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20羌青:血染風華
我陷入昏迷的時候,在想若我生不如死……也不知道南霽雲能不能感同身受,他會不會從床上掙扎的爬起來……尋我呢?
南疆後宮那麼大,南域錦又是南疆的攝政王,這些天來,他一直在暗中觀察著我,目的就是讓我生不如死,就像現在一樣……
鐵鏽濃重的味道,血腥腥臭的味道,暗無天日的地牢,透著那天窗,我像一個井底之蛙,望著天空……白日陽光很亮,黑夜,星也很美……
五花大綁,我自嘲的笑了笑,手腕動了動,我被綁在柱子上,兩隻手綁著鐵鏈吊著,就像話本上刑訊逼供的場景一樣……
地牢里,陰暗潮濕,蛇蟲鼠蟻占據一角……
我的手腕滴血滴的都凝固了,血液順著我的肌膚,落在我的袖籠里,從裡到外浸濕著我的衣袍……然後……流到地上,一灘血跡,在自己腳底下踩著,鮮血在地上凝固,上面結有一層薄薄的皮,用腳踩上去,滑滑的……膩膩的,好似證明這些血都是我流下來的…
披頭散髮我,覺得南域錦對我算是好的了,只不過讓人,讓男人……讓兩個男人,三個男人,四個男人……在我面上演著污穢不堪的一面……
用他的話來說,「姜國公主,男人相愛有什麼不可以,為什麼你們要橫插一腳?」
我笑了笑,輕聲回道:「本宮並沒有橫插一腳,南霽雲他不愛你,一切只是你一廂情願的單相思而已,天下那麼大,愛你的人也有,你怎麼就在他身上想不開了呢?」
男人相愛沒說什麼不可以在姜國中原的歷史書上,這種事情比比皆是,甚至在中原的南北朝時期,陳文帝,愛上一個叫韓子高的男子,不顧眾議,立了他做皇后,因此他也成了中原歷史上,唯一的男皇后,雖然好景不長,但…韓子高是史書唯一承認的男皇后!
看到那段歷史的時候,我並沒有覺得男人與男人之間有什麼不好,是他們剛好愛的人性別與他們相同而已。
南域錦拉著我的青絲,拽斷了一把,「如果沒有你,你沒有成為他的皇后,這一切都不會存在,姜國公主,你在奢求不該屬於你自己的東西,這樣的你就該生不如死的活著這個世界上!」
「所以你讓我看這麼污穢不堪的一面?」面前的男人們賣力的表演,賣力的做著屬於人最原始的動作。
我一陣吃痛,咬住了唇角,「攝政王大人,惱羞成怒的做這些做什麼呢?親情變不成情愛,不愛你的人永遠不會愛你,無論你做多少事情,他也不會愛你!」
生不如死的活在這世界上,他的這句話讓我微微發怒,我現在不正在生不如死的活在這世界上嗎?
南域錦陰測測地低笑著,鬆開手,拿起削尖的竹片,一下子扎進我的手腕中,從骨頭縫裡掠過,把我的手腕扎了個對通,鮮血直流,我額上的冷汗溢出,痛得我差點咬碎後槽牙!
「他不愛本王,你也不會與他同生共死一輩子,本王不會讓你們同生共死一輩子!」
鐵鏈勒在手腕上,把手腕圈出一道道紅印,竹片染紅的鮮血,我控制不住的顫抖著,控制不住的疼痛著,這世界上的無妄之災落在我身上了,這就是我心軟的代價……
「無所謂了!」我唇角顫慄著:「你把本宮殺了,本宮和他這樣也就一輩子了。」
「你休想!」南域錦一下捏住我的下巴,兇狠惡狠地說道:「他死了,你死了,本王把你扔到天涯海角,揚在深山野林里,同生共死,你做夢,你找不到他的!」
下巴鈍痛,手腕鮮血橫流,我咧著嘴角一笑,「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攝政王大人。」
「本王不會讓你如願以償的!」南域錦憤怒的鬆開了手,又重新拿了一根竹片,對著我的另一個手腕,也來了個對穿……
「你就在這裡好好的看著本王給你安排的好戲,本王不會殺你,本王讓你生不如死!」
我左右手腕上,用竹片戳了兩個洞,南域錦讓我享受著鮮血慢慢流光的恐懼感……
他讓我瞪著眼睛,在疼痛中看著他給我安排的男人之間的情愛雲雨……
從我被關進這地牢里,從我的手腕被他扎了兩個血洞開始,他就不分晝夜的讓人在我的面前做這些骯髒的事情。
南疆出情種,這個情種可真奇怪,我心中好笑的想起南霽雲和姜頤和來……
果然……所有的東西都是有巧合性的……
我慢慢的瞌上雙眼,眼角的淚水滑落,落在地上與鮮血混合……
白天黑夜……疼到極致,也就真的麻木了,感覺不到了……
天窗外……星光極亮,,一天……兩天……
我有些怨恨南霽雲了……我也已經有了一天多沒有看見南域錦了,情蠱之王,我痛了,他會感同身受,南域錦又這樣肆無忌憚的給我放血………
我拼命的掙扎,手腕上的皮都勒掉一層又一層,可是……我掙扎不鐵鏈的禁錮……
我泣不成聲地大叫道:「南域錦,你給我出來,南霽雲他怎麼了?」
我不相信……南霽雲說過,我痛……他會感同身受……這都幾天了!兩天還是三天?
