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5章 暗君何以當炎曦?2(4千字)
「主子們吩咐什麼,明智就做什麼。公主可能不太了解暗衛,暗衛的意思就是——一把不帶任何感情的刀。」
「殺人利器。」
曦兒有些怔怔的看著他,聽著對她來說十分陌生的語句。
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他們真的是兩個世界的人,即使他天天都和她在一起。
可她的生活永遠都是陽光燦爛的,而他的……卻是她難以想像的深淵。
他雖然每天都跟在她身邊,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甚至比她跟皇阿瑪和額娘在一起的時間還要長,可她從未了解過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那一刻,她突然想更多的了解他,不像是小時候那樣出於好奇,覺得他有趣神秘,所以總想要捉弄。而是真正的了解他,了解他的身份和生活。
甚至保護他。
她的小暗衛實在是太讓他心疼了。
越了解這種感覺就越強烈。
強烈到她想反過來照顧他,給他新的生活,甚至是一個家。
……
「公主,噶爾丹策凌就要來了。」
少女倏然看向他,充滿靈氣的雙眸驚喜雀躍:「什麼時候?來京城嗎?他來做什麼?」
「打仗。」
少女的臉色頓時變了。
是那種很明顯的難以置信的呆滯。
熱情洋溢的笑容漸漸凝固。
明智心中微微嘆息。
她天真爛漫,日日開懷,噶爾丹策凌卻是她的遺憾。
而他心中的遺憾卻比她更盛。
以至於……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她心中的冷寒。
看著她明麗嬌俏的臉龐被深沉的冷靜所覆蓋,明智眉心微皺:「如果他真的打到京城來,公主,你會怎麼做?」
她神情冷漠,聲音清冷,毫不猶豫:「我會殺了他。」
他看著她,沉默了許久。
眼神是他自己都想像不到的溫和堅定。
她若真要殺那人,他不會讓她的手沾滿血腥,他會在她之前處理好這些殘忍冷戾的事。
他會保護好她的善良純真,讓她永遠天真無邪。
「公主,你看,風景很美……」
順便安慰下她受傷的小心靈:「公主,你真的瘦了很多。」
誰知,他當即便收了一個爆栗:
「本公主之前也不胖!!」
明智:「……」
他錯了。
像小公主這種自信心爆棚的霸王花怎麼會受傷?
只有她虐別人的份兒,哪兒有別人虐她的。
……
明智對她徹底要和噶爾丹策凌劃清界限這事兒深感欣慰。
只是,女人都善變,她雖說著對他冷漠無情,可又偶有偏袒。
「那查廩就是個自私自利的棒槌!若不是他無能又短視自傲,怎會讓噶爾丹策凌有機可乘?」
她坐在粉色的搖椅中,閉著眼睛微張著小嘴兒昏昏欲睡的咕噥,軟軟綿綿的白色貂絨覆在上面,襯得她更加純白可愛,圓圓的臉蛋兒讓人很想伸手捏。
明智站在她背後,溫寵的眼神漸漸變成了淡淡斜視。
扯唇撇嘴。
就差冷嘲了。
修長的手放在她的搖椅上,正打算猛按一下,把她嚇醒,好讓她清醒清醒,而後他再默默的走過去說一句「不小心碰到了」。
誰料,她雖然迷迷瞪瞪的繼續睡著,三觀卻很正,一如既往的熱愛替天行道。
她閉著眼睛,小嘴咕噥著,粉拳微攥,輕咬銀牙:
「狗崽子,也就是遇到查廩那個無能蠢貨了!若是遇到本公主,搶了我的東西,就是運回了大本營,也得給我還回來!我若是搶不回來,那便直接一把火燒掉毀了便是!」
明智無語了下,而後又翹唇微笑。
這才是他一直照顧的小可愛嘛。
乖乖,真棒。
「明智……」
她突然喃喃的叫了他一聲,甜甜幽幽的聲音好似羽毛划過他的心尖,痒痒的。
「皇阿瑪好像在準備給我選駙馬……」
他神情依舊嚴肅,心中卻泛起微恙來。
