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85葵子:離死不遠
巾帕飄落,我的臉緊緊的貼在地上,地上的積水,漫過我的半張臉,我呼吸里來的全是雨水……
陰霾的天空,秋雷震耳,浸泡在雨水中,就想如此死了也是好的……
沒有人期待我,從出生到現在我被最親的人拋棄,直到剛剛,他們漫不經心的口氣不屑,說著我心狠手辣,說我不擇手段,說我滿腹算計……說我不配做他們的女兒!
不配做他們的女兒……
心狠手辣……
滿腹算計……
到底是誰,把我扔在虎狼之地?
到底是誰,讓我孤苦伶仃,沒有一個依靠在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裡?
難道在我被虎狼環伺溫飽不濟的時候,還讓我善良去割肉為虎狼嗎?
難道在我性命堪憂的時候,還讓我含笑沒有反抗的讓別人拿了我的性命嗎?
不,憑什麼……憑什麼他們對我指指點點……他們沒有這個資格,沒有……
躺在雨水中,眼淚都流幹了,傾盆大雨沖刷著我,沖刷了不知多久……
眼帘下,出現了一雙靴子,大雨停止,我狠狠地眨了雙眼,張了張嘴,地上的雨水一下子吸入我的嘴中,跟眼淚一樣苦澀,跟眼淚一樣難以下咽。
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得怔怔的看著那個人!
那人伸手慢慢的扶起我,用乾燥的衣袖擦了擦我臉頰上的水,聲音爽朗:「殿下,身份尊貴,怎麼變得如此狼狽?」
「南霽雲……」我一聲輕喚道,撲到他的懷裡,委屈的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我什麼也沒有了,南霽雲……我什麼也沒有了,翊生……母妃,騙子……統統都是騙子,他們都不要我了……他們都在算計我,他們都不要我了,我什麼都沒有了……」
南霽雲身體僵硬極了,我靠在他懷裡悲鳴地哭著喊著,他過了許久才把手臂搭在我的背上,輕輕拍過,「殿下,莫要再傷心,他們既對您不好,您就不要惦念他們的好!」
我哭著在他懷裡搖頭,哀求道:「南霽雲,這次你帶我走吧,生死相依,你帶我走,不要留在這世上,您帶我走好不好?不要把我留在這個世界上好不好?你說過對我好,一輩子的……」
「殿下……」南霽雲似太多的為難,最後幽幽長嘆,把我抱了起來,雨傘落地,「我現在帶你走,不過…我不是南疆先王南霽雲,我是姜國邕城將軍顧輕狂!」
邕城將軍顧輕狂,那個長了一雙和南霽雲相似眼眸的人,我緊緊的摟著他脖子,忽略他說的話,把他當成南霽雲,我害怕我一鬆手,他就不見了!
他抱著我行走在繁華大街的街道上,似重新回到我看見我母妃的那個街道上,模糊的視線里,我看見母妃扶著臨老夫人上了馬車。
那個叫玲瓏的女子,視線看向我,眼中閃過一抹善意,從姜致臻手中接過雨傘,竟迎了過來,「姑娘,找到你要找的人了,這個雨傘送於你,你的眼眸很好看,深褐色的眼眸,在這天下倒是難得一見!」
沒有伸手去拿她的傘,右臉頰緊緊的靠在南霽雲懷裡,遮擋住臉上的舍子花,眼神冷冽平淡,「我不需要你們家的任何東西,這就是你們家所謂欠下的,玲瓏姑娘?楚玲瓏嗎?」
楚玲瓏愣了一下,「姑娘認識於我?」
「不認識!」我指甲卡進肉里,緊緊的兩個手交握,環在南霽雲的脖子上,帶了一抹哀求,「南霽雲,你說帶我走的,現在帶我走,我不想看見他們……」
楚家人,這就是羌青口中所說欠我的!因為楚家人嫁給了我的生父,把我丟在皇宮裡,這就是所謂欠我的嗎?