我面前賣力表演的兩個男人見到我大喊,停下了動作,翹著蘭花指對我說道:「姑娘,你可真美啊,若不是攝政王大人讓我們不碰你,你這麼美麗的姑娘,真想知道你在別人身下婉轉呻吟是什麼樣子!」
鐵鏈被我拉扯地聲聲響,我滿目淚水的望著男人:「王上怎麼了?王上是不是已經駕崩了?」
男人咯咯的笑了起來:「想什麼呢?王上好好的在皇宮裡呢,你真當你是皇后啊,你不過是攝政王大人身邊的一個賤妾而已!」
「如果不是攝政王大人說你還有用,你以為……」男人用手摸著我的臉上,眼中閃過驚艷之色:「你長得可真美,現在又被鮮血浸著,美得讓人忍不住把你禁錮在身下,好好的蹂躪著你。」
我沒有躲閃,眼眶全是淚水,寒目道,「本宮若是見不到皇上最後一面,除非本宮死了,不然你們都得死!」
男人手猛然的一縮,閃過一絲慌張道:「你還真以為你是皇后呢,你若是皇后怎麼會在此?皇后娘娘身份高貴,她現在在皇宮裡呢!」
「去把南域錦給本宮叫進來,他若不來,你跟他,已故的先太后是巫羨大人的妹妹!」
南霽雲若要死了……我想看他最後一眼……
我恨他……我巴不得他早早都去死……可是我又想看他最後一眼……
在這世界上……也就只有他……真正的去做了我心中想做的事情,知道我想姜翊生做姜國的皇上,便去給他軍隊,讓他有足夠的力量去對抗姜國皇上……
知道我喜歡一歲一枯榮一世一雙人……會捨棄江山與我四海為家……我好不容易找到這麼一個知我憂而憂,知我樂而樂的傻子……
可是我連他最後一眼也見不著了……
為什麼會這個樣子……為什麼……
男人急忙提起褲子,往外跑去………
約莫半炷香的時間,南域錦陰沉著臉而來,二話不說,解開綁住我手腕的鐵鏈,我站不穩的跌倒在地,手腕重重地摔在地上,又重新冒出鮮血來。
南域錦一腳踩在我的臉上:「你想說什麼?姜國公主,你的命可真硬,本王就這樣給你放血了三天,你都還沒死!」
臉在的腳底下,我試著撐起身體,爬不起來,只得躺在地下,沒有一絲力氣的說道:「攝政王手下留情,只不過拿竹片貫穿本宮的手腕,並沒有削斷本宮的經脈,本宮自然死不了!」
他腳下用力,狠狠的碾壓在我的臉上,居高臨下,聲音冷酷:「是誰告訴你王上的母妃是巫羨的妹妹?」
我的臉貼在地上,地上是我的鮮血,鮮血乾枯,我的嘴角碰觸在上面,血腥味蔓延在口中,我呵笑一聲,帶著無盡的嘲弄:「攝政王大人,愛的是先王吧!南霽雲說你是他的親人,說他不希望你死……」
南域錦把腳挪開,撩袍蹲在我面前,伸手一把扯住我的頭髮,把我提離了地面:「他還說了什麼?你都知道了什麼?」
手腕上的鮮血,手腕上的竹片,已經全部浸透了,我的眼神空洞,盯著南域錦,「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也知道了一些,攝政王大人,你就確定殺了本宮,就能解你心頭之恨了嗎?」
