀然哈哈大笑起來,眼神陰鷙,「果然是朕得兒子,像朕,不像翊琰一樣唯唯諾諾見到朕都說不出來話!」
「兒臣謝過父王的誇獎!」姜翊生語氣不帶一絲感情,「兒臣是父王的兒子,理當跟父王像。父與子,若是不像,這天下還有什麼像的?」
「很好!」皇上舔了舔嘴角,陰鷙地眼神停留在我的臉上,鉗著姜翊生下巴的手微微下滑,卡住姜翊生的脖子上,「父王有沒有跟你說過?做帝王的都是無情的,你想坐這個位子,就必須無情,就必須滿目蒼夷,還必須把心給砸碎了,然後你才能做上父王現在坐的位子。翊生啊,你準備好了嗎?」
皇上不可能把位子讓給姜翊生的,皇上這樣說到底想表達什麼?
為什麼他跟翊生眼中的波濤洶湧我卻是看不懂?
姜翊生就像呼吸困難,他也沒有吭一聲,說道:「父王正值年輕,帝王的位子,兒臣沒有想過!」
「那你現在該想想了!」皇上另一隻手,撫上我的眸子………
我毛孔悚然………呼吸都停止……動也不敢動………
皇上的手拂在我的雙眼上,溫柔的仿佛曾經他也是一個溫柔的人。
姜翊生努力的想看著我,皇上卡住他的脖子,他的視線怎麼也斜不過來。
「翊生啊,你真的不想想嗎?」皇上又再一次的問道:「你不作出選擇,一旦朕替你選擇了,可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皇上的手指在我的眼眸上划過,帶著似深情的眷戀,我心中忽然有些明了,齊驚慕為什麼會送來一個眸子長得好看一個美人。
我的眸子長得像我母妃,皇上看到了亭嬪這雙眸子,就想起我來了,就想起我母妃來了,齊驚慕,到底都在做些什麼?
難道這就是你所謂的帶我走,這就是你所謂的在等時間,你根本就不是在等時間,你是在等我眼睛瞎了,帶我離開姜國的後宮,然後置我於北齊,眼瞎了,就能遠離紛紛擾擾了,這就是你所謂的帶我離開嗎?
姜翊生依然不言,皇上超乎耐心的好,又問道:「翊生啊,你真的不選?你不選……朕替你做主了,你的姐姐,姜了……就一輩子在宮裡,朕死了,帝王的位置就是你的了,你看可好?」
我猜不透皇上的話……我猜不透他的用意,我揣摩不出來他為什麼要跟翊生這樣說?
姜翊生突兀輕哼了一聲:「父王,姜了不會在這皇宮呆一輩子,皇祖母不會同意,姜家宗親不會同意,您捆不住她一輩子。兒臣就算心砸爛了,揉碎了,兒臣依然是她最親密的人,您…不是!」
「砰!」皇上手上一用力,卡著姜翊生的脖子把姜翊生甩了出去,撫在我眸子上的手,下落……
姜翊生摔倒在地,嘴角都流了血,兇狠的眼神跟皇上一致,皇上的手摸到我的下巴,到達我的脖子,只要他稍稍用力,就能擰斷我的脖子似的。
「姜翊生,你是不是忘記了朕是你姐姐的父王啊,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比父子血親更親密呢!」皇上向姜翊生示威似的:「而你,朕會找個好位置讓你看著,怎麼樣把心揉碎了,怎麼樣把心給砸爛了,然後你就成了帝王了。你看這樣多好,你那麼像朕,朕的皇位自然要傳給你的!」
我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鳳貴妃,皇上是拿我威脅姜翊生,姜翊生如果對著至尊的位置有所覬覦,就必須變得鐵石心腸無情,不然的話,皇上會把我這個女兒,會把鳳貴妃我們兩個人,殺掉!