我的聲音引起了我的母妃側目,她的眼神很茫然,哪怕一雙眼睛已經被換掉,似只是一個裝飾,根本還是看不清楚人,可是我在她的眼中,又看到了其他的光芒……
姜致臻執著雨傘,過來溫柔體貼楚玲瓏擋著雨,看似溫柔的眼含著刀光射向我,「玲瓏,如此風大雨大,此女子一身嫁衣,又與男人相貼,似不是什麼良家女子,你還是少接觸為好,現已收拾妥當,我們該走了!」
「這位大叔!」南霽雲唇角一勾,帶了一抹狂傲:「你看起來也不由內而終怎麼就說起了別人?如此高高在上?顧某是不是也可以說,您在如此狂風暴雨天,拐著別家的良家女呢?」
姜致臻臉色剎那間沉得下來,楚玲瓏上前擋在他的前面,溫柔似水,帶著歉意道,「我家夫君話中有失,還望兩位莫要見怪,我並無其他意思,這次見到這姑娘有一雙深褐色的眼眸,甚是覺得親切!想與之攀談兩句,許下下回緣分,絕無輕慢之意!」
我斜著眼睛,目光冷冷的落在姜致臻臉上,不知道他原先長個什麼樣子,我看見他現在這個樣子,只覺得二十多年的歲月,並沒有在這個人身上留下什麼痕跡,眼前的這個人,看著極其儒雅富有魅力。
一股正派,看似溫柔,卻有深入骨髓的根深蒂固地他的一派自他為中心的作風。
「夫君!」母妃聞聲伸手摸來,楚玲瓏連忙去迎,母妃偏著頭聽著聲看向姜致臻,「夫君,我們可以走了,娘親已經接到了!」
我的母妃就在剛剛,還要說見我一面,現在迫不及待的離開,好像剛剛所有的不舍,都是我的錯覺一樣……
我冷冷的看著他們倆,充滿恨意的看著他們兩個,這是與我最有血緣關係的兩個人,這本該是我在這世界上最親的人,可是現在呢!
他們對我避之遠之,他們隨意來評判我,他們把我扔進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裡,讓我為了一個饅頭不顧尊嚴去求……現在還滿臉不屑地我不是什麼良家女?
他們就如此高高在上,施捨給別人溫情?
他以為他是誰,從未對我說過一句話,從未關心過我一下,現在對我指手畫腳,說我不是什麼良家女……他憑什麼這樣……憑什麼指責我?
姜致臻看了一眼楚玲瓏,壓低的聲音,溫柔道:「玲瓏,你也來京城多日,該回去了!」
楚玲瓏還是對我這一雙眼睛感興趣,有些不舍,對我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家中可有其他女子是深褐色眼眸?」
我這才把自己的視線收了回來,顧輕狂抱著我越過他們對著楚玲瓏說道:「夫人倒是通情達理,只不過夫人身邊的男人,看了著實讓人討厭!夫人得好好管教,不然下回如此言語輕慢,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姜致臻瞬間臉色鐵青,楚玲瓏手微微傾斜,我的母妃伸手環住了她的手臂,似全身心信任一般……
一個女子和一個女子共侍一夫,哪有什麼和平相處之說?