南域錦臉色一白,眸光中說不出來的恨意濃烈,我笑著流著眼淚,「攝政王大人,南霽雲說先王是愛你的……不過是人言可畏……不過是想你能活著,所以他去死了……」
「騙子!」南域錦全身顫顫巍巍,聲音撕裂的吼著,拎著我的頭髮,把我的頭重重地磕在地上:「姜國公主,你以為你說的本王就相信了嗎?你以為你說這些事,本王就會心軟饒你一命嗎?」
我的頭被他砸得砰砰作響,臉上頭髮上像被鮮血浸泡了一樣,頭昏腦脹,氣若遊絲的張了張嘴:「信不信攝政王大人可以去問巫羨大人啊!畸形的情愛,扭曲的心理,南疆出情種……無論他們愛上的人還是愛上他們的人,都是性格決絕,不死不休,南疆的先王,為你而死的!」
「姜國公主……本王要殺了你,讓你在這裡信口胡說!」南域錦手一移,移到我的脖子上了,用力的收緊,掐著……
我胸口的氣全部被擠壓出來,我的心慢慢的在停止跳動,我能感覺到我離死亡近了……黑白無常向我招手……
我的眼神渙散……感覺靈魂要脫離了我的身體,想拼著最後一口氣,勾勒嘴角,卻勾勒不出來梨渦淺笑的樣子……
手慢慢地垂下……
「砰…」地一聲巨響!
我的脖子一松,像一塊破布被人扔在地上……
我想我一定眼花嘹亂,去了地獄了……
我看見南霽雲向我奔來,身形很矯健,臉上很紅潤………他還喚著我:「姜了,孤來了!」
我去伸手,「南霽雲,你來接我了……」
手觸碰不了他,我閉上了雙眼,徹底昏厥過去……
真好……我想……我與他殊途同歸了……
地獄很黑,地獄沒有光亮,地獄裡有姜頤和七孔流血的對我怨恨道:「小姐姐,你來了,你來了,我終於等到你來了!來,看看妹妹住的地方!」
姜頤和把我帶到一個池子邊,池子裡的血水翻騰,姜頤和滿臉血跡,被砍掉的雙手,長出了新的手,她用手摸著自己的臉,笑得肆意盎然:「小姐姐,你看,這一池子的血水讓妹妹長出了一雙新的手呢,你要不要下去試一試,看看血水裡面有沒有南霽雲呢?」
我搖頭,想轉身都跑,卻被她一把抓住,她的力氣大極了,立馬變得凶神惡煞,對我道,「小姐姐,你跑什麼,妹妹這樣一心一意為你,你跑什麼?你既然想跑,妹妹偏不讓你跑,你去死吧!」
姜頤和說著把我一把推進血池裡,撲通一聲,我大聲的叫道:「南霽雲,救我!」
血水灌入我的口中,令我窒息,就像小時候,我被姜頤和推入池塘中那樣,冰冷的池水,嗆入心肺……
慢慢的往水裡沉去……無論手腳怎麼撲騰,也找不到一塊浮木……
沉浮掙扎,不知多久,驀然嘴唇一暖,似有人在我的唇角輾轉廝磨,有人低喃:「姜了……姜了……沒事了……沒事了……」
我努力的想辨清楚這是誰的聲音,可是我想不起來這是誰的聲音……
「姜了……姜了……孤在你身邊,一直都會在你身邊,不怕……不怕…」
南霽雲!