偶爾他想過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緒。
可真正探究時又不十分懂。
甚至可以說是——他難以相信自己會對僱主產生這樣的情感。
尤其他們從小一起長大。
他一直把她當成主子、更親切的時候是當成妹妹的。
所以當這種異樣情緒第一次被他察覺時,他是驚恐而迷茫的,甚至他更覺得可能是他對她的關心太多,生活永遠圍繞著她而混淆了這種情感。
而,他更無法想像她如果知道他對她有這樣的感情會是什麼樣子……
好在她心大,並不關注這些微妙的細節,尤其——她很信任他,應該絕不會認為他對她有這種想法。
可正因為如此,他近期時常愧疚。
明智神情複雜,努力的把心中那份不該有的感情壓制下去。
他必須要始終牢記:他是一把刀。
他是一把鋒利的刀。
一把保護她不受到任何傷害的刀。
一把伴她終生,哪怕是她想要捨棄他、不再依賴他,也能有任何想法、渴求的刀。
心仿佛在滴血。
身體愈發寒冷。
可,也只有這樣,才是最安全的。
無論是對他,還是對她。
可他還是忍不住道:「明智明白,會在暗中阻撓的。」
但她似乎有些不太滿意。
「可駙馬是必須要選的呀……」
「尤其再等幾年,我到了年齡,是必須要成親的。」
她抱著手爐,終於睜眼坐起身來,明亮的雙眸直直的盯著他。
他被她盯得神色緊繃。
心中一直努力壓制的情緒終是沒能把控住的全部涌了上來。
明智覺得只在這一瞬間,他的所有感官似乎都被打開了,他整個人似乎瞬間沉溺在無邊無際的深藍大海中,隨著洶湧的波濤起起伏伏……
上一秒突然將他淹沒,下一秒又將他送出海面。
他深墜其中,不能自已。
他想掙扎的。
可他周遭什麼都沒有。
他連掙扎都掙扎不了。
更何況是浮出水面,勇敢的去追尋他心中那個想都不敢想的人生。
然而,當他茫然、痛苦、遺憾許久後,不經意的抬頭,卻看到她那雙明清的眼睛在格外專注的凝視著他。
幽深而迷絢。
明智只覺得心瞬間被什麼擊中了一般,本就挺得筆直的脊背愈發緊繃,心中狂亂不已。
貪戀她這樣的神色,更恨不得能驟然拔腿離去。
……
可小公主若是想追一個人,那個人是絕對逃不掉的。
被她各種圍追堵截加跳糞池威脅……
以及他心中衝動作祟,不想這麼早就對命運低頭的想法……
他內斂沉穩、嚴肅堅定的道:
「公主,明智選擇當駙馬。」
她果然沒心沒肺的拍著他的肩膀還把他當哥們兒,笑得燦爛:「明智啊,你這樣才叫明智嘛……」
他微微勾唇。
心想。
他也是這麼想的。
……
雍正九年九月,靖邊大將軍錫保命喀爾喀親王丹津多爾濟及額駙策凌率兵入準噶爾打仗,清軍大獲全勝,噶爾丹策凌率準噶爾軍自哈卜塔克、拜塔克一路逃遁。
明智一直悄悄盯著公主的反應,怕她因為噶爾丹策凌的事兒而擔心,畢竟是心愛的男人,定會為他焦灼。
而他……
他知道,她多半是鬧著玩兒的。
一是要應付那些求娶的世家公子應付煩了,二是她心裡明白駙馬遲早要有,而他對他而言,更有安全感。
雖然有些小小的失落。
但她還小,他能理解。
果然,清軍大勝的消息也沒讓她激動幾分。
正值中午,陽光熱烈,充滿活力,她卻是一副不願多言的為情所困的樣子。
明智心中嘆息。
更有一點點的……小嫉妒。
可與這想比,他更關心她的心情和狀態。
便道:「公主,如果您想知道噶爾丹策凌的任何消息都可以問臣,臣全都知道。」
她仰靠在躺椅上,靜默無言。
明智一時間心思複雜,微抿唇,多番輾轉躊躇後,還是體貼的直接道:「噶爾丹策凌身為前鋒,沖在最前面,殺敵無數,同樣也身負重傷。」
「據說他左腿受傷嚴重,因為被砍位置距離……有些近,若是救治不好,可能會影響到……夜間生活。」
他說罷,不著痕跡的仔細的觀察她的神情。
她眉頭微皺。
是聽聞噶爾丹策凌受傷所以有些擔心難過了嗎?
明智的臉色愈發黯然下來。
正要開口再次安慰,誰知,腰帶卻猛然被她揪住,直接被她提到眼前——!