至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的母妃,真的溫婉的什麼都不在乎。我更不相信,按羌青說,楚家人,奉情愛之上,他們從懂事開始,就想找尋獨一無二的情愛,為此他們可以去天下流浪,可以什麼都不要。
如果是這樣,我就不相信楚玲瓏真能和平與我的母妃相處,什麼事情也沒有,真的就像我所看到的姐妹情深………
我與他們背道而馳,還沒有走出他們的視線範圍之內,便聽到刀槍劍戟廝殺的聲音……
我不去猜測那是誰的人,或許根本就不用去猜測,已是知曉那是太后的人……
姜致遠這輩子沒有得到我的母妃,瘋了,瘋癲地以為我的母妃死了,想修命改運,讓她活著……
太后能讓依姑姑把臨老夫人送出宮來,讓臨則柔帶她離開,肯定就知道楚玲瓏來到京城已多時……太后不會放著自己兒子血海深仇不去報,她在隱忍,她在等待……臨則柔來了,姜致臻來了,她等到了,就必須讓他們死,就必須讓他們去陪姜致遠……
南霽雲抱著我微微轉了身,看著奮力保命廝殺的人,爽朗的言語之中帶著一抹冷漠:「看來根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所以才會這樣如此大言不慚……與別人廝殺爭鬥,場面倒也還好看!」
我全身著實無力,只得虛弱的說道:「我並不認識他們…………」
南霽雲緊了緊手臂,抱著我轉身就走……
傾盆大雨,打濕我和他,傾盆大雨沖刷了我所有的溫情,填滿了我心中更多的恨,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往後的路該如何走……
不,我已經沒有路可走了,我已無路可走了……
跟著他走,一直昏睡……
昏睡到不知今夕何夕……
京城之中出現什麼我都不知曉,皇宮裡如何,我更不知道。
我只知道,如果要這樣的睡下去,一直睡下去,什麼都不要想,才是最好的……
醒來的時候,滿眼茫然看過四周……
「您醒了?」
我隨著聲音望去,總以為是我的錯覺,我看見了南霽雲,可是現在真的是他,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的他。
眼眶霎那間就紅了,他卻高聲道:「殿下,您是南疆的太后,是我姜國的長公主,臣不是什麼南疆先王南霽雲,臣是邕城將軍顧輕狂,如果讓殿下誤會,臣只能深感抱歉!」
顧輕狂,現在的他滿臉鬍鬚被剃光,臉上全是青色胡根在臉上,一雙跟南霽雲一模一樣的眸子炯炯有神堅定的望著我。
我失神的垂下眼眸,仿佛喃喃自語般:「是啊,他已經死了,在這世界上死了,就再也找不到了,我也不想找他了,你不是他,他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你是顧輕狂,你不是南霽雲……」
顧輕狂緩緩的坐下,離我很遠,「殿下在皇城之中失蹤,皇上發了瘋的在找尋殿下,南疆使臣也在發了瘋的找殿下,京城已戒嚴,甚至比皇上登位封后大典那天戒嚴的還要厲害,殿下什麼時候出現,京城的戒嚴才會鬆弛!」
我環顧四周,我現在在的地方更像普通的居所,顧輕狂見我的神色,隨口解釋道:「這裡是民居,在京城深處的胡同里,一般人找不到這裡!殿下暫時大可放心!」
一下子,我的目光落進顧輕狂的眼中:「找一個和我相似的人!」視線上移,落在旁邊掛著紅色嫁衣的衣架上,「穿著那一身嫁衣,把屍體給他們,不知顧將軍可否能做?」
顧輕狂眸光閃爍,隨著我的視線落在那個紅色嫁衣之上,「殿下是南疆的太后,在皇上登基大典,不顧禮數的狂奔到外。又在皇上封后大典之後,殿下穿著一身嫁衣從宮中走出……殿下從宮中出來第一個不尋找南疆的使官,也沒有回到行宮,臣幫殿下,臣想知道什麼原因,不知殿下可否不吝賜教?」
我靜默不語許久,掀開薄被下了床,身上穿著粗布衣裙,頭上的珠釵早就不知道散落在何方,青絲鋪於背後,走到嫁衣旁:「本宮命不久矣,最多兩個月,或者這三個月,至於這身嫁衣,皇上自小沒了親人,我對他來說此唯一的親人,他冊封皇后,內司廳衣物自然讓我過目。恰逢大雨,我無衣可換,你知道的我不顧禮數的狂奔到外,全身濕透!」
我的言語很牽強,我的解釋完全都是欲蓋彌彰,沒有一絲說服力,完全不讓人信服……
顧輕狂長長嘆了一氣,「殿下,顧某已得到消息,皇上盛怒以為殿下愛上了顧某,下一次進宮,臣就要被流放了,流放寒燼!」
流放寒燼?