我的腦子一下清明,腦海中不受控制的想起南霽雲的種種,伸手去抓,不知哪來的力氣一下翻身而起,叫道:「南霽雲!」
「是我!是我!」南霽雲把我抱在懷中,輕拍我的背,輕聲哄著自責愧疚道:「沒事了……沒事了……再也沒有人能傷害得了姜了了,都是孤的錯,都是孤的錯!」
突然之間,我放聲痛哭,哭得連連失聲:「南霽雲,你個混蛋,你是混蛋,你就是一個混蛋!」
「是……」南霽雲手輕撫在我的背下,「孤就是一個混蛋,姜了罵的沒錯,孤就是一個混蛋,徹頭徹尾的混蛋!」
「你個混蛋,我去了地獄也沒有找到你!」我抽泣道:「地獄沒有你,只有姜頤和在地獄等著我,你都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沒事了……沒事了!」南霽雲拍著我背的手漸漸的慢了下來,嗓音說話也慢了下來。
濃重的血腥味在我的鼻尖遊走,我從他的懷裡掙脫開來,南霽雲面色如白紙,氣若遊絲的對我道:「孤又嚇著皇后了……真是一個混蛋呢!」
我的淚水就像傾盆大雨一樣,不停歇的掉下來,「南霽雲……你不要嚇我……沒事的……沒事的,你不會死的……」
我伸手想去堵住他嘴角的鮮血,可是我怎麼做都是徒勞……
「別哭……」南霽雲伸手擦在我的眼角:「孤這些天有些累,不會死的!」
說完,他的手順著我的臉頰慢慢滑落,他的人轟然往一邊倒去,我心如刀絞,痛不欲生,慌亂的喊著:「來人啊,來人啊……」
撕心裂肺慌張的叫喚,沒有喚了一個人,南霽雲倒在那裡,嘴角的血像流不完似的,我忙忙用走去堵,卻發現怎麼也堵不住……
「殿下!」
驀然間,一聲流水潺潺般的聲音響徹在我耳邊,「殿下,你我相見總是夾雜著血腥,這到底是緣,還是孽,又或者說是障!」
我淚眼朦朧地向身後望去,那人逆著光一身白袍錦衣,似腳下踏著月光,步步生蓮而來……
青絲無風自動,在他的背後鋪開而來,我張了張嘴,吟啞的嗓音,帶著哭腔喚了一聲:「羌青!」
羌青一塵不染的白袍,似仙人一般從天而降,讓我看見了光芒,讓我看見了希望……
「噓!」羌青食指豎在唇邊,潺潺流水般的聲音,仿佛帶了巨大的魔力,安撫著我的心。
「沒事的……有我在……一切都沒事!殿下!」
眼淚在我的臉頰橫流肆意,我胡亂的抹著眼淚,點頭:「嗯……嗯!」
羌青一聲長嘆,把我從床上扶了下來,放平了南霽雲,執起了南霽雲的手,對我淡然的一笑,問道:「殿下,現在能走嗎?」
我迫不及待的點頭,「可以的!」
「那好!」羌青對著隨他一同進來的南行之說道:「勞煩太子殿下扶殿下到門外稍等片刻,我這邊很快就好!」
南行之琉璃色的眼眸中,閃爍著狠戾似有些不信任羌青……
他不信任羌青,我卻信任羌青的醫術,步伐輕浮,往外走,「勞煩羌兄了,我在外面等著!」
羌青頷首,南行之見我走來,伸手道:「皇后娘娘,行之與您在外面等候!您不用擔心,父王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我硬生生擠出一抹微笑來,「本宮知道,本宮一直都知道!」
我沒有搭上南行之的手,我的兩隻手腕都纏上了白布,白布上面還有斑斕的血跡。
到了外面,淺夏紅著眼睛過來攙扶我坐下,我拍了拍他的手,他扭過身去抹著眼淚,南行之站在一側。
我看了看手腕,冷言道:「巫羨大人為何不在此?」
南行之抬起她那琉璃色淡漠無情的眸子:「稟皇后娘娘,攝政王大人重傷在家,巫羨大人正在悉心照料,並不在宮中!」
「找人把黑宛惜時池裡的水給本宮抽乾!」我接過艷笑遞過來的濕帕,把臉頰的淚痕擦淨,對南行之道:「巫族聖物五爪在惜時池裡,把水給本宮抽乾,無論犧牲多少人,去把那隻怪物給本宮喚醒!」
南域錦想讓我生不如死,南霽雲讓我帶著五爪,現在羌青又來了,醫術高超的羌青和蠱醫高超巫羨誰會更厲害?