嬌俏的少女閉著眼就一臉煩躁的擰眉咬牙憤憤:
「叨叨叨,好吵啊!再打擾本公主睡覺,我就把你摁土裡!!」
明智愣神兒。
她,她原來是在睡覺啊……
那她對噶爾丹策凌的事兒一點兒都不關心嗎?
想及此,他微微愉悅的勾唇。
可隨即,他就臉色爆紅了。
他離她如此之近,幾乎整個人都緊貼在她身上,可她卻毫無察覺……
「公,公主……」
他緊張得嗓音緊繃,還有些結巴。
沒等他再表達什麼,她已然順手豪邁的一甩,把他摔在地上:「閉嘴!」
似乎就是被人吵醒了暴躁一下,發完火就沒事兒了。
明智:「……」
果然是他自己想多了。
地上的涼意讓他有些清醒,趁她還沒反應過來,他趕緊逃荒似的跑了出去。
「呼……」
緊貼在紫禁城紅色的宮牆上,明智覺得有些難以呼吸。
心有餘悸。
白淨淡然的面頰更是浮上了淺紅。
好在,公主是個大大咧咧的性格,什麼都不知道。
……
只是駙馬可不是那麼好當的,得先過她老子那關。
「對了額娘,我給自己找好駙馬了,可別讓我皇阿瑪再折騰了……」
他在暗中聽著,有種不好的預感。
就像是醜媳婦兒要見公婆心中總有忐忑,他要得到那位寵女狂魔的皇帝的認可……感覺比上刀山下油鍋都難。
果然,皇帝陛下跳腳了。
直接從養心殿衝到了翊坤宮。
「寶貝兒啊,你是哪兒想不開啊,怎麼給皇阿瑪找個駙馬爺啊!」
「皇阿瑪那是在為幾年以後做準備,這不是慢慢的挑,精挑細選,然後再觀察個幾年再確定嗎?婚姻是終身大事,可不能這麼快就定下來啊……」
誰都能感受到皇帝陛下拒絕的心。
而小公主維護他的話,更是讓皇帝陛下火冒三丈。
他在暗中瞧著皇帝陛下眯起的眼睛便覺得陰風陣陣。
「滾出來!!!」
皇帝陛下暴喝一聲。
霸氣側漏的一拍桌子。
明智本來還想準備準備留點形象的,結果因為偷聽的時間過長,藏得太久,連衣服被夾到了都不知道,直接跌了出來。
完全臣服的姿勢趴在皇帝陛下面前。
滑稽而狼狽。
他岳父大人整張臉都綠了。
明智又囧又心塞。
他也不想的啊……
誰不要面子的啊……
他趕緊用最快的速度起身,迅速繃緊一張臉,努力維持著木然到沒有神色的表情。
皇帝陛下擰眉,黑沉著臉盯了他許久,而後厲聲道:「你給朕滾出去!!」
他麻溜就滾了。
這絕對是他這輩子最快的速度。
而後他聽見皇帝陛下痛心的問:
「你到底喜歡這傻小子哪點了?」
「我就喜歡他傻啊!」
她聲音悠悠,笑嘻嘻的,很可愛。
他仿佛聽見了心裡花開的聲音。
但,這也只是一時愉悅。
打這以後,皇帝陛下便隔三差五的找機會收拾他。
然,卻也如了公主的意,在解決完準噶爾事情後就給他們賜了婚。
真接到聖旨的那一刻,他心裡有種不真切的恍然。
曦兒倒是萬分開心,拍著他的肩膀,哥倆好道:「別怕,從今天起,以後就由我照顧你啦!」
明智:「……」
他怎麼就這麼不放心呢……
感覺婚後一定到處都是坑。
事實證明,他的預感沒錯。
還沒成親呢,這宮中的規矩就把他驚得不行。
半夜回房睡覺,突然多了個穿著輕薄的陌生女人,還對他各種搔首弄姿……
他躲,她還追,硬要拉著他往床上拽,還要扯他的衣服。
他噁心的不行,實在受不了了,一個刀手把她砍蒙了。
然後那女人第二天就到御前告狀:
「啟稟皇上,駙馬爺滿屋子亂竄,奴婢根本抓不住,實在是測不出來。」
房事宮女既羞愧,又羞憤。
雖然她是從事這方面的,可好歹她也是個女人,長得也不醜,怎麼在駙馬爺眼裡就跟洪水猛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