寧古城一年裡面有十個月是冬天,寒燼一年裡面就有十個月是夏天,兩個及其相對的流放之地……去了的人,都別想完整的活著回來。
姜翊生因為我在宮中把他認錯為南霽雲,就要把他流放寒燼……
「你若不從,他又該如何?」我輕聲問道。
顧輕狂輕笑一聲,「自古以來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顧某既然以忠心於他,他讓顧某死,讓顧某流放,顧某自然遵循,不會有二話,不過……」顧輕狂停頓一下,「顧某可是因為殿下才受到的牽連,殿下對此,真的要打算隱瞞過顧某?」
我靜默不語,手下的鳳袍嫁衣,鳳凰繡得再細緻,不好好妥善安放,不好好小心珍視,也會瞬間出現瑕疵……
「也對!」顧輕狂盯著我,爽朗的聲音正聲道,「顧某輕狂大膽朝天揣測下殿下的心,殿下現在不想回皇宮,殿下也不想回行宮,前些日子在京城大街上碰到了兩個人,殿下認識他們,他們不認識殿下……殿下說命不久矣,又穿著鳳袍嫁衣,臣斗膽揣測,皇上愛的是殿下,殿下愛的是皇上,奈何先皇聖旨下,皇上不得不娶謝家小姐為皇后!其實皇上最想娶的是殿下!」
「殿下之所以能從皇宮裡順利出來,顧某出了不少力,殿下是從鳳梧殿出來的,顧某從大街上撿到殿下的時候,此處女主人給殿下洗漱的時候,告訴了顧某要好好憐香惜玉,不可太過粗暴,殿下身上沒有一塊好地方,分明就是……」顧輕狂說這一下停頓起來,望著我不語。
我輕輕咬了嘴唇,唇瓣上傳來的刺痛,讓我瞬間清醒,我把手從鳳袍上移了下來,冷笑道:「顧將軍說的沒錯,沒有什麼相愛不相愛,這是一場禁忌,本宮是皇上的姐姐,一輩子是他的姐姐,旁得不會有其他身份,顧將軍若是幫本宮,給個痛快話,若是不幫本宮,本宮自己想辦法!」
顧輕狂故作淡然,思忖片刻,鎖住我的目光:「顧某不知道殿下身份尊貴,顧某卻在殿下的眼中看到了絕望,絕望很動容,然而這一抹絕望,在看到顧某模樣的時候,變成了恨。世人都說南疆先王,愛著南疆太后,為了讓南疆太后活著,想盡辦法自己帶著情蠱,可是今日顧某發現,謠傳都是假的!」
我神色不變,迎上他的目光,「把我的屍體交給皇上,你也許就不用流放!繼續做你的邕城大將軍!如何?」
顧輕狂反問我:「殿下就確定顧某把你的屍體交給皇上,顧某不是流放?而是五馬分屍呢?」
我慢慢的移步,開始打理自己上衣裙,準備離開這裡:「本宮知道該如何說,顧將軍如此幫本宮,本宮心存感念,你我就此別過,顧將軍若是被流放,本宮除了心生愧疚,也別無他法!」
顧輕狂靜默不語,許久慢慢起身,「殿下好生在此休息,顧某去皇宮之中,看皇上倒底欲對顧某如何?」
顧輕狂搶先我一步離開,把我留在這民宿之內,民宿里的女主人張大嫂……是邕城軍家屬,丈夫在一次剿匪途中戰死,顧輕狂每年都會給她送來銀兩。
這一次帶我住在這裡,張大嫂見我是顧輕狂帶來的,以為我是顧輕狂的心上人,再加上她給我換衣,我身上被姜翊生留下的痕跡,她對我笑都帶了一絲曖昧,可勁的夸著顧輕狂:「姑娘,我們顧將軍,可是一等一的好男人,雖說年歲有些大,但絕對是女兒家想嫁的好男人!」
我臉上敷上面紗,張大嫂似越看我越滿意,我卻緊緊的盯著她手上和的面。
我從未接觸不到這些東西……我不知道……一碗麵,一個饅頭,原來是這樣做出來的。
張大嫂見我緊緊的盯著她的手,滿臉堆笑:「姑娘看起來出身高貴,十指纖細如玉,沒有做過什麼重活吧!」