多年不死的五爪,身上肯藏了不少秘密……
南行之點了點頭,「行之會親自去辦,皇后娘娘放心!」
「不用你親自去辦!」我的嗓子啞的厲害,「你是太子,凡事動口就可以了,不用事事親力親為,你只需要看結果,不需要看過程!」
南行之琉璃色的眼眸閃了閃,歸於平靜,聲色如常,拱手道:「行之明白了,行之謹遵皇后娘娘的教誨!行之這就去辦,」南行之行禮過後,後退向門外走去,並沒有出門,而是站在門口對著門外的是侍衛吩咐著。
昔蓮端來熱茶,淺夏輕輕地放在我的手邊,我用手一端,茶盞傾覆,落在地上,濺濕了地上的白蠶絲毯子。
我翻著手腕看了看,昔蓮一下子跪在地上,「娘娘,奴婢該死!」
我看向淺夏問道:「本宮現在,看著狼狽嗎?」
淺夏搖了搖頭,哽咽道:「殿下除了瘦了些許,跟曾經一樣,不能狼狽!」
我眼底閃過凌厲的光,望著跪在地上的昔蓮,「起來吧,再去端一杯過來便是!」
「是!奴婢這就去!」昔蓮帶著驚懼,躬身退了出去。
南行之進來的時候,桌子上擺上了白粥,艷笑邊涼白粥邊道:「娘娘這些天一直昏睡,王上一直在叮囑奴婢們,待娘娘醒來,先吃些白粥,再進其它!」
「放下吧!」我嗓音嘶啞,帶著幾分冷淡,「本宮可以自己來,本宮的手腕沒有廢掉!」
「是!」艷笑帶著一絲惶恐,慢慢的把粥碗放在我的面前,我伸出手,去拿著那個湯匙,去端那個碗!
不是碗太燙,而是我根本就端不住,一下子,粥碗就像那茶盞一樣傾覆落在地上。
湯匙在我手中,我都控制不住手在抖,南行之上前一步,恰之羌青從裡面出來,南行之又退回去了。
我偏頭望著羌青……
羌青笑容淡然,帶著安撫人心的魔力,「殿下,沒事了,南疆王睡一覺,明日醒來,就可以和殿下說話了!」
我暗舒了一口氣,口不對心地說道:「其實我希望他早點死,你救他做什麼呢?」
羌青走到我面前,望了一眼地上的粥碗,從我手上接過湯匙,揉了揉我頭,語氣中夾雜了一絲心疼:「說什麼傻話,你知道我希望你幸福,看見你這個樣子,哪裡有幸福的模樣?」
艷笑忙又盛了一碗粥,羌青接了過來,用湯匙輕輕的攪著,「你愛上他,在我預料之中,可是我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我本以為南疆出情種,尤其是南霽雲這樣的人,一旦愛上你,會傾盡天下在所不惜!」
「我預料了開頭,想到了過程,卻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姜了,我無能為力救不了他!」
我的心一陣陣痛,強忍著痛,含笑道:「羌兄,說錯了,本宮沒有愛上他,這世界上的事情,身處在皇宮裡的人,本來就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只不過南霽雲他能讓我利用而已!」
羌青無奈的一聲長嘆,吹了吹湯匙里的粥,遞到我嘴邊,「等南霽雲死後,跟我走吧!」
我一愣,卻看見南行之剛剛退回的一步又上前了,小手死死地攥緊,琉璃色近透明的眸子,死死地盯著羌青……
我緩緩的搖了搖頭,沒有吃下他遞到我嘴邊的粥,而是自己重新接過湯匙,把那一口粥放在嘴裡,直接吞下道:「多謝羌兄的好意,等南霽雲死了,我上書回姜國,如果回不去,我就在這裡等姜翊生來接我回去。」
我的話音一落,南行之上前的一步又退了回去,立在一旁,幾近透明的眸光,落在羌青身上。
「為什麼不讓我照顧你呢?」羌青繼續說道:「我可以讓你摒棄所有的紛紛擾擾,我可以帶你行走在這天下,蠻荒十六國很好玩,我可以保證,你跟我走,不會有任何人可以威脅到你!」
一個湯匙只有一丁點重量,而我拿著卻止不住的在抖,「當!」湯匙落進粥碗裡,粥濺了出來。
我怔了怔,盯著粥碗淡淡的說道:「羌兄真是說笑了,本宮是南疆的皇后,和親遠嫁的公主,夫君死了,要麼回故國,要麼去守陵,除此之外,哪裡也去不了!」
羌青伸手拿了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濺在我身上的粥,「你完全可以有新的生活,不要把自己局限,跟我走,我能讓你無憂!」
「你不愛我!」我神色無波的落在羌青的雙眼內,他的眼神似乎變得不一樣了,似乎還像原來的樣子,「羌兄,你忘了,你在我心目中可是那天上的仙人,就算你想墮落凡塵,讓你墮落凡塵的人也不會是我,你太虛無縹緲了,抓住你的人會很累,哪個人絕對不會是我!」
羌青微微顰起了眉頭,拿起了湯匙,這一下子執意讓我吃下去,我垂下眼眸,就著他的手吃下他手中的那一口粥。
「你我之間,不一定非得要愛情!我們可以是知己,我帶你走,當搭一個說話的人也一樣!」
我抬手拒絕了,他第三次像我餵粥,笑得蒼白:「看來蠻荒十六國有一個女子,讓羌兄牽腸掛肚了,羌兄你是狼狽逃開了嗎?」
羌青把粥碗放在桌子上,神情未變,凝視著我:「姜了,真是個讓人心疼的孩子,若我說,愛上你了,你會不會跟我走?」
我望了他半響,難道是我猜錯了?蠻荒十六國中沒有女子改變他?他來南疆只是想帶我離開?
