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23殉葬:生死同穴
南域錦高舉手中的劍,向我襲來,悲然道:「那你去死吧!」
我沒有退,我平靜至極迎著向我胸口刺來的劍,南霽雲你不想與我同生共死,現在有人讓我們殊途同歸,你可高興?
閉目,以為會感覺到身體撕裂,劍身刺進心口的皮肉撕裂聲,可是沒有……
我慢慢的睜開眼……發現我的前方,擋了一個人,我忽然發現南疆人都喜歡穿暗紅色的衣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暗紅色的衣袍,傷了,看不到紅!
南域錦不可置信地望著巫羨,巫羨白的幾近透明的臉,綻放出一絲笑容,捂著胸口,聲音溫柔道:「不怕……我是巫醫,不會有事的!」
忘憂一下子撲了過去:「巫羨大人,您有沒有怎樣?」
巫羨仿佛看不見忘憂,眼中只有南域錦,南行之微微抬起手,有人上來把忘憂拖開了,忘憂掙扎中觸及到南行之冰冷的琉璃色眸子,一下子忘記了掙扎……任憑人把她拖走……
南域錦握著劍柄,不知覺的鬆開了手,眼中不可抑制的憤怒起來,質問道,「你為什麼要救姜國公主?誰給你的膽子你讓你去救她?」
鮮血染紅了地下的草,就算巫羨穿的衣袍看不出來有新鮮的顏色……鮮血卻一點一滴的落下來,浸透了他站的地方。
劍尖在他背後滴著鮮血,南域錦想殺我,這一劍自然使用了十成的力氣,他的劍,直接穿透了巫羨的心!
南行之上前把他的手塞進我的手中,昂著頭,琉璃色的眼眸深處……隱藏著我自以為是看花眼的害怕。
他是一個淡漠的人,他是一個絕情的人,他不會害怕,他不會害怕我去死……
巫羨伸出手咬著牙把長劍一下子拔了出來,鮮血噴涌,南域錦雙眼隨著鮮血變得赤紅,巫羨步之踉蹌,拖著劍,慢慢地往南域錦面前走去,「域錦,我沒有救她,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
南域錦赤紅的雙眼,恨意遍步,說出來的話,就跟他的長劍一樣,刺進別人心裡,一下子,也就致命了。
「你是什麼東西?本王是誰?本王為什麼要和你一輩子,今天誰也不能阻止本王殺這個姜國公主!」
巫羨腳下一頓,停了下來,劍碰觸到石子上發出一聲悅耳的聲音,巫羨把劍遞上,「那你先殺了我,這南疆已經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了,不管你認不認,霽雲的死,根本就不怪別人,是你一手造成的黑色曼陀羅!」
巫羨仿佛感覺不到自己胸口的血洞正在潺潺往外的冒血,仿佛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仿佛訴說著一個無關緊要,「頤夫人本來在水牢里好好的,你非得讓她吃下曼陀羅,在她的臉上紋上跟太后一樣的舍子花。冬日漫漫,你去哪裡找的那些黑色曼陀羅?王上因為你,整整四日,你知不知道王上是如何對抗那些曼陀羅的?」
南域錦眼神越發兇狠,毒辣,手指著我,「那你又知不知道,是誰告訴本王黑色曼陀羅的功效!」
我的瞳孔猛然收緊,是誰告訴他黑色曼陀羅的功效?
是我!
心中頓時陣陣鈍痛了起來,在宮宴上,是我故意在南域錦面前丟下一個腰間荷包……
荷包里寫著黑色曼陀羅的功效……不……荷包里寫著,我從古籍上看來的法子,如何讓一個人喪失理智…喪失理智只要看見所看見的人都會變成心愛的人模樣...…
就像南域錦不知道自己在不清醒的情況下委身於巫羨身下一樣……
我慢慢地鬆開了手,鬆開了南行之的手……
所以……南霽雲的死最大的禍首,是我……是我自己親手殺了他的命………最大禍首是我自己………我把這件事情給忘了,南霽雲給我歡樂,給我憂愁,讓我把這件事情給忘了……
那個時候我一心想要他的心,來解我身上的情蠱,是他告訴我,我身上的情蠱只有他的心來解……
巫羨扭頭看了我一眼,對南域錦搖了搖頭,「域錦,那本古籍是我故意讓皇后看到的。皇后的荷包里根本就沒有寫下什麼黑色曼陀羅的功效,她寫的東西根本就不足以讓人迷失心智。更何況她寫的東西被王上換了。而我,是真正把黑色曼陀羅功效放進去的人。我只不過想去試探你,沒想到你卻真的做了,用這樣堅決死不計任何後果的的方法,試圖想讓王上迷失心智!」
南霽雲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他在縱容我所做的一切,不惜用生命那就容我想做的一切!
我站不住的後退……後退,一下子退在南霽雲棺槨前,靠在他的棺槨上,無路可退!
為什麼會這樣?