似微微額首,「是的,僥倖出生家中良好,家中的人雖不待見於我,倒是沒讓我幹什麼重活!」
「你想做這個嗎?」張大嫂把她活成一團的面,放在我的面前,「你可以捲起衣袖,試一試,嘗試著不同看似最簡單的事情!」
我怔了一下,搖了搖頭,「其實我最害怕嘗試新的東西,我喜歡守著一成不變,不會有變數,才不會猝不及防受傷害怕!」
張大嫂樂呵呵的說道:「那我們今天吃餃子,先從最簡單的改變,慢慢的再去學比較難的!」
說著她抽出刀,當麵團切成一條一條,拿出一個小小的擀麵杖,要把一條一條的切成一小坨,用手揉圓,用小小的擀麵杖擀過,變成了一個圓形的薄皮。
我剛接下擀麵杖,左看右看時,外面震耳欲聾的敲門聲響起,張大嫂連忙叫道:「來了,來了,敲什麼敲,跟敲魂似的!」
來的是京畿所穿著太監服的人,他們手持著一幅畫,對著張大少問道:「可有見過此畫上的女子?」
張大嫂思量片刻,「還真沒見過,這是誰家的女子,長得如此美貌如天仙,傾國傾城?」
太監探頭張望,見院子裡空空如也,聲音尖銳道:「若是見到這個女子,好生伺候,上報京畿所,重重有賞!」
張大嫂連忙俯首稱小:「是……是……我要看見定然去稟報。有銀子不領,是傻子啊…」
「知道就好,沒事,好生出去溜達溜達,看到此女子,一大筆賞銀呢!」太監聲音尖銳道。
張大嫂忙往太監面前湊了湊:「各位大人,畫上的美人兒,是什麼人啊?怎麼要勞煩京畿所的大人們啊!」
太監不耐煩的說道:「去……去,不該你問的你就不要問,小心腦袋搬家,沒人救得了你!」
張大嫂眼中一下子來了恐懼,太監好似很滿意這樣的效果,趾高氣揚的叮囑了幾聲,離開……
他們離開沒多久……張大嫂跟著出了門……
我在暗處甚是擔憂,她若是出門通風報信,若是我被姜翊生找到,他定然會把我囚禁起來,囚禁在他能看到的地方,不許我離開他半步。
正在心裡擔憂醞釀該如何離開這裡,張大嫂推門而入,仔仔細細的看了看外面,連忙把門插上。
「姑娘!」張大嫂連忙就喊我,我的手指有些輕微的顫抖,慢慢的從暗處走了出來。
張大嫂伸手拉著我的手,聲音緊張道:「你這是犯了什麼事?滿城戒嚴都在找你一個?」
我冷淡地說道:「張大嫂要把我送出去嗎?若是如此,我也感覺這幾日張大嫂的收留之恩!」
「說什麼傻話呢!」張大嫂拍了拍胸脯說道:「你是顧將軍帶過來的女子,無論你犯什麼錯,無論你犯什麼罪,我把你完好無損的交給顧將軍,其他的事情跟大嫂沒關係!」
我現在極不習慣別人帶有溫度的手握著我的手,慢慢的抽回來:「有勞張大嫂,過不了幾日,我就會離開…」
張大嫂看出了我的抗拒,看出來我的防備,臉上笑容一堆:「走,我們繼續包餃子去,今天吃大肉餃子!」
我額首,與她重新進了廚房,做著我從未做過的事情,可是我一點都感覺不到新鮮,只是重複動作的在做……
傍晚時分,顧輕狂還沒有回來,星光溢然,我借著樓梯爬到了屋頂,張大嫂說,他們家屋頂,是這個胡同里最高的屋頂,可以看見最亮的星星……
天空最亮的星星,我在滿天空里找屬於姜翊生那顆星星,滿天空里找屬於我的那一顆星星……
最亮的星星,對應著最不亮的星星……
我對星宿不太了解,屬於半吊子中的半吊子,根本就找不對所謂的星宿對應……
倒是看到了天空的天狼星,和他四周的弧矢星,南行之天狼星的命格,一直以來,我都想找到可以掌控他的弧矢星,可是時至今日,我都沒有找到這顆星……