再一次的搖了搖頭,不知誰給我包紮的手腕,我輕輕的扭動著,除了用不起力氣來,除了不拿東西,輕微的顫抖,到真的一點也不疼。
「羌兄你不會愛上我,就像我不會愛上你一樣,也許我們兩個是一種人,不會輕易交心,對待所有的事情,警惕再警惕,生怕一不小心就萬劫不復了!」
羌青慢慢的俯下身體,湊近了我,他身上依舊在蔓延著藥香味,這個味道……讓人心裡很平靜,讓人覺得他真是一個醫者,醫人,醫心……什麼都能醫得下!
「殿下,你已經萬劫不復了!還怕什麼呢?」
我對上他毫無波瀾的雙眼,良久,才道:「羌兄,我沒有愛上他,我只是想和他同生共死,我還沒有萬劫不復!」
羌青手突地撫上我的胸口,意味深長道:「他在您的心中留下了印記,就算情蠱之王,您可以活著,但是你體內的情蠱並沒有解,殿下……他如此情深,在你心中留下濃重一墨,您還能愛上其他人嗎?」
他好像在剝離我的傷口,來讓我正視對南霽雲的感情,「羌兄,我不會跟你走,我要等我的翊生來接我,我要死,也死在我唯一的親人身邊!」
羌青慢慢的把手移開,直起了身體,慢條斯理,玩味道:「姜國的大皇子……也許是良人,也許非良人,心智近妖,得不到會毀掉的,這就是命……也許南霽雲死掉是好事,不然的話……這將來得生靈塗炭了!」
翊生是良人?非良人?
南霽雲對巫羨也說過,姜國大皇子也許是良人,姜翊生為什麼會是良人?
他是我的親人,是我的弟弟,不可能是我的良人……
「他是我的弟弟……」
「噓……」羌青一下打斷我的話,話題一轉,頭一擰,看向南行之,言語飽含深意道:「南疆的太子殿下,也很有趣……命格很奇怪啊!」
南行之一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站在那裡不動不語,只用琉璃色的眼眸和羌青對視。
我的目光掃過南行之,輕笑道:「羌兄除了擅長遊走在各個國家,原來還擅長星宿,參透命格,可真是越來越讓我驚喜連連了!」
羌青低笑了起來,嗓音如泉水般沁人心弦,「略知一二,你知道我曾經在西涼呆過幾年,西涼的前身又是柔然,柔然的聖女知天命,擅卜卦,對星宿…對命格…聽說已經達到了可以修改任何人命格的本事。所以西涼皇宮,有一本那個時候留命格書,我有幸翻看了一二,也就略知一二!」
「你涉足的可真多!」我半眯起了雙眼,修改任何人的命格?有這樣的奇書,我倒真是第一次聽說。
羌青笑了起來,風華絕代,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這叫有備無患,畢竟你的羌兄我,要行走於江湖,遊走在各個國家,沒有一點本事,會屍骨無存的。你要有興趣的話,改日我寫封信給西涼王,讓他把那本書拿來給你瞧瞧?」
「那就多謝羌兄了!」我看了一下裡間的方向,問道:「不知羌兄在南疆逗留多久?本宮可不可以邀請羌兄在南疆的皇宮裡多住幾日!」
「可以啊!」羌青衣袖輕甩,白袍輕揚,聲如如溪水潺潺:「左右我也沒什麼事兒,就是為你而來的!」
我含笑相對,對著南行之道:「太子殿下,這位是醫治你父王的神醫,替本宮好好招待,待五爪醒來的時候告知本宮一聲,本宮現在乏了!」
「是,皇后娘娘!」南行之彎腰拱手應道。
羌青嘴角含著笑意,目送我往裡間走去,我嘴角的笑容霎那間隱去,羌青到來是巧合還是有意而為之……
為什麼來了要帶我離開?