姜翊生眼中燃燒對皇上的恨,毫不掩飾的燃燒對皇上的恨,皇上見此歡喜無常……
他的手在握著我的脖子,在我的脖子上遊走,遊走的感覺,就如我的脖子上爬滿了蛇蟲鼠蟻一般。
「父王!」我沉靜地叫道:「您大可不必這樣逼翊生作出選擇,母妃可以不做貴妃之位,姜了可以不要這雙眼睛!」
皇上的手鈍住了,我連忙往後退去,脫離了他的手,跪著把翊生扶了起來,翊生的下巴和小臉都腫了。
我把臉上的貼傷痕的紗貼一掀,指著傷口對著皇上道:「父王,這個傷口半指長,如果您不介意,兒臣把這個傷口分一分,一個眼睛半指中的半指長,您看怎麼樣?」
皇上一下如同見到鬼魅一般,指著我嘶喊:「你為什麼不答應朕?為什麼?朕到底哪點不好?嗯?」
皇上既然知道我不是鳳貴妃的孩子,我只得賭,我只有拿莫須有的話去賭:「父王,母妃說了,她一直在等您,可您把她給忘了,她說,姜了是您的女兒。」
我的話,讓皇上一愕,隨即,他一把拍在自己的額頭,然後慢慢的拿開手,望著自己一雙手,喃喃自語道:「我都做了些什麼?我都做了些什麼?姜了是我的女兒啊,我都做了些什麼?」
姜翊生悄然伸手握著我的手,鳳貴妃依然再低聲的啜泣。
「姜了……」皇上有些迫切地向我伸手,我害怕得連忙後退,姜翊生小小的身體移在我的面前。
皇上對我招手,眼神不陰鷙,嘴角掛著微笑,「姜了,過來,到父王這來,讓父王好好看著你,你是父王的女兒,你是朕得女兒啊!」
我不敢上前,皇上先前對我的樣子,根本沒有把我當成他的女兒……我打從心底寒怵著,打從心裡排斥他,排斥與他有任何的身體接觸。
我的手抓在姜翊生衣袍上,姜翊生小小的身板根本遮不住我,皇上依然叫喚我,聲音就如魔音一般,穿透在我的腦子裡,迴響著。
皇上對我笑得越發慈祥,越來越像個慈父,可是就是這樣的笑容,讓我整個人打從心底深處不由的害怕,害怕……
沒有人能救我和翊生,沒有能……皇上依然叫著我……
「姜了,過來,到父王這來……」
「姜了,過來……」
他仿佛在說,如果我不過去,他都會一直在這裡叫著,我慢慢的鬆開抓住姜翊生衣袍的手。
姜翊生小手一把抓住我的指頭,對我的搖了搖頭,仿佛在說,姐姐,不要過去,不要過去……
可是我不過去……他會一直在叫我,他的樣子太可怕了……
我伸手掰開姜翊生的指頭,跪著過去……沒得選擇不是嗎?一開始都沒得選擇,他是我的父王,他操控著我的生死,從一開始到現在都沒得選擇不是嗎?
他讓我生……我才能生,他讓我死,我就得去死……這是身為一個帝王,特有的權利,誰也不能凌駕在他的權力之上。
就快到皇上再次碰到我的時候,蘇時方端著茶擋在我的面前,滿臉堆笑,恭敬道:「皇上,落水沉快要涼了!」
這個空檔之際,姜翊生跪著過來,拉著我向後移,而後小小身體,跪在我的前面……
皇上神色一下晦暗不明,盯著蘇時方手中的茶盞許久,方道:「蘇時方,現在是什麼時辰?」
蘇時方捧著茶,望了望天,回道:「稟皇上,現下未時三刻,申時一刻宮中宮那邊有新玩意表演!」
皇上慢慢的起身,看也不看我們一眼,說道:「是李瑾鋪送進宮裡來的?」
蘇時方彎腰道:「可不就是李瑾鋪大人,李大人聽說皇上厭倦了宮中一成不變,特地去民間請了些新鮮的玩意兒進貢給皇上!」
「既然如此!」皇上甩了一下衣袍,「隨朕去看看,是什麼新鮮的玩意兒,讓李瑾鋪看上眼送進來!」
蘇時方側了身,恰當皇上的視線,皇上逕自而去,蘇時方跟在皇上身後叫道:「皇上擺駕宮中宮!
說完隨皇上而去,一干太監侍衛連忙跟上。
我一下軟癱,大口的喘著氣,劫後餘生的喘著氣,許是我喘氣喘的太明顯,亭嬪的聲音傳來:「姜了公主,您的眸子太好看的,您要小心了!」
「有勞亭貴嬪娘娘費心!」姜翊生不知何時站了起來,小小的身板,猶如一堵城牆:「貴嬪娘娘也要當心自己的眸子,畢竟有那麼一分神似,也是危險的!」
亭嬪輕聲回答:「自然,妾身多謝大皇上提醒,妾身告辭…」
亭嬪離開,姜翊生彎腰擦了擦我的眼淚,把我揭下傷口的紗貼重新貼在我的傷口之上。
轉身拿起了帕子,站在鳳貴妃面前給鳳貴妃擦眼淚道:「母妃,您老了,您跳的舞一點都不好看了,您還心軟嗎?」
鳳貴妃的眼淚被姜翊生越擦越多,她一把抓住姜翊生的手:「翊生,他是你的父王,他不會這麼絕情的對我們,你要相信母妃,他是對我們有感情的!」
姜翊生一隻手被鳳貴妃抓住,另一隻上前接著擦,「母妃,到今天你還看不明白嗎?兒臣有些好奇他到底對您許諾了什麼,讓您在九死一生後,還這樣替他說話?兒臣愚笨,到底是猜不透聖心。母妃,父王今天已經讓兒臣選擇了呢?你說兒臣該如何選擇?捨棄姜了?還是捨棄母妃?」