張大嫂的話沒錯,她家的屋頂是整個胡同最高的地方,視線開闊,我剛扶著檐沿坐下……胸口一陣悶痛傳來,緊接著悶痛變成了刺痛,刺痛猶如萬箭穿心般沒有抵抗……
腳下微動,瓦片脫落,掉在院裡砰咚作響,我緊緊的抓住檐沿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痛得脫手,掉了下去。
眼中酸澀,痛得我狠狠地閉上眼,最終血腥味開始蔓延,在胸口的鮮血仿佛排江倒海般往咽喉湧來……
一聲噗嗤,鮮血湧出,我的手腳跟著一軟,整個人從房頂往下滾去……
這麼高的房頂,那麼美的星空……摔下去,死了多好……
我慢慢的閉上眼,放任自己,摔下去,死了才好……
並沒有突如其來的落地聲,倒是身體旋轉,若有一個溫柔的懷,顧輕狂奓朗的聲音,一本正經道:「殿下,這是在尋死嗎?」
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帶了薄涼,「看來顧將軍沒有被流放!」
顧輕狂把我放在地面上,我的那一股痛意,叫他鬆開手的時候,痛得我的腿腳根本就站不穩,直接蹲在地上……
顧輕狂神色不變,用鼻子使勁的嗅了嗅:「殿下這是受傷了嗎?」
我狠狠地穩了穩心神,「沒有,不過剛剛嚇著了!」
顧輕狂撩起衣袍在我的面前盤腿一坐,「顧某陪殿下坐在地上好了!」
我沖他扯出一抹微笑,跌坐在地上,顧輕狂眉頭輕挑,讓我望著他的眼神,凝住了………
顧輕狂仰望天空,還記得前些日子,顧某抱您回來街上碰見的那三個人嗎?
「如何了?」我淡淡的問道,眼眶跟著發紅起來,心中的絞痛跟著有所緩解。
顧輕狂道:「他們要出城,被禁軍攔下,被皇上請進了皇宮!我去覲見皇上的時候,卻看見一個如仙人般的男子,聲音如潺潺流水一般動聽的人,進了皇宮,猶如進無人之地一樣,閒庭信步!」
如仙人般的人,聲音如潺潺流水般動聽……
是羌青……
他回來了,他進宮了,他出現的這麼及時,是因為楚玲瓏和姜致臻被姜翊生請進了皇宮,所以他才會出現的這麼及時……楚家人,護短……
「皇上現在無暇管於我,我請旨帶邕城軍回邕城,皇上答應了,明日我就要啟程去城外三十里,帶邕城軍回邕城!」顧輕狂說道,說完過了許久,又問我道:「殿下該何去何從?京城現在查的越來越嚴!」
姜致臻和楚玲瓏,我的母妃被姜翊生請進了皇宮,他們相鬥,幕後最高興的莫過於太后……
可是這些都與我無關,他們都是我恨的人,他們如何廝殺爭鬥,跟我有何干係?
我眼神無比的堅定,對顧輕狂道:「幫我帶出城!」
顧輕狂沉默了,昂頭望著天空,慢慢的舒了一口氣:「好,我帶你出城,誰讓我長得和南疆先王模樣相似呢!」
秋風吹過,寒意襲來……
顧輕狂找到一具屍體,身形與我差不多,張大嫂幫忙穿上那件嫁衣,顧輕狂對我說:「我會把這個屍體埋在護城河裡,五日之後,可以浮上水面,這具屍體的臉,會被護城河裡的魚兒,啃食的血肉模糊!」
我頷首,心中一片荒蕪,我的母妃假死離開皇宮離開我,我現在像一個過街老鼠一樣,也要用假死離開這個曾經恨不得逃離,中間恨不得嚮往,現在又恨不得逃離的地方………
顧輕狂後半夜,把那具女屍背了出去,放進了護城河裡,他回來的時候,我坐在桌前怔怔地發愣……
他問我有沒有什麼東西需要拿?在行宮裡的東西……我思來想去想到李瑾鋪給我的煙火折……
煙火折在我的梳妝檯上簪花盒中,顧輕狂二話沒說,狂奔出去,一個時辰之後,我的簪花盒,他順了兩盒口脂……