我到底像他是哪個故人?才會讓他不辭辛勞的從蠻荒十六國趕過來。
南疆後宮裡……到底誰才是他的人,他哪裡是遊走在各個國家,他分明是在各個國家裡裝樁子,來掌控各國的動態……
南霽雲躺在床上,呼吸淺淺,我躺在他的身側,靠著他,低聲詢問,「南霽雲,你讓我活,不願意和我殊途同歸,那我就活著,既然我活著,南疆的攝政王大人我讓他去死,你說好不好?」
回答我的是寂靜,回答我的是不注意都聽不見的呼吸聲……
「你不說話,我當你應了,你說過誰傷我,就讓誰死……我當真了,就像你說你愛我,我當真了一樣!」
我自說自話,我當他在側耳傾聽,我當他在默認我所說的一切,我當他首肯了我要殺南域錦的心。
躺在他懷裡,聽著他的心跳,勾起嘴角,我閉上眼,漸漸睡去,昏沉地睡去。
春風中帶著夏的味道,有了一分燥熱……
整個皇宮生機勃勃,走到哪裡都是鬱鬱蔥蔥的……
南霽雲第二天像羌青說的那樣醒來,他醒來的時候,我正在穿外袍,尚衣局送來的……
鳳袍……
一隻鳳凰展翅高飛,金線勾勒,暗紅色的鳳袍華貴優雅,梳了一個高高的髮髻,珠翠點綴,鳳釵橫插。
十指豆蔻鮮紅,唇瓣似血……
「皇后這樣很美!」南霽雲有氣無力的聲音響起:「烈焰紅唇,絕色瀲灩!」
我聞聲扭身望他,張開手,寬大的衣袖,拽地的裙擺,說道:「可惜你死了之後,這件衣裳也就可以燒掉!」
南霽雲眼神一下子黯淡,「皇后說得是,看來孤前些人命尚衣局給皇后做的衣裳用不上了!」
是啊,尚衣局的尚宮拿鳳袍過來說,南霽雲讓尚衣局給我做了十年的衣裳,十年的鳳袍……
他都死了……他死了,新皇登基,我怎麼可能穿鳳袍?
「用不上就燒掉!」我口氣淡淡的說道:「陪你去好了!」
南霽雲點了點頭,「也好,這樣孤有個念心,不會寂寥!」
我的手臂一垂,立在他面前,「王上,本宮好好聽你的話,好好的活著,垂簾聽政,把你南疆攪得天翻地覆,讓你死都不安息!」
南霽雲伸手,拉過我的手,眼中心疼泛濫成災,輕輕地摸在我的手腕上,「南疆是孤送皇后的禮物,皇后想要怎麼處理,皇后高興便是,行之不會違背皇后的意思的!」
「那個孩子是怎麼來的?」我垂眸望他蒼白沒有一點血絲的臉,「你知道行之是姜頤和的弟弟,所以才會收養他對不對?」
南霽雲嘴角噙著一抹悲涼地笑,「孤是一個傻子,七年前去姜國借兵的時……碰見姜頤和……尾隨著她,才得知她是宮裡的人,各方打聽才知她是姜國公主。」
「借到兵之後,孤想再見她最後一面,與她告個別,在後宮的小門,等啊等,想著她若偷偷的溜出宮來,我定然碰見。可沒等來姜頤和,卻等到姜國皇宮裡的太監拎了一個嬰孩出來,在這後宮之中能生下孩子的只有皇上了。」
南霽雲說著,深深的喘了一口氣,似乎越發虛弱與蒼白。
「孤就尾隨著那太監,那太監直接就把那孩子扔進護城河裡,孤就縱身一躍,救了那孩子,經過收買多方打聽,才知那孩子是姜國宣貴妃的兒子,姜頤和的弟弟!」
聽到這裡,我冷笑一聲,接著說道:「王上當初是在想,自己把這個孩子養大,以後可以作為籌碼,來討姜頤和歡心是不是?」
南霽雲置若罔聞,對著我的手腕輕輕一吻,「可惜孤識人不清了,才會和皇后陰陽相隔!」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容,不知道是諷刺他,還是諷刺我自己,又或者說是諷刺姜頤和。
「那個孩子被你養的不錯,鐵石心腸,沒有什麼能撼動他的心,殺姜頤和的時候也沒有絲毫動容和心慈手軟!」
南霽雲用了一些力,我被他拉坐在床沿上,他長臂一伸,把我帶向,俯身給了我一個綿長而深的吻,唇瓣相貼,帶著血腥味……
額頭相抵,南霽雲藏起了眼底最深的不舍,低聲道:「孤真的慶幸撿了他,孤死了,姜了會是南疆最有權勢的女子,會是南疆最尊貴的女子,沒人能傷害姜了的。」
我眼中閃過一抹痛意,心中跟著陣陣的痛了起來,告訴自己,不能依偎在他的懷裡,他的懷,已經逐漸冰冷了,他的懷不能讓我依偎了!
