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4章 亦知足矣

　　  此言一出，眾皇子皆都愣了一瞬，不是震驚，而是沒想到這一刻會這樣到來。

　　  四爺被皇上看中，會繼承大統，在意料之中。

　　  原先還覺得十四爺有與之一爭的機會，可此時此刻，看到皇上無比確定坦然的樣子，似是這個結果早已在他心中思忖許久，只等這一刻說出來罷了。

　　  如此，便徹底已成大局。

　　  眾皇子領命，恭敬的跪著，心中多少有些嘆息，卻已然再無力抗爭了。

　　  將最重要的事情都交代完了，康熙爺終於放下了心中的最後的負擔，雙眼悠遠的看向那幽幽的泛著昏黃燭光的宮燈。

　　  在純潔的白色綢布的擋隔下，那本該是橘色的暖光卻透著一絲冷清。

　　  如整個紫禁城一般，尊貴、莊嚴、華麗……紅牆碧瓦，熠熠閃光，卻總讓人覺得心寒。

　　  此生，他為了江山社稷，做了許多違心的事兒。

　　  少時年幼沒有能力，為了保江山幾年的太平，而誅殺了忠良；

　　  中年時，為了穩固江山，他明明知道朝中有那麼多的蛀蟲，卻因牽扯太多，為了換取大清的十年的安穩，而諸多無視，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嗜老百姓的血，挖朝廷的骨；

　　  到了老年……

　　  他時時感受到命不由已，焦慮越多，越深感無力，卻不經意的將這種擔憂施壓在了孩子們的身上。

　　  他逼壞了胤礽，逼死了胤禩，還差點兒逼瘋了胤禛……

　　  康熙爺緩緩轉動著眼睛，看向趴在自己膝蓋上的孫子。

　　  他哭腫了眼睛，卻依然直勾勾的盯著自己，不錯眼珠。

　　  那雙嫩嫩的小手，從未放開過，一直那麼緊緊的抱著，十分用力……

　　  「蛋蛋……」康熙爺開口，嗓音沙啞道：「來，到皇瑪法懷裡來……」

　　  蛋蛋吸了吸鼻子，雙眼泛著淚光，緊緊的抿著唇，強忍住，抱住了康熙爺的腰，依戀的喊著：「皇瑪法……」

　　  康熙爺摸了摸他的腦袋瓜，慈愛道：「人之有生必有死，如朱子所言，天地循環之理，如晝如夜……蛋蛋不必太過悲傷。」

　　  「皇瑪法將此……看得很淡。」

　　  說罷，康熙爺又看向了台下跪著的兒子們，道：「古來白須皇帝，有及朕若，須鬢皓然，豈不為萬世美談乎！」

　　  他淡淡的微笑著，「朕，亦知足矣……」

　　  他刺眼一出，下面跪著的七個皇子皆都哭了起來。

　　  他們皆是有家室的人，甚至有的孩子都有許多個了，可此時哭泣的樣子，卻像是個不能接受現實的孩子一般。

　　  雖未嚎啕大哭，卻皆都動了真情。

　　  父親，永遠是他們每個人心中的一座大山，兒時仰望，少時崇拜，如今更是敬重……

　　  可此時，這座大山就要崩塌了。

　　  眾皇子的心具都抽搐不已。

　　  康熙爺神色安詳淡然，兒子們俊朗的臉逐漸在他眼中變得模糊，和屋內的古沉色融合在了一起，漸漸淡去，變成了大清國的萬里河山……

　　  那一年，他還很小，皇瑪瑪的手是那樣的柔軟溫暖，她的臉是那樣溫柔慈祥……

　　  「玄燁，皇瑪瑪陪著你，這大清的江山，咱們祖孫，一起扛……」

　　  康熙爺的雙眼緩緩闔上……