然後摸著後腦勺,有些悻悻然的說道:「殿下,其實我們邕城軍挺窮的,我瞧你屋子裡好東西不少,順手順了幾件,您不介意吧?」
我看得出他帶了一絲不安,不過更多的是輕狂無比,雖然看似有那麼一抹悻然,我把那兩盒口脂推到他的面前:「一片價值千金,裡面還有不少,這兩盒賣掉,絕對會讓你好好滋潤一陣子!」
顧輕狂抓過兩盒口脂,左看右看:「殿下,這是說笑吧?就是女子用的口脂?一片價值千金?」
「無量閣的親吻,不知顧將軍可有聽說?」
我的話一落,顧輕狂把兩盒口脂往懷裡一塞,裂嘴笑道:「殿下,多謝了!」
我望他不語……
清晨天不亮,跟顧輕狂出城,才知道他帶了幾十號人馬過來,每個人都登名造冊,我穿著邕城軍服,城門口在盤查……
盤查的人員竟是淺夏和麥穗,我的心越發沉,姜翊生為了讓我不出城,派他們兩個來查,淺夏知我各種形態……
派他固守在城門口,我便插翅難飛……
顧輕狂偏頭看向身後的我,小聲道:「殿下,顧某即收了您的銀錢,自然會帶您安全出城!」
不知他哪來的這麼大自信,難道就是因為在我的右臉頰上塗了厚厚的鍋底灰?
清晨出城的人到不少,顧輕狂把手中的出城折給守城衛一看,他們倒是規矩,立馬讓道。
顧輕狂揚起馬鞭,腿腳踢在馬腹上:「駕……」
馬兒慢慢的向前奔走,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上,旁邊的淺夏神色幽緊,正在向我這邊張望……
在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臉上的時候……
一聲馬匹嘶鳴聲響起,緊接著從我們身後竄出一匹馬,馬背上的女子,狠狠的揚著馬鞭,馬上發了狂往城門衝去……
女子臉上帶有面紗,馬兒狂奔之中,身後的青絲飛揚……守門城的人來不及阻止,女子就策馬闖出城去……
我從來不知道淺夏一激動,聲音很是尖銳,對著城門口的人大喊道:「快去攔著她,不得傷著……」
淺夏第一個翻身上馬追去,守城人緊接著個個翻身上馬,去追那女子……
顧輕狂揚起嘴角,吹起口哨:「小的們,跟本將軍出城,回咱們的邕城老窩啃饅頭吃喔喔去了……」
我看著遠方絕塵而去的馬背上的女子,顧輕狂在三十里外扎的營地,與那女子奔去的地方,背道而馳,截然相反……
我雖身體不適,三十里並沒有歇息,直接來到他的軍營……來到他的軍帳之中,剛坐下,哇了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我的樣子讓顧輕狂嚇了一跳……連忙吆喝著要去找軍醫,我用衣袖擦著嘴角的鮮血,阻止他道:「不要緊的,等會我自己自行離開,不會拖累於你!」
顧輕狂看了我半響道:「你面色蒼白,毫無血色,就這樣離開,我敢保證,你走不出十里路就能死在路上!」
「不用擔憂會連累於我,今天出城的那個姑娘,會甩開所有的人,沒有人會知道你跟我走了。三十萬大軍浩浩蕩蕩遷徙回邕城,走在路上排隊都能排到邕城去!」
我眼帘輕顫,顧輕狂丟下話道:「你好生在我的營帳中休息,沒有我的命令沒人敢進來!」
營帳內簡單肅清,我瞧了瞧,顧輕狂便親自端來水,把水放下,他轉身又出去了……
洗淨臉上的鍋灰,摸著自己臉頰上的舍子花,若是沒有這朵花,他們是不是就再也找不到我?
其實也沒有所謂了,本就命不久矣,找個地方,度過二個月也就什麼不恨了,也就什麼都不怨了!