我慢慢地遠離他,聲音很淡道:「臣妾多謝王上的運籌帷幄,算計得當,才讓臣妾有了依靠!」
南霽雲眼中閃過難過,嘴角的揚起淺笑:「皇后…是孤的妻子,孤做為皇后的夫君,為皇后謀劃一切是應該的,孤會親手送你坐在那高坐上!」
我緩緩的舒了一氣,起身對著南霽雲屈膝行了一個大禮:「臣妾一定會長命百歲,好好的活在這個世上。百年之後,臣妾死了,也不會去找王上……所以王上不用在奈何橋上等臣妾!」
南霽雲眨著眼,滿目的縱容掩蓋住悲悸和不舍,「沒關係,皇后不來找孤,孤找你去……下輩子,早早地尋了你就好。」
我望著他,含著眼淚,笑了……
他靠在床也對我笑著……
時間靜止,我與他四目相對……他不願意與我同生共死,那我就好好地活著……一直走,一直走,不回頭…等著姜翊生來接我!
惜時池水沒有被抽乾了,巫羨不知用什麼方法讓五爪醒來了,五爪身上的鱗片全部退得一乾二淨,只有脖子下的兩片相貼的金色鱗片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金光。
羌青見到五爪很是吃驚,好半響才道:「五爪……這七國之亂安南惠少帝的皇后,養的怪物?」
巫羨手摸在五爪身上,目光極淡,「這是我巫族的聖物,不是什麼怪物,閣下的用詞,請自行斟酌一些!」
羌青哦了一聲,抱拳道:「抱歉,我是一個鄉野村夫,見到傳說中的「聖物」可以壓制心中崇拜之情,故而口不遮攔了一些,還望莫要見怪!」
巫羨淡淡的瞥了我一眼,「皇后,王上既然讓您寸步不離的帶著五爪,那臣就把五爪交給你!」
我微微頷首,喚了聲:「五爪,過來…」
五爪屁顛屁顛的跑來,長長的尾巴左右搖晃,如玉的角在陽光下散發出溫潤的光暈。
吐著信子在我臉上舔了一下,我伸手撓著它的脖子,它圓滾滾的雙眼眯了起來,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羌青看了又是一陣吃驚,平波無瀾的眼神,閃了好幾下。
十指豆蔻鮮紅,我邊撓五爪,對巫羨冷酷的說道:「巫羨大人,本宮想要攝政王大人的命,還請巫羨大人施以援手,不要橫加阻攔!」
巫羨眼中妖冶一閃,猶如最毒的蠱蟲,雙眼盯著我,似在找我眼中有沒有半點玩笑。
春風吹過,裙帶飛揚,見他不語,我又冷冷道:「巫羨大人,本宮要攝政王大人的命,王上已經首肯了,還請巫羨大人不要橫加阻攔,加以施加援手,幫助本宮!」
巫羨臉上沒有笑容,神色之間帶了幾分冷意:「皇后娘娘,王上明日舉行讓位大典,並沒有告知臣要殺攝政王大人!」
我無情的說道:「王上沒有告知你,但告知了本宮……南域錦必須得死,本宮不想再一次被人放血,不想王上不讓本宮死,本宮被別人殺了去!」
所以……南域錦非死不可……不然的話……他天天惦記著我的性命,我在這南疆活不下去,我活不下去,怎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