鳳貴妃張了張嘴要說,姜翊生不急不慢的又說道:「瞧見了嗎?母妃,父王說兒臣像他。兒臣像父王,就沒有所謂鳳家傲骨,鳳家沒有了,破落了,一個人也沒有了,十五年了,您到現在還沒弄明白您已經沒有強大的母家在後面撐著您……肆無忌憚的活著了。」姜翊生慢慢的把手抽了回來,把手指在自己的胸口,「兒臣是姓姜,不姓鳳,兒臣是姜國大皇子,不是鳳家外孫,兒臣只會是姜了的依靠,不會是鳳家的依靠,這些……母妃您都懂嗎?」
「翊生!」鳳貴妃哭喊著叫道:「翊生,你是母妃的孩子,你身體裡流著鳳家血啊!」
「母妃,您還是不明白!」姜翊生抹過嘴角鮮血,沾滿鮮血的手指遞到鳳貴妃面道:「您到現在不明白,兒臣的身上不能有鳳家的血,有……父王容不下兒臣,沒有……兒臣才能在這夾縫裡求生,而母妃您可以身上有鳳家的血,您的命是別人用眼睛換來的,是太后力保的,父王不會要您的命,他只會讓您看著,讓您看著鳳家到最後一個都不剩,包括兒臣在內!」
鳳家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姜翊生知道,鳳貴妃卻不告訴我一丁點,這宮中更是沒有人敢說鳳家……
鳳貴妃哭得眼睛紅腫,喚不回姜翊生溫情,姜翊生喚來墨姑姑,對鳳貴妃道:「鳳家一族被滅,兒臣從來沒奢求母妃給兒臣找尋鳳家舊部。但是兒臣請求母妃收起您那心軟的心,不然的話,下一個死的就是兒臣,就是姜了,或許我們倆都得死。等我們倆死了之後,母妃有的是時間放聲痛哭!」
姜翊生對事態,事情掌握的程度,遠遠高於我,至少從他的言語之中,他知道鳳家為何被滅,他甚至知道了我不是鳳貴妃的女兒,不是他親生姐姐………
麥穗打了水,我拿著紗帕擦著姜翊生的嘴角,「翊生,下次不要跟皇上這樣硬碰硬,我們是他的孩子,與他碰不起!」
姜翊生雙眼微睜,看了我一下,閉目問道:「姜了,你想離開是姜國的後宮嗎?」
我反問道:「為什麼要離開?翊生還在這後宮裡,姐姐離開了,翊生怎麼辦呢?」
姜翊生的睫毛動了動,到底沒有睜開眼睛,似嘆息道:「父王說的對,翊生到底是護不住你,姜了,去北齊吧,等翊生能護得住你的時候,就接你回來,你說可好?」
把紗帕扔進水盆里,拿起羌青留下來的藥,用手摳了些,認真的在姜翊生的嘴角下巴四周擦著,「北齊?姐姐去那裡幹什麼?那裡又沒有姐姐的親人,姐姐才不去呢!」
「母妃說!」姜翊生停頓了一下,說道:「母妃說,北齊的太子齊驚慕曾經在姜國當質子,姐姐也喜歡他,此次北齊使臣來姜國就是來求親的,姐姐去北齊,翊生會有辦法讓姜頤和死了去北齊的心!」
看著藥擦勻稱了,姜翊生也沒痛呼一聲,這個孩子心智堅強得令人心疼,他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放在心裡慢慢醞釀著,耳聽八方與其各方的動態。
自從我的臉破了,我就想把姜翊生抱在懷裡,好好謝謝他,現在我做了,抱著姜翊生道:「北齊太子不喜歡姐姐,姐姐也不喜歡他,他喜歡姜頤和,姐姐與他沒有任何助力,你知道,所有的帝王都要平衡各方勢力人馬,他不可能只有姐姐一個人,所以姐姐不喜歡他。」
姜翊生靠在我的懷裡,平靜極了,「一歲一枯榮,一世一雙人,姐姐心裡是渴望這樣的人嗎?」
這世界上最了解我內心的人,是姜翊生,還有一個了解我的,卻是知道怎麼把我送入地獄………叫齊驚慕。
我微笑的說道:「是呢,姐姐就喜歡肅沁王對待沁兒姑娘那樣的,捨棄了天下,心中只有她,故事美好的就像話本中一樣!」
姜翊生默了默又道:「若是北齊太子只有姐姐一個人,姐姐會去北齊嗎?」
我失笑打趣道:「只要是帝王,就不會只是一個人,翊生,你也是,若是有一天你當了太子,當了皇上,你不會是一個人,到時候千萬不要許諾任何女子。從一開始不給她們希望,她們才不會絕望,知道嗎?」
姜翊生從我懷中直了身體,小臉緊繃的望著我:「姜了,你對北齊太子是特別的吧,聽說他當質子的時候就與你親近!」
我擰了一把姜翊生的鼻子,「聽誰瞎說的?齊驚慕喜歡頤和,與我相熟不過想利用我接近頤和,就像他現在頂著北齊使臣的名頭來姜國為的也只是娶頤和!」
姜翊生聲一凝,寒音道:「北齊太子已經來到姜國?那個出入芳華樓咬傷姜了脖子的人,就是北齊太子齊驚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