全身提不起來力氣,就著顧輕狂的床鋪,半躺著下來,身體蜷縮,緊緊的抱著雙臂……
無助淒涼,孑然一身……
在軍營之中,收拾行囊,整軍待發,用了五日,五日內,我基本上日日泣血……
身體越發虛弱,甚至還吃不下東西,顧輕狂急得上躥下跳,仿佛在軍營之中,他那脾氣異常火爆……
揪著自己的頭髮,狠狠的瞪了我兩眼,拎著吃食,出去痛罵了伙夫,我很想阻止他,卻發現原來大聲說話,都變成了奢侈……
甚至從第一天開始躺在床上,就沒起來過,顧輕狂上竄下跳,是因為整個軍營里就我一個女子,他不知該如何處理我……
我不想給他添麻煩,可是我現在這個樣子,又不得不給他添麻煩,他甚至暗罵自己,道:「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本以為撿到一個寶貝,沒想到撿到一個禍害,果然好奇害死人,本將軍一世英名,早知道還不如流放寒燼呢!」
第六日,全軍開始出發,顧輕狂面色沉靜,道:「護城河的屍體漂了上來,不多不少,正好五日,皇上在朝廷之中震怒,把謝家除了皇后外滿門抄斬,皇后被貶中幽宮!」
我嘴角慘白似雪,目光平靜,「顧將軍,這些跟我沒有關係,姜國長公主,南疆太后屍體在護城河裡找到了,不是嗎?」
顧輕狂炯炯有神的雙眸,停留在我的臉上,「叔父說,越是漂亮的女子,心腸要是狠起來跟她的漂亮一樣漂亮!以前我不相信,看見殿下,我信了!」
我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謝謝顧將軍的誇獎,我說的是事實不是嗎?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也許不用撐兩個月,半個月,到時候勞煩顧將軍,給我尋一個小溪流水,風景較好的地方埋下去!」
顧輕狂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抱起我就走,「得罪了殿下,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顧某深知這個道理,若是哪一天殿下後悔了,可要好好在皇上面前替顧某美言幾句,讓皇上封顧某為天下大元帥什麼的,也是美事一樁!」
就算他的懷很暖,就算他的人長得很像南霽雲,可是他終究不是他,個性,說話的語調,排除長相之外,沒有一處像他的……
顧輕狂從來只是騎馬,這次為了我,卻是弄了一輛馬車,馬車停留在營帳外,顧輕狂直接抱我進了馬車……
惹得他的左右前鋒,哈哈大笑的取笑於他,他下了馬車,直接對著他的左右前鋒一頓暴打,然後直接坐上馬車,親自駕著馬車走在隊伍的中間……
三十萬人行在路上,場面壯觀極了,步兵,騎兵……
邕城為京城三百里,每日行走八十里,我基本上沒有力氣出馬車,馬車搖搖晃晃……
顧輕狂也越發急躁,對我的身體,他找了軍醫,軍醫替我把完脈之後,直搖頭……惱得顧輕狂拎起軍醫的衣襟,把他直接扔下馬車!
迷糊之中,有人在撫摸我的臉……
我以為我大限將至,卻聽見顧輕狂狂暴的聲音道:「到底能不能醫?你不是號稱什麼神醫?好不好給句話行不行?」
一聲女聲響起:「說你急躁得像頭熊,你還不相信,等會我給你開點巴豆,好好拉一拉,省得火氣這麼重!」
顧輕狂咬牙切齒道:「冬葵子,你到底行不行?不行趕緊給本將軍滾蛋,別在這裡耽誤本將軍的時間,看到你就心煩!」
那個叫冬葵子的女子,她的手正在描繪我臉頰上的舍子花,「顧死熊,是不是在找死啊?本姑娘現在不是在把脈嗎?你眼疾看不見啊?」
顧輕狂口氣不善道:「把脈有你這樣的?脈長臉上來了,你摸人家的臉做什麼?」
冬葵子口氣比顧輕狂的口氣還要不善:「望聞問切,外行了吧你,我怎麼認識你?我要去南疆的,你把我半道上叫回來,我很想下一把毒藥把你毒死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你現在完全就是一個庸醫!」
「給我閉嘴。」冬葵子一聲吼道:「沒看見我正在想辦法把她臉上這朵花給清理掉嗎?這麼大一朵花,京城到處貼著找她的告示,你也不怕惹禍上身,真是三天不下藥,你就上房揭瓦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