所以南霽雲才會跟巫羨說,他也沒有想到情蠱之王因為他想我,念我……苦苦壓制與黑色曼陀羅形成了不可磨滅的損傷……
南域錦一下似恍然大悟般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只點著頭,眼中淚花閃爍,雙眼赤紅欲裂,「南霽雲可真是一個情種,為了一個這麼不愛他的女人,把自己給搭進去,以自身謀劃……黑色曼陀羅……與其說是你給我的,不如說是南霽雲自己給我的……他在以身謀劃,來讓這個姜國公主心疼,來讓這個姜國公主心軟……他成功了不是嗎?這個姜國公主愛上他了,為了他不惜可以與他同生共死。」
「是!」巫羨地聲音擲地有聲的應道:「這天下最便捷最簡單最有效的算計,就是以身謀劃,王上想要得到皇后的主意,想要得到皇后的心,他必須用自己來讓皇后心軟!」
巫羨聲音突兀溫柔:「他說過,曾經他傷害皇后太多,他所受的傷害,還不及給皇后的傷害十分之一,所以他要以身謀劃,可惜這世界上所有的算計,都玩不過上天,都算計不過天,猝不及防的意外,讓所有人束手無策,唯獨死才能解脫!唯獨死才能平息上天的怒火。」
到底誰說的才是真的……
也許都是真的……南霽雲的死,我們都有關係……我們都有莫大的關係,帝王……以身謀劃……如果對自己都能狠得下心來,還有什麼事情達不到的呢!
就像我故意跌倒在馬下,就像我故意把自己的臉用簪子劃破……都是拿自身去算計,都是拿自身去賭別人的命……
南域錦眼角一串淚水滑落,雙目欲裂,似有太多的怨恨無處安放,「真是情種啊,跟他的父王一樣,情種啊!」
巫羨本來肌膚就白,現在更加白里透明,慢慢地又往前走了幾步,直到南域錦面前,手中的劍柄脫離,伸手綿綿深情拉住南域錦的手,把手放在自己胸口:「別怕,還有我,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離開你,你知道的!」
鮮血染紅了南域錦的手,他的手堵不住巫羨的胸口,鮮血因為他的走蜿蜒而去,變成一個好看的血路。
南域錦一把甩開他的手,趔趄後退,搖頭:「騙子……都是騙子,南霽雲是…他的父王更是,而你就是他們的幫凶,你和他們一樣,心若磐石,無論怎麼做都暖不了你們的心。」
他現在的樣子根本就不是一個權傾朝野的攝政王大人,而是一個心灰意冷的普通男人!
他往後退……巫羨就一步一步跟著他,仿佛讓他知道一轉身就能看見他在身後一樣。
南行之手微抬,南域錦身後的黑衣死士倒是紛紛放下刀劍,近侍紛紛上前把他們拿下。
「太后!」南行之走到我面前恭敬的說道:「不要耽誤吉時!」
我手摸在棺槨上,狠狠的吸了一口氣,「好!」
這一下沒上龍輦而是扶著南霽雲的棺槨一步一步的向前走,此時....我離他這麼近,卻隔著生死的遠……
浩浩蕩蕩的人,來到皇陵之中,皇陵的大門已經打開,守陵人早已跪地恭候……
長長的墓道,石壁上的長明燈昏暗……
白幡飛揚,紙錢飛舞,念悲文的人仍繼續……陪葬品送入墓中,我並沒有停下腳步,南行之拉住了我的手,「太后,墓中太陰寒,太后莫要去……」
棺槨一點一點的脫離了我的手,抬棺的人小心翼翼的把南霽雲的靈柩隨著宮人進了墓中。
身後所有的人,跪在地上小聲的抽泣著,我忍不住上前幾步,南行之就緊緊的拉住我的手,聲音冷得透涼:「太后,父王希望你長命百歲的活著,肆無忌憚的活著!」
厚重的石門,被緩緩的關起,我忽然掙脫南行之的手,往皇陵奔去……
死了就什麼也看不見了,死了埋在土裡就陰陽兩隔,再也見不到他了。
南霽雲你個混蛋,許諾我一歲一枯榮一世一雙人,自己卻躲在這裡,與我不復相見……
我的手快到石門,後面一個大力,有人狠狠的把我向後扯去……
「本王不會讓你和他死在一道的!」
我一下摔倒在地,見南域錦既然擠進石門之中,在墓內,對我猖狂的笑著,「姜國公主,這輩子,你都不會和他死在一起!」
「不……不……」我還沒爬起來,巫羨帶著滿身血腥味,也閃進墓中。
我雙腿發軟,撲向那兩扇厚重的大門,巫羨透著門縫,蒼白的臉帶著解脫:「生不同時,死同穴!娘娘,霽雲希望你好好活著!」
「轟隆一聲!」厚重的石門被關上了。
我用手狠狠的敲打著石門……
身後的小聲抽泣,變成了震耳欲聾的哭聲……
我拍著拍著,笑了起來……悲傷至極反而就笑了。
生不同時,死同穴……我成全了誰的執子之手,與之偕老……
南行之繃著一張小臉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我身側,我坐在地上,他站著伸出衣袖,擦了擦我的臉頰:「太后,父王要睡了,我們回去!」
我呵呵的笑了起來,手撐在地上,沒需要任何人攙扶,爬了起來,逕自往前走,「回宮!」
春風拂面,南霽雲的一輩子就躺在這裡了,不會走,不會跑……
我的一輩子還在繼續,我會走,我會跑……
我這一輩子…都不要來到他身邊……我這輩子……與他陰陽相隔,不復相見……直到我死……我也不要和他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